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完所负责的病房里的药后,林护士推著空盘车回到外科的护理站,里面的护士们不知正在讨论什么,气氛异常的热络。
密斯曹说:「我看到了,那两人在花园里散步,说说笑笑的简直像对小情侣呢!」
「真搞不懂,那么任性的小妹妹有哪点好啊?看媒体那么捧她,还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看了就恶心!」密斯费不屑地说。
「人家靠脸蛋和身材就够喽!超级名模的光环,光是电就把你电晕了,呵呵!」
「女追男隔层纱,挂著医生头衔不代表他就是柳下惠,要是名模使出色诱必杀技,你们想他招架得住吗?」
「这句话不假。」
最老资格的密斯许,点点头说:「但是不管名模不名模,对女病患出手……有点不太好吧?这会影响到医院的形象耶!你情我愿的交往,大可等到人家出院了再说嘛!」
「嘻嘻嘻,就是等不及了,你不懂啊?打铁要趁热,不然怎么把铁杵磨成绣花针呢?不知道欧阳医师的铁杵,是不是和他的脸蛋一样有看头呢?」密斯曹说。
此话一出口,护理站里的护士们有的笑、有的啐她缺德,喧哗嬉笑得好不热闹。唯独林护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默默地把东西归位,从头到尾连招呼都不跟同事打一声,拿起需要填写的报表后,掉头就走。
「喂,林彩灵怎么了?谁得罪她了?」密斯曹注意到,问道。
密斯许叹气。「你居然没发现吗?她偷偷暗恋欧阳医师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当初配到欧阳医师的门诊时,她多高兴啊!现在传出欧阳医师和名模交往的风声,你想她还能有什么好脸色?这就叫做嫉妒,懂不懂?好了,八卦到这边,回去工作吧!」
我嫉妒?林护士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她是懒得跟她们这群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一般见识。
凭幻想和揣测就能讲得这么HIGH,全是些生活枯燥,只能拿别人寻开心的OBS。
那个名模真是问题制造中心,从一开始入院的吵吵闹闹,到今天入院近三周,不知已在院里衍生了多少风波。这回医院里谣言满天飞,主角又是她不说,甚至连欧阳医师亦被牵连其中,林护士真想叫那个扫把星收敛一点!
那女孩可能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欧阳医师的一世英名都要被她毁光了。林护士最担心的是,这会不会影响到欧阳医师的工作……
「咦?欧阳医师你还不下班吗?」回到诊疗室后,她讶异地发现里头竟还有人在。
「我在等MRI中心传送资料过来。」
「喔。」林护士点点头,走到他身后的文件柜,边将手边的报告归位,边考虑著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告诉欧阳医师院内蜚短流长的……
「欧——」噜噜噜、嘟噜噜噜!电话铃声无情地中止了她鼓起勇气的尝试。林护士抿抿嘴,先接起内线电话,说:「305诊疗室。」
「您好,请问一下这边有位欧阳英治医生吧?」
对方讲话的口气,让林护士感觉很怪异。「请问你是哪里找?」
「我是『X报』的记者,敝姓张。要是欧阳医师不在,请问你方便接受一下采访吗?」林护士将话筒移开几寸,不知所措地转头说:「欧阳医师,有个张姓记者要找你。」
「记者?」英治想了想,起身接过话筒。「我是欧阳英治,请问有何指教?」
「真高兴能直接与您本人交谈。指教是不敢,但想请教您几个问题。请问您与阡公主是几时开始交往的?两位目前交往的情况如何?一名医师公然在院内与女病患亲热,俨然把医院当成是宾馆,您不认为这有违专业吗?您对这件事的看法又是如何呢?」
「我不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你弄错人了吧?」一迭连串的问题,句句不怀好意,英治硬声冷然地回道。
「现在不肯正面回答,等到明天早上本社的独家报导出刊后,您还是一样得受他台记者的追问。何不爽快一点,把实情告诉我们呢?什么都不说,被当成是一个利用医生职务,在上班时间追女仔的色狼医师,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您呀!您想替自己辩解的话,也只有趁现在了!」
「我无可奉告。」
正想挂上电话,对方又说:「您想否认今年X月X日,您与名模共处宾馆一室长达四小时的事,也是没用的。我们连独家照片都拍到了,照片很清楚地显示出,您与她先后进入宾馆,又共同搭车离开的画面。这样吧,今天您不讲没关系,明天要是您有什么话想发表,欢迎随时打电话到我的手机。我留号码给——」
这次,英治毫不迟疑地将电话给挂上。
「欧阳医师,那名记者是来找麻烦的吗?没问题吧?」
「多谢你的关心,密斯林。没什么大事。」英治嘴巴上讲归讲,但问题其实大了。他知道院内现在议论纷纷的全是自己与蕙阡的事,可是没想到会有人跑去向媒体爆料,而且还拍下了照片……
「我到院长室去一下。待会儿若还有记者来电,请一律说我不在。麻烦你了。」英治捉起外套离开。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浪费了,他得想办法在风波扩大开来之前,做些紧急的危机处理措施。
****
电视新闻的画面锁定在医学中心的大门口处。
「各位观众,记者目前所在的位置,是超级名模蕙阡入院疗养的『明朗医学中心』。根据今天早上发行的『X报』报导,蕙阡与院内的脑神经外科医生陷入热恋,『X报』不仅拍到两人进出宾馆的照片,同时还引用匿名证人的话,指出两人经常于VIP病房内有疑似亲密行为的举动,并目击到两人于院内公众场所相偕散步等等。」
女记者手拿麦克风,边走向医学中心,边说:「舆论目前关注的焦点,不仅是这对郎才女貌的绯闻主角,亦有不少人抨击该位医师缺乏检点的行径,是否污蔑了同业形象?将神圣的医学殿堂,充当为爱情宾馆的行径是否恰当呢?虽然记者极力想联络当事人,取得他的响应,不过该名医师今日并未上班。而院方给的回答是——他们正在开会检讨。」
在医院内附设餐厅看著这则报导的护士们,聚在一块儿讨论著。
「听说欧阳医师已经提出辞呈了耶!」
「没有吧?谁会为了一点小绯闻就辞掉主治的?根本前所未闻。」
「但他今天没来上班啊!」
「大概是跟上头的人讨论过后,决定在风波平息前暂时请年休吧!」
「我也觉得他没必要辞职。对方又不是未成年,他也没结婚,绯闻是绯闻啦,但还不算是丑闻。说什么看到他们俩在病房内亲热的人,也只是说『疑似』,又不是逮到人家正在做爱。为了这点没凭没据的事就请辞的话,太不划算了。」
「说来说去,还是欧阳医师太笨了,要做也不会做得漂亮点,又是上宾馆、又是在病房内卿卿我我的,今天才会落得这种下——」
砰地用力拍桌站起身,坐在那群护士身后用餐的林护士红著眼眶,在大庭广众下吼道:「就是有你们这种苍蝇在那边道听途说,欧阳医师才会被逼得待不下去的!你们是亲眼看见,还是亲耳听到了?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
一伙人被骂得鸦雀无声,在餐厅里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几名护士脸上无光地纷纷端起自己的餐盘,其中一人边走边嘀咕著:「干么那样歇斯底里啊?八卦又不是我们传的,叫个鬼呀!」
林护士一瞪,那名护士随即转开眼睛。
「走了啦!不要跟她计较。」
等那八只鸡女人走开后,林护士沮丧地坐下,双手遮住脸,低声啜泣。她实在为欧阳医师感到不值,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在院内滥搞男女关系的人,可是为什么一个传言出来后,大家就好像忘记了他过去的为人,轻易就信了那些毁谤、中伤的话呢?
蓦地,一条纸巾递到她面前。
「你,就那么喜欢欧阳学长喔?」闷闷地,男人说道。
林护士用纸巾擦著红通通的鼻子,还擤了个好大的鼻涕后,再把纸巾丢还给他。「是又怎样?」
「在你眼中,除了欧阳学长外,其它的男人都看不进你的眼中,连……我也是吗?」
慢慢地放下双手,林护士张著肿得像核桃般的眼。「你到底想讲什么?我喜不喜欢欧阳医师,干你屁事?」
「……我以为欧阳学长闹出这么大的绯闻后,你会对他很失望,然后就会……」
男人含糊的话语,听在她耳里就像外星文一样。「失望?我是很生气,气世界上有这么多猪脑袋!我绝不怀疑欧阳医师的清白!撇开他和名模的风波,那么认真的欧阳医师,怎可能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地在院内谈情说爱呢?不可能嘛!」
「但他和你不是就在谈恋爱吗?」杨医师不服气地回嘴。
「啊?」歪了歪脑袋,林护士反问:「你从哪儿听来那么可笑的事?我哪敢高攀欧阳医师,人家欧阳医师也不会看得上我。」
「可是你们老是那么亲密啊!你老是口口声声欧阳、欧阳的!还有,上回我明明撞见你们两个在诊疗室里面勾勾搭搭、拉拉扯扯!」
砰地第二度拍桌。「你眼睛破洞了啊?谁——啊!你是说上次那件事?唉,你很小人耶,要我说几次啊?那是因为欧阳医师的衣服被我弄湿了,况且……算了算了,你不相信就不相信,我管你那么多!」
杨医师拧起眉。「你们……真的没在交往啊?」
「同一件事你要问几遍啊?」林护士挥挥手。「我要回去上班,不跟你讲了!」
「等等!」杨医师急忙扣住她的手,一脸惶恐愧疚。
「干么?你还要讲什么?」
杨医师以手敲敲脑袋,真要命地低语著说:「假如你和学长之间的事是我的误会,那我……我、我就是天下最大猪头男是也!」
「啧,谁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啦!」甩开他的手,林护士转过身去。
「是我!」
杨医师情急之下没头没脑的一喊,让她又回过头去。
「让欧阳医师在院内待不下去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惨白著脸地告白。
啊?
****
大尺寸的宽屏幕电视搁在夏家客厅的正中央,漆黑未点灯的屋子里,只有电视屏幕的七彩光芒在阒暗的空间中闪闪烁烁。
「……现在名模蕙阡在经纪人的陪同下,出席记者会,人已经来到现场了。」
电视里,镜头移到一名明眸皓齿、娇俏可人的女孩身上,她坐在两名年长保护者之间,微红的眼角像是大哭过了一场。
对著镜头,女孩先是鞠个躬,接著以颤抖的稚音,念著手上的声明稿——
「非常感谢大家对蕙阡病况的关心。第一,关于报导中提及蕙阡与欧阳医师在院内的行径,这纯属虚构,绝无此事。蕙阡愿意以自己的人格向大家发誓,欧阳医师只是到病房内探视,我俩并无逾矩的情事。第二,报上刊登的照片,的确是我本人没错,但我俩并未有报上以龌龊、不堪入目的字眼所形容的行为,为表达本人的严重抗议之意,这部分已委由律师处理……」
落落长的宣言还没念完,男人已拿起遥控器,「哔」地关掉画面。
「夏哥,您别生气了。一切可以等我们找到英治哥后,再问个清楚。虽然这个女的没否认和英治哥上宾馆,但没人规定到了宾馆就非得上床不可啊!总之,气坏身体就不好了,您先消消火吧!」小汪捧著一杯热茶,战战兢兢地放在夏寰面前,劝道。
「还没有消息吗?」冷声问。
小汪一抖。「还……没有。」
「……」闭目,养精蓄锐地等待著。
沉默下来的空间中,酝酿著风雨欲来前的窒息苦闷。涔涔冷汗一擦,小汪悄悄地退到客厅外,呼吸总算又能恢复运转了。
瞧,您给我们留了多大的麻烦啊,英治哥!不知在心里埋怨过多少次了,日子好好地不去过,偏要引爆这么个核子弹头,害得他和一帮弟兄为此而不得安宁。夏哥气疯了,倒霉的可是我们这些手下,你好歹也可怜可怜我们呀!
亏他还有心帮英治哥隐瞒之前的口红衬衫事件,没想到今天新闻竟然闹得这么大……接下来,别说小汪有心想帮您了,现在即使有大罗神仙在,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阿超还在的时候,还可以叫阿超想想办法,可现在……要想保住英治哥的脑袋,光靠小汪自己一个人的脑袋来补,哪够用啊?
「夏哥!有了!」
前门砰地开启,土豆仔率著几名弟兄声势浩荡地冲进来,道:「我们一间间宾馆、旅馆都去问,从大同区问到北投区,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让我们在这间商务旅馆问到了和英治哥模样相仿的人,在昨天深夜住进旅馆后,直到现在还没退房。」
夏寰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移开茶几,掀开以木制地板做伪装的暗门,从一公尺见方的凹洞中取出一把黑色9毫米自动手枪。
小汪与其它弟兄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自然也没人敢出声问夏哥,手枪是要干什么用的?「全宇盟」里的人众所周知,夏寰讨厌「枪」这玩意儿,纵使手边「有」,他也从不碰它们,可是今天竟……
该不是……小汪心惊肉跳地想著:夏哥该不是打算把英治哥给「磅磅」之后,再把他自己也「磅磅」,变相强迫英治哥一块儿殉情自杀吧?
「把地址交给我。你们都不必跟来,这是我跟他的事,不是帮内的事。」跨著大步,夏寰步出家门。
大哥都放话了,结果想当然耳,敢跟上去做跟屁虫的,一个也没有。
小汪在胸口画著十字架。愿上帝、妈祖娘娘保佑您,英治哥。阿门、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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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缓慢地,英治提了袋在便利商店购买来果腹的几种面包、饮料,往目前投宿的商务旅馆走去。说实话,他没啥吃饭的心情,只是想找点事情做。已经惯于忙碌的身体与脑袋,不找点事情做的话,都快闷坏了。平凡日子是种幸福,这对此刻正处于暴风眼中心的他来说,最能深刻体会到这意涵了。
这样子躲人耳目的日子,得过几天?英治连点概念都没有。
新闻这种东西是有一定的赏味期限,在骚动平静下来前,还得过多久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呢?
夏寰那边……也不能不跟他解释清楚。
英治苦笑地想著,那家伙可不是能安分地等到主人说「OK」才行动的犬类。拿动物来譬喻的话,夏寰更像是我行我素的大猫——自谥为王的狮子,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事物的约束。
即便自己拿出「拖」字诀来对付他,英治也没把握能拖上几天。
「绯闻」闹得这么大,那家伙十之八九已经气炸了。早点解释便可以早点脱离苦海,偏偏目前自己有无法开口解释的苦衷在。与其面对面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先让夏寰有几天冷静缓冲的时间,自己也能好好地思索对策。
所以……请给我几天的时间,之后我会把一切解释清楚的。英治。——送出这封简讯后,英治便把手机给关了。
至于简讯能不能达到安抚的功效,端看那家伙的怒火有多高,理智剩多少了。
绿灯一亮,英治快步跨过十字路口,商务旅馆的招牌就在眼前。就在他越过倒数第二条小巷子口时,一条胳臂迅雷不及掩耳地勾住英治的脖子,使劲地勒住他的气管。
「唔!!」下意识地以右手抠著那条胳臂,弓起左臂向后一顶,英治全凭本能地反击。
啪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肘撞进了对方的腹部,但坚硬的质感将力道反弹了回来,耳边同时响起了一句话——
「你别再让我更火大了,英治。」
冷酷、低沉、猛狞三重奏的独特音质,让英治错愕地半转回头。「夏寰?」
「特地来跟你说声『哈罗』,宝贝。」戏谑的句子是熟悉的,不爽的口吻是少见的,厉眼中的森寒则会让许多人作恶梦、直打哆嗦。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都几年了,原来你还不了解我的势力范围在哪里吗?真是迷糊呢!现在是否后悔没有买张飞机票,飞到台东去躲起来呢?可惜已经晚了,英治。」咧嘴的表情不似往日调侃、幽默,反倒像极了等著大快朵颐的凶狠狮口。
悔恨地咬住牙根。他不是不知道待在台北有危险,可是他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给我过来。」就这样用勒住英治颈子的手臂充当项圈,男人硬是拖著英治往暗巷里走去。
踉跄地,英治几乎是以倒退的姿势被拖著走。男人拉他踏过散著杂乱垃圾、飘著水沟臭味,好像随时会有老鼠从墙洞中跑出来的窄巷,在巷子里左绕右拐。不一会儿,沿著宽敞马路,一处建筑工地映入眼帘。
工地占据的面积相当大,搭起的钢骨结构超过三十层,夏寰从巷子这头的工地围栏中找到一扇摇摇欲坠的铁门,举起脚一踹将它踹开,然后把英治推入工地里。
「说吧,解释给我听吧!」
仰著傲慢支配者的下颚,在深夜空无工作人员的工地中,以不驯的眼光瞄著英治。「不要讲你们到了宾馆只是在床上盖棉被、纯聊天这种笑话给我听。全台湾会相信那女人说辞的,只有小学生。」
「我说过我需要几天的时间。」
「为什么?因为你得用几天的时间来捏造足以令我相信的『事实』吗?」
眯眼,忍住怒气。「我的人格已经不值得信赖的话,你何必问我?」
攫住英治的下颚,夏寰凑过脸来,在他鼻端前说:「假如你说的理由都是实情,那么现在讲和以后讲有什么分别?为什么我得等?」
「因为我和她约束过了,没有她的允许,我不能说。」
「你把和那个女人的约束,看得比我们俩之间还重吗?」眯眼睨视。
顽固地绷著下巴。「不同质量的东西要怎么比较,我不会。」
「那么,那个死小孩在电视上说的,你承认不承认?你真的和她上宾馆吗?」夏寰从牙关中逼出话。「别说你忘记了,就是你凌晨四点才回家的那一天!」
「……」英治一语不发。
「非常好,欧阳英治,你真有种!」哈哈大笑两声,夜色里的男人双瞳灼灼。「给我戴了绿帽,还敢脸不红、气不喘地回家演那场戏!我可是天天在外奔波,想尽办法要守护咱们的未来,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吗?」
英治垂下眼,害怕与他继续对看下去,自己会全盘招出。
僵持数分钟后,夏寰忽然扣住英治的手腕,拉著他往建筑工地外走,来到停放在马路旁的一辆亮银色的Mazda623S。「上车。」
「要去哪里?」英治站在车门旁问。
「上车,你就会知道了。」态度摆明了,他有一直耗下去的准备。
英治抿嘴一叹。不愿闹大到惊动路人报警,而论逃跑的速度也跑不过夏寰,无计可施之下,他只有硬著头皮坐上车。
将车驶上大马路,夏寰猛踩油门,飙向脑中早设定好的目的地。
****
躺在VIP病房里柔软舒适的病床上,辗转难眠的女孩,一会儿将棉被盖在头上,一会儿又掀开。数羊、自我催眠,用尽了各种方式想让自己睡著,但睡神就是跟她耍大牌、闹别扭,迟迟不肯降临。
叩、叩!
抬起头。深夜里会是谁呢?护士小姐不是巡过房了吗?「是谁?」
门安静地被人打开,昏昏暗暗的夜灯映出一道被推了进来的人影。她眯眼辨别那高大男人的脸部轮廓,当发现来者是何人时,她浮现出意外与欢喜交织的灿烂笑容。
「欧阳医师!你来看我啦?」
男人还没回答,门外又挤进另一名更高大魁梧的陌生男人。
黝黑、粗犷,非善类的气息,让蕙阡吞下一口口水。特别是目若朗星的一双眼咄咄逼人,当它们打量著她时,蕙阡觉得自己仿佛被块块支解了。
胆战心惊地收敛起笑容,她怯怯地问:「医生,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回答她的话啊,英治,我是你的什么人?」手肘顶顶站在前方的人儿,似笑非笑的沙哑话语,低低掠过。
「你有必要这样吗?夏寰。」
欧阳医师虽然降低了音量,但在寂静的病房里,她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对方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一名病患,你难道就不能多点同情心吗?把整件事忘了,要不就安分地等到我能解释给你听为止,这样会很难吗?」
陌生男人掀起半边唇角。「孩子?可以和人上宾馆了,算是什么孩子?」黑眸抛向她。「喂,小丫头,这家伙说因为你约束住他,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老子只好过来问你,那是什么约束?不想被叔叔打屁股的话,最好快点招来。」
「你不必回答这家伙的问题!蕙阡小姐。」欧阳医师抢在她开口前说。
「说的也是。答案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陌生男人突然间动手将欧阳医师的右手手腕扭到背后,压住。
「啊啊……」痛得脸色都变白了。
「你、你要对医生做什么?快点放开!你不放手,我要叫人来了!」胆小的蕙阡看不下去流氓男人对欧阳医师的粗鲁举动,手指放在一旁的紧急呼救铃上,说。
「你是心疼吗?小丫头。」男人浮上一抹嘲讽的微笑说:「不过那是多余的。这家伙就喜欢我弄疼他,越是疼他就会越爽。」
「你狗屎!」
医生向后踹挣开了男人,扑过去和对方扭打在一块儿。乒乒乓乓地,两人在地板上你一拳,我一腿,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不到三两下工夫,两人已各在对方身上留下不少战果,最后陌生男人坐在医生的腹部上头,将医生的双手扣在头顶上方的地板上。
「我真的要叫人来了喔!」瞠目,双唇发抖,这是蕙阡第一次亲身体验而不是在电影中看到的、真正的「暴力冲突」场景。
「请便。但丢脸的会是你心爱的欧阳医师呢!」
一手锁著欧阳医师的手,男人以另一手摸索著医生腰间的皮带,将它解开。
「夏寰,你在干什么!」扭动、挣扎。
置若罔闻的男人,直盯著吓到不敢动弹的蕙阡道:「喂,小丫头,你喜欢这家伙吗?喜欢、喜欢得要死的程度?」
「当……当然。」
「希望你不会后悔讲这句话。」男人扬起唇角,伸手到自己后腰处,拔出了一把枪。见状,蕙阡差点尖叫出声,可是男人并未将枪口对著她,而是把枪丢到她的脚下。
「把它捡起来,好好地拿著,小丫头。接下来,你需要用到那把枪的时候,千万不要迟疑,拉开后面的保险杆,扣下扳机就行。」
为什么要拿枪给她?这个人是疯了吗?
「夏寰,你在打什么蠢主意!」急切地、绝望地,欧阳英治脸色苍白,猛地摇头。
「怎么?怕自己在小丫头面前丢脸吗?老实地让这个逢场作戏的女人看看你的真面目,让她乖乖地死心,永绝后患,有何不好?」
「做人恶劣也要有个限度!」
「呵呵呵,我会这么恶劣是谁引起的?没有你起的头,我今天站在这儿干么?自己犯下的错不要推到我头上,小治治。」唰地,男人剥掉英治的长裤后,将它绑在他的双手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该庆幸自己只接受这么点惩罚,就能逃过一劫,小治。」
「你放屁!」
好可怕!不要,她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蕙阡悄悄地想绕过他们,往门边摸去。
呆站著,她错失逃跑的机会。这个男人究竟在说什么?他和欧阳医师之间……到底是……
「啊!啊啊——」
陡张大眼,蕙阡看著男人压上了欧阳医师的身体,医师最初的凄厉惨叫,很快地被吞回去,化为一个个无声的闷呼。
屈曲的双腿被压贴到胸,无力地在半空中晃荡著,而男人覆在医师双腿中心的身躯不断地前后摇晃著。
「很难受吗?英治。不过今天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这是你外遇的代价。」
「住……住手,我要开枪了!」哆嗦地说。
背对她的男人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恣意地逞凶。
「再……再不放过医生,我就要开枪了!我是说真的!」蕙阡觉得眼前开始模糊了,这是泪水吗?还是她的汗水?
「要开枪就开枪吧,不过你记得瞄准一点,别打歪了。」好似在嘲笑她似的,男人晃动了下腰。
真的只有开枪才能制止他吗?
我、我不敢……我好怕……为什么我非得面对这些事?……我想回家……
十指抖个不停,看著医生因为自己的谎言而被折磨的样子,蕙阡再也忍不住地、嘶哑地哭喊道:「我说、我说就是了!你不要再虐待医生了!」
丢下枪,将双手埋在掌心里,崩溃地蹲在地上,她舍弃虚荣的假面,道:「交往的这件事,是我拜托医生的。这只是一场为了满足我的面子的戏。医生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心肠软,无法见死不救,被我利用来达成自己的愿望而已,你根本没有理由责备他的不是!」
呜呜地哭了好一会儿。
「虐待?在外人的眼中或许是这样没错。」男人忽然低哑轻柔地说著。
蕙阡缓缓地抬起脸。
即使在一旁观看的她,都能感觉到这两人相互凝视的视线有多么的炽热。
「不要那么多……废话。」
英治濡湿的黑瞳全心全意都放在男人身上,荧亮著怒意,喘息地说:「你已经得到答案了,还不快点给我……结束!」
蕙阡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清晰地体认到自己是闯入了一块不容外人入侵的禁地的笨蛋,里面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是陌生男人的对手,自己连做他情敌的资格都没有。她转过身去,掩住耳朵,等著这一切结束。
****
哈啊、哈啊地喘息著。
浑身虚脱的英治,在找回力气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赏夏寰一记飞踹,将他踹离开自己的身体。
要不是想到一旁还有「人」在,他绝对会跟夏寰算帐到底的!即使他想要一个真相,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这个家伙的脑袋里头,需要重新安装上一个「适可而止」的开关,否则永远都会有人遭殃!
拾回长裤,英治迅速地套上,深恐方才的一幕对女孩而言刺激太大。「蕙阡小姐,对不起,让你受到惊——」
他的手一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的身体便向后软倒在他怀里。不好了!英治迅速地将她抱回床上。
夏寰整理好衣裳后,跟著踱到床边。「干么?这小丫头居然边看我们的真人A片,边睡著啦?」
白他一眼,英治下令道:「马上带著你的家伙,离开病房。」
「为什么我要被赶出去?我好不容易才消气的,你又想护著这丫头,让我怒火再起啊?」夏寰拧著眉道。
「笨蛋!她不是睡著,而是昏迷了!」严肃地,英治没心情说笑,道:「或许是受到太多刺激,血压剧烈变化,对肿瘤产生了不良影响。要是她发生了什么事,这都是我们不顾前思后的行为所造成的,你叫我怎样去面对她的父母?算了,不要多说废话,你快离开,我要按紧急救护铃了!」
将夏寰驱离病房,英治立刻投入急救的工作中。
……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加油,你一定要撑下去,否则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自己与夏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