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都在不断悄悄斜眼看拓晖的脸。拓晖看起来相当不舒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好像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刚开始还只是有一点点脸红,到了能远远看见家门的时候,他的脸已经红得让人错觉它会冒出热气。
他的呼吸也在逐渐加重,从细微的声音到粗重的喘息,现在他就好像空气无法顺利进人肺部一样,张开嘴沉重地努力呼吸。
他刚开始架在万桦身上的重量只有一个胳膊,快到家门口时,他三分之二的体重都压到了万桦身上。
“你真的没问题吗?”感觉他好像都快站不住了,万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应该……呼,是吧……呼——呼——”伴随着那种异常的呼吸音,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拓晖放开万桦,自己艰难地靠在门板上,转动门把手开门,回头对万桦道:“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去吧。”
门开了,他刚要进去,万桦却从后面拉住他的衣服。
“喂!”万桦想说:你的脸色真的很糟糕,不去医院的话恐怕不行。可是平时习惯性的针锋相对,却在这时候悄悄冒头,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拓晖误会了他的意思,自以为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啊,对了,你要酱油是不是?不过今晚我妈要用酱油腌东西,给你就不够了。所以,你过来一点。”
“啊?”万桦不明所以,疑惑地接近了他一点。
拓晖伸出手,抓住万桦的领口轻轻一拉,万桦不由自主身体前倾,正好与他的嘴唇相互贴合。
起风了,原本就没剩不多少的夏日尾巴也被吹去。天上下起了浙沥浙沥的小雨,摇摇摆摆的雨丝,在路灯的映照下飘飘洒洒,跳跃得好像无数娉婷的美女。
由于拓晖站在家门口高一级的台阶上,看起来比万桦高了许多,万桦要昂起头才能接触到他的吻。
两个男孩就在他们的家门口,以最轻的姿态接吻,似乎已经不害怕会有观众,也不在乎会被谁看到,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完成这个温柔的吻,其他的东西全部都可以忽略掉。
可是只有清醒之后的他们才知道,在那段好像被迷惑的短短时间之内,他们不是不害怕有观众,也不是不在乎会被别人看到。他们只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以为他们还在便利店后面那个小小的空间里。
他们的头顶上,一只再次酒醉的蝙蝠,沿着不可思议的轨迹,歪歪斜斜地飞行,不小心咚地一声撞到了拓晖房间的窗户,又被反弹回来,在空中打了三个滚儿,掉到了屋子前面的草丛里。
几秒钟后,那里面就传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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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晖没有和父母打照面,只说一声“我回来了”,就回到房间,把门锁上。
他现在没有勇气见他们,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太诡异了。
身体已经变得绵软而没有丝毫力气,连站直都很困难;脸颊更是红得近乎恐怖,他甚至不用摸,就知道它简直能烫伤自己的手;全身大概也和脸颊差不多吧,必定是红通通的,因为他觉得口干舌燥,连血液似乎都要沸腾了。
他扑到桌子前面,端起妈妈为他常备的凉开水壶仰头就灌,饥渴得好像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喝过一口水一样。
他这样一口气灌下去,再看看壶底,那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他还需要更多的水,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到楼下去取了。他丢下壶,疲惫地倒在床上,居然就那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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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万桦把酱油拿回家的时候,从他离开家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老妈却居然没有说什么,就是把瓶子拿在手里,一双眼睛对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那种怪异的探究目光,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偏偏她又只是这么看,也不多说什么,让他甚至没办法试探她,到底从他脸上看出了什么东西。
那天晚上,他们吃的是煮得看不出原形的鱼,饭桌上飘着一股呛人的糊味,做鱼的人没准在里面放了半瓶酱油,喝口鱼汤都有种喝到了酱油的感觉。
可是,这些东西伴随着老妈诡异的目光,万桦连一句意见也不敢提,只能埋头苦吃。
老爸似乎原本想提提意见,但在多次抬头都看见老婆可怕的表情之后,又把所有的话吞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往嘴里硬塞馒头。
时针、分针和秒针,慢慢地走到了十二点的方位,重合了,房间里晌起悠扬的钟声,不快不慢地敲了十二下。平常这个时间万桦已经该睡觉了,即使不睡觉,也常常因为要复习的东西太多,现在正在挑灯夜战。
可是今天,他坐在书桌前面,眼睛盯着课本,脑子却好像被踢到异次元空间,头壳里只剩下了一团找不到头绪的乱麻。自己的思绪,连他自己也梳理不清楚。
几个小时之前所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它的真实性。
楼厉凡和霈林海出现的时候,虽然很突然,而且仔细想想也很怪异,不过他丝毫没有感觉到不真实,也许是因为那两个人没有任何招摇的地方,该说的话说完就走了,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可是今晚的这两个——不,五个,姑且说他们都是“人”好了——从他们出现到消失,一切都好像演戏一样,不管自称是“变态灵异”学院的人也好,或者他们带领的那三个可怕的僵尸也好,再或者号称会变成那个黑布怪人的硕大鳊蝠也好,再再或者……或者,拓晖为他挡的那一下。
那一下,可不好。
以往从来没有过这种事——即使对方不是拓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一个人把他推开,用身体挡住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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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桦认为自己很厉害,姑且不管是吵架还是打架,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总之他认为自己很厉害。他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别人,如果给他机会,他没准还能占领全世界!这大概是每个男孩子在青春年少时候都会有的野心?
过去,他的小小帮派和拓晖的打群架时,他甚至有余力去照顾其他人,需要别人帮忙的情况,简直少之又少,更不用说他人的挺身相护了。
那时候他唯一的敌手就是拓晖,打到最后,别的孩子们都气喘吁吁地住手了,只有他们两个还在死命滚打,现在,他额头被头发挡住的一个不显眼的疤痕,就是拓晖那时候砸的,他当然没有让拓晖好过,那小子左肋上,恐怕遗留着他的牙印呐。
可是,这一切在今天,忽然就变了。
——他这个打架的强手,有了别人的保护。
——而保护他的那个人,是和他从小打到大,打了十几年,他几乎以为他们会一直打下去、打到入土的家伙,拓晖。
无论那危险是否真的致命,被人如此保护,却绝对是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陌生感觉。
那是怎样的感觉呢?好像是有点高兴,好像是有点生气,好像是有点痛,好像是……无法描绘!真的无法描绘,如果让他多体会一些时候,他一定有办法给那种感觉定性。然而那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
其实万桦当时可以多体会一下的,如果他不要在乎拓晖的情形,沉浸于自己的思考就好。但是接下来,拓晖的身体就被打出了沉闷的“砰”一声,他弓下了腰,似乎被打得相当重。
在那一刻,什么想法都烟消云散了。虽然那一下分明是打在拓晖身上,但却好像打到万桦身上一样,他的身体被猛然掏空,里面塞满了突然出现的愤怒。
——说不定,他受了很重的伤。
——他说不定正在吐血!
多么荒谬而可笑的用词和想法,也许等他老了以后,会因为年轻的时候看了太多的武侠小说而嘲笑自己,不过现在还不行。
当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脑中出现了整片的空白,似乎是很久以后,他才感觉到胃在痉挛,心脏也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激烈地收缩。
他以为自己接下来对那个人吼的声音,是前所未有地巨大,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声带被愤怒的振动消去了大半的声音,只有一小部分冲了出来,简直近乎嘶哑力竭似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帮忙的话,我就算被那些人踩死也不要你们帮——
这回的用词更是可笑,而且他居然说出口来了。要是以后再和那家伙吵架的话,没准他又会抓住这个小辫子,大肆嘲笑自己吧?
他不得不承认,那时候他已经愤怒得脑子也停止了运作,那些话没有经过脑袋,直接就从嘴里冲了出来。
他愤怒,他异常愤怒,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愤怒是从哪儿来的。如果那时候没有拓晖帮他挡,如果那一掌落在他身上,他大概会气得暴跳,而且是一蹦三尺高的那种。
可是就算是那样,他也不会像现在一般怒气勃发,更不会在心中暗不决心,再见到那个叫东崇的人,一定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是义愤填膺吗?是感恩图报吗?回答是“YES”?那才真是见鬼了!
不是义愤,不是感恩,只是那一掌打到拓晖身上的同时,也打到了万桦的身上。痛是从心里出来的,不是从肉体上。愤怒也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
——可是,就算是为“自己”,也不会愤怒到如此地步吧?
那么,为什么?是啊,真奇怪啊,为什么呢?套句某明星的话,“给个理由先”!理由?
他们不是朋友。(为何拓晖却为他挡那一下?)
他们从来都不想关心对方。(心里的愤怒又是从何而来?)
他们已经敌对得甚至恨不得对方去死。(为何他又因拓晖的痛苦而难忍?)
没有理由。真的,没有理由。就好像一直以来就应当如此,就好像从以前开始就注定了,就算再重来多少次,也只会有同样的选择。
为什么?给个理由先!
为什么?给个理由先!
理由?理由?理由?没有理由不行吗?理由——
或许真的有理由,但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理由,他所学的课程,他所接受的知识,无法像数学公式一样给他推出一个理由。
只有在他长大以后他才会知道,无法推断理由不是他的错,那并不是基于人们所承认的“公理”之上衍生出来的东西,从很多年以前开始,直到很多年以后,它都被正义和正道斥之门外,被硬压上了难听的名字。
——“变态”!
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没准会好一些。总有一天他会这么想,不过那都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年轻的孩子们还很纯洁,从没想过这么肮脏的词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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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晖梦见自己被串在铁叉上烧烤,火焰舔舐皮肤的感觉,和皮肤烧焦的味道清晰可闻。他在床上痛苦地翻滚,身上的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他和脸上一样红得病态、却没有一滴汗珠的皮肤。
很烫!很烫!很烫!这是梦,他知道,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火在舔舐皮肤,把皮肤烧得卷了起来,身体在逐渐变成焦炭。不!这是梦!必须醒……必须醒……否则真的会被烫死!必须醒!必须醒!好烫!快醒醒!好烫!
醒醒!快!
咚地一声,在激烈的翻滚中,他脑袋狠狠地撞到了墙上,他痛得猛一睁眼,梦魇迅速向黑暗之中消失褪去,他知道自己醒了,可是身体的炽烫却和梦中一般,热得没有丝毫的转圜余地。
灼热的感觉从胸口源源不绝地蔓延,那里是被东崇打到的地方,热源就在那里。
他想找一个凉爽一点的地方,最终翻滚到墙边,努力把胸口靠在冰冷的墙上,这才让他舒服了一点。可是这种舒适没有持续多久,墙壁很快就被他的体温烤得火烫,不再有降温的效果。
为什么身体还没有起火?还没有烧着?那些奇闻录里身体自燃的人,是不是起火之前就是这样?一定是的吧。因为他似乎听见了自己血液在沸点翻滚的声音,等血液蒸发完之后,他这具干尸就一定会烧着了。
这无法摆脱的痛苦,让他不禁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如果当时他没有阻挡的话,受这罪的就不是他,而是万桦了。
他为什么要在那一瞬间冲出去?为什么要挡在他前面呢?如果是保护别的人,他还可以告诉自己,他是因为英雄主义的电视、电影、小说看得太多,被催眠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保护万桦?他们之间可是恨不能食其肉、啃其骨、寝其皮的天生宿敌关系!保护他有什么好处?
拓晖自认不是坏人,可也不是好得毫无原则的傻瓜。保护敌对的人?如果时间倒流,重来一次的话,倒找他一万块钱他也不会干!可是为什么当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前面?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尽释前嫌?嗤!他面对万桦的字典里,一辈子也不会出现这种词!
为什么?来个理由?理由……有理由吗?
一瞬间的东西,有理由吗?
有个人说过,人在瞬间的选择,才是他真正的想法,在思考之后,在掺杂了理智以及其他不知道什么东西之后,所做出的选择,就不是完全本色了。
这种观点乍听上去很奇怪,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在瞬间会有什么选择,说是不掺杂其他的东西,是不是也根本不掺杂自己的想法,只是凭着本能去做?
比如这次,万桦遇见危险的时候。如果是拓晖的理智,是绝对不会出手的,可是他出手了,挺身而出,为他挡下那一下,万桦安全了,他却在这里好像被火烤一样痛苦难当。
这是他的本能?保护万桦的本能?还是见义勇为的本能?也许是后者吧,因为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这样,捡到钱包就交给警察叔叔,遇见危险就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牺牲的必须是自己……
那好,他是见义勇为,那么换一个人呢?如果那个即将被打的是金秀?张侦?
周流?轩辕游丽?或者是那个叫掏铁(饕餮)什么的?
他把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非常悲哀地百分之百确定,他是绝对不会在他们面前见义勇为的,没准还会喊着:“你殿后!我帮你求救!”然后不动声色地逃走。
只有在想到万桦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才会本能地闪过自己挡在前面的镜头,不管几次都一样。
那一“瞬间”就决定了他绝对的选择。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热……真热……床单都快烧着了!
他烦躁地拉扯着衣服,三两下就脱了个干净。
可是这样还是不行,他推开那扇微闭的窗门,清凉的风一古脑儿地冲了进来,凉风席卷着舔过他全身过热的皮肤,燥热火烫的痛苦,好像一下子消退得无影无踪。他舒服地闭上眼睛,又向窗户靠得更近了些,深深吸入雨后的空气。
可是那股舒适感只有一下,很快燥热就回来了,他把窗户又推得更大,直到感觉接触到墙壁,再也不能推为止。
不行,这样不行,还是不行……如果能开得更大就好了。
他把一只手臂伸到了窗户外面,即使只有一只胳膊也好,只要能让他更凉爽一点。
外面的风一阵一阵的,有风的时候温度降得很快,可是没有风的时候,和房间里没有区别,有好一阵没有来半点风,他闭着眼睛烦躁地挥舞手臂,希望以此带来风动,不过风动是带来了一点,还顺便带来了从今后每想起一次,就让他脑死一百次的“惊喜”。
啪!好像打到了什么比较软的东西……
拓晖险些嚎叫出声,幸亏想起这寂静的时刻自己要是胆敢真叫出来,会挨老爹多少拖鞋底,硬是掐住自己的脖子,把声音又堵了回去。
就算外面挂着的是一张鬼脸,他也不会这么惊讶。可是那不是鬼脸,而是万桦的脸,这个答案比世上所有的惊奇故事,都更让他无法预料。
他们两家住隔壁,万桦的窗户就在他的窗户旁边,双方相隔不到一公尺。
要是他们关系好的话,这条空中近途恐怕早被他们踩烂了也说不定,问题是他们关系不好,连互相恶作剧都不屑于爬对方的窗户,要出现今晚这种镜头,用他们的话来说,那简直是“见鬼得不能再见鬼了”。
万桦挂在拓晖的窗户上,由于身上穿的衣服颜色比较暗,猛一看上去,就好像只有一张脸一样。
他刚才爬过来的时候,正赶上拓晖开窗,险些被那个闭目享受的家伙,用窗户拍到楼下去,他经过颇为艰苦卓绝的努力,才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一鼓作气,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视,看了足足五分钟,拓晖才开口,低声狠狠问:
“你半夜爬到这边来,想干什么?”
万桦的脸涨得有点红——拓晖不能肯定,因为光线实在太暗了,他只能勉强分辨一点点颜色。
“你放心好了,我不是来袭击你的。”万桦的表情倒是很正常,一点也看不出这种表情和脸红会有什么关系,所以他认为自己看错了。
左手从窗边的书桌上拿起一支单面刀片,他恶笑着把它放在万桦紧紧扒住窗棂的手上,万桦面色苍白汗流得哗啦哗啦的。
不过万桦是不会求饶的,就算他把他推下去也不会,拓晖也没指望听到什么求饶的话,只要吓到他就好了。他收回刀片,露一个不屑的表情,说:“行了,你走吧,我不追究你偷窥的罪行。”
他以为万桦会马上逃走,不过他猜错了,万桦不是无聊到他这里来观光的,因此,在他达到自己之所以爬墙而过的目的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就走的。
“智障才偷窥你!”万桦的声音习惯性地高拔了上去,不过他马上发现这样不对,又把声音放低,“我有话要问你,让我进去。”
“有话明天说!”身体的热度让拓晖很烦躁,那家伙却捡在这时候来找事,真是纯粹和他过不去!
“我不放心,今晚一定要说清楚!”万桦坚持。
“滚!”拓晖没心情和他拌嘴,也没精力招呼他,只希望现在他能赶快滚蛋。
拓晖窗户外面的窗台比较窄,万桦只有用脚尖在上面勉强踏着,主要就靠手在支撑。
这并不是个舒服的姿势,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错了,偏偏那小子还坚持不让他进去!他心里不禁异常恼火,也不再征求他同意,双手扒着窗框就往里钻。
拓晖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敢进来,而且还是在没有得到他同意的情况下!他气急败坏地低声怒吼:“你敢!你敢进来!敢进来我就废了你!”
万桦丝毫不理会他的威胁,拓晖话没说完,他一只脚已经踏进来了。他迅速跳进房间内,刚想把软倒在地上的拓晖扶起来,忽然手足无措地缩了手。
刚才他在窗户外面的时候,拓晖身体的下半部分被窗户和房内的阴影挡着,他还以为这家伙只是上身光着,下面至少穿了点什么吧?想不到,他居然什么都没穿!难道他习惯裸睡?
万桦尽量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往那家伙“下面”看——其实看了也没什么,他和那群哥儿们在澡塘子里,常常在自己人里抓个倒楣蛋,就合伙扑上去把人扒个精光,还对人上下其手,把人调戏得叫了他大哥、大爷、太爷饶命才算完。
再说,活了这么多年,就算别的男人一个没见,也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样子,看了他又怎样?
在眼珠子和思想之间激烈的斗争中,万桦终于伸出手,用双手的几根手指撑着拓晖的上身,把他扶了起来。
烫!这是万桦的第一感觉。
怎么会这么烫?这是万桦的第二感觉。他怀疑自己一定是手指太凉了,否则拓晖的身体怎么会这么烫?这种温度,连生鸡蛋八成都煮熟了!
这可不是正常的温度,就算是发烧也不该是这样。
为了确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整个手掌都贴到拓晖的身上,先摸摸他胸前,又摸摸他背后,再摸摸自己的脖子,一个冰窖、一个火炉的温差,让万桦心里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刚从汤锅里爬出来的?
“你……摸够了没有?”
非常无力的声音,万桦这才发现拓晖居然是清醒的!
他从脚底板一直烧到了脑袋顶上,不过幸亏这房间内的黑暗,才让他不至于把猴子屁股一样红的脸,暴露在拓晖面前。“你你……你醒了啊?”
“我根本就没昏!”听得出来拓晖很生气,“放开我。”
“可是你还躺在地上……”
“放开我!”
“至少让我扶你起来吧?”真不知好歹!万桦心想。
“你白痴吗!”拓晖气虚地低吼,“我刚才是为什么才会摔倒的!想一想就该知道吧?”
万桦想了想,那家伙好像是在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忽然……一个异常荒谬的可怕结论,从他脑袋里蹦了出来。“难道是因为……呃?不可能吧?”
“没错!就是因为你!碰到你我才忽然全身无力的!本来我已经有力气起来了,你却偏偏多管闲事扶我一把!行了,我不追究,现在,放开!”
万桦把拓晖放回地上,拓晖又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呻吟一声,慢慢坐了起来。
他扶着有些眩晕的额头,指着想开口说什么的万桦道:“行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你问,什么都不想给你答,今天晚上我当你没来过,现在你给我出去,不然我就报警了。”
“你报警也无所谓,我就要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万桦难得地显露出他纠缠不休的一面,坚持说,“那个人打的那一不绝对不普通,说不定也有诅咒之类的什么东西。
“你刚才在外面的样子很不对劲,我要知道你现在究竟怎么样?除了你现在……嗯,这样,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要不然还是去一下医院……”
拓晖热得心浮气躁,“你想让我有什么问题?思?你还想让我有什么问题?这样的问题还不够吗?我都说我现在不跟你追究,只要你让我好好休息,你倒是嘴闲,想吵架是不是?外面多的是石头,随便啃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心当驴肝肺!”万桦习惯性地推了他一下。
要是平时也就是个普通的推搡,最多衍生出拳脚相加的结果,可是今天,拓晖可禁不住“他”的一碰。
于是当时的情景就是这样——他伸出手,轻轻接触之后,拓晖应声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