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被硬拉了回来,泪水仍落个不停,“小姐,你这是何苦?离少爷对你好,不仅每日送来的膳食没再被克扣,甚至还比府中的主子们多了两份例菜和一碗药膳,除此之外,你的四季衣裳也如时送来,就连咱们刚进府时被那些奴才私扣下的冬衣也补了下来,更别说那些例银、首饰,更是没落下一样,离少爷如此用心,和以往完全不同,你为何还不肯去见他?你这样子,离少爷要是、要是不再疼宠你了该怎么办?”
她知道小姐变了,或许是上次投湖自尽带给她太大的阴影,小姐不再是以往的小姐,她不再动不动就掉眼泪、不再逆来顺受,像个小媳妇一样,成日躲在屋子里,她变得落落大方,不仅行为,就连说话也十分有底气,那总是轻拧的眉染上了笑,也尝试出院子,遇见人甚至会打声招呼,和之前完全是两个人……但小姐仍是小姐,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依然是她的小姐,只是她不懂,小姐怎么突然对离少爷淡了心思。
小姐一直喜欢着离少爷,打从知道自己和离少爷订了婚约,就日夜盼着,一心想着要嫁给他,若不是水府出了那样的事,小姐也不会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现在不一样了,离少爷自从小姐落水之后,不再对小姐不闻不问,他的关心及诚意,就连她都感动不已,她不明白小姐为何仍不肯主动去见离少爷,增进两人的感情,她难道不知离少爷未婚妻的头衔可是很多女人抢着要的吗?
望着那眼泪说掉就掉,像水龙头般开关自如的小丫头,水未央实在无语。
她明白秋瑾在想些什么,但她已不是之前的水未央,不论是想法还是心态,完全就是两个人,自然无法做到她希望的事,更何况,她和那名义上的未婚夫也才见过那么两次面,两人根本就无话可说。
感觉背没那么痛后,她润了润唇,打算开解开解这个小丫头。“他那不叫疼宠我,叫愧疚。愧疚你懂不懂?要是不懂,那面子你懂吗?男人都好面子,那日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责他放任我们主仆自生自灭,他怎么能再同以往一般对待我?他好歹是个男人,这点面子他还是得顾,就算再不愿,对外他也要装出个样儿,所以说,不论他是真心悔改还是良心发现,都只是一时的,人呀!千万不可以得寸进尺,现在有吃有喝就不错了,要得太多,小心连那仅有的福利都给剥夺了,懂吗?”
她不晓得燕离的心胸有多大,能容忍她到什么时候,所以她谨守本分,该她吃的她吃、该她拿的她拿,至于那些不属于她的位置,她不会去贪,甚至,她还打算拿来换一些筹码。
可惜她说了这么多,秋瑾是半点也听不懂,抹着泪说:“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离少爷对你不是真心的吗?不会的,离少爷不是那样的人……”
水未央抚额叹气,她错了,她实在不该妄想开解这死脑筋的小丫头,完全就是浪费口水,白搭!
“算了。早膳吃什么?我饿了。”与其在这浪费口水,倒不如填饱肚子实在,等会再继续锻炼身子。
闻言,秋瑾忙抹去眼泪,将还冒着热气的早膳端来,“小姐,今儿个熬了你最爱吃的莲子粥、粉丝豆腐煲、清蒸鲈鱼片、波棱菜和一小碟酱菜,另外还备了离少爷吩咐的药膳鸡汤……”
听她一一数来,水未央的口水早已流了一地,端起莲子粥就喝了起来,动作绝对称不上优雅,甚至还很粗鲁。
见状,秋瑾无动于衷,甚至还递上手绢,一边帮她擦拭偶尔从嘴角落下的汤汁,一边嘱咐,“小姐,你吃慢点,小心噎着……”
经过一个月的训练,秋瑾对于自家小姐那可说是狼吞虎咽的吃相,从一开始的大惊失色到目瞪口呆再到如今的不动如山,甚至暗暗说服自己,小姐这是饿怕了,才会像饿死鬼投胎一般完全不顾形象,再回想小姐之前吃的苦,那些劝阻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甚至还暗自流了一床的泪。
水未央不知这小丫头已自行脑补过,倒是很满意她在吃饭这件事上保持安静,要知道,这妮子小至打哈欠、大至她如厕该用什么样的姿势都要管,要是不如她的意,她就哭给她看,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吃饱喝足后,她打发了小管家婆秋瑾,便在院子里小走半个时辰消消食,接着开始她强身健体的大业,脱了鞋袜、撩起衣袖,利落的爬上树,双脚一夹,便当起倒吊的蝙蝠。
然而她才刚将身子放下,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因为倒吊着,她一时没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谁,等她想起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属于谁时,顿时吓得松了双腿,而这一松的结果,就是——“啊——”
水未央紧闭上眼,已经抱着再被石子磕一下的觉悟,没想到这一摔非但不痛,甚至还有点舒服。
她悄悄睁开眼,这一睁,才发现自己竟被那吓得她摔下地的凶手给抱在怀里,顿时红了脸。
“你在做什么?”看着怀中女子那袒露的双臂,燕离深邃的双眸一闪,变得更加深沉。
水未央忙从他怀中跳了下来,退离他好几步,才抬起螓首看向他,反问:“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燕离一愣,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来看看你。”
这下换水未央愣住,掏了掏耳朵,确定没听错后,才一脸戒备的看着他,“你想干么?我不过就是吃你几口饭,穿你几套衣服,值得你这么计较?还来突击检查?这么大的府第,不会连口饭钱都付不起吧?你这借口会不会太牵强了?”
来看她?在她落水后的一个月?他是想看什么?看她是死还是活吗?那也迟太久了吧!说是来省口粮她还比较相信,毕竟这男人有前科,曾经对她不闻不问,连饭都是送馊的来。
闻言,燕离的神色极快的闪过一丝窘迫。
他不知该说什么,解释?似乎太过矫情,毕竟她受到伤害是事实,比起解释,她需要的该是他一句道歉。
思及此,他深吸了口气,慎重的朝她行了个大礼,诚恳的说:“以往那些事……是我的疏忽,我在此向你道歉。”
他本想跟她说,他压根就不知道她来投靠他,身为大理寺卿,堆积如山的案件让他每日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会宿在大理寺。而府中之事有母亲掌管,若无大事,母亲不会通报他,那些小事,他自然也不会过问,也是他最近太过忙碌,几乎都宿在大理寺里,加上母亲刻意隐瞒,他才会不知水未央前来投靠一事,若不是一个月前他凑巧撞见那一幕,恐怕至今仍不知情。
之后他才知,水未央来投靠他一事,整个长安城皆知,唯独他不知。
他知道母亲一直不满他的婚事,在得知水家败落时更是到达了顶点,又加之公主倾心于他……但他以为母亲至少不会亏待未央,却没想到母亲是没有亏待她,吃喝用度半点不少,只是对她不闻不问,甚至不准府中奴才露半点未央的事给他,这种种迹象显现当家主母对这未过门少夫人的不喜,才会导致那些奴才胆敢奴大欺主的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