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下来,两人不仅造访了白河镇,夜宿一晚之后,更是在附近台南县的几个小镇闲逛,吃遍大街小巷,芙蕖感觉这几天的时间里,她所展现的笑容,比她过去五年来要多出十倍,原来,她也是可以这么洒脱的!
坐上回程的火车,芙蕖很难把这时的自己和三天前的自己联想在一起,这三天,她等于受了一趟人性体验的洗礼,让她重新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她身边的人——她无法抗拒的卫皇廉。
她不敢说自己已经爱上了皇廉,不过,如同他所提议的,她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让自己重新作一次选择。
“你为什么敢选择我?毕竟我是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我们这样,并不符合道德规范。”
离开白河镇前,芙蕖对皇廉这样说。
“你在质疑我的道德标准?”皇廉反问她。
“不是,只是好奇。”她并没有视他为离经叛道,只是不敢相信。
“只能说,我受你吸引。”
“受我吸引?”被他改造之前,她有哪一点吸引人的?不过就是个人生灰暗的老处女罢了。
“我觉得自从遇见你以后,就有一连串的惊喜。你的名字、你对妹妹的守护、你们家人的相处模式,这些,都让我想再继续挖掘你背后所有的故事。一见钟情的说法太过浮滥,我不喜欢,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会想要继续来往,表示对方的身上必定有某种特质是你所在意的。
“我在意,代表这项特质不见得是所谓的优点,有时可能是缺点,但无论如何,它已经引起了你的注意,如果是一个过目就忘的路人甲,谁会介意呢?
“对你,我就是有这种忘不了的感觉。”他答得很真诚,不会刻意称赞芙蕖,灌她迷汤,也不会随便批评。
“可是当你知道我有未婚夫时,理当要放手的。”这样才符合道德规范。
“如果你很快乐,我当然不会破坏你的婚姻,但是从你身上,我并没有感受到新嫁娘的喜悦,好像只有愁苦和孤独。所以我愿意放手一搏。”
她的身上只有愁苦和孤独。“如此明显吗?”说得好像她的人生一点希望都没有。
“想谈谈你的未婚夫吗?”他略过回答,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都是怕麻烦的人,两人的结合,说穿了只是为了节省时间、节省心思,图个方便而已。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就对将来的婚姻不抱希望,我也尝试过要和他好好地共同经营,可惜却换来耻笑与辱骂。”她平静地说着,很难理解自己会对皇廉说出这些心底深处的话。
“芙蕖,既然这段要来的婚姻已经是这般的摇摇欲坠,我搞不清楚你还需要坚持什么?我没有侮蔑的意思,但是假如你们对于婚姻及家庭的态度是如此的大相迳庭,那么勉强绑在一起,只是替这个世界徒增一对怨偶罢了。”他说得很中肯,不会让人感觉在挑拨离间。
芙蕖笑了一下。“如果我说是为了两人薄薄的面子,你会相信吗?”
“面子有重量吗?面子能带给你一辈子的幸福吗?”皇廉不懂为何有人会如此在意那根本没有价值的面子?
“你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重视。”她指的,是徐全棱。
忽然,他有点生气她的迂腐。“拿这些虚有其表的外在因素来换你一生的幸福,在我眼里,实在是一件彻底的赔本生意。”
芙蕖无话,很难反驳他的论点,因为那也是她心底的声音。
她不想下这种万劫不复的赌注,在她还可以抽身之前,她要赶紧让自己全身而退。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她要想清楚。
她不是随随便便的人,也不是水性杨花的滥情女,会一步一步地受到皇廉吸引,只显示出她内心最真切的渴望。
曾经以为,她所追求的是一个和她一模一样,完全被工作霸占,每天不需见到面的人,因为那样,他们可以省去很多情感上的麻烦,只要认真面对工作,无愧于对方,这样的婚姻最保险、最坚固。更何况,性情相同,又可以省去适应上的时间,一举数得。可是,现在她发现,找一个和她一样的工作机器,只会把两人带进无边无际的迷惘之中,那样的婚姻,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还不如不结来得俐落。
她要的,不是有名有利的先生,而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伴侣。
“你愿意等我吗?”一个问句在她的理智还没运作前已冲动地脱口而出。
皇廉不可置信地愣着。“你要我等你?”这算不算某种形式的告白?
芙蕖几不可见的点了点螓首,有点害羞。“等我把这一切好好想清楚,做个了结,然后,再重新面对你。”
记得最后他朝她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牵起她的手,应了声。“好。”
将思绪拉回现实,悄悄瞄了瞄身边的皇廉,这个天不能拘,地不能束,心之所至,言必随之,行必践之的大男孩,有着她意想不到的活力。
他热爱工作,却不做工作的奴隶;他追求自由,却懂得纪律的分寸;他关心别人,却知道也要给人足够的空间。
佟芙蕖不敢说卫皇廉是最好的人选,但他却是最适合她的人选,她愿意给他们两人一次机会。
愉悦的心情引得她绽放出浅浅的微笑。
“你在笑什么?”为她的笑靥不由得看痴的皇廉凑过头问她。
芙蕖摇摇头,笑而不语。
“我突然有点后悔。”皇廉风马牛不及的说。
“后悔什么?”后悔和她一同出游?
他定定地看她,十分严肃的说:“后悔把你变美。”
“为什么?当初又是谁那样坚持的?”
“那只是职业病作祟,我见不得人糟蹋自己,看不惯你的邋遢,可是现在——”他的俊脸上突然浮起一阵红晕,但仍勇敢地说下去。“你太漂亮了,我怕别人会追走你。”
他的回答让芙蕖哑然失笑。“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现在才操这种心,不嫌太晚吗?”
“不晚、不晚。”皇廉摇摇头。“因为我决定回去之后,马上再把你变丑!好安安我这颗放在你身上的心。”
“那你动作要快点喔!太慢了,我就趁你把我变丑之前再去捞一个好男人!”芙蕖挑高眉头,假意威胁他。
“佟芙蕖!你敢?”皇廉怪叫道,突然体会到什么叫“养虎为患”。
“我敢不敢,你说呢?”被他的幽默耳濡目染的芙蕖玩上了瘾,挑衅地瞅着他。
“你现在懂得开我玩笑了?”皇廉眯起眼,想证实她只是好玩。
“只是开玩笑吗?”讲得一副回到新竹就要把他给甩了的模样。
她不假辞色的俏脸,让皇廉倏地忆起她的几个妹妹,想到几天前她们来“命令”他“勾引”芙蕖的场面,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她们佟家的女人,似乎没什么不敢的。
芙蕖只是恰巧晚熟了点,让他给碰上,不然,若是她也像水仙、鸢尾那种等级的人物,他哪有本事去追啊!
还真验证了芙蕖的玩笑话——
水仙,他追不到。
鸢尾,他摆不平。
这两个妹妹,他是没本事掌握,可是,他身边的人是她啊!
不是水仙,也不是鸢尾,而是她,芙蕖啊!
意识到这一点,技高一筹的皇廉又老神在在的笑了笑。“好吧!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要如此骑驴找马,那我也只好认了。反正世界上的女人多得是,我再找几个丑女来帮她们变身大作战不就好了,到时候她们又会死心塌地的爱上我。”他得意地说,还故意顿了顿,沉吟着。“嗯,眼前就有几个现成的人选,对了,阿杰的那个大象堂姊好像也差强人意,如果我帮她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那地大概一辈子也不想离开我了吧!不像有些人喔……”说着,还故意瞟了一下身边的芙蕖。
“你——”假期还未结束,他就又想猎寻新的猎物?“可恶!”抡起拳头就要朝他挥去,压根儿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她的拳头尚未抵达皇廉的面前,就被他飞快的捉住,然后借力使力,灵巧地将她整个人往他怀里带,一把抱得牢牢的,取笑着她。“生气啦!”
“谁,谁生你的气?”
皇廉点了点她的鼻尖。“那就看谁对号入座喽!”
芙蕖这才发现她又着了他的道,看来,她有待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哪天,我也要让你为我生气!”她赌气地说着。
“不……”皇廉靠近她,一字一句的纠正她。“你不需要让我为你生气,你只需——”他更拉近她,诱惑地呢喃着。“让我为你癫狂!”
随即不顾一切的将他性感的唇,印上她的红艳。“而且,偷偷告诉你,你已经做了。”最后这几个字,消失在两人的呼吸之中。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在爱情的世界里,究竟是谁称王掌权,谁又沦为阶下囚,到这种时刻,佟芙蕖已经不再介意了。
她只了解到一点:他为她癫狂……
***
火车驶进新竹,代表他们这一趟“寻找自己”的旅程也到了终点。
两人出了火车站,皇廉不由分说的就拉着芙蕖往附近的百货公司走去。
“你还有体力逛街啊?我们回家了好不好?”不常出外旅行的芙蕖,体力自然是没有皇廉来得好,这样舟车劳顿,让她一下车就想直奔“拈花惹草”,好好休养一番。
“不是逛街,只是想买个东西。”
“一定得现在买?明天不行?”她快累瘫了!
“对,明天不行。”出乎意料的坚持,牵起她的手。“快!
“卫皇廉,你最好有个完美的理由。”芙蕖抱怨着。
皇廉却神秘的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冲进百货公司的地下一楼。随后,两人来到一家精致的面包店前面。
“买面包?!”芙蕖快晕过去了。“杜鹃阿姨自己会做,你何必在这里浪费钱?要是想吃,我让她免费做二十条吐司送你!”
皇廉不理她,迳自朝店员说:“我之前来预约过,现在来取东西,这是我的订单。”
店员礼貌地请他们在外头的椅子上稍候一下,芙蕖瞪着皇廉,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先生。”一会儿之后,店员提着一个蛋糕盒走出来,喊着皇廉。
卫皇廉走过去,付了钱,把那一盒蛋糕端到芙蕖面前,蹲下身来。
“蛋糕?”芙蕖又叫道。“这个阿姨也会啊!你何必……”
皇廉阻止她再发牢骚。“你不是要一个理由吗?现在我给你。”
“好啊,你的理由呢?别告诉我你想转行当面包师父。”
皇廉忍住笑,老天!他还真不能低估佟家女孩的潜力,开窍后的佟芙蕖简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幽默得可以。“这是个好主意,我混不下去的时候会考虑看看,不过,目前暂时不需要。”
他把蛋糕盒掀开,那是一个装饰精美的蓝莓起司蛋糕,是芙蕖的最爱。他很严肃地说:“佟芙蕖,你就是那完美的理由。”
“我?”要庆祝什么吗?难道是她变美?
“傻瓜!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连他都记得比她清楚……呃,不过这还得归功于她的几个妹妹通风报信啦!
“我生日?”芙蕖惊讶地低呼着。“今天……今天几号了?”
“七月二十六。”
“喔!为什么你会知道?”他可真神通广大。
“因为有军师啊!”是啊,还有两个呢!
“军师?”她不懂。
皇廉撇撇嘴。“那不是重点。”他将蛋糕更往她面前推过去。“重点是——芙蕖,祝你生日快乐!”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生日!她几乎不曾好好注意的日子。
生在七月二十六对爱过生日的人似乎并不合适,学生时代都会碰上暑假,好在她一来不在意节庆,二来,也没有朋友可以庆祝,也就一年一年平淡的过着。出了社会,发现年纪渐长,更是不想面对会说话的数字,忘记就算了。
可是他居然如此用心的要替她过生日!
她知道,她的感动并非来自于眼前的蛋糕,而是出自他的用心,他是真的在向她证明他心中是有她的。
这个大男孩,很难教她不为他动心。
“说谢谢啊!”皇廉好笑地提醒她,芙蕖呆呆的样子好可爱。
芙蕖回过神,倾身靠近皇廉的脸,捧起他的头,低低地说:“谢谢你。”
在皇廉要开口回话之前,她鼓足勇气,迅速地将自己的红唇往他微张的唇瓣重重地印了一下,红着一张俏脸。“我好高兴。”
端着蛋糕的卫皇廉只能傻傻地瞠大眼睛,不敢相信保守的佟芙蕖竟有偷袭他的一天!
然后,换他张大着嘴,呆呆的笑着。
最后,两人决定慷慨的将蓝莓蛋糕带回“拈花惹草”去和两个妹妹一同分享。芙蕖几天不见妹妹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想念她们想念得紧,至于皇廉,则想借机巴结、巴结那两个能够呼风唤雨的女孩。
于是,两人坐上皇廉的重型机车,不一会儿,“拈花惹草”的招牌便近在眼前。
***
“小姐,你们这边的花也太贵了吧?我在别的地方买,一束玫瑰只要五十元,你们这里竟然卖一百五,黑店啊!”
“这位太太,你要买不买随你,我们这儿卖的东西什么品质,街坊邻居最知道,一百五的花有两百的水准,和我们做生意是你赚到!”回话的是鸢尾,语气中带有明显的不耐烦。
真是的,这个欧巴桑到底要买不买啊?她已经在店里挑剔了将近三十分钟,先是嫌花的颜色不够艳;再来又说送的满天星太少,她亏本;后来还抱怨店里的花粉让她过敏;现在又说价格太贵,骂她们开黑店!
有病啊!
花的颜色不够艳,那就自己去染色啊!
满天星太少,不会自己贴点钱多买点啊!贪小便宜!
花粉让她过敏,那还进来花店干么?没事找碴。
说价钱太贵,更是睁眼说瞎话,她们老字号的“拈花惹草”凭的就是童叟无欺,居然敢毁谤她们开黑店!
早知道会遇上这种“拗客”,她宁愿乖乖待在楼上准备模拟考,把店关了省事,真是自找罪受。
佟鸢尾十分不屑地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高度,有点发福的身材套在一件绣着牡丹花的枣红色旗袍里,抹满白粉的脸混着她因肥胖而过剩的油渍,还顶着一头染得乌漆抹黑的卷发,喷!整齐得像是假的一样。
这种女人,最难搞!
“还有,你说那一束五十元的玫瑰花,我向你保证不是被虫蛀光光,就是你一拿回家就谢了啦!没见过有人被坑了还这么得意。”
女客人被鸢尾这样一说,觉得很没面子,也跟着大声起来。“你这什么态度啊?我可是客人耶!你要赚我的钱还得看我脸色,居然反过来和我拿乔!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长辈,你这样不知敬老尊贤,真没家教!”
佟鸢尾向来不是省油的灯,反正她也不想赚这死老太婆的钱,陪她耍耍嘴皮子也没差,打发时间嘛!“‘敬老尊贤’?我当然懂喽!不过那也得要看对方值不值得我尊敬她啊!看你一点也不‘闲’的样子,条件不符合啊!还是你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那我可以考虑看看。”
“你这死没家教妁小蹄子!”女客人被抢了一顿白,胀红着脸骂道。“我替你的父母感到羞耻。”
“有你这种爱贪小便宜又爱找碴的母亲,我才为你的小孩感到丢脸呢!”
“你!”女客人气不过,抓起手机就要打电话。
“干么?找警察啊!”佟鸢尾有恃无恐地喊着。“别浪费手机钱了,出了巷子口就有一间派出所,你到那里去还比较快。”
鸢尾这么一讲,女客人要打电话也不是,不打电话也不是,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哼!”一哼声,扭着她胖胖的头走了,头上的头发动都没动一下。
“慢走啊!记得别再来喽!”鸢尾嚣张地又补上两句。
女客人气冲冲的推开玻璃门,刚好与走进来的皇廉撞了个满怀。“哎哟!要死啦!你娘是没给你生眼睛啊!”
“抱歉,吓着您了,有没有受伤?”皇廉礼貌地询问着。
“你咒我死啊!现在年轻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礼貌了吗?”女客人泼辣的叫着,抬起头想借机训诫一下皇廉,好消消方才被鸢尾抢白的闷气,可是一见到皇廉,她反而愣了一下。
“太太,您不要紧吧?”皇廉看她不说话,以为真的撞伤她了,关心地问。
“哟!我说这世界还真是小啊!这不是我那不知流落何方的外甥吗?”女客人换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尖酸地叫着。
皇廉被她这样一喊,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蓦地,宽阔的肩膀稍微抖了一下,却很快的恢复平静,对着女客人喊了声。“大姨。”
这一声,喊得店内的鸢尾及他身后的芙蕖都是一愣,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皇廉刚刚喊这个女人“大姨”?是那些不认他的亲戚之一?
这个拗客是William大哥的阿姨?哪这么倒楣?
“不敢当、不敢当,我哪有这份福气当你的阿姨啊!”女人说着,语气中尽是挖苦。“这么些年不见,我看你混得好好的嘛。孤儿院出来的人果真不一样,就像是有亿万年寿命的蟑螂和阴沟里的老鼠,到哪里都可以生存!我说卫先生,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是哪一家夜总会?名字报一下,哪天我好吆喝几个姊妹淘去捧捧你的场,好对她们介绍介绍当初诱拐我家小妹的野男人的野种哪!”
听她这么诋毁皇廉,芙蕖替他不值,也替他生气!若不是她还有点修养,早就直接赏她两巴掌了。正要替他讨回公道,有人已经先发制人了。
“老太婆,撒野还要看地点哪!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心直口快的鸢尾已经跑出柜台,插着腰对大阿姨“呛声”。
“鸢尾。”皇廉用眼神制止了鸢尾的冲动,他不愿意再为这些闲人伤神,再怎么说,她毕竟是长辈,他不能太过无礼。“大姨,很抱歉,您大概赶时间,我们不送了,再见。”说完,他牵了芙蕖退出门外,想让大阿姨先离开。
大阿姨跟着走出“拈花惹草”,来到店门前的空地,却一脸不想走的模样。
“赶时间?怎么会?”她尖声喊道。“不赶、不赶哪!我这种‘老人’哪有精力赶时间啊?我看是你们这些次等公民才会赶时间吧!我说外甥啊,你要赶去哪家宾馆啊?你们这种专门诱拐良家妇女的人不是最有门路,最会搞这些把戏吗?”她鄙夷地打量着芙蕖。“你自己说,这个小姐是你第几个金主啊?小姐,听我一句劝,别和这种野男人厮混了,小心什么时候得了病都不知道。”
芙蕖从来就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尖酸刻薄到这种地步,她实在忍无可忍。“这位太太,麻烦您口下留情,不要这样伤害人。”
“哟!有人心疼了!”女人讽刺着。“卫先生,您运气不错嘛,这年头还能找到像我小妹一样肯为杂碎说话的人,真是你父母亲保佑啊!我看——”女人还想说下去,却被一个男人给打断。
“妈,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前面精品店等我吗?跑到这个鸟店里,害我找了老半天,浪费我宝贵的时间。”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士走近三人,不耐地说。
芙蕖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望着来人,他方才的那一声“妈”喊得她心惊肉跳。
这,这不会是真的吧?
他、她,还有他……眼神瞟过皇廉、女客人,和西装男。
如果是真的,台湾未免也太小了!
糟糕,他若是认出她来,那不就糗大了!
不行.现在时机还没成熟,她不能落人口舌,得赶紧远离是非圈。
心急如焚的佟芙蕖紧张地想拉着皇廉进屋,可是那个女人却似乎不想这么轻易的放人,而西装男也已经走到她们面前。
怎么办?冤家路窄。
“哎哟,儿子啊,你未来得正好。”大阿姨故作殷勤地说。“看看这是谁,还记得吗?”指了指皇廉。
西装男看看皇廉,又盯着站在他身边的芙蕖好一阵子,惹得芙蕖心虚地偏过头,大气不敢喘一下,企图用她头上的草帽做掩饰,最后西装男问:“他是谁?重要吗?”
“重要,当然重要。”大阿姨假笑着。“他就是你那无缘的表弟啊!记得吗?几年前差点被我用扫把扫出门的臭老鼠啊!”
“喂!死老太婆!你再讲一句,我真的拿扫帚扫你出门喔!”说时迟,那时快,鸢尾已经揪了扫把出来。
“儿子啊,你看那小蹄子欺负我!”大阿姨夸张的拉着西装男的袖子,假装柔弱。
西装男厌烦地看看唱作俱佳的母亲,又轻蔑地扫了一眼皇廉三人,撇撇嘴,无情地回答。“你以为我时间多啊!和这种次级品说话,脏了我的嘴。走了啦!”说完,拉着母亲离开皇廉、芙蕖两人的视线。
感觉儿子的言语替她扳回一城的大阿姨,得意地朝三人冷冷一笑,抬起下巴,高傲地走了。
“厚,虽然说一样米养百种人,可是辛苦的农夫要是知道他们种的米养出这种败类,不吐血才怪!”佟鸢尾朝那个老女人扮了一个鬼脸。
皇廉收回视线,也收回内心的伤痛,朝鸢尾扯了一个潇洒的微笑。“是啊,最好台湾的米都养出像你一样美少女,农夫们就不枉此生了,对吧?”
“是嘛!我就说我应该取代张小燕去拍稻米广告的。”被皇廉称赞的鸢尾喜孜孜地说,大眼睛一扫,见到皇廉手中的蛋糕盒。“哇!大哥,你很够义气喔!竟然知道要买东西孝敬我。”然后压低声音问着。“怎样,如愿抱得美人归了吧?”
皇廉也学她压着声音说:“你看呢?”
两人一起望向仍面向门外的佟芙蕖。
鸢尾的眼光在那个变得已经不像佟芙蕖的芙蕖身上绕了一圈,然后她一双大眼睛像弯月般,扬成漂亮的上扬弧线。“八九不离十了,大姊夫!”暧昧地对皇廉笑着。
“冲着你这一声‘大姊夫’,这个蛋糕一半赏你了。”
“耶!来,我们先开动。”孩子心性的鸢尾一把接过蛋糕盒,兴奋地就拉着皇廉往佟家客厅走。
“拈花惹草”里只剩下兀自发怔的佟芙蕖,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酱料,什么滋味都有,却什么也不明白。
***
卫皇廉在佟家田过杜鹃所招待的晚餐后,开心的挥别了佟家,姊妹。之前的一场混战似乎对他不造成任何影响,反而是佟芙蕖显得心事重重,用完饭后就立刻离桌,躲回四楼的房间里。
两个妹妹以为古板的大姊害怕她们严刑逼供过去的三天两夜经过,也就自以为贴心的放她一马了。
芙蕖背靠着床头柜,两条腿蜷曲着,将自己的下巴顶在膝盖上,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的灯火,她位于四楼的卧室向来有极佳的夜景,不过,她现在没这个心情欣赏。
她的心里,尽是下午那女人的泼妇骂街和西装男离去的景象。
那个被皇廉称为大阿姨的人,本该是她未来的婆婆,因为西装男——皇廉所谓的表哥,就是她的未婚夫徐全棱。
芙蕖心里仿佛藏有一座温泉似的,温热的泉水不断地冒出来,眼看就要将她淹没,她却无法逃开。更糟的是,这座泉的名字叫苦涩。
过去三天,她想了好多种面对徐全棱的场面,猜测在他得知她决定先暂缓婚事的反应,他可能会生气、会愤怒、会取笑,或者羞辱她,可是她从未预期他竟然会认不出她来!
她是做了一些改变,但有夸张到让人认不出来吗?
再过一年就要和她共结连理的未婚夫竟然没有认出她来!
这真是一个完全没有笑点的笑话。
她的嘴角泛着重重苦涩,为自己,也为他。
事实已如此明显,他心中根本没有她。既然如此,她还需要为他坚持什么、愧疚什么吗?
芙蕖摇摇头。
下了床,从书桌抽屉抽出一张白纸,拿过笔筒中的原子笔,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之后将它装进一个信封里,用浆糊黏好。
然后她由梳妆台中取出一个红丝绒的盒子,把它和信封放在一块儿。
她决定,向她的过去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