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不闻她有动作,洪煦声一个箭步冲来,徒手接钩。他眼不能见物,只知黑衣人方才在武器架上拿了金钢链来使,并卸下链尾沉钩换上了另一物,却不知其生成何样,贸然出手,手心吃痛,他闷哼一声,握住链身的手一个扯动,竟将黑衣人扯向自己,接着连此三掌,打在黑衣人上臂及胸前,散去其内力。
黑衣人被他最后一掌重击,向后扑倒,费了一番工夫才能起身。
单清扬回过神,认出了那钩便是当日伤了自己的三爪钩……那日因中毒,眼力不佳,那钩远远飞来,直到剌进脸颊她方看清。刚才黑衣人甩钩而
来,远时她还认不出,直到要落下了,才勾起了那日的血红回忆。
「三爷,他要的是玉秘剑。」几乎是喃喃自语地,但单清扬心知阿声听得见。
「剑在你身上?」这就是为何此人攻势全冲着清扬而来?洪煦声咬牙,面上是少见的怒意。
「不。」单清扬双眼未离远处正伺机而动的黑衣人,虽担心阿声手中的伤,却不敢大意分心。「想着一路不少盗贼,临出门前,我……我与萃儿换了剑。」本以为这么做可保剑,怎知是将祸全引去了萃儿那儿。
「所以剑在萃儿身上?」洪煦声不顾手心伤口正淌着血,鲜血的热度让他想起方才清扬似乎闪不过那钩,若是落在了她身上……他手紧握成拳,声音冷了几分。
黑衣人武功虽不差,却在清扬之下。清扬不敌,莫不是……发觉了什么?洪煦声紧拧着眉。
「不。从南苑出来前我卸下长鞭,萃儿就说她也不带剑了,我心想庄内安全,便由着她。萃儿不知她一路贴身带着的是真的玉勐剑,真是冤了……」单清扬悔不当初,懊恼着,「三爷,你道贼人是不是以为房内的剑
是假,将萃儿……将她……」
「萃儿姑娘无恙。」洪煦声定定说着。
单清扬望着他温和的脸庞,不知为何他能如此确定?不知他为何能对她撒下这谎?若因自己自作聪明之故,令得萃儿受到什么伤害……
此事层层疑点,却都是指向自己,这黑衣人若真是当年血洗她七重门的仇人之一,肯定还有其他同伴,以他们当年的残忍,要杀萃儿只怕是眼都不会眨的。
她得回南苑!
不仅因玉奶剑尚在房中,她得去看看萃儿是如何被带走的,有否留下些什么线索……
这么想着,单清扬顾不了许多,回身奔往南苑。
「清扬!」洪煦声低唤,身后黑衣人已飞身追向南苑。
他循声想追上,手心一阵发麻,随即倒地,无法动弹。
单清扬冲进大门敞着的屋中,屋里并不是想像中的混乱,一切摆设整齐。她缓下脚步,穿过屏风,来到床边,床上她的长鞭、短剑皆在。
单清扬放开了手中长鞭,拾起短剑。
是这剑……害了萃儿……
是她害了萃儿……
「……所以,这把才是真的?」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单清扬倏地回过头,警觉地将短剑收进襟中。
黑衣人黑巾蒙面,露出一双好看的眼,只是,那也是双杀气腾腾的眼。他说着:「所以你一路都让……都让你的丫鬟带着那把招来杀身之祸的真剑?」
单清扬无法反驳。
黑衣人继续说道,压抑的声音中有着质问:「那丫鬟在你身边六年,你就对她没有一点主仆之情,甘愿让她以身涉险?」
黑衣人手中卷起的金钢链垂着,掌中握着的是三爪钩。盯着眼前人手中那让自己毁容的钩子,单清扬明白眼前人是吴家人,同时,也是杀了爹娘的凶手之一……单清扬拧紧柳眉,攥在胸襟前的手缓慢放下,摸向床上的长鞭。
「别动!」黑衣人吼道,手中爪钩作势要投出。他一步步向她走来,问着:「若现下让你选,让你交出短剑,换那丫鬟一命,你做何选择?」
单清扬眯细眼。屋内未点灯,只靠黑衣人背后透来的月光,微微照亮他半只眼睛。
「若我说要你交出故人之剑,即刻离庄,让声名狼藉的你再添一笔贪图不属于自己之物的罪名,然后,在故人心中永远留下一笔债,」黑衣人脚步未停,刻意压低的声音渐渐回复:「若这样便能换回你的丫鬟,你可愿意?」
单清扬瞠眼,见黑衣人向她靠来,却忘了抓紧空隙伸手取鞭。
第4章(2)
「萃儿……」
清冷的月光,照在了黑衣人露出的半张脸容。
「为什么……」
同是黑布、面纱遮了半张脸,同是露出彼此熟悉的双眼,也同样,遮着丑陋的表情。
「我曾恨过你,可日夜一同,我也渐生感情,心中认定你必是这世上唯一了解我心情之人。我们都失去至亲,都身负血海深仇,都誓死得守住门,也都……盼着心上人终有一天走向自己,将是非抛诸脑后,携手共度余生;就好像,你便是另一个我,所以曾真心盼你过得好,我也能如你好。」
颤抖被隐藏得很好,深吸了口气,又再道:
「可我错了。我们哪里相同?七重门重立江湖,而你……何时才愿承认,你根本不想报仇?失亲之痛是至痛,可你却深信冤冤相报无了时,口里说着报仇,其实只是为了迎合七重门长辈、为了道义。看着这样的你,我……我每回看进镜中的自己,一心只想着报仇的自己,显得那么愚蠢,那么……那么疲惫。」
那声音恨恨地说着,几乎欺上了单清扬瑟缩的身子。
「花了六年才知道,你不是我。你还有一个埋藏在心里,支撑你信念的人,而那人,也真心为你。」
单清扬被震得微颤,紊乱的思潮在脑中翻搅。
揭下脸上的黑布,萃儿一字字道:「如果,你也像我,什么都失去了,没有亲人、没有自我、没有……什么都没有了,你就不会问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紧咬牙关,萃儿扯开她前襟,夺了短剑,跃窗而出。
深夜。
奉陵山庄灯火通明,下人巡着庄中每个院落,就怕有所遗漏。
华丽前厅里,五人各据一处。
主位大座上,洪二爷一身红衣,接过孙谅递来的纯白瓷碗,置于一旁桌上。他挽起袖口,从腰间将短剑出鞘,对准腕,在无数的刀痕间又狠狠划了一道。
洪二爷面不改色,任血一滴一滴流入碗中,染了白瓷一片殷红。
孙谅立在近处,眼见血量已足,铺了草药的净布赶忙敷了上去。
「行了,快给三弟喝下。」洪二爷神情透着愠怒,推开正替自己包紮伤处的孙谅。
「……是。」孙谅捧着碗,来到三爷面前。
洪煦声靠在长椅,需护容搀扶才能勉强一动。
双眼空洞,碗来到嘴边,对那带着甜意的腥味皱起双眉,半晌,才终于启唇就口,喝下。
一个时辰前,贼人入庄,众人护陵。谁知最后竟是平时最安逸无事的三爷给伤了,贼人在武器上落了毒,所幸不是剧毒,只是加重了的麻沸散。以防万一,还是让三爷服下二爷的血,不出半炷香时候,定能化去毒性。
见护容替三爷擦着唇边沾到的血水,孙谅在心中叹着气。
庄里最用不上二爷的血来救命的三爷,竟也用上了。三爷喝得百般不愿,自是因为不愿见着兄弟为了自己折损气血;而二爷恼怒,是因贼人伤了庄中最不该被伤之人。
孙谅回到二爷身边,见二爷将手腕的伤胡乱缠上白布,还任手垂着,丝毫不顾如此止不了血……翻翻白眼,他迳自在二爷脚边的踏木上坐下,拉过二爷的手,重新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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