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冲进来了,搅乱他的计划,搅乱他的心,他的想法也因此改变了,他要把她留在身边,不管安全或危险,他都会牢牢握住她的手。
留下来再趟一次浑水吗?童小茱不愿意,她已经不只一次告诫自己,这一世要活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不要伟大、不要光荣,只要在平凡的生活里寻找淡淡的小确幸,但是不知怎地,一对上他深邃的目光,看着他诚恳的模样,想着他的孤军奋斗,她竟然无法拒绝。
犹豫、挣扎、矛盾、反复……经过一场冗长的心理战争后,小茱终于点头了,接着她马上问道:“我还会做虾仁肉圆、鳝鱼意面、蚵仔煎、米糕、棺材板、虱目鱼肚粥、芋稞、小笼包……这些食单可以卖你一千两银子吗?”
梓烨被她逗得朗声大笑。“你猜到了?”
“猜到什么?猜到闻香下马的老板是你?”
“对,是因为你在闻香下马遇见我?”他问。
“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别家饭馆只肯花二、三十两银子买食单,闻香下马却愿意开价一百两买咸酥鸡的食单。”如果没有特殊关系才有鬼。
“邱大总管还是小看你。”
“所以呢,一千两可以吗?”
他摇摇头。“不可以。”
嗄?不可以?!她不值一千两吗?天晓得她要使多大劲儿才能说服自己放弃眼前的安逸生活。
梓烨又问:“你是想替姊姊妹妹攒嫁妆吧?”
“对。”小茱不是随口开价,她算过,即使不再到市集上摆摊,若不遇上天灾人祸,养鸡场一年至少可以挣得两、三百两,农庄也能有百两以上的出息,若姊姊在三年后出嫁,加上这笔钱,爹娘可以拿出上千两给姊姊置办嫁妆,这样的嫁妆虽比不上皇亲贵胄,却也不比商贾之家差。
“吴倎财家里富有,虽不会看重你姊姊的嫁妆,却也不能寒酸太过,嫁了人,嫁妆便是女人最大的依仗,所以两千两吧,你的姊妹各一千两,你爹娘宠爱女儿,定会再添一些,这些够让她们有底气了。”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心头明白她对吴倎财灌输的观念。
一夫一妻这是连听都没听过的事儿,任凭阎氏手段多、心思重,也不敢光明正大这般要求,只有童小茱敢,她还分析女人的嫉妒会造成男人怎样的困扰,分析子女贵在精不在多的道理,分析家和才会万事兴……她的每条分析透过陆明转述,他不认为她小心眼、胆子旺,反而觉得句句都是道理。
若非阎氏的嫉妒,娘岂会死得无声无息?他的一生怎会乖戾艰辛?恨了阎氏两辈子,他这才了解问题出在哪里。
不过小茱还是太天真,就算吴腆财不愿意多妻多妾多福气,长辈岂能容得下媳妇小气?
说不定到最后还是童小瑜反过来求丈夫纳妾,除非她有足够底气。
女人的底气是什么?银子、丈夫和儿子,后两者他帮不了忙,前者倒是不难。
童小茱的自尊心并没有因为他的开价而受伤,她知道他这是想解除她的后顾之忧,于是她笑开了。“一口价两千两,放心,我会让你值回票价。”
杨梓烨也冲着她笑,狰狞模糊的血肉看在她眼里不但不可怕,反倒还有种冲突的喜感;而她的笑容在他眼底更是如春光明媚,百看不厌。
他低声说:“你愿意留下,对我而言,已经值回票价。”
不必她为他做些什么,她也无须对他有任何贡献,只要她待在他身旁,他就觉得充满动力。
她笑得眉眼弯弯,小小的贝齿在红红的唇上一闪一闪,这是最甜的甜言蜜语,谁说古代男人不懂得浪漫?
她也想对他说一句好听话,但还没开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杂声,她诧异地望向他,他点点头,微微一笑,来得和预估中一样快……
阿楚进屋,低声禀报,“阎夫人和大少爷来了。”
第七章还是搅和进去了(1)
春风得意的杨梓轩领着一群人和两顶轿子,神采飞扬地来到杨梓烨的宅子。
通过童试后,杨梓烨到府学授业,在附近赁下一处宅子,宅子不大,只有二进屋,但比起学舍的环境要好得多了。
昨夜那场大火只烧掉杨梓烨住的两间房,其他部分未受波及,院子里有棵树烧掉大半,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焦炭味。
大门半掩,杨梓轩二话不说带人闯进去,他左右瞧一眼,选择东边的屋子。
铁心守在屋外,司徒不语坐在小凳子上面,轻摇扇子,慢慢掮着药炉,阵阵白烟从药罐里窜出来,浓浓的苦味散播,杨梓轩嫌弃地捂鼻皱眉。
待轿夫放下轿子,杨梓轩不多看铁心和司徒老人一眼,直接下令,“去把二少爷给带出来。”
“是。”四名家丁应声向前。
铁心也上前,他们向右,铁心便往左跨一步,他们向左,铁心便往右移,有人按捺不住,伸手朝铁心推去,没想到铁心轻轻扬手,根本没有人看清楚他有没有动,就听见“啊啊”两声惨叫,下一瞬,两人的身子腾空,在半空划出两道弧线后双双坠地。
“唉呦、唉呦……”呻吟声起,两个人痛得在地上打滚。
丢脸!杨梓轩朝两人身上猛踢几脚,指着铁心的鼻子骂道:“哪里来的狗奴才,还不让开!这里是杨家的地盘,不容你放肆!”
铁心面无表情,依旧双手横胸挡在门前,好像他的叫喊只是路边狗吠。
“你聋了吗?我叫你让开!”不高的杨梓轩像个小丑,在高大的铁心面前又吼又叫,却连根手指头都不敢碰到他。
那副样子很蠢,蠢得“冰人铁”忍不住掀起唇角,掀起清清楚楚的轻贱鄙夷,就算杨梓轩是个没脑袋的白痴也发现了。
他天性自卑,从小被杨梓烨这个低三下四的庶子给比得抬不起头,对别人的眼光极其敏锐,这会儿连个守门的粗汉都敢用这种目光看他,他完全无法忍受,他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扯起喉咙大叫,“来人,打死这个狗奴才!”
主子有令,轿夫、府卫等所有人全朝铁心围过来。
司徒不语继续扇着药炉,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仔细些,别弄翻我的药。”
“好。”铁心淡淡地扫一眼几个人,倏地,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这时,站在铁心左后方的家丁从腰间抽出匕首,趁机往铁心的后腰捅去,可是铁心的背后像长了眼睛,一个闪身,偷袭失败,匕首转眼间就落入铁心手中。
铁心抓着匕首对着杨梓轩比划比划,接着瞄准方向。
像是意识到什么,杨梓轩快步退到轿边,看到铁心突地对自己露齿一笑,瞬间逼出他全身寒意,他倒抽口气,身子僵硬。
咻地,那柄匕首穿过杨梓轩的衣袖,把他钉在轿边。
杨梓轩放声大叫,嗓子尖细、语调高扬,像个发疯的女人,他的脸色铁青,尖叫声伴随轿夫和家丁的倒地呻吟,一时间,宅子里热闹非凡。
轿子里的阎氏再也按捺不住,从昨儿个夜里大火后,她就在等着阿楚回府报讯,可是已经过午,还没有半点音讯传来,她才决定亲自过来看看。
本是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不管杨梓烨是伤是死,把人一抬塞进轿子里,有什么事回府再说,谁知她在轿子里等了老半天,没等到杨梓烨的人或尸体,却听到儿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