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摇摇晃晃的。杰林走在蓝棋后面,他们的靴子在木头地板上响起空洞的声音,淹没在轻拍岸边的水声中。黑夜也正是蓝棋阴郁心情的写照。
他脑中不断地出现茱莉的影像,也开始生自己的气。他早该知道不应该卸除防卫。他花了两个星期去追求她、和她做朋友,但一切的努力仍属枉然,所得到的只是受伤的自尊和刺痛的心。不过,再也不会如此了。他已认清真正的茱莉,在爱一个男人和想要他的孩子方面,她和莉安并无两样。
“爵爷,”杰林的手触及他的肩。“我们要直接去乡绅的家吗?”
柏茱莉的问题得等以后再处理,施威尔和孟亚诺的问题已逼到眼前。“是的。”
蓝棋跟着杰林穿过狭窄的街,经过喧闹的客栈,爬上陡斜的小山丘到乡绅的别庄。依理说,他小时应来过这里,这些孟族人是他父亲的表亲。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根据杰林的说法,这一度繁荣的渔村的样子。
他们到达别庄时,蓝棋拉动铃绳。在两盏灯浅黄的光线中,他可以看出铁门上褪色的纹章形状。
“谁?”一个女人用苏格兰语叫道。
杰林大声回答:“罗斯公爵和孟杰林。”
一扇门打开,一个女人站在门内。不用介绍,由她的火红头发、白首的脸孔和独特的鼻子,就知道是个孟族人。翠绿色的锦缎礼服和棉围裙似乎有些不相称。
她屈膝行礼,做手势请他们进入。“欢迎光临寒舍,公爵。”她的微笑有点太甜蜜了。
她转身走入大厅。
蓝棋瞥视杰林,但士兵的目光盯着女人。杰林说了很多凯尔基的问题,其中并没有包括一个女人,一个他显然很喜爱的女人。
“这女孩是谁?”
杰林摸下头发。“孟美娜。”他不动声色地说。
“乡绅的妻子吗?”
蓝棋对杰林假装的冷淡觉得有趣,说:“她是个漂亮的女孩。”
“是的,如果你手中有鞭子和盾。”他抱怨道。
这话使蓝棋郁闷的心情变为开朗,觉得心情比两小时前离开罗斯堡时好多了。他用力拍一下杰林的背,走进大厅。
宽敞的房间充满了羊肉、洋葱和新鲜烤面包的味道,令他口水差点流出来。他了解自己真的饿了,但他渴望的是和平宁静的生活。
孟康诺由长桌的那一头站起来。他扯掉衣领上的餐巾,推开椅子,拉一拉皮裤走上前。
他比蓝棋矮一个头,年纪则是两倍,看起来不像杰林所说会惹麻烦的人。
“今天在东罗斯地区是个美丽的日子,”乡绅用苏格兰语说道,一边从头到脚打量着蓝棋。“你跟你祖父很像,虽然你的体型是他的三倍,孟蓝棋。你吃过了吗?”
“不,我们还没有。”他故意用英语说。
乡绅耸耸肩。“请坐。你也一样,杰林,美娜会拿食物和我们最好的酒来。”
蓝棋在桌边坐下。厨房门打开,女孩拿了两个大酒杯和一个大水瓶来。她倒了一杯起沫的啤酒给公爵,可是没有倒给杰林。
“我闻到的是羊肉吗?”蓝棋问。
美娜的双手在围裙上擦拭,说:“是的,爵爷,锅里面还有胡萝卜、洋葱及很多配料,如果你有副好牙齿,就可以吃得出来。”
“别啰嗦了,”康诺说。“他们宁可吃东西也不要听你多说。”
她的眼中冒火,双手插腰。“是的,父亲大人。”
蓝棋拿起酒杯至嘴上,藉以隐藏笑意。他由眼角瞥见杰林瞪着美娜,就像只耐心的金色老鹰等待着抓走一只肥母鸡。原来杰林想要这个火辣的女人。
“你看什么?”她质问。
“你的身材。”他伸手去拿另一个酒杯。“我喜欢你走路的样子。”
她两手啪健打在桌上,倾身向前,瞠视着他。“你给我听着,孟杰林。我要再告诉你一次。就算查理王子登上王位,我也不会跟你约会上她拂袖而去。
杰林的下颚抽动,坚决的目光仍盯着离去的背影。
蓝棋放下酒杯,斟满后问杰林:“还要吗?”
士兵眨下眼。“我还没喝第一口呢,不过我的口渴正在加强。”
啤酒差点由蓝棋口中喷出来。他咽下去,说:“你带了鞭子和盾吗?”
杰林用杯子碰碰蓝棋的。“需要的都带齐了,爵爷。我们单独相处时,她像是一只小猫。”
“恭喜你取回你的领地,”康诺说。“依我看,明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康瓦尔的渔夫们赶走。”
蓝棋立即集中注意力,放下酒杯说:“那些渔夫我会处理,让我们谈谈你和治安官之间的事。”
他往地上咬了一口。“呸。他是苏格兰美丽脸上的一个病害。”
愈得知威尔和他对付孟族的愚行,他就愈后悔赢回此一地区。不过部分的问题仍是他的错,毕竟他仍是孟氏一族的族长。“你让船队靠入码头。”
康诺举起双手,眼睛往天上一翻。“施威尔赶走了尼格村桶匠,在东罗斯地区找不一个好的苏格兰桶匠。我能怎么办?”
蓝棋祈求自己有耐心。“你不该把一大堆鱼倒在施威尔的草坪上,康诺。”
康诺露出交战的表情,令蓝棋想起雅妮将跳蚤放到若婷的新内衣上、却被他抓到时的叛逆表情。“是那卑鄙的英格兰人先把我的高尔夫球场犁得不成样子。”
杰林的工作做得很好,蓝棋已有准备。“是你先把地租给他的,康诺。”
乡绅急忙说:“可是不是租去种菸草的!菸草在苏格兰的土中根本长不好。”
东罗斯地区每个姓孟的人都突然变成了菸草专家,而且以此嘲弄施威尔。禁不住的同情在脑海产生,蓝棋的第一个念头是不管它。可是他必须客观,他必须公平地统治这些人。“租地合约有载明施威尔对土地可以做什么及不可以做什么吗?”
“康诺大皱其眉。“没有,没有载明。我不认为有此必要。”
“在租约到期之前,欢迎你随时到我的球场来打球。”
康诺不高兴地用力叉起一块肉。“桶匠怎么办呢?我不会给自称为桶匠的英格兰人赚两便士。”
“孟费根已回到尼格村,他的工会又要开始做桶子了。凯尔基的渔夫们在哪里?”
“在客栈呢,爵爷,正在借酒浇愁。”美娜唐突地走至桌边,手上端着一个大盘子。她已取下围裙,一对丰满的胸脯半露在花边的胸衣上。“爸,你别再胡扯,让公爵吃点东西好吗?”
康诺的手指指着她。“小心你尖刻的舌头,姑娘,否则我会打你屁股。”
美娜不理会他,把盘子放在蓝棋面前,弯身说:“尽量吃吧。”
杰林猛吸一口气,蓝棋咳嗽着。
整个可口的晚餐中,康诺一直抱怨治安官并称赞孟族人。美娜跟她父亲顶嘴并讥笑杰林。喝过威士忌后,蓝棋带着疲惫的身体和饱经考验的耐心到屋外去。
他点着烟斗,斜靠着屋子。清凉的夜风中有着鱼、人和问题的味道。他渴望着金拜尔堡的宁静和几个月前他所享受的和平口口在来到东罗斯地区之前,在茱莉出现之前。
他已累得没有力气阻挡刺穿他的伤痛。信任是件脆弱而宝贵的东西,他不常给予别人。
他是那么确定她爱他也爱他的孩子,因此根本没去询问她的动机。甚至证据放在他面前,他仍想着她好的一面。她也的确有好的一面,可是她不要他。
门打开,杰林走入月光中,看到蓝棋,他说:“想去走走吗,爵爷?”
蓝棋推身离开墙,开始朝路上走去。“我以为你在帮忙美娜收拾桌子。”
杰林笑道:“她很快就会收拾我的桌子了。”
“如果有任何人能令她心软,那就是你了,杰林。不过,老夭!她会很难应付。”
杰林变得若有所思。“我想我恋爱了。”
蓝棋吸口菸。东罗斯地区若能多”些像杰林这么讲理和公道的人,可以避免许多小争端。“你会留在这里吗,杰林?”
“说实话,我满喜欢凯尔基。”他向底下的村庄一挥手。“也喜欢这儿带着咸味的空气和这儿的人。”
“女人?”
杰林大笑。“嗯,其中的一个特别喜欢。”
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杰林转过身。“搞什么”他发出一声闷哼,就像一棵树倒在地上。
蓝棋转过身,一记拳头打在他脸上。痛楚在他下颚炸开,他摇晃了一下但终于稳住脚。他摇摇头清醒脑子,寻找攻击他的人。他发现自己站在至少十个人影围住的圈圈中间。
燧石打着铁,一盏灯突然亮起来,照见施威尔稍微变形的脸。蓝棋并没有打黑那混蛋的眼睛;他打断了他的鼻子,而威尔不大高兴。
蓝棋冲上前,威尔躲开。八只手抓住蓝棋的手臂,他猛扯也没有用。
“你在这里做什么?”威尔质问,他的五官被灯光照得扭曲。“哄骗孟康诺?”
愤怒和理智在他内心交战,眼前的情势对他太不利了,对方人多势众,而杰林可能受伤或更严重。可是,蓝棋咽不下这口气。“我在做一向常做的事,帮你收拾残局。”
“回金拜尔堡去,康诺的事我来处理。”
蓝棋不再有耐心。“就像你处理其他事那样?老天!威尔,你在毁灭东罗斯地区。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彼此憎恨,我看见”场战争即将来临,你不是在管理这里,你是在制造分歧,你到底是怎么了?”
威尔轻哼一声,鹰钩鼻显现出邪恶的样子。“我已学到了教训,我知道如何应付姓孟的人。”
灯动了一下,照在杰林身上。他的胸起伏着,蓝棋松了口气。他知道如何对付他的敌人。“如果你喜欢暴力,威尔,你就会得到它。”
威尔邪恶地轻笑,指着被他打弯的鼻子。“你早该知道会这样。”
“你没有权利带凯琳去我的家。”
“她坚持要去,身为治安官,服从她是我的职责。”
对女儿的强烈保护欲在蓝棋心中升起。“永远别再这么做,不要发动一个你根本嬴不了的战争。”
威尔弯起手臂。“先和我打一架吧!”
蓝棋想低头躲开,但一堆手立即抓住他。一拳正中他的鼻梁,他听到有东西断了,痛苦就像刀刺穿他的头。第二拳打中他的腹部,使他喷出一口气。另一拳打得他弯下腰,双膝发软,胃翻搅。
手放开他,他倒在地上,他的敌人消失于像大杂院的巷子里。
他的头就像被钉子槌入脸上般刺痛,热热的血由鼻孔中流出来,渗入嘴里。他将黏而带腥味的血吐了出来,做个深呼吸,捏住鼻子,猛扭回原来的地方。他的晚餐差点全吐出来。
威尔会对今晚的愚行后悔莫及,蓝棋有个能教那狡猾的畜生恢复理性的方法。首先,他要将杰林安全地送回到美娜的怀中,然后他要去泰恩做很早以前就应该做的事。
“告诉我们印地安人把食物给饥饿清教徒的故事。”玛丽说。
雅妮拍拍枕头。“不,告诉我们奴隶小男孩拯救菸草田免遭火灾的故事。”
四个女孩穿着睡衣坐在她们的床上,茱前坐在灯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若婷说:“我想听有许多仆人的那个美丽公主的故事。”
“那些一故事我们都已经听过了。”莎拉双手支着下巴趴着。“讲个新的,可怜的姑娘发现她母亲是美丽公主的故事。”
“好吧,”茱莉说。百我必须想出一个来。”
一个悲哀的故事涌上心头,一个维吉尼亚女教师到苏格兰想找到她姊姊的故事。结果非但没重逢,反而爱上了一个贵族和他四个没有母亲的女儿。
一等波克回来,她就将两手空空、心也空空的离开,她再也不会见到这些可爱的孩子们,或是她们不可思议的父亲。想到蓝棋,她就心痛如绞。
他现在已经恨她、误会她。或许这样最好。他的生活会继续下去,她忧郁地想。他仍有莉安的孩子和其他女孩,茱莉则只能拥有回忆。
玛丽不是她的外甥女,这消息出奇地令她悲伤。亲爱的玛丽,任何人都会以她这女儿为傲。
有人在敲门。想到可能是公爵,茱莉跳起来。噢,老天!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狼狈,她迅速整理一下头发。
门打开,厨娘站在门槛上。她一脸的担忧,双手抓着围裙。
“请快来,柏小姐。”
她急切的口气使茱莉推开椅子站起来。“我马上就来,你们不要碰油灯。”
她走出门,想关起来,但橡木门被拉住。她转过身看到四张担心的脸望着她。“回床上去,别出来。”
女孩们咕哝地服从,茱莉关上门。
一到走廊上,厨娘即哭了起来。“他真做了,上帝救我们。”她用围裙擦拭眼泪。“我想替他敷药,但他不肯。那男孩,老天保佑他,居然干了绑架。真丢人。”她抓住茱莉的肩。“你一定要来帮帮公爵。”
茱莉几乎无法呼吸,说:“蓝棋受伤了吗?”
厨娘点点头。“是的,他的血已弄湿我好多的毛巾。”
茱莉内心冰冷。“他在哪儿?”
“书房里。”
“你去请医生了吗?”
“没有,”她吸着鼻子。“他不让我去。”
茱莉跑下楼,书房的门开着。他坐在书桌后面,低着头,用一条毛巾搞着脸,看起来就像个被打败的战士。
他台起头,呼吸卡在她喉中。他的鼻子肿了起来,眼睛四周发黑和发青,右眼肿得只剩一条缝。他的上唇和衬衫上全是血。
“天哪!”她低语,走向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挥着被血浸湿的毛巾。茴床上去,茱莉。”他说,声音空洞像由鼻中发出。“这没你的事。”
当天下午悬在他们之间激烈的话使她无法动弹。“不要排斥我。”她轻声说。
他垂下头。“不行,是你先排斥我的。”
她站在他的椅子旁边。“让我瞧瞧。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撞上治安官的拳头,”他再次挥手叫她走开。“没什么,茱莉。”
“噢,蓝棋,打架解决不了你们的歧见。”她拿开他捣着脸的手,捧起他的下巴,审视着瘀青和原主局雅的鼻子。她的胃翻搅。
“我仍是个英俊的魔鬼吗?”
他的幽默消除了她的震惊。“冰敷可以消肿,把那给我。”她拿过他手中的毛巾,擦掉他上唇的血。
他畏缩着,想躲开。“你想完成威尔开始的事吗?”
她迅速抓住他。“别动。”
她身后一阵沙沙声,她转身看到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立即站起来,瘦长的个子、美丽的头发、湛蓝的眼睛和天使般俊美的脸孔,她想起某个人。他只穿着睡衣,脚上是拖鞋。
厨娘提到过男孩,被绑架来的。被公爵吗?
“你好?”他弯腰鞠个躬。
她的目光扫回公爵身上。
他空洞的声音透过鼻子。“这是施大伟。大伟,这是柏小姐,我家几个孩子的家庭教师。大伟是我们的客人。”
厨娘走进房间。“客人。”她厉声说。“你绑架他,仿佛东罗斯地区已有的麻烦还不够,你居然必须去”
“闭嘴。”他嘶声说,然后痛苦的轻哼。
目瞪口呆的茱莉,目光由迳自玩着铜纸镇的男孩移向似乎要昏倒的公爵。
“厨娘,”她说。“去地窖的冰柜中拿些冰和干净的毛巾来,还有鸦片酊。”
女人低声咒骂一句,离开房间。
公爵抓住茱莉的手腕。“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不想要鸦片酊。”
“这真不幸,因为你两者都免不了。”她转头对男孩说:“不要怕,大伟,没有人会伤害你。”
他歪着头,瞪着她,好像她在说希腊语。“我一点也不怕,柏小姐。罗斯公爵只是选择苏格兰式的方法来解决他和我父亲的歧见。我的安全毫无问题。”
茱莉惊愕地说:“可是他绑架你。”
大伟把纸镇放回桌上。“你不必紧张。绑架在苏格兰族人之中是一种长久的传统。它给予我父亲和公爵一个达成协议的机会,无论他们之间的争端是什么。在十五世纪,也有过以绑架解决了二十年的争执——”
“够了,大伟二公爵咆哮道。“坐下。”
威尔的儿子抱歉地微笑后坐下,而且环视房间四周。他觉得这是一场有趣的冒险!
茱莉对公爵很生气,诘问说:“你怎么可以把那个孩子由床上绑架过来?这是野蛮的行为。”
“我别无选择,”他吼道。“别像个渔夫呱呱叫。”
她的心因他无法隐藏的痛苦而刺痛,然而他做了件可怕的事。“你的样子真可怕。”
“那你就别看。”
“事实上,他比我父亲两个星期之前好看。公爵打断了我父亲的鼻子,你知道,它使鼻梁留下个难看的疤。可是我会说这是以牙还牙。你不会吗,柏小姐?”
公爵张开嘴,立即被茱莉用毛巾打一下。他倒吸一口气。
她微笑道:“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大伟。某些长不大的男孩就是会有一些愚蠢的行为,而我们除了保持沉默还能怎么样。”
“当然,我也不该多话,这是妈妈常常告诫我的。”
公爵一拳打在桌上,大伟忙将视线转为打量房间。
厨娘回来,带着一碗冰和一堆毛巾。茱莉把冰打成几小块,用手巾包起来。
“向后躺,或是最好让我扶你到床上去。”
“我很好。”
听到这荒唐的声明,茱莉的耐心全失。“你给我上床去。”她抓住他的手臂,想拉他起来。
“噢!”他向后缩。
“让我看,”她拉起他的衬衫,隆起的肌肉上伤痕累累。“起来吧。”
他吃力地蹒跚站起来,她低头扛起他的一只手臂,搂住他的腰。“上楼去。”
他叹口气,但让她领他绕过桌子。“大伟,”他说,声音冷硬如石。“你不可以离开这屋子,懂吗?”
男孩的眼睛大睁。“我作梦也不敢,公爵,我很清楚绑架的规则。我母亲是姓麦的苏格兰人,你知道,他们和——”
公爵呻吟一声。
“呃,我想你现在不会有兴趣。”大伟嗫嚅地说。
茱莉迷惑地说:“你在这里等”下,大伟,我马上回来。我会替你准备客房,明天送你回家。”
“不行,”公爵说。“他要住在这一,你不要管我们苏格兰人的事。”
“公爵是对的,柏小姐,送我回去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这样我父亲和公爵才会——”
“大伟……”
男孩停住,用力地点一下头。
“大伟,你过来在桌前坐下,给你母亲写封信,”茱莉说。“告诉她,你没受伤而且没有任何危险。”
“可以吗,公爵?”
“可以的,大伟。”他说。
他试着再走一步,双膝一软,重量全落在茱莉肩上。她摇晃了一下才稳住脚,挺直身体。他的手臂无力地垂着,头歪向一边。她一步步领他上楼。“抓住栏杆。”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就算帮助我吧。”
他继续嘀咕着他没事。可是一到他的床边,他就倒了下去。茱莉把包着冰的布放在他脸上。
她脱掉他的衬衫和靴子,他的手臂和胸前到处青一块紫一块,她轻轻地碰他已肿起的肋骨。
“情况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糟,”他紧张地说。“不必麻烦你了。”
“我只是想帮忙,别再这么固执和骄傲。”
“我的骄傲不是问题,茱莉。”
“看好的一面。如果治安官把你打成这样,我相信你把他打得更糟。”
他半苦笑道:“我连一拳也没挥,他带了十几个人。”
“你一个人跟十几个人打?”
“那根本不算是打架,茱莉。”
“那真不公平,施威尔应该多跟他儿子学习。”
“女孩子们加起来也没他的话多。”
“莎拉有时也会这样。大伟只是害怕,他也有自尊,你知道。”
“是呀,像他母亲。”
茱莉替他敷药,然后把鸦片酊倒入一杯水中。“拿去,喝掉它。”
他以没受伤的眼睛瞪着她。“我不想喝。”
“喝掉它。”
他紧闭着嘴。
“我可以去叫大伟来,我相信他能找到话说服你。”
“我若喝下这可怕的东西,你能别再烦我吗?”
“可以。”她举起杯子至他唇上。
他一口喝下去。
“我去跟女孩们道声晚安就回来。”
“不必。”
她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很抱歉。我不是说我不想要你的孩子。”
他扭过头去。“我很了解你的意思。”
“我只是不能有孩子。”
“你用不着强调这点。”
痛苦撕裂她。“请试着了解,我生命中有此事——”她停住,不愿向这个她无法拥有、且把莉安害成那样的男人吐露心声。
“我比你知道的更了解,柏茱莉。”
“这话什么意思?”
他打个呵欠。“随你怎么想。”
她站起身,现在不是讨论此事的时刻。“休息吧,我会回来。”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女孩们的房间——凌乱的床是空的。她吹熄油灯,走下楼。她到达公爵的书房时,听到雅妮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施大伟。你呢?”
“我是孟雅妮。”
“孟玛丽。”
“孟若婷。”
“孟莎拉。”
“原谅我这个样子,”他说。“我在公众场合出现时,通常不会穿着睡衣。”
“你在这里做什么?”若婷质问。
“我是人质。”
“莎拉,”雅妮压低声音问。“人质是什么?”
茱莉走入房间。女孩们形成一圈围住大伟,他僵直地站着,手中拿着折扭的锥形睡帽。
“施大伟是我们的客人,我希望你们像对待客人一样的招待他。”
“姓施,”莎拉沉思道。“你和东罗斯的治安官有关系吗?”
她的姊妹们张口结舌地一致倒退一步。
大伟站得更挺。“有的,治安官是我的父亲。”
雅妮上前”步,举起双拳。“他是个残忍的坏蛋,我们讨厌他。”
大伟困惑地眨眨眼。“为什么?”
“因为他驱逐善良的苏格兰人。”
“而且我们的爸爸也讨厌他。”玛丽插嘴说。
大伟扫视她们。“你们的父亲?”
若婷挑起一眉。“罗斯公爵。”
他哀求地看着茱莉。
“够了,女孩们,”她说。“我说过要你们待在房间里,是谁的主意不听我的话?”
四个头都低下来,没一个女孩说话。
“回你们的床上去。”
若婷鼻子朝天。“我们最好先去把银器藏好。”
“若婷!”
她带头走出房间,她们气愤的低语余音犹存。
大伟注视着地上,一只拖鞋盖住另一只。“她们一向都这么直率吗?”他问。
他一下那么成熟,一下又那么像个小孩。“她们其实很友善,真的。”
他不安地微笑,把信递给她。“她们不喜欢我,我不会偷银器的。”
茱莉想要抱他。“你当然不会,你父亲会逮捕你。”
“噢,他才不会呢!”他停住,然后笑起来。“你是在开玩笑,你真好。”
“若婷有时候很无礼,但她并非故意要伤害你的感情。”
他微笑地摸一下头发。“我相信你是对的。”
“我打算明天去见你的父母。”
“我父亲去丁瓦尔了,他要”个星期后才会回家。可是我母亲会很高兴看见你。”
茱莉把他安顿在客房后,返回公爵的床边。
在鸦片酊的药力下,公爵已睡得很熟。可是在清晨的几个小时里,他不断扯掉脸上冰冷的毛巾,叫着她的名字。
“我在这里,蓝棋。”她拉开他握着毯子的拳头,握住他的手。他又平静地睡了。
黎明珍珠般的光线渗入房间里,她注视着他那么紧紧地和她交握的手。白哲女性的皮肤和黝黑有力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她在这手中看到温柔,一只擦拭女儿眼泪的手,一只轻抚她们熟睡中头发的手。
她沉醉地看着他握着她手的样子,心中将这幅画面所蕴涵的爱和安全云类和收藏在她的记忆里。她小心地不去想即将到来的分离。
热泪流下她的脸颊,他的手摸地一下。她惊讶地台起眼来,发现他正注视着她。
在他瘀青的脸上,眸子显得特别明亮。冰块已使青肿消下去了,可是在他鼻子得有一段时间才可能恢复正常。她想到维吉尼亚的浣熊,不禁微笑。
“什么事那么好笑?”他低语道。
“你看起来像只浣熊。”
他把她拉过来。“什么是浣熊?”
她感到像只初生的猫一样虚弱,任由他拉她靠着他的身侧。“一种眼睛像戴着眼罩,尾巴有一圈圈黑毛的动物。”
他的手在她背上、手臂上游移,她感觉到熟悉的安全感和渴望又复苏起来。
“你尚未检查我的尾巴。”
她轻笑着,决定以后若要结婚,丈夫必定也要这么幽默。“我也不会去检查。你的感觉怎么样?”
“好像被”群牛践踏过。”
“你应该再睡一下。”
他的手悄悄搂住她的腰。“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她搜索着安全的回答。“我在担心你。”
蓝棋以思索的目光看着她。“你也那么担心马伯瑞吗?”
“无此必要,他没有会打黑他眼睛的敌人。”
“你要来苏格兰时,他怎么说?”
她想说谎,但办不到。“他祝我旅途愉快。”
蓝棋楼着她,然后痛苦的哼一声。“再告诉我维吉尼亚的事。”
她叙述丰收和庆宴。当他的手不动,胸前稳定地起伏时,她才悄悄离床。她穿上简朴的毛裙,拿起大伟的信,由后门出去。
她应该趁此机会解决这可笑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