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计划,他会在大婚之日前两天回来,主持七女儿的婚礼。但是,距离大婚半个月,他便风尘仆仆地从半路绕了回来。
他的突然归家令南宫家几乎所有人──除了南宫和月──都感到奇怪,南宫和月是个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好奇的人——众所周知,南宫大当家是个不会轻易改变计划的人,以前最宠爱的三夫人的死也没能召唤回在外洽商的他,还是等到一切准备停当才回来,只不过那时等待他的,只有一具上好的棺木而已。
这次是为什么突然绕了回来呢?人人都好奇,但没有一个人敢问。
“老爷,都准备好了。”
刘管家走进书房,捧着一撂账簿,他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瘦小,一双小三角眼精光四射。
他将账簿放到桌上,“这是上个月的开销,以及目前府中的支出。”
南宫清不耐烦地挥挥手,现在他哪有心看这个!
“和月又遇袭了?没事吧?”
“没事,好着呢。不过跟去的护院无一人活着回来。”
“好,剩下的善后你就去办吧,多给那些护院的家里人一些钱。”南宫清虽说在吩咐着这件事,可明显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老爷您宅心仁厚,下面人一定会更加为您卖力。”
南宫清轻抚胡须,“……没事了,你下去吧。”
“老爷。”刘管家小眼睛滴溜溜转,“您要真担心的话,不如将这亲退了吧。”
“胡说!”南宫清虎目圆睁,“都到这时候了,退婚的话还不被人笑死!苏其达那边也说不过去,再说,我南宫清又怎会被小小一个冷月宫吓退!不要再说,婚礼照办!”如果被冷月宫那小子一句话便吓得退了早已订妥的亲事,他还不被江湖中人笑死!
这话也不知从哪儿说起,好好的去扬州洽商,中途在客栈居然遇到自称冷月宫宫主的小子,开口便要他放弃和苏家的婚事,态度那个傲慢,让人看了都咬牙!南宫清在江湖上混了多少年,不说人人都要卖他个薄面,也不会无礼到这种态度。一激,他就攻上去,也不管是不是小辈,上去就用了家传绝学,岂料拆了三十招也不见来人有半点败迹,反而他自己差点着了道,亏他反应及时才只轻轻地挨了一掌。
说是轻轻地挨了一掌,现在肩胛处还隐隐作痛呢!
那个穿红袍的怪小子武功诡异邪气,就是那个长相也邪魅得够可以!尤其看人的眼神,似乎从来不会正眼看人,总是冷冷地斜睨。
想起那个眼神,他就恨不得剥了他的皮!看他也有二十好几,却一点儿家教都没有!
“老爷,可是……这怎么又和冷月宫扯上了关系?”
刘管家几乎后背都冒冷汗,“听韩畏讲,袭击七小姐的是兰苑的银鹫。”这下可好,兰苑、冷月宫,江湖上有名的魔道中的魔道算是全惹上了。
“还不都是苏峻那臭小子!”
所有人都冲着南宫世家而来,声称不许和苏家联姻,都是追杀他女儿,对于那苏峻却是一根小手指也不曾动,想必是为了那个风流小子!也不知那小子在外面究竟惹了多少可怕女人,听到他一要成亲,个个都恨不得对他宝贝女儿杀之而后快!
“那您看,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南宫清长叹,早知不与那苏其达订什么亲,徒然惹来这许多麻烦!“不管怎样,这亲是一定是成的──你抓紧时间照我吩咐的去办吧!”
“……是,老爷。”
七小姐这亲结得还真的是多灾多难哪!
☆☆☆
琴声幽怨,缠绵,借由寒风吹入耳内。
韩畏用过午膳,信步而行竟来到居月居外,不知不觉地被这琴声迷住。踏门而人,久久伫立,直到琴声渐消。
那样迷人的声音,让不懂乐的他也不禁沉醉。
窗子突然推开,露出白皙的脸蛋。
“韩畏?”南宫和月惊讶地挑眉,她以为他会等到晚上才来.
“刚才……很好听。”韩畏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窗外的空气有些凉,南宫和月轻抖一下身子,“进来吧!”说完,她便率先关上了窗子,这让韩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最终,他还是进了望月居。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房间,第一次由南宫清带来见她,他几乎没看清里面的布置,毕竟是姑娘家的闺房。不好详加打量;第二次是为了安慰被袭的她,更是没有心情观看;现在是第三次,他才有机会将这个房间仔细地看个透。
房间并不很大,布置简单却精细,墙角放着小火炉,将屋内的气温控制得很好,不冷不热。东面一张床,床身精雕细琢,出于名家之手。西面有长长的书柜,上面摆满了书籍,书柜前是一张大小适中的书桌,与床身一样,在细小部位刻有精美的图案。
整个房间最吸引他的,却是书柜旁的一张画像。
凶中的女人有着绝色的姿容,身材婀娜,眉宇尖笼着淡淡的哀愁。
“这是我娘。”南宫和月站在他身后,轻轻地道。
韩畏点点头,果然很美。
“这是我们小姐画的,怎么样?好看吧?”将琴收好的晓玉在一旁搭话。
“你画的?”他转头,吃惊地问。还有什么她不会的吗?
南宫和月点头,“闲来无事,随手画上几笔。”她的画功和娘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这儿还有一大撂哦,我们小姐真的很厉害,是吧?”晓玉迫不及待地指着书柜下层的卷轴道,她还从来没见过里面画的究竟是什么呢?好想知道。
“哦?可以看吗?”韩畏感兴趣地问。
得到允许后,晓玉捧上桌面,一一摊开,没想到里面居然都是同一个人,虽偶有姿态不同,服饰各异,但无疑全部是墙上所挂之人。
“全都是夫人!”晓玉诧舌。瞧这瘦弱的身体,不会是思母成病吧?
“为什么……都是一个人?”韩畏静静地看着南宫和月,她的脸上依然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只有娘一个人可供我画。”她说。
只有娘一个人可供她画?
这是怎样寂寞的人?韩畏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也许外人看来的光鲜,正是和月的无奈、无助。她无法像外面的人一样开心地笑,难过地哭,不能多走出这里一步,说穿了,不过是困在望月居里面的幽魂而已。这里囚禁了她太多的快乐。
“韩畏?”南宫和月娥眉轻挑,“你用过膳了吗?要不要晓玉取些甜点过来?”
“……好。”他无法对着她说不。
☆☆☆
“好了。”伴着轻柔的嗓音,白子应声而落棋盘。
耶?
韩畏摇头轻笑,“我输了,也许我该找师娘再学上一学,她明明说我已经下得不错了。”和绝尘和尚下起棋,他们也不过是打平而已,没想到和这自称第一次下棋的南宫和月一比,他竟一局败北。
“你确定你第一次下棋吗?”
“以前我看过些书,那里有教,实在无事可做时我会自己和自己下棋,和别人下,我真的是第一次。”
自己和自己下棋?
“和月……”韩畏沉沉叹了一口气,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南宫和月呷口茶,轻盈地放到桌上,“再下一局吧?”
“赢我赢上瘾了?”韩畏笑她,“我可不会接连输两次的哟。”
南宫和月笑了。
此时,韩畏终于明白何谓一笑倾城,二笑倾国了。这样美丽的笑容让人如浴阳光,忘却烦忧,几乎也忘了自我。
“你笑起来很美。”
“是吗?”南宫和月脸微微一红,“你真的觉得我美?”
“你是……绝世美人。”
“当真?”她从来没有一刻这般的重视自己的容貌。
“当真。”
“……我希望这是真的。”
烛光轻摇,站于一旁观棋的晓玉几乎下巴掉到地上。
她没有看错吧?小姐居然笑了,而且是笑了好几次!好美,也好……怪异。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她可从来没看过小姐笑得这么甜过,而且脸红——天哪!她要晕了!
☆☆☆
夜深了,晓玉铺好被子,回身一看,小姐托腮对着桌面若有所思。
“小姐,小姐?”
南宫和月回过神,“怎么?”
“不早了,您休息吧。明儿是四夫人的生日,您怎么着也得去请个安不是?”
“替我选样礼吧。”亏得晓玉提醒,不然她可是忘得干干净净。
“那,是江南的双面绣好呢,还是老爷前些天才送来的玛瑙镯子好呢?”晓玉嘀咕。
“你拿主意吧。”如果不是非出面不可,南宫和月宁愿待在这个囚笼般的望月居,对于那些人,她是个讨人厌的臭丫头,而那些人之于她,也不见得有多重要,不过是不得不面对的据说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你下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晓玉走了,门开了又关。
空空的房间只剩她一个人,刚才由门外遛进来的冷风似乎在屋子里兜了个圈儿,渐渐消散了。
研墨,调好颜料,摊开卷轴。
纤纤指尖在纸上摩擦。她的画笔,真的可以画出他吗?
他有一双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眉毛,眼睛生得好生清澈,似乎一潭见底溪水。他的鼻子很直,很挺,像刀刻的一般。嘴唇的形状很好看,线条柔和,不像爹那般棱角分明得过于坚硬……他的皮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色,看上去就觉得很健康,不像二哥,白白的,不知道的会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笑起来很爽朗,眼睛会弯成月牙状,露出洁白的牙齿,左边脸上还有个小酒窝。
原来,他已经这般深刻地印在她的头脑中。
☆☆☆
早上,天空就稀稀落落地飘了雪。
四夫人是继三夫人之后最受宠的一个。三夫人生病之际,南宫清娶进了第四房,婚礼排场不大,也并没有宴什么客,只一家人在一起用了顿餐。事后,四夫人也不如预期的专宠,南宫清还是比较爱到三夫人那里,直到两年后病逝,四夫人才如愿得到南宫清绝大部分的注意。当然,越是得老爷宠,相对的大夫人就会大小眼,不过合该四夫人有运,接连生了两个儿子,身份一下子抬高了许多,有了宝贝儿子再加上老来得子的老爷护航,大夫人也并不如何张狂,仅是不痛不痒地时常敲打四夫人几下。四夫人嘴甜,相貌也讨喜,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大夫人说了什么,她都奉若圣旨,凡事大夫人责她几句,她也不管对错都态度好地认错,弄得大夫人也拿她没办法,渐渐也不同她计较,反而有些喜欢上了她。
于是,多重因素加起来,四夫人在府上,也算得上个说一不二的主。南宫清常年不在家,就算在家也不管内务,大夫人近年来身体也不是很好,管事的时候也少,这样也就成全了四夫人,多少也做得了南宫家的半个主,琐琐碎碎的事大夫人都交予她,自己则尽量休息。除非事情太过重要,她才出来撑撑场面,否则,四夫人全权代劳。
相较于如鱼得水,风风光光的四夫人,二夫人就有些倍受冷落。年近四十,人老珠黄,倒是为南宫清生了不少孩子,可惜接连生了三个都是丫头。南宫家也很看重母以子贵,是以二夫人实在算是个数不上数的。最近几年南宫清几乎很少上她那儿,除了四夫人,大概便是商家必去的秦楼楚馆。
南宫家的四夫人庆生,虽不比大夫人庆生时广邀宾客,但也丝毫马虎不得,形同规矩一般每年在家族中庆生。
各房的无论愿与不愿,真心或假意都会表示一下心意。
这天,四夫人的绮阁便早早站满了来请安的晚辈。南宫和月到时。所幸还有坐的地方。她到得不早不迟,请过安,送上礼后才要走便被四夫人拦住,硬是留了下来。
接着,她便坐到不起眼的一边。
“我看,四夫人留您,只是做样子给老爷看。”跟来的晓玉偷偷地说。
“我知道。”南宫和月不以为然。
她并不傻,当然不会以为四夫人喜欢她才留她。一切不过是做给爹看的,尽管……她并不在乎爹看不看得到。
但,有人在乎,所以她被牵扯进来。
“小姐该多带两个丫头过来,您看其他房的小姐们,哪个不是三四个头跟着服侍。”也不管用不用得上!
晓玉看起来比她更加愤慨。
“七小姐怎么有空来了?”
主仆两人这厢谈话也不得安宁,中途杀上了个程咬金。
说话的人和和月一般穿着白衣,容貌秀丽,眉梢眼角透着凌厉。
“姐,你又在引火烧身。有爹在后撑腰,你怎敢惹咱们七小姐!”跟在双燕后面的南宫晴妍讽道。她的脸微微发圆,虽不很美,却令有一股可爱之感。可惜的是刻薄的性子坏了这份可爱,显得气质全无。
“哼,那又怎样,爹能成天跟在她后面吗?”南宫双燕不放在心上。
“爹是不能成日跟在七小姐后面,但人家长着嘴啊,不会向爹告状吗?这可是人家拿手的,背后伤人是小人所为,不过……七小姐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吧?”
她们姐妹二人的双簧并非没有人看到,但……管得着吗?
四夫人瞥过去一眼也就不计较,再度忙忙碌碌地听着下人报这个报那个。大房的在,有她管的份儿吗?再说一个丫头,过几天就嫁出去了,泛不上戳老爷的心头肉。
大少爷离家出走多年,二少爷体弱多病,想来继承家业的也就是自己那两个宝贝儿子。再挺上几年,南宫家还不轮到她作威作福?现下这些芝麻绿豆的事,她根本不必放在眼里。
“翠玉呀,给小姐们送些茶水过去,想必口也干了。”她吩咐贴身丫头道。
“是。”翠玉心领神会。
“七小姐是怎么受得教育,见到姐姐不知道打声招呼吗?”这厢,南宫双燕再度呛声。每每看到这梦想也得不到的容颜,她就越是来气!
“小姐……”晓玉叹息,每次这种情况小姐都是受气的一方,却总是也不见小姐有所反抗,人太善良了也不是好事。打招呼?她们从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像说完了这次没下次的似的,连别人插嘴的余地都没有,怎么打招呼?!
俗语说见缝插针,也得有缝才能插得进去啊!
南宫和月依旧坐在那儿,眼睛望着地,泰然自若。
“你看,就是这样,仗着爹的宠爱不将我们这些做姐姐的放在眼里!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教的!”
“谁知道!”
翠玉端着几杯茶过来,“小姐们,也都渴了吧,喝些茶水润润喉咙吧!”说完,依次放在桌旁,待轮到南宫和月时突然扑身上前,一杯热茶全洒到和月的身上。
白色的衣裙迅速染色,渗透。
“对不起,奴婢的手滑了一下。”翠玉连忙道歉,息事宁人。
“翠玉姐,不关你事。是我的脚突然滑了一下而已。”南宫婧妍笑道,对于将茶泼到南宫和月身上这件事似乎感到很满意,洋洋自得。
“婧妍!”南宫双燕在背后捅她一下,这傻丫头,一会儿爹来这儿看到问起怎办?!
南宫和月扫视一周,具是些看好戏之人。
她走到四夫人跟前,“四娘,这衣服脏了,恐怕我要先告退了。”
“没事吧?”四夫人假意道,“可别烫伤了,我这儿有烫伤药肓,你要不要拿去?”
“不必了。”
说完,南宫和月退下,晓玉也跟在后面忿忿不平地走了,气得小辫子随着步子一跳一跳。
“哼,有娘生没娘教!”
“六妹!”久未吭声的南宫飞雪制止道,冷眼旁观,她们是过分了些。尤其,坐在一旁的大姐脸色越来越沉,让她的心也沉到了底。
“你们自认自己娘亲教的很好是不是?”南宫红露脸如寒霜,若说没家教谁比得上这两个!“今天是四夫人的寿诞,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但是如果有下次,如果你们再露出这种嘴脸,在外人面前丢南宫家的脸,我绝对不饶你们,听见没有!”
果然气势十足,一席话说的两个双簧面如土色。
“大姐……”
“记住,我不会说第二遍!”南宫红露不屑地斜睨。
“是。”二人异口同声。
对于这个名符其实的大姐,她们可不敢半点造次。
“大姐……”南宫飞雪忐忑不安。
“以后离她们远点儿,看那样子像什么?泼妇一样。”南宫红露如果说对二房不屑一顾,那么上得了眼的,也就是南宫飞雪了。
心思虽然重了些,但总体来说也只是个好姑娘,不像她同母姐姐和妹妹一样看人好就眼红,性格顽劣。
看完了好戏的四夫人,嘴角隐下笑意。这个家,还是那么热闹。
不过,等她儿子长大了,恐怕就更要热闹了。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热闹!
☆☆☆
“小姐!”晓玉气呼呼地,“您真该狠狠地回她们几句,她们怎么能这么对您,好歹是一家人嘛!”
“没关系。”
雪渐渐下大了,落在她的头上,身上都是。
“可是,她们的确太过分了,大小姐和四夫人也不说管一管。”按说她一介下人不该论断主子的所为,但她实在是看不下去,她们有些欺人太甚!
晓玉唠崂叨叨地发泄,过了一会儿见正主脸不变色心不跳的,也就平息了下来。“……要不,我回去找找咱那儿还有没有烫伤药吧?”
“嗯。”南宫和月随意地答应。
“和月?!”
从与云居出来,韩畏看到这一主一仆从门前经过,便叫了一声。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很少见她走出望月居的大门。
“今儿是四夫人的生辰,拜寿去了。”南宫和月回道。
“这就回来了?”他以为大户人家的礼数是最繁复的。
“不是!”晓玉控制不住诉起苦,“还不是怪四小姐和六小姐,她们刁难小姐,一杯热滚滚的茶水全泼在小姐身上,还辱骂我们小姐没有家教,说得很难听,真是太过分了!”连她一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了!
韩畏眉头一皱,“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
“小姐!怎么会没事,即使那些难听的话可以装作没听见。可是那么烫的茶耶,烫在身上留个小疤也不好啊!”
“晓玉。”南宫和月感觉这杯茶好像倒在了她身上。
“好啦。”遇到这么个凡事憋在心里的主子也够泄气,“那我先回去给您找烫伤药喽。韩公子,我们小姐就劳您送回去了。”语毕,迅速地跑向望月居。
韩畏听了这主仆的对话只有叹气,“她们总是这么对你吗?”难怪她要自己和自己下棋,难怪她说可供她画的只有她娘一个,也难怪,她想逃离这里。
“没关系。”南宫和月看上去真的并不放在心上。
“她们这样对你,也没关系?”
“我不在乎。”
韩畏无奈,“你在乎什么?这个世上你有在乎的吗?”永远她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对她父亲,对她的兄弟姐妹,对许多的不平等,对几乎他看得见的一切。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是不是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值得在乎的东西?
“你。”南宫和月道。
“……”
“我只在乎你。”
韩畏愣在那里,清澈的眼眸首次出现迷茫,“……和月……”
“我只要你对我好就好啦,旁的人……我根本不在乎。”南宫和月凝视他,水眸里面有温柔,有愉悦,有……情。
是啊,她只在乎韩畏。活在世上这么多年,让她在乎的只有他。至于其他人,她才不管。他们愿意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都好,好也罢,坏也罢,都无所谓,她只要韩畏一个人对她好就满足了。
两人久立,雪越下越大。
☆☆☆
雪仍在下,由早上一直下到晌午也不见停。原本被踏得厚实的雪地,又重新披上薄薄的雪花。
雪花在空中恣意飞舞,洒落在深蓝色宽阔的肩膀。
“没想到在这园子里能见到你。”远远地,南宫红露就见韩畏独自前行,似乎心不在焉。“今儿怎么这么有空,不用保护我们七小姐吗?”
提到南宫和月,韩畏不禁苦笑。他只是因为故人相求而保护她,没想到竟惹出她如此心事。
“……四夫人的寿诞这么快结束了吗?”他转移话题。
南宫红露俏皮一笑,“我是偷溜了出来,没看连丫头都没带吗?”
如果不是为了表面的平和,她根本不想来参加什么小妾的寿诞,四娘那张虚伪的笑脸让她不忍卒睹。这不禁让她怀疑父亲是否如此浅薄,竟被这张虚伪的脸迷得团团转。
“外面的空气真好。”仰面向上,深深地呼吸。
“你何以会在这边?”韩畏不禁问道,“我记得你的住所应该在另一相反的方向。”
南宫红露挑眉,“怎么,在自家园子里散步也得事先向您汇报吗?”继而一笑,明眸闪亮,“其实,我是专程来看你韩大侠的。”
“有事?”
“没事便不能找你?”
韩畏轻笑,“不是,只是我以为……你会有事才找我。”
“我为什么只有有事才可以找你?”南宫红露反问,完全不见平日大小姐的凌人气势。
“南宫小姐──”他感觉她在玩文字游戏。
“南宫家那么多小姐,我怎么知道你是在叫我──叫我红露吧。”
红露?韩畏眉头一皱。
“怎么?不喜欢?”南宫红露凤眼轻挑,目露不悦,“飞雪,和月都姓南宫,如果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怎知道你在叫我?而且,江湖中人似乎不应如此拘小节吧,韩大陕?”
“你也不用叫韩大侠吧?”韩畏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南宫家大小姐言辞犀利,气势慑人──今日我是领教了。”
“何人在外诋毁于我?”南宫红露似真似假地道,“看我逮到,不撕烂她的嘴──这会儿是不是得再加一条,手段狠毒?”她又道。
韩畏勾唇一笑,“大概。”
“其实──”南宫红露眼波一闪,忽地看到不远处有个衣衫单薄的小丫环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厉声喝了来。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干什么?”
小丫十五六岁、一副怯怯的模样,见南宫红露慑人拘气势,单薄的肩膀不禁瑟瑟发抖,“奴、奴,奴婢──奴婢是刚进府的丫头,叫小翠,何姥姥要奴婢来找一位、一位平儿姐姐,可是奴婢……迷路了,找不到。”
“平儿?”倒是有些耳熟。
“宁撷阁的平儿姐姐。”小丫环恐惧地低下头,不敢正视。
“哦──”想起来了,南宫红露扫她一眼,“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宁撷阁在东面,这是南园,走错方向了。”
“哦,是。”小丫环也不知如何称呼这位看起来很严厉的姑娘,便行礼告退,才走了没两步便又被叫了回来。
“那是北,东面是那儿──假山那边。”南宫红露指示。傻傻的一个小丫头!
小丫环迷糊地道了谢,便望南宫红露手指的方向而去。假山?哪有假山,根本就看不见!
“韩畏,韩大哥?”南宫红露打发了笨笨的丫头,转而对韩畏一笑,“我叫你韩大哥吧?这样称呼比较亲切,不见外,可以吗?”
“当然。”韩畏见雪愈加大了起来,不禁道,“冷了,回去吧。”
“好,韩大哥。”南宫红露只穿了身单薄的衣衫便出了来,貂皮外衣搁在了四夫人那儿,现下经冷风一吹也觉得有些许寒意。
“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迎着风,她姿态万千地迈步离开,火红的衣角在风中飞扬。那艳丽的颜色在雪白的世界中耀眼夺目。
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那抹红色消失在视线,韩畏也转身离去。
和月的那番话究竟是何意?
希望一切只是他的猜测。
雪地里两个人全部离开,在偌大的园中只有一个身影仍在,那就是刚刚那位笨笨的小丫环。只见她步履缓慢地移动,不时地瞻望四周。
“南宫和月的望月居在哪儿啊?应该在这附近啊。”
她搔搔发痒的脸颊,这易容药是不是过期了,怎会如此痒呢?
她再度用力抓了抓,沮丧地叹气,混进南宫府已经好几天了,好容易打听到南宫和月的住所,可偏偏就是路痴的毛病累了她,找了许多次也不见望月居的匾。还有不到十天便要大婚,在这之前杀不掉南宫和月,枉她偷偷溜出兰苑!
好歹她也是兰苑的一员,怎可以如此不济!
不过,美其名曰是兰苑之人,可却一次任务也不曾出过──乐观的青云儿将这一切归功于他人的嫉才之心。
弄不明白为什么苑主要将一切大买卖都交给那个小白脸去做,好歹她也是用毒行家,杀人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好在她易容成丫头送茶时听到苑主和小白脸的谈话,偷溜出来完成任务,不然又被小白脸抢了头功!
听说前几天小白脸暗杀受挫……听了真是让人好爽!
“苑主,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的实力!让你相信我比那个银什么鹫什么的强!”
“嘻嘻。”
假山的转角传来阴恻恻的尖细的笑声,其恐怖不禁让庞大的寒风绕道而行。
“青云儿,你是最棒的!”笑声变大一些,“你是……兰苑最有名望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