“是!”三人“啪”的一声立正同声回答。
“今晚张将军亲自暗守粮仓,以防奸细毁了粮草。李将军和郭将军带兵三千暗伏北道丘陵地区。北路日军在明日晌午前会到达此地,截住他们。”朱皞天说得非常迅速,仿佛早就想好了。这几日他状似倦怠且漫不经心,但退敌之策却一直没有离开脑海。
“是!”
“哗”的一声铁甲抖动。三人抱拳领命,然后相继离开帐营。
朱皞天负手站着,看着帐门口,那时不时被风吹起的帐帘,带着一丝沉重轻轻摇晃。听得见帐外人行路的声音,以及帐内人的呼吸。
“谁是你的内应?”朱皞天没有看那少年,姿势不改地说道。
那少年冷哼一声,状似倔强地扭过头,不答话。
“啊……本王果然不适合审人。还是交给冷军师好了……”朱皞天笑着说道,同时蹲下身子笑眯眯地正视少年的眼,清楚地看见那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惶。
“名字。”朱皞天说着起身俯视那少年,光影在他脸上随烛火变换,烘出丝丝暖意。那语气,有淡淡的温柔……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似曾相识。
那少年神色顿了顿,依然不答话。
“你的名字?”朱皞天重复。
“……七帆,清夜七帆……”他低头垂目,有些挫败。那语气……让他莫名地无力。
“很美。”
那少年抬头,瞬间怔忡!
很美……他的名字美吗?作为杀手,有个美丽的名字似乎是件很无聊的事。也从没有过欣赏名字的念头。
“十六岁?”朱皞天依然轻轻笑着地问道,弯下身看他。
黑发垂在他眼前,柔柔地飘着,和着烛光在他身上投下阴影。
“……十四。”他不禁往后退了退,不习惯这个距离。太近了,也太危险。
“这么小啊……跟着本王可好?”朱皞天神色不改地说道,说得云淡风轻,很自然。仿佛临时想到了就随口说了出来似的。
“天皇的子民没有向支那人降伏的道理!”清夜猛地跳了起来,不顾背后的伤口。
朱皞天直起身,负手,静静地看他,半晌。
“那么,你为什么还活着?”
话音一落,那少年顿时一僵。
为什么他还活着。他,应该在被捕时就自尽,而不是在这里任人审问。
死吗……哦,不该活着了啊。
清夜有些茫然,又有些懵懂。
他并非生来就是杀手,家中穷极,为了更小的弟妹他成了死士。五年前的事,现在想来,却仿若昨天。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有觉悟却没料想现实。真正到了该死的时候,却怔住了。似乎需要时间思考和准备似的……
静静地,一柄软剑出现在眼前,反射微黄烛光,看得见自己的眼,那眼中是浓浓的迷雾。
夜,悄悄地挪动时间,在恍惚之间,消失了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烛,无声地晃动七彩光晕,在渐寒之际,增添了些暖意……
“王爷!万万不可!”冷云丰抱拳说道,平日本就没什么温度的语调现在更加冰冷。
“有何不可?”朱皞天看着冷云丰用了五日撰写出来的名单,带着浅浅的笑意,“冷军师好快的手笔。”
“王爷,这个人不能留。”冷云丰正色道,冷冷地注视着站在一边小厮打扮的清夜七帆,并不理会朱皞天后面的那句调侃。
清夜勾起嘴角,回他一个冷笑。
“那么,冷军师伺候本王寝食?”朱皞天笑眯眯地说道。明明是句玩笑话,却让冷云丰不由得一退。看着朱皞天的神色,给他一种重点在“寝”而非“食”的错觉。
难道……王爷有断袖之癖?
先前的小厮也是这般年纪的少年,似乎,也是这般清秀白净……
“……不必了。王爷应是自有斟酌,属下告退。”说着他躬身退出帐,耳际的长发遮住了两颊,看不清神色。
朱皞天有些好笑地看着身边的清夜,说道:“认识?”
“不认识。”清夜双手环胸,回答得很拽。
朱皞天刚想开口,突地神色一凝,继而扬手向帐顶急掷一物。清夜七帆立刻矮身下去,自身侧抽出手剑,抬头看去。
“谁?”清夜七帆大声喝道。
语音未落,自帐顶闪出几点星茫冲清夜而去,清夜急退几步继而飞身跳起冲向屋顶。朱皞天定睛一看,地上是他方才出手的笔杆的碎竹片。清夜口中叼着手剑,两手连连掷出飞镖,同时以帐壁借力不断上升高度。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铃铛的声音,有种悠悠缓缓的清脆。这是……朱皞天凝眉,刚想开口,那铃铛却倏地没了音。
唉……他叹息,看见清夜像被人扔垃圾一般扔下来。
与清夜的狼狈相比,另一人就出场得很体面了。先是浓浓的花香,再是清丽的铃铛,继而一身华丽锦衣,伴随嬉笑赖皮的笑声。
“上官公子。”朱皞天略显无力地唤道。
“好久不见。”上官灵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虽是对朱皞天说话,眼睛却盯着跌坐在地上半晌没能爬起来的清夜七帆瞧。不知为何,清夜此刻脸颊通红。而上官灵索性绕着清夜转了几个圈,眼中有玩味的神色。
“你是……”上官灵笑眯眯地弯下身,以冰凉的扇子抬起清夜七帆的下巴,凑近他的脸,不知在研究什么。
“呃……”清夜仿佛着魔一般,怔怔地看着近如咫尺的俊美的脸,浅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当然,也无法语言。不知是怔于上官灵那精致的面容还是他过人的功夫。方才,在接近上官灵的一刹那,他仿佛被飓风所阻,脚下一软便跌落下来。倘是仅仅的跌下来便罢,偏偏那阵风劲不断袭来,由着这风,他是被狠狠地砸下来的。
“上官公子,只是个新来的侍童。”朱皞天无奈地说道。在看见地上的竹签之时,他便知道来人并无杀意,再加上那清脆的铃铛,朱皞天已然断定是上官灵了。本想阻止清夜,却是为时已晚,他窜得挺快,不过被打下来得更快就是了。
“新来的侍童?”上官灵眼中狡黠,凑到清夜七帆身前东嗅嗅西嗅嗅,然后才起身,以扇掩唇。晃到朱皞天身前,说道:“卓儿怎么办?”
“什么?”走了的人需要“怎么办”?朱皞天奇怪他有此一问。
“啊,枉我那么辛苦地把人给你拐回来。”
朱皞天静静地消化他这一句,脸上瞬间滑过些许复杂的神色,看到上官灵眼中的得意。他轻咳一声,说道:“人呢?”
“呶……”上官灵以扇指指上面,示意人在帐顶上,“可能快掉下来了吧。”
语音刚落,就看到一个被红麻绳五花大绑的东西自帐顶上落下。
朱皞天立刻飞身自空中截住。
“上官!”朱皞天几乎咬牙。
“嘻嘻……别恼别恼,她绝对是心甘情愿回来的。为了安全才由本公子护送,本想给你个惊喜,偏偏这丫头不依,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上官灵摇头晃脑说得轻松,依然赖皮得不像话。继而,上官灵转向已经自地上起身的清夜七帆。未待清夜回神,便被上官一把搂过,“这里光线刚刚好,不缺咱们俩。出去玩……”
说着,他半拖半拉地将清夜七帆拽出帐门,留下朱皞天和肉棕,不,是被绑得像肉棕的周卓儿。
朱皞天苦笑,一边解绳索一边摇头。同时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却想不出缘由……
“哇,王八蛋!”在解开哑穴的瞬间,周卓儿大吼一声。
朱皞天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未能言语。
“看什么?没见过啊?”周卓儿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恶声恶气地说道。顺便白了朱皞天一眼。
“……”朱皞天继续怔忡。
这就是,上官灵所谓的惊喜吗?
“……卓儿?”朱皞天轻轻地问道。不过短短几天时间,性子会转变至此?或者,这又是上官灵的游戏?
“周卓儿?哼!别把我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她目光如炬,没有丝毫闪躲地正视朱皞天。眼中没有了深深浅浅的水族,没有了往日的憨意,显得强势干练。
朱皞天静静地看着眼前顶着卓儿的皮囊说自己不是卓儿的人。细细想来,在卓儿离开之时就有些古怪,那神情姿态和现在一样,却都不是周卓儿会有的魄力。
“那么,周卓儿在哪里?”
“朱王爷,”她挥挥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上官灵叫我服侍你生活起居,他便为我平息九皇子的假婚之事。我不知道他如何打算,但这个交易我是做定了。”周卓儿负手踱步至几案旁,拿起一支笔晃了晃。继而转身,接着说道:“还有,绝对不可以唤我周卓儿。”
朱皞天深深地皱眉,他不习惯无法把握的人和事,只一个上官灵便已足够。
“你,好大的胆。”朱皞天微微眯眼。用这种口气和一个王爷说话,除了身处权利之巅的皇上之外,要命的都不敢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周卓儿本就该死!”她回答得很干脆,好似周卓儿的生死与她无关。不,她那神情,仿佛恨不得周卓儿死掉一般。
“准!来人!”朱皞天毫不犹豫地大声喝道。下一刻便冲进来两个铁甲侍卫。
“押入大牢。”朱皞天冷冷地下令。
“是!”
周卓儿泛起冷笑,然后被带离主帅帐营。
朱皞天静静地站在帐营内。片刻后,只听啪喳一声震天响。几案被他劈碎了!
“王爷。”听见异响而冲进来的士兵惊讶地看着朱皞天的背影,以及碎成片状的几案和散落了一地的书籍檄文。一贯沉稳冷静的朱皞天竟有如此发泄般的举动,这于他们而言可是件稀罕事。
“传上官灵。”朱皞天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凝结在这萧瑟阴冷的风中。
“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