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柔和沉潜的琴声,始终在他黑暗的梦境中索绕着。
棠绝欢昏晕之中,只觉数股寒气在血脉之中激荡,痛楚难当,然而不管他胸口如何烦恶痛闷,始终有一缕缠绵婉转的琴声助他清心宁神,导引他的内息回归丹田。在这股柔和至极的琴声安抚下,他渐渐宁定下来,因寒毒与高烧所引起的梦呓与剧疼也消褪了。他呼吸慢慢平缓,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只见耀眼的阳光映进竹屋里来,竟已是夜尽天明!
他晕了一夜?慕容含情呢?他茫然四顾,焦急地在竹屋中搜寻着她的身影。一转头,只见慕容含情正坐在木几前,专注弹着七弦琴,柔美清灵的面容显得异常苍白而疲惫。
见他醒来,她眼中闪过欣悦光芒,声音轻哑地道:“你终于醒来了……”身子一晃,软软瘫倒在地。
棠绝欢大惊,顾不得毒性才退,还极虚弱的身躯,跳起身来急奔过去扶起了她,只见她双眸紧闭,整个身体都是冰的。
他一颗心几要迸出了胸口,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的竟还是昨夜那一套被雨淋湿,已经又脏又绉的绣衫罗裙;而她嫩若柔葱的纤纤十指竟然又红又肿,指甲尽折,指缝处甚至渗出了鲜红的血丝。
想起昨夜昏迷之时,始终安抚着他的如水琴声……他心神大为激荡,喉中梗住了一团激动的酸楚,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为他弹了一夜的琴?弹到指甲尽断,手破流血,甚至没有换下已然湿透的衣衫?
慕容含情缓缓睁开眼睛,向着他微微一笑,她的笑容极凄美、极触动爱怜。“绝欢,你没事就好了,昨夜我真是担心,我好害怕你再也不会睁开眼来了……”
在她毫不隐藏的款款深情中,棠绝欢的意志急速溃决了,他再抑不住心中的激狂,泪水夺眶而出。俯下脸轻吻她的指尖,一滴滴温热的泪和着她指尖的血丝,淌入唇间,是一种血泪交融的心酸滋味。
他抬起湿润的眸光注视着慕容含情,暗哑地道:“不要对我这么好,这样只会让我更舍不下你。你是我终须放手的人啊!”
“可是我不要你放手……”慕容含情反握住他的手,固执而哀怨地道:“为什么你一心想撇开我呢?我都已经不顾羞耻地把心剖开来给你瞧了,你究竟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才肯相信我呢?”
“是你在逼我,你逼得我无处可逃了!”棠绝欢凄恻地笑了。“我不能要你。不敢要你——不只是因为我体内无药可解的寒毒,更是因为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慕容含情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心中涌上股战栗。“和豫王府有关吗?”他的眉眼,和逸安哥哥如此相似……
她蓦地咽住,一阵颤抖从她体内传出,撼动了她灵魂深处的恐惧,她发现自己竟然害怕听到从他口中即将揭晓的真相。
“我不知道自己和楚逸安究竟像不像?可找却知道自己和年轻时的豫王爷长得一模一样。”棠绝欢抬起湿濡空洞的双眼,悲凄冷笑。“三岁以前,我不叫棠绝欢,我叫楚逸欢。”
慕容含情惊喘一声,伸手捂着唇掩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她脸上迅速失了血色,震惊异常地瞳视着棠绝欢。
棠绝欢眼神晦涩而迷离,低低幽幽地道:“我说个故事给你听,那是有关于一朵芙蓉花的故事——”
他抬起头来,眼神遥远缥缈,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纠缠他的梦魔之中,他缓缓开了口,低沉冷语划破满室静寂。
☆☆☆
“二十五年前,豫王爷纳了一名倾城舞姬为妾,那舞姬有着绝世容颜及不输赵飞燕的曼妙舞艺,是东杞国中一朵名动公卿的倾城名花,她的名字叫做棠芙蓉。”棠绝欢神色幽迩,在慕容含情捐着清泪的眸光中,倾诉平生飘零身世。“棠芙蓉在入王府为妾之前,原本有个倾心爱恋的情人,可那人醉心于剑术武艺,四处寻访名师学艺,等他卜成归来,却发现棠芙蓉已在地方官吏趋炎附势的逼迫下,被送入了豫王府为妾。他伤心之余远离豫州流落江湖,并自创了一套锁心剑法,从此打遍天下无敌手,被誉为武林第一使剑高手,江湖中人称他锁心剑任寒书。”
慕容含情微敛娥眉,庄容凝眸地倾听着棠绝欢的故事。
“豫王爷十分宠爱色艺双全的棠芙蓉,夜夜召她侍寝,棠芙蓉很快的就有了身孕。那时豫王爷尚无子嗣,知道棠芙蓉有孕之后欣喜若狂,特地为她在豫王府建了一座芙蓉居,并封她为侧妃,算得上是恩宠万分。可棠芙蓉心中惦记着任寒书,总是郁郁不乐。她时常填诗赋词以寄相思,可这些诗词惹了祸。在她怀孕八月之时,豫王爷从芙蓉居的书筐中搜出了她遣情寄怀的诗词,知道了爱妾原来心中另有他人!他生性本就善妒多疑,立即怀疑棠芙蓉腹中所怀并非自己亲身骨肉,他勃然大怒,在妒恨交加之下,竟不顾棠芙蓉已怀有八月身孕,强逼她吃下千月夺魂醉的花茎,要她一死以示清白。”
慕容含情失声惊呼,含泪低语道:“豫王爷向来仁慈德厚,怎么会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来呢?”
棠绝欢凄愤冷笑。“仁慈德厚?他明知母体中毒,胎儿也必难幸免。他不但要棠芙蓉和孩子死,还要他们苦熬千夜,尝尽生不如死的毒发之苦!这样毒妻害子的人,你竟还说他仁慈德厚吗?”
慕容含情喉中梗住了一团酸楚。她心疼地揽住他,珍珠般的泪水缓缓滑落面颊。
棠绝欢抑下如焰般狂热的怒恨,继续说道:“棠芙蓉服下千月夺魂醉之后,在新月之夜毒性发作时捱不住剧毒催逼,腹中的胎儿早产了。这胎儿虽侥幸保住一条小命,却也因母体中毒,以致生来血脉之中即含奇毒;然而,可笑的是那孩儿竟长得和豫王爷幼时极为肖似,豫王爷这才信了爱妾的清白,信了那孩儿是亲身骨肉,可他后悔也来不及了,因为千月夺魂醉,是世问无药可解的剧毒。”
慕容含情淌着泪,任心疼鞭笞她搐动的心。她紧紧搂住棠绝欢,完全控制不住从内心深处泛滥出来的哀怜。
“你觉得这很残酷吗?不,更惨痛的事在后头,你绝对无法想象豫王爷这个人可以残酷冷血到什么地步?”棠绝欢幽幽冷冷地道。“任寒书听说豫王爷广揽天下名医,寻找仙丹妙药,要医治爱妄及亲儿的剧毒。于是投入豫王府中担任贴身侍卫,伺机与棠芙蓉相见,要用深厚内力为她疗伤,但棠芙蓉却心系爱子安危,要任寒书用内力为生来即中剧毒的孩子疗毒续命;可千月夺魂醉这种天下至毒岂是用内力就可以化解的?如此苦熬将近千夜,眼见棠芙蓉眉心红痕一日日加深,任寒书再也忍不往了,要求棠芙蓉带了孩子和他一起逃离王府寻访名医,寻求一线生机。
“棠芙蓉明知生机渺茫,这千日以来,豫王爷不知找了多少名医妙药,都解不了她们母子俩体内的剧毒,就算出府去找,又有什么希望呢?可为了孩子的性命,她也只得赔上那微乎其微的机会,只因那孩子的毒是先天之注,虽染剧毒,但也许生来便有抗体,以致虽然千夜将全,却没有像她一样眉心出现血痕,没有毒入眉心的迹象。”
慕容含情伸手轻抚他眉心间诡艳如血的赤痕,渤极低语道:“既然那孩子生来便有抗体,又何以现在会毒入眉心呢?”
棠绝欢神色漠然,淡淡道:“那孩子体内寒毒是先天之疗,毒入五脏六腑,血毒攻上眉心是迟早的事。能活二十五年,便已是个奇迹!”
他抬头望向屋外的阳光,往事如沉潜的暗流,此刻汹涌而来,在他冰封的心中掀起狂浪。“棠芙蓉带了孩子,在一个红樱纷飞的霜夜里,和任寒书逃离了王府。但他们出府不久便被发现了,豫王爷狂怒之下派重兵迫捕,他完全不能接受爱妾竟和贴身侍卫私逃的背叛事实。可任寒书剑艺卓绝,追兵中无人是他对手,连豫王爷也伤在了他剑下。豫王爷吞不下这口气,怒火攻心之下竟擒往了棠芙蓉,以她性命作为要胁,要任寒书自断一臂,弃剑投降。”
慕容含情低低惊呼一声,道:“任寒书以剑术闻名天下,要他自断一臂,不等于废了他的武功吗?”
棠绝欢凄绝冷笑,“没错,要任寒书自断一臂,比要了他的命还更教他痛苦。可任寒书对棠芙蓉用情至深,为了棠芙蓉的性命,他二话不说,一咬牙便砍下了自己使剑的右臂。可豫王爷并不因此而放过他,竟对身负重伤的他处以千杖交笞之刑,要将他活活鞭打至死。”
慕容含情面上失了血色,战粟低语道:“这也未免太狠了广棠绝欢咬牙道:“更狠的还在后头——棠芙蓉眼见任寒书即将为自己丧命,挺身而出护往了他,代他受那千杖交笞之刑。豫王爷眼见最心爱的宠妾竟宁死也要保往任寒书,滔天怒火全化作了一股被背叛的屈辱和恨意,泯灭人性的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棠芙蓉被活活鞭打至死,点点滴滴鲜血,都溅在了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热泪刺痛了慕容含情的眼眶,她胸口剧烈抽痛,泪流满面地紧抱往了棠绝欢,为他坎坷惨痛的身世而心痛。
棠绝欢将冷厉凄侧的俊脸埋入她柔滑的发间,绷紧的下鄂枕上她纤柔的肩头。缓缓道:“棠芙蓉临死之前将孩子托付给了任寒书。任寒书抱着棠芙蓉的尸身及惊吓过度的孩子拼死逃离了豫王府,躲入深山之中埋了棠笑蓉。并将棠芙蓉与豫王爷生的孩子收为徒弟,授他剑艺,将他改从母姓,取名绝欢,要他日日夜夜记得母亲惨死的大仇。”
他抬起眼来,注视着热泪盈眶,哽咽以致无法言语的慕容含情,平静地道:“从那时起,我就不叫楚逸欢了,我叫棠绝欢——生而无欢,此生绝欢的棠绝欢。”
慕容含情泪如雨下地轻抚他清癯冷魅的俊颜,心疼得几乎柔肠寸断,他被剧毒与仇恨折磨了二十五年,确实没有度过一天欢乐的日子……造化弄人,老天爷对他大不公平呵!
“我十岁时,眉心开始出现若隐若现的血痕。我师父任寒书知道我即将毒入眉心,于是舍去一身功力,将内力过给了我,可自己却因此六脉尽断,他临终之前要我发下血誓——杀了豫王,毁豫王府为先母报仇!”
慕容含情泪眼迷蒙,战栗低语道:“你师父怎能要你发下这样天理不容的血誓?豫王爷是你亲身父王啊,你师父怎能要你犯下逆伦弑亲、天理难容的滔天大罪呢?”
“亲身父王?”棠绝欢凄厉狂笑,冰瞳里燃着沸血般的烧痛。“二十五年前,豫王爷强逼爱妾吃下千月夺魂醉时,可曾顾念到她腹中怀的是他亲身骨肉?他既不当我是子,我又何须敬他是父?”
他含悲抑痛的望向慕容含情,凄冷地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要你?明白我为什么终得对你放手了?不只是因为我只剩百日之命,更是因为你是安豫小王爷未过门的王妃——而安豫小王爷,始终是我的异母兄弟,我不会夺他之妻!”
慕容含情凄楚地笑。“那你又为了什么而劫我来呢?不就是为了要毁掉我和逸安哥哥的婚事,要让他痛苦难过一辈子吗?”
棠绝欢眼中掠过了一抹矛盾痛苦的幽光。“我承认劫了你来,是要让楚逸安难受,是要毁掉你们的婚事,我要他娶不到最心爱的女人,要他尝尝至爱被夺的滋味……但我终会将你还给他,因为我真正恨的人并不是他!”
慕容含情眸中闪着泪光,唇畔却露出凄柔的笑容,道:“你不恨他,是因为你知道他是你的亲人。你其实并不真正想要报仇的,是不是?你心底仍然渴望着亲情的,是不是?”棠绝欢暗瞳中射出凌厉净狞的凶光,狂暴地注视着慕容含情。“我不真正想要报仇?我渴望亲情?含情公主,你太天真了,让我告诉你这十几年来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指着竹屋外的山谷,吐语如冰地道:“师父去世之后,我遇到西铬皇佛爷,他教我抽火禅功压制体内剧毒,可他云游四海,行迹不定。我便孤独一人住在盘龙山中,以溪鱼野菜维生。我日日苦练剑艺,每逢新月之夜就须承受生不如死的毒发之苦,我这般孤独辛苦的竭力求生是为了什么?”他激愤地道:“是仇恨!这么多年来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力量,是复仇的欲念!”
他眼神渐渐变得狂乱。“一个三岁的孩童,能记得多少事?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了母亲身上喷溅而出的鲜血,还有她那凄厉绝望的痛楚眼神……那眼神,像鬼魅般缠绕着我的心,让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他痛楚迷乱而凄厉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豫王爷能够铁石心肠地看看爱妾被活活鞭打至死?千杖交笞——你可以想象那是怎么样的痛苦吗?母亲的血,一滴滴落到了我脸上。我身上,那血腥的味道,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慕容含情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他,温热的泪水流下她面颊,滑到他衣襟上。她低低哀鸣道:“绝欢,忘掉这些吧,都过去了,我不要见你被这些刻骨的仇恨侵蚀了心脉,不要你的余生一直活在仇恨的痛苦与黑暗之中。”
“曾经死过的人已经无所谓余生了,我自幼便在生死边缘徘徊,早已不当自己是个活人。”棠绝欢凄然忿恨地笑了。“是人的仇恨支撑着我活了下来。我的委屈怨恨,毕生难雪——我生存,便是为了恨,是为了要替悲逝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慕容含情摇头,握往了他的手,将满是泪水的绝美面颊贴到了他冰冷苍白的清俊面颊上。
“你知道吗?渗透你内心的恨,比千月夺魂醉更可怕。寒毒只能折磨你的身躯,可仇恨却焚烧着你的心神。”她婉柔含泪低语,“忘掉这些仇恨吧,我不要你犯下弑父的逆伦大罪。让我陪着你在这山谷之中度过你生命中最后的日子,让我守着你走到生命的尽头,和你相依至死。”
棠绝欢心神大为震动,他反握往她的手,她面颊上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脸,淌到了他唇间。
他颤抖地用手指拂起那晶莹温热的泪球,哑声道:“你为了我流泪吗,你同情我?”
“不是同情,是心痛!”慕容含情漾着盈盈泪光,情致缠绵地望看他。“绝欢,我为你而心痛。”
“你总是为我落泪……”棠绝欢喉中梗往了一团酸楚,低低道:“这世上,也唯有你会为我流泪。”
他贴着她的面颊,感受她的泪水,她的温暧……烙在他心底的伤,从来只流血,不流泪;可此刻,他竟感到了一种欲哭的冲动,他吻着她颊上的泪,本该成涩的泪水尝起来竟如同暖蜜一股地温醇。
手握,泪映、唇触——她的心颤,烫贴了他冰凉的心。和他的心一起激荡着共鸣;他第一次感到这世上终于有人了解他的苦痛,可以同他一起承担那山般高、海般深的仇恨与孤独。
这份知遇,这种有人可以共担仇苦的温暖,竟是他自幼到大不曾经历过的。他心神激荡地抱紧她;急切而狂乱地吻着她莲般清蓉甜美的气息,大手摸索着解开她胸前的衣襟,让她雪般晶莹高耸的胸脯袒露出来。他激狂地将大掌覆在她心口,感受着她的燥热紊乱、抨然狂颤的心跳。
他的心也怦跳得一样急,血液在沸腾狂烧。翻身将她压倒在地,他蛮烈强悍地吻着她,激切狂野的欲念伴随着浓烈的悲哀痛楚汹涌而来。
为什么在他生命将尽的时刻,才让他遇见这个知他懂他。怜他惜他的女子?
☆☆☆
阳光映进竹屋,熙亮了无处可逃的缠绵心事。
绝望而心痛的悲哀,让棠绝欢失去了理督。他狂炽地索取她柔软的唇,以一种绝望的姿态,彻底搜括她唇舌间的芬芳。
他狂野粗暴的热情惊吓到了慕容含情,她挣扎欲喊,却被他堵往了气息,他灸热的唇乘势侵略得更深、更缠绵;两人唇舌间过分亲密的交织,让她错愕地倒抽了口气。
她无可遏止地颤抖,本能地挣扎着。但他容不得她此时此刻的拒绝,他太需要她的温暖,太需要她来驱走心底的冷寒与孤寂。他强悍地将她锁在怀中,撕裂两人身上的衣衫,将冰寒修长的身躯贴上了她柔软的娇躯,汲取她的温暖,让她紧紧护卫着他,解脱他那颗被寒冰束缚的心。
赤裸裸地被困在他刚硬的铁臂中,被迫和他肌肤相亲,慕容含情惊栗地颤抖,神智迷乱昏眩,心头却热烘烘的,有火焰在血液里奔窜。她闻着他身上那夺魂摄魄的醉人奇香,想到这是正摧折他性命的剧毒……她心中一软,原本的抗拒意识全然消失无存,反手抱住他结实的胸膛,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他激狂而火炎的吻,任他将身上那清冷如醉的奇香沾染上了她娇美尊贵的胴体。
棠绝欢心口阵阵搐动、发烫。她温顺的回应及青涩的热情烫得他滚烫的心头更炽烈,自制力已全然溃决,他急切疯狂地想要占有身下这绝美娇弱的尊贵人儿。他渴望她的美丽与温暖,他渴望她甚至到了心痛的地步。
这传说是观音转世的女子啊,是上苍派来救赎他的吗?
慕容含情融化在他的怀抱里,彼此的呼吸都成为喘息。感觉他冰冷的身躯因滚烫的激情和火焰般的吻而变得温暖,望着他向来苍白如雪的容颜涌上激情的潮红色样,她迷醉而感动地握往他的手,在欲焰情涛即将燃尽两人的神智之前,她从昏沉的脑中捉往了一丝清明,喘吟着呢喃问他:“你现在要我,是不是表示你已放下了仇恨?愿意和我用爱厮守余生,不再被仇恨所羁绊?”
棠绝欢在她芬芳的唇瓣上吮尝流连,狂野激荡的情潮在体内冲刷着,他已无力自制,神智迷乱地覆上了她的身子,撩开她的膝盖,火焚般操热的坚挺欲望失控地滑入她双腿之间。
感受到他炽热焚炎的男性欲望紧贴着她大腿内侧,她浑身一颤,并拢双膝,拒绝在他回答之前交付出自己的身子,她执着地逼问,坚持要听到他的答案。
“回答我啊,绝欢,给我一个可以把自己交给你的理由!”
迷失在狂烈欲焰之中的棠绝欢,懊恼于她的抗拒,不耐烦地顶开她的双膝,只想一举冲人占有她绝美的娇躯,攫取她所有的甜蜜与温暖。
“终我一生,为仇恨而活。”他暗哑冰冷地说,双手迷恋地探索着她的凝胳雪肤,丝毫不想放手,“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更不懂得如何去爱?别向我索讨我本来就没有的东西!”
他的话就像盆水,当头泼了下来,兜醒了她沉醉在意乱情迷之中的昏眩神智,他的回答完全撕裂了她的心,在她心头刻划出淌血般的痛楚。
她曲起膝盖,拼尽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推,将迷醉在狂乱欲火中,毫无防备的棠绝欢推了开去。
她爱他,也心甘情自把自己给他,可此刻的他,不是因为爱而要她,只是因为绝望、寂寞和仇恨才要她,她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给了他。
冷不防被推开的棠绝欢一时无法压抑下那如沸如狂的欲念,气息浑独地喘着气,迷乱的神智却渐渐清醒过未,心中登时掠过一股惊愧与羞惭——天哪,他做了什么,还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夺自己异母兄弟之妻,却差点儿如野兽般铸下大错。
慕容含情捡起残破的衣衫,抖着手将衣裳穿上拉拢,气息不稳地道:“如果你一意惦记着仇恨,如果你不能爱我,那就别碰我!”
棠绝欢苍凉一笑,邑郁地道:“我身中奇毒,落拓江湖,一无所有,甚至不过百日之命了,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爱你?”他抬眼注视着慕容含情,幽黯深邃的夜瞳中拢着冰冷与空洞的迷雾。“这世上没人爱我,我也不爱任何人;而仇恨,是使我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
炽热的泪珠迸溅而出,慕容含情心痛难抑地流着泪,凄婉低语道:“这世上怎会没人爱你呢?你去世的母亲,你师父,还有……”
还有我!她心中呐喊着,却来不及说出口,就被棠绝欢讥嘲愤世的冷笑给截断了。
“我是豫王之子,长得和豫王一模一样。我师父恨我都来不及,怎么会爱我?”他冷然说着,凄寒飘忽的神情就恍如暗夜之中走出来的鬼魅。“他救我,舍出一身功力为我续命,是因为我母亲临终之前的托付,更是因为想藉我的手报仇,要豫王死在亲身孩子手中。”
慕容含情压抑住从胸中逸出的疼痛,向他绽出一朵坚决而绝美的绚丽笑容。
“这世上没人爱你,我会爱你;没人要你,我要你。”她缠缠绵绵凝望着他,低柔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绝欢,我要你为了我活下去,不再是为了仇恨,就只是为了我而活下去!”
棠绝欢心中漫过一股巨大而浓稠的悲哀。他踉跄后退,捂往疼痛不已的心口,那是绝望而凄凉的悸痛——他不能爱她。不敢爱她,也不……配爱她!
“你凭什么要我为了你而活下去?凭什么要我放弃二十五年来我赖以维生的仇恨?”他早已身陷泥泞黑暗的腐朽地狱之中,而她是如此光明美好,他绝不拉她同入那无望深渊。“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观音菩萨转世,要来渡化我这个被仇恨所噬、无药可救的妖魔鬼怪?”
慕容含情心慌痛楚迷惘地注视着他,不敢相信到了此刻,他竟还不愿对她敞开心。
棠绝欢幽冷凄绝地笑,拉往她的手按到了自己心口,吐气如冰地道:“你感受到了吗?这颗心是冰的,从来就不为了任何人而跳动,我甚至不知道在这胸膛内的是不是一颗心?我不为任何人活,也不为自己活!你尽可以陶醉在自以为是的痴傻与迷恋里,但不要妄想可以改变我——因为我没有心,也付不出心!”
他用手指画过她颊上滚滚滑落的泪珠,尖刻而无情地道:“和一个无心无爱的人谈感情,含情公主,你实是天真痴傻得过了头……”
一声欲泣未泣的哽咽堵在喉问,她掩往唇,制止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啜泣。
一再的伤害与羞辱,痛得她难以招架。她猛觉心伤难忍,凄忿地推开了棠绝欢,冲出竹屋之外。看到在竹篱外吃草的“赤火”,她没经思量地便捉往马鞍跃上了马,双腿一夹马肚,“赤火”吃痛,长嘶振蹄而去。
棠绝欢凄茫地看着她策马远去,心中是一片跌至谷底的空虚与绝望——终于将她逼走了吗?啊,也好,这样就能了断两人之间那不该有的缘分与痴缠……他咬着唇,咬出了噬心的血痕,泪水缓缓滑落了苍白清癯的俊魅容颜。
☆☆☆
风声,在耳畔呼呼而过。冻结了她脸颊的泪水,也冻结了她被伤得鲜血淋漓的心。
她一次次奉上自己的真心,却一再地被他当面掷回来,狠狠羞辱她的情意与尊严,他是铁了心将她推拒在心门之外——她真是累了呵,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勇气与他纠缠到底?
为什么不能放开他?为什么不能干脆撩开手,任他被仇恨与孤独侵噬而死?
她抹去脸上的泪,却有更多的泪珠滑落眼眶,让她看不清楚前路,就像她和棠绝欢茫茫无望的前途,走到底,终究是一条绝路……
也不知策马奔驰了多久,望着四周林木苍郁的陌生景色,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赤火”已经将她带出了山谷,正往苍龙山腰疾驰而去。
她心中蓦地涌出一股莫名的惊慌,用力一拉缓绳,勒住了疾奔中的“赤火”,他更需要爱与相守啊!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赤火”喷着气,开始扬踢往山上走。
树林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错落纷纷的马蹄声从四方掩至,只见树林中奔驰出数十匹悍马,马上清一色是锦衣青甲的禁卫军,一见到她,人人脸上露出狂喜神色,纷纷策马涌了过来。
“含情公主,您果然在苍龙山中,蒙天保佑,您贵体无恙!”带头的禁卫军统领马魁翻身下马,磕头向她跪拜行礼,大喜过望地道:“卑职们在苍龙山中日夜不休地搜寻了十余日,总算找到您了!”
其余的禁卫军们一起飞身下马,匍匐在地行跪拜大礼,人人脸上都是惊喜交加的兴奋神色。
慕容含情心口一振,面容倏地惨白,“马统领,你怎会在这儿?”
“自您被劫的消息传到皇城之后,圣上大怒,指派太子率领千名禁卫军前来益都县搜寻营救,”马魁热泪盈眶,道:“总算侥天之幸,您安然无态!东杞国上下日夜悬念您的安危,如今您平安归来,总算可以让天下人安心了。请公主快随卑职回驿馆去吧!”
慕容含情心头揪疼,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含泪望向苍龙山巍隐在云雾之中的幽谷——不可或忍的别离,蛰伏而来。教她猝不及防的揉碎了一颗心。如果她走了,谁来伴他一生的孤寂?
一谷之隔,却是无法跨越的深沟——她和棠绝欢,终究要被阻隔在天涯的两端,不能相守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