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宋伦淡淡地说道。
宋隐儿打了个冷颤。“你们这里没有王法吗?人命怎能如此草率对待?”
“在我们部落里,首领没有无所不能,他不开心。”宋伦一急,脸上几道伤疤随之扭曲,更显得骇人。
“他一天到晚处死人,会开心才有问题。”宋隐儿咕哝道。
“如果不是首领,他们会死得更痛苦。”宋伦急忙地解释道:“首领不开心是因为你。”
宋隐儿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非常好,因为老娘也因为他而非常不开心。”她大笑出声,到了西夏之后就数现在心情最好。
“你可以送东西给首领吃。”宋伦抓抓剃光的前额,只想得到这个方法。
“你是要我跟他求和?”
“他最近吃得很少。”
宋隐儿不语,因为这事她已经听灶房的人说过很多回了。
她们说首领近来胃口很差,除了汤之外,其他餐食几乎都退了回来。长老们说,首领要是再不吃东西,就要责罚厨娘了。
老实说,她偷看了几次拓跋司功退回来的餐盒,除了空的汤钵和些许青菜被拨动了之外,其他东西几乎都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关心他,她只是技痒,不想浪费一身的好本事。
“首领如果身体不好,对姑娘完全没有好处,那天也是首领默许我到沙漠里救姑娘的……”
“宋伦,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宋隐儿鼓起腮帮子瞪着宋伦。
宋伦手忙脚乱地摇手。“首领若是不在了,就没人能保护姑娘了。”
宋隐儿红着眼眶,笑着说道:“宋伦,你人真好,比我亲生哥哥还好。”
“宋隐儿,你躲到哪里逍遥了,还不快出来做事!”
灶房里管事厨娘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
“我在这里。”宋隐儿扬声大喊,对宋伦点点头,暗示他离开。
宋伦一个闪身,转入一条林间小径。
“六王爷勒尼则到府里拜会首领,总管怕婢女不够,要我从灶房里多挑两个年轻女子帮忙端菜上去伺候。”管事厨娘说道。
宋隐儿一听有机会见到拓跋司功,心里当下便忐忑了起来。
“首领不会想见到我。”她低声说道。
“要不是我正巧派了两名婢女出去买东西,我也不会找你出去。而且,首领从不看这些婢女的,你只要安分地低头站在最后面,别找麻烦就是了。”管事厨娘大声说完,瞪了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到灶房里候命?”
宋隐儿点头,跟在管事厨娘身后往前走,脚步却不知何故突然变得轻快了起来……
第7章(1)
宋隐儿一走进帐蓬,便瞧见了拓跋司功——
他坐在披着兽皮的主座之上,听着一个剃光前额发、蓄着西夏长辫的王爷说话。
拓跋司功的后方坐着欧阳香与师采薇,前者低头吃东西,后者则坐得直挺,冰亮目光直视着下方,很有当家主母气势。
只敢瞧拓跋司功一眼的宋隐儿,垂眸走在婢仆最后方,只觉得身为五百户的部落首领的他,坐拥着财富及妻妾,俨然就是个高不可攀的君王。
宋隐儿在远处宴席上放下金碟、玉盅,转身就要离去。
拓跋司功原本不该看到她的,可他在看见婢女送上的白糕时,他突然抬头——
他瞧见她瘦削的侧脸,瞧见她一脸憔悴,瞧见她连看都不敢看他的落寞姿态。
他的胸口像被狠砍一刀,他张口喘气,听见自己说道:“谁准她进来的?”他冷颜看向总管。
宋隐儿蓦地抬头,双眸对上他黑洞般的双眼。
谁也没移开目光。
“大胆,小小婢女也敢直视首领!”总管气急败坏地夺下宋隐儿手里的餐盘,直接将她揪到后头。“还不快点出去……”
宋隐儿手腕上的冻伤被总管这么一扯,痛得她用力咬住唇,免得痛哭出声。
拓跋司功看着她隐忍痛苦,整个身体里开始涨满了莫名的怒气,恨不得将总管乱刀砍死。
“这道点心是哪个厨娘做的?”原本正兴致勃勃吃着糕饼的勒尼则王爷,此时突然开口以西夏语问道。
总管一见王爷皱起眉,立刻找来站在门外的管事厨娘询问。
“是她……是她……”管事厨娘怕惹祸,直接指向宋隐儿。
宋隐儿看着管事厨娘,也不出声反驳——这白糕是她之前教管事厨娘做的,并非她亲手所制。
拓跋司功看着餐桌上那块切成方形的白糕,知道这不是宋隐儿所为。她压的白糕整齐如玉带,却又软如绵,切片薄如纸,不是寻常人做得出来的手艺。
“做得好!快快过来!本王有赏!”勒尼则一拍桌子,拊掌叫好。
“还不快去领赏。”总管催促宋隐儿上前。
宋隐儿走到王爷身边,低声用不熟练的西夏语说道:“谢王爷。”
“我还以为美人都坐在首领旁边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可惜清瘦了点!”勒尼则将她上下打量过一会儿,觉得她一对黠亮大眼有别于其他女子,看来颇是讨喜。“不知道首领从何找到这样的美人,我拿二十头骆驼跟你换。”
“不换。”拓跋司功说道。
“五十头。”
“不换。”宋隐儿隐约懂了意思,脱口说道。
“一个小小仆婢也敢自抬身价!”勒尼则眯起眼,眼里却闪过一丝兴味。
“我只是一名奴婢,不值得你出价。”宋隐儿防备地后退一步,不喜被对方邪淫目光盯住。
“知道自己是贱婢,还不快过来替本王倒酒。”勒尼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宋隐儿一吃痛,反掌便扣住对方手腕,往外一推。
“大胆奴婢,竟敢对本王出手!”
勒尼则重重甩她一个巴掌,宋隐儿被打得后退两步,整个人重跌在地上。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拓跋司功坐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宋隐儿。
师采薇眼里拂过一丝冷笑,欧阳香则是不安地咬着唇,生怕宋隐儿有什么差错。
宋隐儿受冻的僵硬身子这一摔,疼得像是被人分筋错骨一样,可生平最恨被人无礼对待的她,当下咬着牙强迫自己起身。
“你凭什么打人?你是供我吃穿,还是我的什么人?”她瞪着王爷,大声地用汉语说道。
“我就算打死你,也不会有人吭一口气,一个女人还不如一头骆驼!”也懂汉语的勒尼则怒而上前,转而用汉语说道,举手又想甩她巴掌。
宋隐儿闪开了这一记攻击,不客气地回嘴道:“女人不如骆驼?你娘听到你说这些话,一定很伤心。”
“本王的娘岂可和你这种贱民相提并论!”勒尼则毕竟练过武,又是男人,一把抓住宋隐儿的头发,强拽她的头去撞墙壁。
宋隐儿这些日子睡少、吃少,原就不甚强健,一时竟施不出力反抗,整个人狠狠撞上墙面,痛到她瘫软在地上,久久无法起身。
宋隐儿并未立刻睁开眼,因为不想面对这厅堂里无人出手相助的冷漠。
她咽下唇里的血腥味,等着一阵头昏眼花过去后,这才扬眸瞪着王爷,还试图想开口。
“你这个——”混帐东西!
“宋伦,把那个让王爷生气的家伙拖下去。”拓跋司功大掌一挥,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宋伦看了下首领的上扬手势,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跟着首领出生入死,两人间有着只有彼此才知道的手势。
“我要带这娘儿们回去管教。”勒尼则双眼发亮地嚷嚷着,出手又想抓回宋隐儿。
宋伦挡在宋隐儿面前,巨人般的身影将她完全遮住。
“我拓跋部落的人由我们自己管教。”拓跋司功冷冷说道,目光如冰地看着勒尼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