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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中有真意 第四章 作者:丛阙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白穿的衣服。

    经过一段鸡飞狗跳的训练,盛暑的定居生活终于趋于稳定。

    早上起来,和意暄一起用过简单的清粥小菜后,开始喂猪喂鸡鸭。

    这些动物对他都听话得紧,以前意暄喂猪的时候,那一家两口总是变着法儿来给她捣乱,不是把东西都拱到食槽外,就是理都不理她。现在可好,每天都起得早早的,巴巴地趴在槽边等人来喂食。盛暑把饲料倒进槽里时,它们一动都不动地安静地观看,等他说一声“吃吧”,才争先恐后地抢着把东西全部吃完,末了还不忘朝着他尖叫几声以示感谢。

    家里的鸡鸭更夸张,只要一从笼里放出来,盛暑走到哪里,它们就矢志不渝地追随到哪里,有一回还成群结队地跳上床等着和盛暑一起睡午觉。意暄大感荒谬之余,也觉得盛暑的“魁力”很有利用价值——只要让盛暑一动不动地待在某一个地方,鸡鸭们的屎尿就会非常集中地围绕在他周身,省去了她每天都要到处清扫的麻烦。

    盛暑的工作还包括在屋后的菜园子里除草捉虫浇水施肥。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常常分不清楚哪是草哪是菜,所幸菜秧被他清除掉三成之后,就没有再减少。别人捉虫都是把虫子“就地正法”,他倒好,一定要留下活日把它们放生。这些虫子也似乎很讲义气,被捉到一次后就不再骚扰他们的蔬菜,全部迁移到别家去另谋出路,搞得周围的几片菜地苦不堪言。

    总的来说,虽然会有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故发生,但清凉村的简单作息步子,盛暑算是跟上了。而整天闲着没事干的土堆它们,则也被分派了看守羊群的任务。早出晚归,用劳动来换取栖身之地。

    不出意暄所料,盛暑那伙“结拜弟兄”果然在不久之后就把盛暑的屋子当成了聚会的大本营,隔三差五就捧着酒坛子出现,要不就把他拉出去到处晃荡。他们喜欢和盛暑在一起,除了盛暑这人傻里傻气好相处以外,更有赖于过年对他“特异功能”的多方宣传。

    大暑已过,夏天刚刚离去,秋老虎的威力却仍不容小觑,有时候天都能比前段时间还热。这个时候,盛暑的身边就是最好的避暑胜地,叫人烦躁不已的天气像是会自动对盛暑退避三舍似的,只要靠近他,就会有一股清凉的感觉升上来,使得大家暑意全消——惟一例外的反而是盛暑自己,人家赞不绝口的清凉感觉他非但说下出个原因来,而且压根儿就感受不到,所以一群人争先恐后往他身边挤的时候,最热的反而是他自己。

    “没关系,不是说心静自然凉嘛。”同样受他“体气”之惠的意暄每次都热衷于让他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一日,为了自己的福利,为了保卫他们拼死从鸡鸭那里抢来的黄金位置,当盛暑说想要多做几件家具时,一伙人任劳任怨地陪他一起选木材,一起搬回家,又自告奋勇地要帮二牛打下手。意暄的小院子里,顿时呈现出一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当然,其实大多数人只是在瞎忙或者越帮越忙。

    “二牛,你这根木线拉得不直,我看应该往右偏一点儿才行。”

    “错了错了,应该是往左偏。”

    “我说往右!”

    “我说往左!”

    “唉呀呀,二牛你的锯子怎么锯得那么慢啊?是不是钟厂?我帮你看看我帮你看看。”

    “这个钉子不好,没几大可以撑就会断掉了,你信不信?”

    “二牛啊,这张桌子怎么这么难看呢?我觉得再高个两寸比较好。”

    “拜托,我说是太高了好不好,低个一寸比较合适。”

    “不是这个问题,我看是钉得有点儿歪才会——”

    感觉大受侮辱的二牛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暴喝一声:“滚!给我一边待着去!”

    才吼完,就听一个凄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救命啊!我把木屑点着了!怎么办?怎么办?”

    大家伙儿又跳上跳下地赶紧灭火。

    怎一个乱字了得!

    其实只是一团小火苗而已,却被穷极无聊地叫得震天价响,害得大家虚惊一场,“纵火者”过年立刻被揍得满头包。这下连盛暑也觉得实在太过捣乱,终于开口叫他们到屋檐下去纳凉。

    众人见他面色不悦,倒是很听话地一边待着去了。

    来者是客,意暄替二牛和盛暑送了茶水之后,也顺便给每人一碗,然后就转回里屋缝衣服去了。

    见他走远,过年才端碗水来到盛暑身边——盛暑才是真正在帮二牛打下手的那个人。

    “嘿,你们相处得怎么样?”过年说着往正屋努努嘴。

    “你说和意暄?”盛暑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专心做事,“不错啊。”

    “哟,怎么改叫意暄了,不是夏姑娘吗?”

    “意暄说姑娘姑娘听着怪别扭的,让我和大伙儿一样喊。”他老实地道。

    “这样啊。”他还以为有什么“巨大的转变”呢,“那你对她有没有——嗯?”

    盛暑终于抬起头,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过年深刻意识到自己是三八错人了。这人傻到什么窍都没开,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对此,身为头号结拜兄弟的他有必要好好开导他一番。

    “我跟你这么说吧,现在全村大概有一半以上没婆家的姑娘都对你有意思——”

    “有意思是什么意思?”虚心求教是盛暑有记忆以来一贯的原则。

    有意思不就是很好玩?但放在这里好像说不通啊,难道说村里有半数以上的姑娘都觉得他很好玩?哪里好玩了?

    过年挫败地蹲下身来,没力地解释:“就是喜欢你啊,懂了吧?”

    “不懂,为什么有意思就是喜欢?”

    “因为——”过年思考了好一阵子,才黑着脸说道:“我说喜欢的意思就是喜欢的意思,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哦。”没关系,下次问意暄好了,意暄懂得比较多,“那她们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长得不错又有力气。”为了不让自己的自尊心受太大的损伤,过年决定用最简短的词句概括。

    长得不错又有力气?

    过年立刻想到了过年家的那头水牛。

    “就这样吗?”

    “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还要想更好听的话来赞美他?做梦!过年火大地捶了他一拳。

    简直就是践踏他的尊严!想当年,他可也是响当当的清凉村第一美男子。自从他来了之后,唉,想起来就伤心啊。

    “我没有想怎么样啊。”过年为什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真奇怪。算了,他就当村里的姑娘都喜欢过年家的牛好了。不过——“这关我什么事?”

    “关你的事大了!大得很,比村里的祠堂还大,比李婆婆家的圆桌还大,比我爹打喷嚏的声音还大,比……”

    一直沉默不语的二牛终于受不了他的言不及义,插嘴为被搞得头昏脑胀的盛暑指点迷津:“他大概是想说,你对哪家姑娘有意思都可以,就是不准去喜欢他喜欢的那一个。”

    盛暑向过年求证,却见他突然住了嘴,显出扭怩的神色,忿忿地怒瞪二牛。

    看来二牛说得不假。弄了半天原来是为这么一句话啊。

    “原来过年你有喜欢的姑娘。”喜欢一个姑娘,是不是和他喜欢松子、土堆它们是一个道理呢?

    “我……我……”过年支吾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你喜欢哪家姑娘?我认识吗?”他倒很想看看大大咧咧的过年在喜欢的姑娘面前是什么样子。

    “甭问了,打死他都不肯说。”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蹲满了“纳凉”兼看戏的众人。过年见状,硬是把一张黝黑的脸涨成了红色。

    大伙儿都幸灾乐祸地看他出糗,只有盛暑在诧异地拉着二牛询问:“过年以前被打死过吗?”

    死而复生,好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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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暄最近一直暗暗祈祷天气快点儿凉起来。

    她越来越发觉自己的家比祠堂还热闹。盛暑的“弟兄”们老窝在这里不肯走就算了,但是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们的家里人就会找上门来把自家的免崽子拎回去,然后好死不死就会被他们发现这里比较凉快,然后他们就开始也往她这里跑,再然后她就会在盛暑哀求的目光下出口留他们吃饭,最后她本来颇为遗世独立的小院就成了最佳的聚会场所,到了晚上更是所有走得动的人几乎都一手搬着椅子一手摇着扇子,来这里纳凉兼聊天培养感情——

    就像现在。从老祖宗怎样躲避战乱到了这里聊到哪家母鸡生了个双黄蛋,一个晚上又堪堪消磨过去。

    “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的羊最近越来越瘦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附和起来。

    “呀,原来你们家的羊也瘦了啊,我还以为就只我们家呢。”

    “你不说我倒还没留神,这羊好像是不如以前肥了。”

    “这是怎么回事?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地养?”

    “是不是小娃子贪玩没看着它们吃草?”

    刘家的小少年连忙喊冤:“哪有啊,它们明明吃得好好的,我们看得可紧了。”

    “是啊是啊,而且自从土堆来当牧羊犬之后,羊儿们比以前都听话了很多。”谈家的孩子跳出来作证。

    “土堆很厉害哦。”过年的小侄子也为放羊一族的清白而奋斗,“哪只羊不乖,它动都不用动,只要瞪一下,它们就会很听话地低头吃草。”

    众人面面相觑。

    有这么伟大的狗?以前的那只老牧羊犬可没这么大本事。

    “盛暑小子,不止你自己特别,连你带来的狗都特别啊。”陈公公赞叹道。

    盛暑憨憨地笑了一下算是回应,过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和你们讲,其实……那个土堆,它不是狗,它是那个……一匹狼。”

    他低下头等着大家的惊吓和指责,却不料除了身边意暄的一记抽气声外,什么响动也没有。

    他偷偷抬起头,发现所有人的眼神中只有好奇,没有别的情绪。

    “盛暑啊,你说的这个狼是什么东西?”村长代表大家发问。

    啊?竟然还有人不知道狼是什么?盛暑吃惊之后便也恍然。村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清凉村,没出去过半步,这里没有的东西,他们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他正要解释,却听意暄轻快地说:“狼和狗是差不多的动物。但是羊很怕狼,所以土堆只要一瞪眼,羊就不敢不听话了。而且,羊一怕,吃下去的东西肯定没好好消化,所以吃是吃多了,但还是瘦了下来。”她努力淡化狼吃羊的“天赋”,不想让村长他们太担心。心里则暗暗决定,就算让土堆懒懒地吃白食,也好过把羊群往狼口里送。

    一村长笑呵呵地说:“原来是这样啊。那咱们以后还是不要让土堆去放羊了,好吗?”

    “那是当然的。”意暄责备地看了盛暑一眼,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土堆其实是狼?”派一匹狼去看守羊群,真是够可笑了。她就老纳闷了,怎么土堆身为一条“狗”,竟然从没叫过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盛暑有些歉意地道:“我不知道羊会怕狼,所以也就没说,给大家添麻烦了。”

    村长摆摆手,“哎,你又不是故意的,没关系啦,你别往心里去。”

    大家也纷纷出言安慰,叫他不要自责。

    盛暑感激地点点头,正要再向意暄道歉,忽然觉得很奇怪。“既然大家不知道有狼这么种动物,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意暄听他这么一问也是一愣,然后困扰地皱起眉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听说过——”

    “哈哈哈,意暄的怪毛病又发作了。”村长捋着胡须,一点儿也不惊讶。

    “怪毛病?”盛暑看看正在努力思考的她。

    刘姥姥笑着补充说:“意暄嘴里总是会冒出一些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东西,可有意思了。我们都说她是前世孟婆汤喝少了才会变成这样的呢。”

    盛大娘乐呵呵地道:“真好玩,意暄是记得的东西太多,盛暑是忘掉的东西太多,你们说是不是很巧啊?”

    意暄自然懂得她的弦外之音,嗔怪地要起哄的老人们别乱说话,却引来更多的戏滤。

    盛暑倒没听出什么暗示的意味,只是对刚才刘姥姥说的某个名词好奇,“孟婆汤?”

    “孟婆汤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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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暄刚做好饭,就见盛暑低着个头闷闷地走进屋里。

    这倒也少见,他不是成天笑呵呵的吗?“你怎么了?”

    盛暑依然垂头不语。

    “干吗呀?大娘让你帮忙干活你不高兴了?”问完她就知道自己说了假话。

    盛暑一身蛮力现在是全村闻名,谁家有用得上他的时候就过来招呼声。要是换成她,早就不耐烦了,他却肯定是兴高采烈地跑去帮忙。有时候,她觉得盛暑像是比自己还早住在这里,他和大多数村民一样,喜欢亲近人、帮助人,不计任何回报。而她则只要自己过得安稳,其他则什么都不愿想了。

    果然,盛暑摇摇头。

    “那你在生什么闷气?”实在想不出他如鱼得水的生活里还有什么好烦恼的事。

    盛暑慢吞吞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重重地放在桌上。

    意暄拨开油纸一瞧,是块酱肉。“这是大娘给的?”谁家里有点儿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给家家户户都留一份,这也是她颇感吃不消的礼数。

    盛暑僵硬地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意暄有点儿不耐烦了。“我知道你不吃荤腥,但也不至于让你带块肉回来就绷张脸给我看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暑猛地抬起头,指控道:“大娘说,咱们家养的猪是杀来吃的,鸡鸭也是!”

    他哭了?有些潮红的眼眶让意暄震惊得无暇注意“咱们家”这三个字的可议之处,只来得及反应他话中的含义,“那是当然的,难道你以为养这些禽畜都是养着玩的吗?”

    他震惊地瞪大眼,“怎么会?它们那么好,那么听话,每天看着它们吃东西的样子我就会觉得很满足……你们怎么忍心杀害这么可爱的动物?”

    “不杀它们我们就会饿死,它们活在这世界上的功用就是为我们提供吃食,而不是为了让你觉得它们可爱。不杀它们,我们吃什么?”

    他干吗用这种谴责的眼神看她?害得明明理直气壮的几句话,在他的目光下却显得分外气虚。

    “你怎么知道它们生下来就是给我们吃的?如果它们被吃是活该,那是不是有一天我们被土堆吃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前几天二牛的娘去世了,大家都很难过。难道我们把猪啊鸡啊的杀掉,它们的家人就不会难过不会心疼了吗?”盛暑义愤填膺。

    “人跟动物不一样!人会耕地会织布能自己养活自己,家养的动物就只能倚仗人的喂食而活,既然它们要享受人的喂养,当然也要为人做点儿事情。”既然它们不会做别的事情,就只能被杀了来吃,像耕牛就不会被杀。

    “人既然能靠种地养活自己为什么还要去打别的动物的主意?如果鸡鸭猪羊不是被人硬关在笼子里、栅栏里,你怎么知道它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明明自己贪心还要说人家是送上门来给他吃,这种做法真是太无耻了!”

    意暄火大地指着他的鼻梁,“你……你……我不要再听你强词夺理!你自己不爱吃荤腥的东西,那是你的事。我们爱吃是我们的事,你一个外人凭什么以为可以改变我们的习惯?”

    盛暑先是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接着双拳握得死紧,一张俊脸也跟着涨红。

    “我不是外人!”用尽全力喊出这么一句,他飞快地奔出正屋,没多久,“砰”的一声巨响传来,盛暑的房门紧紧地闭上。

    意暄下意识跟出去,正对上被锁在门外他的四只“随从”的冷眼,她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懊恼地抱头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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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暑连着两天没出房门半步。

    “你也真是的,干吗不让着他点儿?”村长埋怨。

    “这也怪我?是他自己无理取闹好不好?”她也很气啊,难道一定要搞个绝食抗议出来才能说明自己是受了委屈的那一个?

    “盛暑刚到咱们村没多久,很多事情他都不懂,你好好和他讲就是了,何必弄得吵架呢?”村长夫人也淡淡地责备,村长频频点头。

    “他明明比我大,为什么要我让着他!”意暄觉得委屈,以前和过年吵架的时候他们都让过年让着她,现在怎么都倒戈到那个笨蛋一边去了?

    “他年纪是比你大,懂得可没你多,你再不让让他,他还不被欺负死?”过年没好气地说。

    竟敢欺负他兄弟,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如果不看在她是一娘儿们的份上,早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哪有欺负他!”诬蔑,简直是诬蔑!

    “你逼着他做牛做马还说他不是咱们村的人,不是欺负是什么?”

    “又不是我逼他,他自己不也做得很开心?”

    “那你就承认说他不是咱村里的人是一件欺负他的事情了?”过年得意地双手环胸,等着她俯首认罪。

    “……好,我承认这是我的错。”

    “知道错了还不去道歉。”意暄每次都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难得这倒机会可以教训教训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是他先……”

    “爹,你看她一点儿都不认错!”

    “过年,你给我别瞎搀和,回家去!”村长呵斥一声,过年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说话,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走到老爹背后,朝意暄挥了挥他引以为豪的健壮胳膊。

    下次再欺负他,我要你好看!

    村长看也不看地伸出手往后,将搞小动作的儿子一把揪到身边,对意暄说道:“意暄,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对盛暑太凶。”

    意暄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她看起来一副凶相吗?为什么村长一家都认定是她欺负盛暑?

    “——好吧。但是村长,如果盛暑非要全村人都不吃肉他才肯吃饭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村长还没说话,过年就开始叫嚣:“什么?要我不吃肉?那就让他饿死吧!啊哟娘你……你……”

    “总之你看着办。”盛大娘朝她鼓励地一笑,和丈夫各拎着过年的一只耳朵,把嗷嗷叫的儿子往家里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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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暄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她是过分了,不该打击他寻找归属感的努力。

    但她也就说错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为了这一句话,她就得向他道歉吗?如果他把她的道歉当成对之前争执内容的让步,然后高高兴兴地等着和一大群鸡鸭猪羊白头偕老,那是多么悲惨的情景啊。

    但是如果她不道歉的话,他是不是真打算在屋子里关到饿死?

    盛暑因为饿肚子而昏倒的回忆一下子掠上心头。这人,是个一点儿都不会照顾自己的主。真的就撑着不吃饭到死,也未可知。

    要是真的出了点儿什么事,那她,那她……

    算了算了,不是都说她比他懂事吗?低头就低头吧,反正饿了两天也够他受的。

    心意既定,她起身准备去敲盛暑的门。

    刚推开门,就见土堆嘴里衔着一束野花,不自然地抖动着它那奇怪的上翘尾巴——按平日的经验推断,它这是示好的意思。

    但是土堆向她示好做什么?知道自家主人靠不住了转而投效她吗?好聪明的一条——不对,是一匹狼。

    她好笑地想着,不经意朝四下里一张望,却发现盛暑的房门竟然敞开着,而那修长的身影,正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口,低头不安地绞着手指,又不时偷瞧她几眼。

    万籁俱寂,屋内昏暗的灯光将他周身染上一圈晕黄,看来分外无辜。想是任谁看到了,都会升起一种温柔的情绪,纵使他犯了再大的错,也不忍苛责,轻声细语地交代几句己是极限了吧——

    “你杵在这里干吗?”毫无美感的粗率女声刚响起,就听到两叠哀叫,松子和铜板一块儿从树上掉了下来,两双愤懑的眼中分明写着“扫兴”。

    “我……”盛暑看她一眼,又匆匆低下头,“我道歉。”

    “哦?”哈哈,还是他先道了歉啊。意暄心中暗爽,脸上却是一径的严肃。

    “我不应该莫名其妙跟你大小声,不应该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所有人,不应该、不应该……”糟糕,忘词了。

    看他说不下去,她仗义补充:“不应该这么多天个吃饭!”

    “呃?”她嘴角眉梢都带着笑,难道是气消了?

    看他忐忑不安的样子,意暄更是释怀,“我也有错啦,不该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应该知道,大伙儿其实早就把你当自己人看了,今天村长一家还因为我欺负你而轮番走场教训我呢。”

    他一听就急了,伸出手把她整个人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他们教训你了?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疼?”

    意暄拉下他的手,受不了地叹口气,“你真是被过年带坏了,教训的本来意思是责备,不是揍人,懂吗?”

    “哦,”他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原来你没有被打。”

    “好了,快去吃饭吧,我替你留了馒头在锅里。”

    咕噜噜的声响非常应景地从盛暑腹中传出。

    两人相视而笑,间隙尽消。

    “对了,土堆干吗叼着几朵花?”

    “过年以前说过,他二哥惹二嫂生气之后,就会送花给二嫂赂罪,所以我——咦,你脸红什么?”

    意暄不答。

    有没有搞错,人家是夫妻间的情趣,他来这么一手算什么?

    “意暄。”

    “嗯?”

    “我觉得咱家的猪羊鸡鸭们真得很可怜,我们以后尽量不要杀它们,好不好?”

    “哦行啊——”意暄猛然从野花与“咱家”的迷思中醒来,看他欢呼雀跃的模样,记起自己答应了什么,不禁双肩一垮。

    这到底是谁向谁低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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