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怎麽了?」
「没事,你书抄好了吗?」青年扯出了抹笑容,「让我瞧瞧。」
「嗯。」他点了点头,注视著青年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能让青年忧郁的,只有青年那对要求甚严的父母;也知道他在自己面前是绝不会显露出脆弱。
「大哥会觉得寂寞吗?」他伸出手臂,如这数年所做的一般。
青年似乎以为他是如以往般不安地寻求安慰,便抱住了他,「不会,因为我有你啊!」
闻言,他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人,灿烂地荡出笑容。
旋即,他看见青年眼中一闪而逝的迷惑与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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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间的僵滞,一直延续到了除夕夜。
那日以来他们都在闪避著彼此,但即使不说话、不交谈,贺鹏远反而更清楚的察觉那双秀丽眸子总是含著愁怨地跟随著他。
沉闷的饭桌上,团聚的年夜饭,两人却都食不下咽;即使偶有眼神交会,也总会有一方急急地闪了开去。
几乎没动什麽的饭菜撤了下去,又有佣人送上一小瓶酒。
「这是屠苏酒,是徐总管准备的。」那佣人谨遵徐恪勤的交代一字不漏地说,「徐总管说,除夕夜喝了可保一年平平安安,请两位爷务必要喝光它。」
「我知道了,就放著吧!」贺鹏远点了点头,「东西就不用收了,大过年的,早些休息去。」
「是。」将一小瓶酒跟两个杯子放上了桌,人就退了下去。
霎时,又陷入无语的沈默。
贺鹏远看著静静垂首喝茶的莫綮瑛,将瓶中的酒分别注入杯子後推了过去。
「喝了吧!」他偷觑那张在数日间便迅速憔悴的苍白脸庞,心头怜惜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暗暗地叹息。
莫綮瑛一震,木然放下茶碗,取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贺鹏远又替他斟了一杯,但无语的两人只是沈默地饮酒,没一会儿就将不多的酒给喝完。
「还成吗?」
「嗯。」莫綮瑛淡淡的回答,果真是酒入愁肠。他暗自嗤笑地望著空杯,虽然一股暖热从腹中升起,但他反而觉得凄冷苦涩。
「要不要先回房去歇息?」贺鹏远小心翼翼地问。
那日之後,一切都变得生硬不自在。看见他的憔悴,他心中虽有难掩的疼惜,却说不出关怀温柔的话语。
「你就这麽不想看见我?」莫綮瑛笑了笑,但带了几分醉意的神情却似哭非哭,彷佛一碰便碎。
瞧,他不只不肯叫瑛儿了,现在更不想看见自己。
他是不是不该这麽做?不该揭开一切?八年的分别都熬了过来,他还有什麽不能忍的呢?但他已经不能後悔了,然而,他的心却是苦涩疼痛得无、忍受。
他果真是输了,一切都输得乾乾净净。
见他误会,贺鹏远直觉地道:「瑛儿,我只是——」
「够了!」一声久违数日的「瑛儿」让莫綮瑛无法忍受的站起身,甩下杯子就往外头冲出,只为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瑛儿!」贺鹏违心下一惊,不暇思索的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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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追了出去却找不著人,贺鹏远焦急地寻遍了前院後,转而奔向两人居住的院落,这才心惊地看见莫綮瑛竟然就站在他俩屋子前的小院子?,茫然似地伸出手仰望风雪,任由飘落的雪花沾满全身。
「你在做什麽?」他慌忙奔了上去,一把就将莫綮瑛抱在自己怀?,「快进屋里去!」
「放手!放开--」莫綮瑛挣扎著要离开他的怀抱,却敌不过他的臂力,被他半拖半抱的拉进屋子?。
「瑛儿,你冷静点。」贺鹏远圈著怀里挣扎不已的冰冷人儿,忙褪下他湿冷的外衣,用自己的衣裳包覆住,「有什麽话慢慢说,别这麽折磨自己。」
「冷静?我很冷静哪。」眼泪凝结而成的冰珠融化成一片湿意,他虽喘著气却喀喀地笑了,在他的臂弯里笑得身躯抖动,「还会有什麽该说的话?你不是不理我了吗?为什麽还要管我?」
既然一直想甩开他,那当初为什麽要检他回去?怎麽不像其他人一样冷眼旁观?若是那样,今天他跟他就用不著在这里进退两难!
「我从没说过不理你!」贺鹏远心头一紧,搓著他冰凉的手压抑地道:「我怎麽可能不理你?你你是我弟弟啊!」
他心里极想像以往一般,就这样把他抱进怀里,抚去他所有的冰冷与不安,但他不能;这个时候只要前进了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我不是你弟弟!」莫綮瑛骤然狂吼,甩开他的手後退了两步,指著他厉声道:「我不可能是你的弟弟!你当真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是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八年前那天你喝醉酒之後发生了什麽事吗?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你怎麽会--」贺鹏远倏地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怎麽会知道这一切?他怎麽有可能知道自己当初逃开的原因?
「我当然知道。」莫綮瑛微笑了起来,一双眼闪著冷冷的魅惑走上前将他逼靠在墙边,「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记得清楚。那天你是怎麽抱我、怎麽吻我,你还脱了我的衣裳」
「够了!」贺鹏远推开他贴上来的身躯,心慌意乱地喝斥:「别说了!」
「呵,你不敢听?」被挥退的莫綮瑛嗤笑一声,踩著虚晃的步伐走向他,含悲带怨地嘲讽道:「你做了,却不敢承认?」
「瑛儿!」他把住他的手想制止他再说下去,却再度被甩开。
「懦夫!」他冷冷地道。
「我承认,但那只是--」贺鹏远顿了一下,才低哑道:「只是意外。」
「意外?」莫綮瑛冷冷地扬起一抹微笑,「不是,那不是意外。」
他说著便贴上他的身躯,秀雅面容上漾著的笑容,此时看来竟带了些慑人的魅惑。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的身躯揉合两人的体温,呼吸渐渐急促,让两人的身躯跟意识缓缓攀向高热。
看著被自己逼压在墙边、却不敢碰自己的贺鹏远,听著那强力而混乱的心跳,莫綮瑛下定决心地开了开眼。
他柔柔的开口:「那不是意外。」他不断微笑著。明明已冷得发抖,但或许是那几分的酒意发作,他觉身体里彷佛有把火渐渐烧了起来,彷佛要焚烧掉他意识般地让他抑制不住自己,驱使他说出一切。
说吧!把一切都说出口,然後毁掉最後一点的退路--结局只能是,有或无!
「因为,一切都是我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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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我的算计。
听见这句话,贺鹏远只觉一阵如遭重击般的晕眩。背贴著的墙面彷佛将冰冷透入他的身躯,让他感觉背部冰冷,但胸中却似有团火烧了起来。
他说不出话,只能无语瞪视著眼前的人;伟岸的身躯,竟莫名地颤抖著。
「都是我做的。」莫綮瑛坦诚不讳地睇著他,「那个晚上我灌醉了你,自己却是一点都没醉,是我去诱惑你的。」
只不过进行到一半,贺鹏远却真实地醉倒了,所以除了吻跟抚摸,他并没有做其他事情。
「你--」贺鹏远哑著声音开口,不敢相信的摇头,「怎麽可能」
「我没骗你。」莫綮瑛冷冷一笑,字句锋利地开口:「你以为十五岁的少年还不懂情爱、不懂算计吗?你以为当他听见自己的心上人将要上他人家门提亲、要迎娶女子时,他会不为所动地眼睁睁看著却什麽都不做?」
他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尤其会失去的是他的唯一时!
「我不相信」贺鹏远喃喃自语著,不愿相信方才所听见的,甚至宁愿当成是自己会错了意,但这想法又再度破灭了。
「你若有怀疑,我就说得更清楚些。」莫綮瑛冷冷说著,手掌却温存般触摸上贴著自己身躯的男子的头侧,顺著衣襟滑下胸膛低声道:「那天你喝醉以後,我扶著你躺上床去,脱去你的衣物,然後」他迅速拉下男子的颈子吻上他的唇,「就这样吻了你。」
「快住手!」贺鹏远迅速推开他,错愕地按著自己的唇,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这怎麽会是他的弟弟?他记忆中那倔强却柔顺、温文却秀丽的弟弟怎麽可能会有这般的表情?甚至像个像个荡妇般的诱惑他!
「我还没说完!」彷佛已经习惯被推开一般,莫綮瑛依然直起身躯站在他面前,不退让地看著他高声道:「你忘了吗?你也吻了我!你张开眼睛见了我,却依然吻了我、抱了我!」
原本不抱希望的自己,是在那个回应的吻跟触抚後才开始有了奢望,没想到在第二天就被悄然离去的贺鹏远给敲碎。
「只是我算错了一点,我没想到你竟然就这样逃了。」莫綮瑛自嘲地一笑,彷佛没看见贺鹏远颤著唇不语的灰败脸色,自顾自的继续喃喃说著:「你根本不知道我是用怎样的心情在等你,我不断写信,一封又一封,你却还是能狠下心不理会。等了三年多,我才知道你是真的铁了心要逃开我;可我不甘心,我什麽都还没对你说,也没得到你真心的答案,所以我才会追来了。
我一路从临江、应天,北上凤阳怕你不愿见我,我在开封落脚苦读,只为了有个功名,有个名目可以见你。」
屋里好似突然闷热了起来,贺鹏远胸口剧烈的起伏著,皆目欲裂地盯著他。一切的过往随著莫綮瑛字字句句的述说而明朗,但他只觉得这像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梦魇,让他感觉怒火焚身却又心痛不已。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他们做兄弟不是很好吗,不是一样可以一直在一起吗?他只想要像从前一般,为什麽非得破坏这样的感觉?
「你问我为什麽这麽做?那是因为在你面前,我只能是个孩子、是弟弟,但是我不要!」莫綮瑛伸出手,捧著眼前想逃避的脸庞逼他看著自己,一字一句悲切地道:「你看清楚,我已经不是那个你在刮著风雪的大街上捡来的小孩子,不是一辈子只会跟在你身後叫著大哥、只要你抱抱哄哄就好的孩子!」
「瑛儿」贺鹏远有些茫然地看著他。
震愕的怒气在他的剖白之後,已经转变成一种无可奈何、却仍是无法相信的复杂情绪,此刻他竟觉得,眼前是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但眼前的人,应该就是这世间与自己最熟悉的人。
十多年前他们相识,他疼惜爱怜地护他、教他,他让自己的年少生命中增添了色彩与欢愉;即使分开这麽多年,他也不曾忘怀过他们曾经彼此依偎度过的无数个夜晚。
他与他分享过太多事情,他们之间甚至比真正的亲人更加亲密。
「我一直怕你把我忘了。」莫綮瑛挪移脚步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感觉各种情感在胸怀里奔窜燃烧,喃喃自语地道:「但你还是来找我了,不是吗?我本想若你早已忘了当初,那麽我就不再扰你;但你记得清楚,而且这麽些年你依然挂记著我,没把我忘了。」
「我是挂记著你,但我」贺鹏远幽幽地开口,跟著狠下心咬牙道:「但我不爱你,我不可能爱你的!」
脑中轰然大响,莫綮瑛脸色苍白地颤著唇,终於迸出了话:「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
「撒谎!」他死死地瞪著他,声音发颤的说:「你看著我!我碰你的时候、我靠近你的时候,你都有反应对吗?你抱过我、亲吻过我,如果只是兄弟,那怎麽可能会」
「那只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贺鹏远迅速截断他的话,却看也不敢看他的眼神,「只是一时糊涂,不是爱情!」
「既然如此,那麽你抱我啊!」莫綮瑛怒上心头,一把扯开自己身上的衣服,露出赤裸的白皙胸膛,逼视著地道:「若没有爱,那你就抱我!用这个证明你不爱我也可以抱我!」
「瑛儿!」贺鹏远一震,看见了那抹赤裸便迅速避开地吼道:「你为什麽非得逼我——」
「我不是逼你,我是逼自己。」莫綮瑛苍白的脸上带著决裂,「证明给我看你不爱我,我就会放弃。」
看见贺鹏远露出迷惑又心疼的表情,他漾出了一抹凄切的笑容,主动地深深吻住自己深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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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手指碰上自己胸膛的时候,身体里彷佛有把火迅速燃起灼烧著他。
跨坐在自己腰际上的人儿,苍白的脸上有著清艳;幽魅的秀丽眸子,柔情似水却勾魂。
「既然说是欲望,那麽就什麽都不要多想。」莫綮瑛前倾身躯看著身下神色复杂的贺鹏远,轻吻著低语道:「只要今天晚上,把以前的一切都忘了。」
他双手撑在贺鹏远身侧,用舌尖细细描绘著他的薄唇;见他轻抽了口气,他使将舌头探进去加深了吻。
舌尖接触地轻轻吮吻起来,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贺鹏远夺回了主控权,炙热地夺去他的呼吸,掠夺他唇间芳甜的汁液。
唇瓣相互纠缠著,舌尖渴求地不断深浅交叠著。两人燃烧的身体紧紧贴触,喘著气相触的鼻尖,他看见了贺鹏远痛苦挣扎的神情。
「瑛儿。」贺鹏远挣扎地开口,「我」
「忘了吧!」莫綮瑛压下心底的酸楚,漾出了微笑,柔柔轻吻地道:「你跟我都喝了不少酒,就当作是喝醉罢了。今天晚上我不是你以往知道的那个瑛儿,我是另一个人。」
他垂下头靠在贺鹏远的臂弯中,在只有急促呼吸声的静默里,他努力压抑颤抖的伸出手解开眼前男人身上的衣物,直到完全露出健壮伟岸的躯体。
然後,他褪下自己上身的衣物,凑过去轻柔吮吻他的颈子、锁骨,以及壮硕的胸膛;每印下一吻,他就听见那喉头发出轻吟,更发觉身下的躯体激越地颤动发烫。
他的手指抚上那结实的下腹,听见贺鹏远轻微的抽气声,他於是更大著胆子将指尖往下探去;突然间,他的手腕被紧紧的抓住,而还不及抬头看,他就被健壮的躯体迅速倾压在床榻。
彷佛按捺已久的激情在瞬间爆发,贺鹏远狂热地吻著他,吻得他几乎失去呼吸的能力;但他依然将手环上贺鹏远的颈子,紧抱著不放。
唇吻得肿痛,全身更是奇异地发烫。莫綮瑛抬起手勾住他宽厚的臂膀,两人不断地互吻,极其所能的抚摸亲吻彼此的身躯;灼热的肌肤不断地碰触,发散了开来,随著两人的纠缠而缝绝在一起。
「啊」他燥热难耐地发出呻吟,在无数的亲吻间渴求地磨蹭著身上的壮硕躯体。
两人衣物尽褪,肌肤上因吮吻而引起的麻痒刺疼,都转成一种浓腻又带著酸楚的甜蜜感觉;渗出的汗水、鼻间的喘息,跟呻吟交融成一片,黏腻得分不开。
心跳剧烈的震动彼此的知觉,喘息间,莫綮瑛感觉到自己的情欲高张。
不够、不够!他体内的人需要更刺激的满足才能够平息,他需要更多的
眼中泛著激情的泪光,他的手顺著抱住的背脊向下滑落,用手指感觉那激动发烫的欲望。
「抱我」莫綮瑛喘息的呢喃著,用那被吻得红肿的难色唇瓣说著以往说了数千次的央求,「抱我。」
贺鹏远震了下,一瞬间从激情中清醒过来,停住耽溺於触摸他的手,低哑地挤出话:「瑛儿,究竟为什麽?」
为什麽会演变成这种情况?他明明拿他当亲弟般的疼惜爱怜,却又会在此刻对他产生如此狂热的欲望;为什麽明知不该,却会在那瞬间狠不下心的任两个人变成这样的情况?
究竟是谁错了?是执著於拿他当弟弟、却又对他有著莫名情愫的自己,还是这个无视於伦常诱惑自己的人儿?他已然弄不清楚两人之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究竟谁能给他一个答案,告诉他什麽才是正确的?
活了二十八年,他却在此刻疑惑起自己笃信的东西。
「别问!」一双眼氤氲著情欲,莫綮瑛与他一般声音暗哑地道:「不需要问」
他略抬起身子勾住他的颈子,用唇热烈地封住那欲说话的嘴,并用手抚摸他的身体;贺鹏远泛著汗水的赤裸躯体战栗了下,发出浓重的喘息跟压抑的低吼。
他倏地扣住他的手腕,在高张的情欲与理智间神色痛苦地挣扎许久,才终於咬牙的迸山话语:「别再——我不能。」
「就这一次,你也不肯?」莫綮瑛忍著发烫难耐的欲望与浓烈的酸楚,挤出了彷佛快要破碎的脆弱笑容,伸出手碰著他英挺的脸庞道:「我只求你这一次,就这一次,求你抱我。」
他楚楚可怜地盈泪抱住他,渴求般摩擦著他。
如泣诉的请求,让贺鹏远好不容易拾回的一丝理智彷佛紧绷的弦骤地断裂;盈满身躯的热流霎时主宰了一切,焚毁他一切的思考。
肌肤似著火般灼烫燃烧,在炫目的激情?,莫綮瑛紧紧攀附住贺鹏远厚实健美的背脊,指尖深深陷入地不放开他,彷佛想将两人的身躯就此融合。
在几欲令人晕去的身体撕裂痛感间,他因为令人窒息的短暂甜蜜而落泪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