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荷衣的美是出尘、是无瑕的,就像凌波仙子那般,宛如不食人间烟火,出尘脱俗,高不可攀。
而凝霜的美却是极为妖媚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在媚惑人心,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混合着纯真与艳治,仅是轻轻一挑,便足以将男人的心给勾了去。
两人气质迥然不同,容貌却有着八、九成的相似,这也是盛丰帝为何一直对一个青楼女子念念不忘,想方设法也要将她纳进后宫的原因,他相信只要有了凝霜,他就能转移对董荷衣日渐加深的欲望。
十几年了,他对她的渴望非但未减,反而更加深沉,他不觉得自己还能再忍下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替代她的女人,偏偏是君楚漓心爱的女人……
看着眼前女人憎恨的眼神,盛丰帝双眸一黯,沉声道:「放心,朕没忘记,只要你能做到你的承诺,朕自然也会遵守诺言。」
君楚漓猜的一点也没错,盛丰帝就是再喜欢凝霜,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能够挟制他的弱点,更何况他本就是将凝霜当成董荷衣的替代品,根本不是真心喜欢。
遵守诺言?董荷衣心中冷笑。
他答应她,只要她永远陪在他身旁,他就不会真要了君楚漓的性命,可这些年来他做了什么?
她早已不是昔日的董荷衣,他那表面一套暗地一套的把戏,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看穿了,但她也不说破,只冷冷的道:「那就最好不过了,听说你早早就替那位凝霜姑娘安排了一个官家千金的身分,不如好人做到底,在选秀当日将她直接赐给楚漓当侧妃吧。」
盛丰帝没想到她竟会查得这般仔细,若她是因为在乎他而查,他肯定会欣喜若狂,偏偏她不是。君麒枫在世的时候,她眼底心底全是那人,君麒枫死了,她在意的仍然不是他,而是君麒枫与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究竟在她眼中,他算什么?
一想到此,他再次烦躁起来,忍不住出言讽刺。「先楚王妃有你这么一个手帕交,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仅大方的将未婚夫让给她,就连他们的孩子,你都能这么无私的细心照料,可惜你这番作为,君楚漓压根不晓得,在他眼中,你与我一样,就是恶人。」
闻言,董荷衣心口刺痛了下。
她无缘嫁给君麒枫,倒是自幼便与她交好的手帕交苏语凝成了楚王妃。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苏语凝爱慕着君麒枫,只是她不说,她也不曾点破,谁知命运捉弄人,最终成了楚王妃的竟会是苏语凝……
心爱的男人与闺中密友成亲,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可她又能如何?
在落水事件发生后,君麒枫曾找过她,要她别放弃,是她为了家人的性命,放弃了他对她的感情。这是她的选择,就是心痛,她也没资格后悔。
「记得我的话,若你不愿,那这婚事便由我作主。」
这些年来,盛丰帝每每都以这些言语来刺伤她,就算心痛,她面上却早已麻木,连眼神都不屑给他,仅扔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盛丰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阴沉地道:「君楚漓,朕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他要所有夺去董荷衣目光的人全部死绝!
三日很快便到了,今儿个是君楚漓迎娶上官流烟的大日子。
上官府张灯结彩,到处都贴满了囍字,红灯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整个府邸一片喜气洋洋。
上官流烟天未亮便被挖了起来,一脸迷糊的在春暖、花开以及太后派来的几名宫女的服侍下,换上了凤袍,戴上了凤冠,扮上了红妆。
透过镶嵌有红色宝石的铜花镜中,上官流烟看着自己,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今儿个便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如何能不欢喜?
花开看了看镜子里的美人,不由得赞叹一句。「小姐,你今日好美……」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小姐这么地美。
若是平时,上官流烟肯定会堵她一句「难道你家小姐平时很丑吗」,可她今日心情好,什么话也没说,依旧微微地笑着。
「流烟?」上官倾夏是掐着时辰过来的,看着眼前美若天仙的妹妹,她不知怎地想到了妹妹幼时总黏着她喊姊姊的模样,心中突然有些不舍。
「姊姊。」上官流烟欣喜的唤着。
出阁前一日,姊妹们来添妆,上官流烟的朋友并不多,除了唯心儿,就只有新结交的林芊芊与朱静薀。
四个小姑娘聚在一块,而上官流烟又是她们之中最先嫁的,自然有好些话要说,上官倾夏见此便没打扰她们。
可毕竟是妹妹出嫁,她不可能不来添妆,便选在今日。
她来到上官流烟身旁,将手上之物递过去。「流烟,这是姊姊一番心意,希望你能与世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她送的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而是她这几日连夜赶出来的一把绣扇。上官流烟的婚事急迫,一个月的时间,她实在没办法做出大样的绣品,只堪堪赶出这把团扇,上头绣的是一对鸳鸯戏水图,旁边的诗是她亲手提的。
她的绣功并不算好,却是一片心意。
「谢谢,我很喜欢。」上官流烟拿着那把团扇,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
看着眼前一脸欢喜的妹妹,上官倾夏屏退了其他人,坐在榻旁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问:「流烟,你可是真心想嫁给君楚漓?」
她想到方才听见的传言,脸色很不好看,然而妹妹此时的模样实在让她说不出口。
上官流烟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知道她定是听到了什么,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姊姊,你与魏昊然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只要专心等着当新嫁娘就好,外头的传言你不必理会,我自有主张。」
朵琼在知道上官倾夏心有所属之后,自然等着魏昊然前来拜访,而魏昊然也没让他们失望,果然高中状元,并在游街过后依言带着媒人上门提亲,那阵仗闹得整个万江城的百姓全都前来看热闹。
事情闹得这么大,加上两人早已两情相悦,上官易与朵琼自然不会阻拦,亲事便这么顺顺当当的定下了。
上官流烟的话让上官倾夏十分讶异,小心翼翼的问:「你……都知道了?」
今日来了许多观礼的宾客,若不是他们的窃窃私语,她也不会知道外头竟发生这么件事。
今日一早楚王府便接到了两道旨意,其中一道是让君楚漓袭爵,并册封上官流烟为楚王妃。
谁也没想到盛丰帝会在两人大婚这日颁下圣旨,对君楚漓而言,这道旨意在他大喜之日下达,可说是双喜临门。
虽说这个喜事晚了好几年,且其中必有猫腻。
在楚日国,除了太子外,年满十岁的皇子一律封为亲王,岁禄一万石,而亲王诸子,除了世子外,一律受封郡王,岁禄两千石。而皇子成年后便该前往封地就藩,没有皇帝的旨意不得擅离封地。
楚王这爵位是世袭罔替,由身为世子的君楚漓袭爵理所当然,然而一直到他年满十岁,盛丰帝都没有批准他袭爵的奏章。
外人看不明白为何,君楚漓却是清楚的很。若是他袭爵,便得在成年之后前去封地,盛丰帝怀疑传位诏书与古墨玉就在他身上,自然不会让他离开,才会迟迟不肯批下。
如今竟肯让他前去封地,若是他猜的没错,应该是盛丰帝的耐心告罄。
上官倾夏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复杂,她一方面高兴妹妹一嫁过去就是板上钉钉的亲王妃,一方面却担忧另一道旨意。
那是皇后的赐婚懿旨,对象的是国子监范祭酒的女儿——范雪凝。
范雪凝据说是范祭酒最小的女儿,出生时便被大夫断定活不过一岁,若想活命,仅能在气候温暖之地以稀珍药材来养活,于是范祭酒打她出生不久便将人把她送至扬州,这些年来细心照料,直到前阵子她身子大好才接回来。
没想到这才接回来,脸都未露过一回,便被皇后指给君楚漓当侧妃,且还是与上官流烟同一日进府。
当上官倾夏听见这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这算什么?怪不得她总觉得今日的宾客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没想到竟是在看笑话!
上官流烟的性子很是好强,这婚事别说是悔婚了,就是哭上一声都不成,若是让她知道这件事,不仅不能哭不能闹,甚至还得强颜欢笑,她肯定会受不了,然而……
看着上官流烟一脸平静,甚至还笑得十分的欢喜,上官倾夏险些以为眼前的妹妹被人给掉了包。
上官流烟见她一脸忧心,这才说:「你不用担心,这事我早有心理准备,身为亲王,怎么可能只纳一妃?那些侧妃,早进府晚进府,还不是都得进?难过有什么用?倒不如高高兴兴的当新嫁娘,省得让人看了笑话。」
闻言,上官倾夏小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她从不知道妹妹竟是这么的豁达。
上官流烟难得见自家姊姊一脸傻样,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正想再多说几句,让她不要乱想,前头便传来了喜炮的声响。
「来了来了!新郎倌来迎亲喽!」
一群人涌进房内,铜锣鼓声阵阵,上官流烟远远便见一身红衣的君楚漓。
他那一头黑发被一根红色的绸带系起,随着清风左右飘荡,显得有些放荡不羁,剑眉入鬓,星眸熠熠生辉,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正轻轻扬着,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款款朝着她的房间走来。
楚日国的迎亲仪式不同他国,因民风较为开放,在很多细节上不拘小节,而最奇特的便是新郎倌亲自至未来妻子闺房迎亲这一条,这代表新郎对新娘的爱极为浓烈,就是连一步路都不肯让她单独走,而是要携手同行,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跟进房的朵琼见端坐在床榻上美丽娇俏的小女儿,眼眶忍不住泛红,忙拿起红盖头盖在她头上,直到君楚漓来到跟前,她才收拾起心中的不舍,将上官流烟的手交给他。
她本想说些什么,可她发现自己只要一出声,便会忍不住哽咽。
君楚漓彷佛看出她的难受,沉声道:「我会好好对她,一辈子不离不弃。」
他的嗓音轻如鸿毛,语中的承诺却是重如泰山,让朵琼一直悬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希望楚王说到做到,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君楚漓慎重的颔首,这才牵起上官流烟的手,以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音量在她耳边道:「烟儿,今日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她的声音从红盖头下传出,唯有淡淡的欣喜,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
比起前一世,如今的她可是幸福太多了,更何况她知道他这么做全是为了两人的将来,她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君楚漓见她如此体谅,眼中柔情更甚,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出上官府,亲自送她上了喜轿。
伴随着一阵喜乐和鼓锣声响,君楚漓骑着一匹雪白色的骏马,脸上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只不过了解他的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神采飞扬,就连他胯下的马儿脚步都是轻盈无比。
上官流烟忍不住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撩起盖头,透过花轿窗帘因风飞起的间隙看着俊美无俦的君楚漓,她感觉内心有暖流流过,眼角轻轻的落下一滴泪。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日,她等得太久、太漫长了,虽然之后的路充满荆棘,但这一世,他不会再一个人孤军奋战,她会一直陪在他身旁,与他一起过关斩将,她相信他们定会有个美满的未来,能如今日一样天长地久的走下去。
第六章 大婚封王(2)
上官府与楚王府的距离并不远,在刻意绕了半个时辰的大街后,喜轿总算停在了楚王府前。
楚王府内早已挤满前来祝贺的宾客,君楚漓伸出手将上官流烟从喜轿中接出,牵着她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步一步地往大厅走去。
经过繁杂的礼仪,最后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因君麒枫与苏语凝早逝,两人对着两个牌位拜下,直到礼成,上官流烟要与君楚漓分开时,却被他紧紧的握住了手。
「我带你进新房。」
如今的楚王府就属君楚漓最大,就算不合规矩又如何,他喜欢怎么做便怎么做,压根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
今日是他大喜之日,不管盛丰帝暗中在打什么鬼主意,他都不容许有任何的差错。
好在迎亲过程十分顺利,他如愿在时辰内将朝思暮想的人儿给迎回楚王府,这让他一直绷着的心安下大半。
上官流烟一直由着他牵着,因还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楚王府的相貌,却知这楚王府是所有亲王府中占地最广也是最奢华的一座。
据说这座府邸乃当年崇高帝特地赐给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庆嘉帝的府邸。
那时的楚日国还是一个新兴小国,又刚经历战乱,要盖皇宫还得赈灾,银钱入不敷出,所以在群臣提议要盖设东宫的时候,被庆嘉帝给婉拒了,他道此时该以建国为主,住哪里都不重要,只要他是太子的一日,不管住在哪儿都是东宫。
此话一出,大受群臣赞赏,直说庆嘉帝以后定会是个贤明的国君。
从那之后,楚日国便没有东宫之说,而是将庆嘉帝当时所居的府邸当作历任太子的居所,经过近百年的修缮,便成了今日的楚王府。
楚王府占地颇大,几乎相当于皇宫三分之一的大小,然而这么大一座府邸却只有君楚漓一个主子居住,多么冷清可想而之。
想到这,上官流烟的心微微抽疼了下,紧紧的握了握他的手。
君楚漓以为她是走累了,温柔的回握着。「就要到了。」
说完不久,两人便到了新房。
君楚漓带着她走到床边,上官流烟从清晨开始折腾上妆着衣,进行各种繁琐而冗长的仪式,还得顶着厚重的凤冠,早已累坏了,走到床榻边想坐下休息,可刚坐下就被坚硬的东西给刺着。
她低呼了声,正想起身,一旁跟着的全福人忙跳出来道:「王妃别紧张,这是洒在喜被下的花生与莲子、红枣之类的干果……」
上官流烟闻言自然明白其中的意义,没多说什么便坐下了。
然而她才刚落坐,就感到眼前一亮,原来是君楚漓挑起了红盖头。
看见眼前面如芙蓉的姑娘,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艳。「烟儿,你真美……」
上官流烟一直不觉得自己与美丽扯得上边儿,可她却一点也不怀疑君楚漓的话,红着脸低声的说:「你怎先揭了我的盖头?不是还得去陪宾客?」
她记得娘说过,成婚对新娘子来说虽是最大的喜事,但恐怕也是一生中最受折磨的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