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巧走到他身前,俯身为他穿妥衣裳,再为他穿上鞋袜。
也因为静悄悄的,有股说不出的亲密氛围笼罩着他们。
她暗暗的吐了一口长气,起身走到他身后,将他推到镜架前,拿了乌木发梳,一绺又一绺的为他细心梳理,再系上黑色发带。
接着,她离开寝房,端了一盆温水进来,将铜盆放到镜架上,拧湿毛巾,再回过身来,轻柔的替他拭脸。
这般情景,太安静也太温馨了!唐绍羽觉得他应该要说些什么,但因为想让这段时光延续下去,即使洗脸漱口,韩易都侍候过了,他一点也不介意让她再侍候一遍,事实上,她不管力道、水温都比韩易拿捏得好,偶尔轻按的手法,颇像在皇城被严格训练过、轻巧灵活的丫鬟。
为他打理好仪容,她俏生生的笑问:“均均请曹总管送早午膳过来。”
他瞪她一眼,“今天吃过了,曹总管没跟你说?”
她一愣,是了,曹总管一见到她时,就说主子今儿反常,早早就要了早午膳,但她绕了一大圈的别庄就忘了。
她尴尬承认,“曹总管提了,可我忘了,呃——爷一定也洗脸漱口过了……”
“做了做了,啰啰唆唆的,本王有嫌你多做一次?”他没好气的道。
她微微一笑,“是是是,那爷是不是要练走?”
“没有,”他抿抿唇,问了,“你吃了午膳?”
她用力点点头,“吃饱喝足来伺候爷啊,”她顿了一下,“我不在意的。”
“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
“爷走路的样子,我都看过了。”她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他瞪着她,相较她的从容不迫、沉静聪慧,他似乎总平静不下来,但他们原本就不同,脚瘸了的是他!走路一拐一拐的,模样又丑又狼狈的是他。
“我真的不在意,爷。”她再次强调。
“谁管你在不在意,本王不想走就是不想走!”他吼得心虚,事实上,他很在意,在意极了,他就是不想让她看到他跌跌撞撞的糗样。
只是,他究竟怎么了?他从不对女人费心,也不在乎女人的观感,除了前未婚妻,而现下竟又多了个宋均均……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她看着他,“那爷不练走,要做什么?”
“到书房。”
她虽不解,但仍推他进书房。
原来书房里已放了两件勾破的袍服,针线篮也已备妥。
这一天下来,他看书写字,时不时沉思,她则静静缝补,适时的换上一杯清香温茶,近傍晚时,她推他到庭院静待一会儿,晒点暖阳,他就要她离开。
她蹙眉,“可是还有晚膳、沐浴、上床等事要侍候——”
“不必了。”那些事他一点也不想有她参与,让她看到他的狼狈。
她聪慧的想了想,大概能猜到他就是不想让她看到他走路的模样。
于是,这一天她乖乖的离开了。
不意外的,第二天,书房里多了三套待缝补的衣物,她私下问曹总管,得知昨晚,在她离开两个时辰后,爷的东大院就成了一片狼藉,奴仆们进去收拾了一阵子才打理干净。
可见,在她离开后,他有练走。
但第二天,仍是在傍晚时分,唐绍羽就要她走人,第三天、第四天皆是如此,一直到第五天,她按照吩咐离开了,却又折返。
她躲在窗外,看着他辛苦练走,歪歪倒倒,又跌又撞,她的心也一次次的抽紧,又见他踉跄一跌,她再也忍不住的快步走进去。
“谁?!”他暴吼一声,飞快的回头,一看到是她,他先是一怔,随即绷着一张俊颜,一手抓着桌缘吃力的要站起身。
她快步走近要搀扶,他却甩袖拒绝,颤抖的双掌紧扣桌缘,挣扎着要撑起身体,桌子因而不稳,桌上的杯盘一阵哐啷作响,但他不在乎,好不容易站起身后,他喘着气朝她怒问:“为什么还没走?!”
她没说话,只是拉来一把椅子到他身后,他瞠视着她,闷闷的坐下后,她才开口,“我是你的丫鬟,该留下伺候你,适时扶爷几把。”
他吸了口气,藏着受损的自尊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扶持,你走!”
“好,我绝对不扶爷。”
他蹙眉,困惑的看着她。
“但请让我陪在爷身边。”她明眸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那双晶亮的美眸无声的传递着她的认真与执着,莫名的,触动了他心里的某一处,他没说话,只是开始练走。
时间缓慢消逝,桌上的蜡烛滴落更多的烛泪。
她的确没有扶他,只是总是早他一步的移开桌椅、及时的将软垫放到他倒下的地方,让他少了疼、少了痛,也少了一地的杯盘狼藉。
往后的日子都是如此,但总有那么几回,她来不及摆放软垫,他便重重跌在地上,或是他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在她上前要放垫子时,歪身跌撞进她的怀里,甚至不小心的将她扑倒在地,压在身下,就像现在——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脸颊,也隐隐撩拨她的心弦,无法抑制的嫣红爬上了粉颊。
她好美!他深幽的黑眸忘情的看着她,她被看得脸红心跳,不知所措,只能低低的道:“爷,您重呢。”
他尴尬的连忙起身,她也急急跪坐起身。
他收敛心神,继续练习,她在前方、在左右,始终小心翼翼的守护。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看着她的眼神愈来愈柔和,两人间的气氛也愈来愈好,偶尔对上他的视线,她的心跳还会紊乱狂跳,每一次见他踉跄跌倒,心头涌现的关怀与心疼就愈浓。
房间里,两颗悸动的心正隐隐的为对方牵动……
第5章(2)
时序转入夏日,老榕村的田园风光除了忙于农作的农民多了遮阳的斗笠外,也多了在田间缓步犁田的牛只。
天气虽然炎热,但戴着斗笠、一身碎花裤装的宋均均仍如常在上午到田里帮忙,一头如丝缎般的长发扎成发辫垂落在胸前,弯腰搜寻田里的杂草,将其拔除。
大多数的农民也都在做一样的事,但她身边硬是多了一支竹编的大扇子,时不时的替她扇风解热,还多了一只大手早一步的替她拔掉欲拔的杂草。
“友辰,你一个大少爷,做不来这种事,别做了,也别替我扇风了!”
宋均均挺直腰杆,无奈的看着施友辰俊秀的脸庞,再看向他身后两名汗如雨下、脸晒得红通通的小厮,他们一个替他掮风,一个替他遮阳,却不小心踩到稻子。
“我怎么做不来?我不是在帮你除草吗?要我不做,除非你别做了,我请人来做,”施友辰真的觉得好热,都汗流浃背了,“我们去喝凉茶,你也满身汗。”
她微微一笑,以手背拭去额间的汗,“我不渴,你也别替我请人,人情债都得还的。”
“欠我的不用还,你嫁给我,我的都是你的,你也不必天天去侍候靖王爷,我可以给你更多月俸,加上十倍百倍都可。”说得豪气,他却是一脸哀怨的瞅着她,在她还没开口时,又愤愤不平的道:“你真的太不够意思了,趁我爹强押着我陪着王家大小姐到南方访友时,竟跑到龙泉别庄去当丫鬟。”这也是他昨晚回来,一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早就冲来田里的主因。
“你不也决定了大喜之日,恭喜你。”宋均均弯下腰继续拔草。
他眼睛倏地一亮,一把握住她的手,“你也知道了,原来你这么在乎我?我真是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