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不笑。”
“太姑婆说,我们的祖先是一只成了精的鸯鸟,不想再自己一个人过日子,有天化了小女娃的人形,见一对农人夫妻经过时就开始哭,农人夫妻以为她是被丢掉的女孩,便带回家养,那农人家里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娃,两人作伴,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十几岁时两人成了亲,那鸯鸟便在小村落里生子,务农,奉养公婆,跟平凡夫妻那样生活。”
桃花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笑话的意思,才安心继续说下去。
“可有一天,天上不知哪飞来一只鹰,那鹰居然看出鸯鸟的原形,飞下来就咬,丈夫赶来相救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两人感情很好,丈夫思念妻子的时候。就会走到谷底没人的地方哭,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丈夫对妻子的思念始终没有减。
“有一天他锄完地回家时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太阳由西升起,从东边落下,原本种在家门口的树又慢慢变回幼苗的样子,他看着自己的手,皱纹慢慢消失,衣服变大,原本要拄着拐杖的爹娘,居然又挺直腰杆自己走路了,原来那鸯鸟之前修习的就是光阴术,可以倒转时光,转瞬之间,他回到了二十年前。”
朱时京自然觉得这只是一个故事,不过见她一脸虔诚,便顺着问下去,“这么神奇?”
“所以是传说嘛。”
“那为什么先前不倒转,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才倒转?”
桃花笑笑,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她之前跟春晓说这由来,春晓别说听,还一路笑,听完摸摸她的头说,桃花你真可爱。
见金拾诸听得认真,桃花也乐于继续说明,“光阴术的前提是要三千颗眼泪作为术引,当那丈夫在谷底为妻子流下了第三千滴眼泪的时候,那法术就生效了,时间回到第一次见面之前。”
“那不就是两个小娃娃?”
“我太姑婆说,时光倒流之后,所有的人都不会记得的,只有施术者会记得。”
只有施术者会记得?“也就是说,只有那只鸯鸟记得所有的事情,而丈夫并没有那记忆,还是个孩子?”
“嗯。”
“那妻子未免太可怜了。”
“太姑婆说,一人苦一次,三千滴眼泪,数年的伤心之苦,与妻子什么都知道却不能说出口的苦,是一样的,不过妻子既然知道将来会遇见那鹰,自然会避开,两人便可长相厮守,我们的鸳山跟鸯山,便是夫妻幻化而成的,两人不只做了七十年夫妻,还永远携手而立。”桃花说完,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都只是传说,没有办法证明。”
“但三千河的确是存在的?”
“嗯,而且,河水还有点咸。”
“这么奇怪?”
“因为是丈夫的眼泪汇集而成,自然是咸的。”
朱时京笑了笑——丫头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传说”,但心里是很相信的,河水咸一定是其来有自,但无论如何,他可不信那是人的眼泪而成。
然后她又说很多家里的事情。
爹,娘,两个哥哥,两个嫂嫂,还有她养了好几年的猫——花花。
太姑婆没有孩子,就住在隔壁,她每天都会过去看看,跟太姑婆聊天,顺便听太姑婆说故事。
太姑婆是族里年纪最大的人,她知道好多事情,桃花从小听到大,太姑婆那,永远有说不完的故事。
家里的房子有点旧,原本哥哥结婚时要整修的,不过当时一个堂伯的屋顶因为年久失修,破了个大洞,于是那些木材便先给堂伯补房子了,嫂子是好人,都能体谅,也说是应该的,毕竟没有屋顶的房子真的没办法住。
接着,就是虫害了。
太姑婆说,没办法,只好让女孩子跟牙婆去大户人家赚钱,于是她们一行十几个女孩子就这样出来。
朱时京等她说了一个段落后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两个月。”
“朱家好吗?”
桃花点头如捣蒜,“好。”
见她说得坦率,朱时京突然想逗逗她——没有心眼的老实丫头,捉弄起来应该特别有趣。
为了避免自己发笑,于是他先清了清嗓子,“见过老爷夫人没?”
“没有,前院可不能乱去。”桃花的表情好像他问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随便乱走要被骂的。”
“老爷夫人很凶吧。”
“别这样说,老爷夫人很好的。”
“哦,怎么好?”
桃花扳若手指数给他听,“一日两顿都有白米饭,若吃不饱,厨房日夜都有热馒头可以吃,上哪找这么好的大户人家。”
朱时京更觉好笑,“每天给你白馒头就好啦?”
桃花想想,点了点头。
她们七人设籍高远府,多多少少都有些联络,她除了月银多,吃得也好,第一天来的时候吃到肉,还想说刚巧碰到好日子,第二天也吃肉,以为是昨天剩下的,到第三天还吃肉,终于忍不住问了春晓。
春晓说,这有什么好奇怪,朱府天天都是一菜一肉,据说二少爷当家时就吩咐过了,每天晚饭要吃好一点。
“我以前在鸳鸯谷,是逢年过节才有肉吃的,可没想到在这边当婢子居然天天吃肉,回去讲给大家听的时候,一定很有趣。”
“既然在这边吃好住好,不如就留下来,别回鸳鸯谷了。”
“那不行,我的家又不在这。”
第5章(2)
“但你也说了,鸳鸯谷的房子旧了,冬天时会有风,冷得发抖,屋子旁边就养着猪,有时猪打架吵得不能睡,在这里多好,月银多,伙食好,主人家也不刻薄,上哪找这么好的地方?”
“不行的,爹娘跟哥哥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再破再旧都不要紧,如果不能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就算给我最好的楼房我都不会开心。”
朱时京原本只是逗逗她,但听她这样认真的说出这些话,不知不觉,莞尔成了暖笑。
“再破再旧都不要紧,如果不能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就算给我最好的楼房我都不会开心”……
粗眉丫头……
又过了几天,朱时京已经好了七八分。
正想着要怎么跟桃花说明身分,没想到意外却先出现——阿婉跟着桃花一起到了柴房。
当时他正看着一本桃花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传记,看得正起劲,冷不防的听见开门声。
以为桃花送茶水过来,一抬头却见她身后还有一人,两人一看到对方,都睁大眼睛。
朱时京想,她来这做什么?
而她却想着,三少爷不是要开画舫北上吗?怎么出现在这?
朱时京很快的回过种,以眼示意,她在朱家伺候了三十几年,自然懂得主人家心思,因此没开口认他。
“婉姐,这就是我那天跟您说过的病人。”
“你救的人是他?”
“嗯。”
那日,桃花一脸凝重的来跟她说,自己救了个人放在柴房里,没问过婉姐就自作主张,所以来领罚。
她觉得奇怪,外人可进不到朱府围墙里啊。
桃花说,那人以前是在朱府做事的,前两天被辞退了,可能是病了又无处可去,所以回来请求帮忙。
她想,朱府的人,如果不是有亲戚朋友本身就在里面工作,要不就是牙婆介绍,基本上都是清白人家,被辞通常也都是因为做不来,不会有偷拐抢骗那类的大问题,因此听桃花说救了个以前在府中工作的人,倒也不觉得紧张,只交代,如果那人醒了,她要过去看一下。
当时她只是不明白,朱府最近这一两个月也没辞退谁,那个“前两天”到底哪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