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早已能独当一面,比三年前刚当上佟家的当家时,他已经成长了,现在的他绝对能配得上她。
他已经靠得那么近了,闭上眼就能看到她欣喜的笑容,掌心也留着她的体温,但是……
除去佟家长子的这个身分,他只不过是个寄宿在佟家之下的平凡人,没有身分,没有地位,无论外面怎么说他是佟邦雪最佳的传人,都是因为他们认为他是佟家亲生子!
而今他已经知道事实,身分立刻和以前大不相同。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争取她?根本无法斗门当户对!
如今,他只是个不知来历的养子而已!
为何他不是我的亲骨肉……
为何要剥夺他所拥有的一切?他明天就要动身前往长安京了,就要去把她带回来,永远不分离的。
如果不是胤徽身体太差……
不……他现在所拥有的,都该是佟胤徽的,夺走了一切的人都是他!
我会来接你……
他的承诺,对她无瑕的爱,突然变得好遥远。
一辈子的痛和一辈子的恩情,他要选择哪一边?
这事不能让胤玄知道……
他们甚至打算隐瞒他到永远,这样的恩情他要如何回报?
关上房门的这一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示弱。
现在的他脆弱得连刚出生的小婴儿都能推倒他。
不是肉体上,而是心灵上的脆弱,他该如何面对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无论哪边,都会心痛。
如果他不知道这些就好了。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对不起……”颤抖的双手捂住即使无人也不愿泄漏出的憔悴神情,他不知该对谁说抱歉,却忍不住脱口而出。
最终,他做出了选择——
他选择佟家。
***——***——***——***
那夜,骤雨。
完美精致的妆颜,如彼岸花般鲜红的唇脂染覆的双唇,神采飞扬的柳眉,因欣喜而泛红的双颊,这一切全被这场雨给打散了。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记得一开始兴奋期待的心情,只记得他低沉宛如醇酒的温厚嗓音,这么说——
在下是来退回这门亲事。
没有明确的理由,没有任何解释,他说完,便离开了艳府水家。
她今天一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因为知道他今日会到。
艳府上下碰上她的人,每个都说她是他们艳府的宝,是长安京的骄傲,他们全不舍她要远嫁,但每个人还是兴高采烈地祝福她。
今日,他本来是要来提亲的。
为什么……?他说了什么?
她满脑子困惑,怎么也理不清发生何事。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到他在长安京的落脚处,站在大门深锁的外头,她感觉脚底冰凉成一片。
啊啊,她是从房里跑出来的。
因为太匆忙,所以无暇穿鞋,就这么赤足跑出来。
砰!砰……
木制的门板发出擂门声,她又慢半拍地发现是自己在捶打着。
“开门、开门!”这个声音是她的吗?为何听起来是那么的破碎?
紧闭的大门冷绝地闭合着,于是她敲得更大力,喊得更椎心。
当门板上有几许暗红顺着雨水流下,她以为自己会受不了等待而崩溃、放弃,就在那当儿——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是他。
那个曾经对她许下海誓山盟的男人,如今一脸高深莫测的冷漠神情,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着她。
“你说过‘无瑕’开花就会来接我……”捧着从未开花的“无瑕”,她仰起被雨水打湿了的脸庞,上头有着对他的全然信任。
是的,他这么说过,他的每一句话她都小心翼翼收在心底珍藏。
“不会了。”他无情的眼神比雨水还要冰冷。
“‘无瑕’还没开……”她像没听见他的话,低头凝视着怀里花苞紧闭的“无瑕”。
“它永远都不会开了。”他用更加残酷的言语打击她,想把她逼走,想让她别再提起那些承诺的话。
“你会来接我……”她好似活在自己梦中的世界,喃喃自语,只有眼底不断蓄满的泪,不堪一击,随时可能落下。
“不会。”他冷酷的拒绝。
“然后这次我们再也不用分开……”她仍是没抬头,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的脆弱,语气却渐渐失去一开始的热切。
“没有下次,我们不会再相见。”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泪,只是装做眼不见,心不烦。
他在说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你……真的不要我了?”终于,她颤抖着嗓音问。
这次,佟胤玄直直地看进她眼底,用着她曾经很熟悉如今听来却陌生的声音,开口说——
“再见。”
再见?
她的心中浮现疑问……就像谎言一样,眼前沉重的门关上,即代表了他再也不见她的决心。
那么,他为何还说再见?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她喃喃自语。
怀中的花苞一丝绽开的裂痕也没有,柔软的花瓣坚定地紧闭着。
“是因为时间还没到,对吧?因为‘无瑕’还没开……只要‘无瑕’开了……”
她彷彿一缕幽魂,颤巍巍地走下门前的石阶,朝来时路走去。
没错,今日的一切都是梦,都是她在做梦。
她只须回到家里,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继续守着“无瑕”,只要“无瑕”开花,真正的他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她将原本想一把摔碎的花儿紧紧地搂在怀中不放,心里却有另一道声音小小声地问——
真的吗?就算“无瑕”开花了,他真的会来接她吗?
她忘了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是不是绕了远路,当她再次回神,艳府水家灯火通明,倒映在满地的雨水上,随着雨滴拍打而摇曳着。
似乎总等在门口不会错过任何主子的葛京,远远瞧见水胭脂踉跄的身影,立刻打着伞迎出来。
“大小姐,您怎么……”葛京忧心的责备差点脱口而出,在接触到水胭脂那张毫无血色的娇容后,全数咽下,回头朝宅里跟出来的小厮喊:“快叫大夫!”
“慢着!”水胭脂历声喝止。
所有人都停了,怔忡地望着她。
顷刻间,天地之大,所有人在她眼前渐渐失去清晰的轮廓,视线朦胧成一片。
雨在落,泪有没有?
原来他的不在意,对她是那么的伤。
他们为何都用着同情的眼神在看她?她现在的样子很可笑吗?被抛弃的她,看起来很落魄吗?
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她看起来必定和一个时辰之前的她截然不同。
眼底映满了每一张为她担心的面容,却又很快地模糊掉。
“大小姐,您……”葛京何曾看过这个一手拉拔长大的主子哭成这副哀戚悲怆的模样?
更甭提她的几个弟妹,只见他们一个一个愣在原地,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唉,如果大当家和夫人在就好了。葛京暗暗一叹。
“葛叔,先送大姐回房休息,让人烧水给她祛寒,再找大夫来。”末了,是水珍珠扬起清脆的嗓音道。
“是……”葛京正准备依言去办时,水胭脂缓缓抬起头,直起腰杆,泪水已经停了。
“不用请大夫。”
水胭脂的面容像结了一层冰霜,凝固成一张坚不可摧的面具——冷淡寡情的面具。
“今日的事谁也不许多嘴说出去。”她交代完,挥手斥退任何一个人的帮助,迈开稳定的步履,离开众人的视线。
即使外表狼狈不堪,她的威仪仍是优雅,气势万千,像没事的人一般。
那是她最后一次的失恋。
第7章(1)
艳三别院入夜后一反常态的灯火通明。
寻常总是申时回府的三当家水青丝,今日派人捎口信回府告诉丈夫武香会晚点回府,这会儿她和弟弟水铜镜以及一对男女聚在别院的角落谈论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