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啊!」老板又一个激动的表情。「一想到那时候每天为了省钱啃法国面包就感叹万分……」许是真的想到什么,老板呆了好几秒,等意识到自己入戏太深,连忙回神招呼,「对了,你是江潮什么人?」
「你猜。」见叶江潮欲解释,叶千寻连忙打断他。
呵呵,他最喜欢猜谜了。老板的眼神开始在两人之间徘徊,他们长得不太像,可是也有长得不像的亲人,女孩的年纪显然很小,百分之九十应该是亲属关系,不过打从他们进门,他便注意到叶江潮对这女孩百般呵护,又觉得象是情人,哎呀,真难猜。
「你们是……情侣?」虽然高达百分之九十是亲属关系,他还是想一搏。
「猜错了,潮是我叔叔。」她甜美一笑。
老板注意到叶江潮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觉得有点怪,不过客人的事情,他也不好干涉太多,只能改口,「嗯,你们确实长得很像。」
长得很像你还猜情侣?!
见她一挑眉,叶江潮立刻知道她又想挑人毛病,连忙转移话题。
「老板,今天有什么特别推荐的菜吗?」
「今天有新鲜的龙虾,如果不赶时间,大概需要吃两个小时。」
「我不赶时间,你慢慢弄。」
「好,两位稍等。」老板收走菜单,走入厨房。
「潮会说法文?」她刚才注意到老板用「也」,表示他们有共同认识的人也会说法文,他们今天第一次见面,想当然耳共同认识的人一定是潮,她记得他大学时副修英日文,但不记得他对法文有兴趣。
「后来有点时间就去学。」
「说来听听。」她用法文问。据说法文说得太快像吵架,放慢速度又甜得腻死人,她想听听潮会怎么说。
「说什么?」他用法文反问。
「什么都好啊,要不然我们来聊聊你这几年生活,你写给我的信都寄丢了,那你用说的好了,我想知道你过得如何。」叶千寻双手撑着下颚,明亮的眸子闪着期待。
叶江潮先是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没什么特别的,就和你离开之前一样,只是重心放在公司上头,毕竟我太年轻了,难以得到那些老员工的认同,假日也是在处理公事,所以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说。」
他的声音象是音色低沉浑厚的大提琴,悠扬的缭绕在耳际,更添遐想的魅力,让她听了完全陶醉,渴望他继续说下去,就像说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永远别停下来。
「如果不值得一提,怎么会写了那么多封信给我,难道每封信里都只有招呼而已?」
他浅浅一笑,点头。
「靠……呃,真的假的,你都只有给我一句打招呼的话?」
「我词穷,偶尔说一下台北的天气如何而已。」
叶千寻原本还对那七十二封信感到万分遗憾,现在听他转述,也难怪收到信的人没有把信退回来,除了看不懂中文懒得退回以外,就算看得懂,大概也因为只有短短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觉得没什么重要索性直接扔了吧。
「没写你的事情?」
「我没发生什么事,有什么好写的,倒是……你们不准备搬回来吗?」他在意的是父亲日渐年迈的身体。
「当然会啊,不过大概要等爸爸和Kay结婚吧。其实我这次回来也是来探探爷爷的口风,毕竟当初爸爸执意要离开台湾,和爷爷吵架的盛况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万一爷爷还在生气,爸爸回来,两人不又继续杠上了。」她喝了口柠檬水润喉。
「你真的懂事了。」
叶千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当然,难道你以为我只有身体长大吗?」
她提到「身体」,叶江潮不免想到今天早上的尴尬,脸色微微泛红。
「潮,你怎么了?」
「……没事,冷气不够冷。」
她冷到都想找衣服穿了,他居然还嫌不够冷,抖抖。
过了一会儿,前菜上桌,接着老板亲自端着主菜过来,他们继续一面吃一面聊。这回轮到叶江潮聆听她在法国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听得忘我入迷,彷佛正亲身经历她的感觉,直到三点陈秘书打电话来提醒他和客户有约才不得不打住。
「江潮,她真是你亲侄女?」结帐的时候,老板忍不住问。
「她叫叶千寻,你说呢?」叶江潮没有直接证实。
「呃……」老板被他这问题给弄得更胡涂。
假如两人真是叔侄,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们之间的亲密也未免太暧昧了,总觉得他是以对待情人的方式在宠溺侄女,唉,这会不会太惊世骇俗了点?
「江潮,回头是岸吧。」老板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他不要陷入太深。
叶江潮弯了唇,似乎连眼睛也在笑,他没有解释,径自揽着叶千寻离开。
他当然并非故意造成旁人的误会,他只是小人地想藉此获得一些满足罢了。
暧昧的年龄有着暧昧的距离,他必须抓准这个距离,以防自己越界。
他和她,确实太遥远了……
犹如一艘永远找不到停泊港湾的船,只能在大海上迷航。
铅笔盒、手帕、短裤、外套,他一一确认后统统塞入她的书包里,个头那么小却得背一个大书包,可真委屈她。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幼儿园,本该由大少爷亲自送去学校,不过大少爷临时得出门,于是这个责任就落到他身上,他只好假扮家长送她上学。
司机把车停在幼儿园附近,他牵着她步行,一路上有其他小朋友,她显得很高兴,白天家里没人陪她玩,确实闷坏了她,好不容易可以上幼儿园,她比任何人都开心,不停用力晃着手臂,脚步也格外轻盈,甚至还哼着走调的「两只老虎」。
他注意到其他小朋友几乎都是由家长送来上课,因此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庆幸她没有发现。
他们走到她的班级,他欲帮她脱鞋,她却执意自己来;今天早上也是,平常都是他帮她刷牙换衣服,结果现在她统统自己来,牙膏沾到脸上,衣服穿反又再穿一次,袜子也没拉好,不过整体有七十分了,他突然有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
「潮,你会不会来接我?」她穿上室内拖鞋,双手勾着书包的肩带,笑容满面地问。
「会啊。」
「一定要来接我喔!」
他点点头。等她走进教室,他和其他送孩子来的家长一样舍不得走,想多看几眼,怕她跌倒、受伤、适应不良,恨不得时时刻刻捧在手心,他还没为人父却已有为人父的紧张了。
有些家长相互交谈分享心得,他却是静静看着她,直到她发现自己,然后微笑挥挥手示意他快走。她都赶他走了,他也只有失落地先离开,不过一整天下来始终提不起劲听课,心思全留在幼儿园里,一直想着她会不会哭。
不,她应该不会哭,她很勇敢又独立,绝对不会哭。
短短几个小时特别难熬,时间一到,他逃课赶去幼儿园接她。原本期待她会露出笑脸,没想到她却少了早上的欢乐独自坐在角落,显然心情不佳。
他和老师聊了一会儿,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宝贝丫头果然让人欺负不得,第一天上学就把邻居痛扁一顿,打的还是她本来就不喜欢的张成浩,看来这两个小家伙是旧恨加新仇,不可能和平相处。
「千寻,我们该回家了。」
她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儿,默默背起书包,默默穿鞋,默默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他们到常去的公园,他破例在吃饭前买了她喜欢吃的鸡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