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不是要带我去看龙舟赛吗?」白莲敲敲刘庆的房门,依旧沉浸于梦乡的他瞬间惊醒。
昨夜他翻来覆去一夜无眠,直至天色大白才恍惚入睡。
「喔。」
他赶紧翻身下床,将衣服穿整齐后才打开房门。
「相公,日上三竿啦!」她微笑用手指指天空示意,脸上的表情相当自然。
她已经把昨天的事情忘记了吗?他有些失望,但勉强露出笑容。「太阳已经把我的屁股晒红了,待会儿就可以吃。」
「相公。」她边笑边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傻话?」
「真的呀,妳要不要吃吃看?」他作势欲将衣服的下摆掀起,她立刻用双手摀着眼睛退了几步喊道:「不要脸!」
昨夜他狂暴的动作又再一次映入她脑海,这让她十分恐惧。
「娘子,我跟你说笑的。」见到她的动作就知道她在害怕,他赶紧过去拉下她挡在眼前的双手。
「喔。」她松口气后将他的手挥开,自然的笑靥又重回双颊。「咱们先去用午饭吧!下人们早准备好了。」
「好。」他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大厅,只见桌上摆了满盘的粽子。
「娘子,尝尝鲜吧。」
他顺手从盘中取过一粒粽子就要替她拨开粽叶,她赶紧回绝。「别了,我自个儿来。」
她不希望跟他有任何亲昵的动作,以免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啊……也好。」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她马上取过一个粽子拨开放到嘴里。「嗯,真好吃。」她津津有味地品尝手上的粽子。
「我就跟你说吧!」
沮丧一下子就被他抛在脑后了,他也拿起粽子陪她吃。
「这味道还是跟我老家的粽子差了些,毕竟这儿是南方!」他咬了一口后摇头评论。
东京已经变成金国的领土,他只能在梦中回忆。
「相公,能吃到这粽子我已经很满足了。」知道他在缅怀故土,她立刻阻断他的思绪。
东京……只要稍微施展法术就能飞去。
然而河山依旧在,故国容颜改,情何以堪?
「瞧我多没用,吃个粽子居然会流泪。」他自嘲地说着,一边用衣袖拭去眼边的泪水。
思乡的情绪一发就不可收拾啊!如果当初没有离开东京……
「嗯,好吃。下回我要吃南方粽。」她拿着手上的粽子说道,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
「南方粽,我想吃吃成都府路那儿的粽子。」他的思绪果然被她转开。「下回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她脸色一沉。「娘子?」他不解地问道。
「不能去成都府路。」她声音低沉地叮咛。「如果去了……我就会被抓回去。」她没有忘记自己是逃出来的。
「说的也是。」他忘了她逃婚。「既然娘子担心,我就不去了。」
「相公,真是对不住。」她低头向他道歉。
「不会。」他展开爽朗的笑容,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吃不到成都府路的粽子又怎样?
「我吃饱了。」
她放下手上的粽子说道,其实她也很想念白狐村,只是不能回去。
「才一粒?这样不成,待会儿可要走长路。」他从盘上捡出一颗最大的粽子剥了叶,半强迫式的送到她手上。「娘子,多吃些!」
「不了,真吃不下。」她推开粽子后冲出大厅,泪水夺眶而出。
为什么爹偏偏要她出嫁呢?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就不必离开白狐村,也不会遇到刘庆……
摊开手掌看着上头的姻缘线,他跟她早该在宣和年间就相遇了,只是她故意躲开。谁知道因缘巧合,逃婚之际居然在破庙碰着了他。
月下老人真会作弄人!
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滴落到衣襟,她吃了一惊。「糟糕,可别让相公瞧见我在哭。」
她匆匆忙忙跑到井边打起-桶水想要洗把脸,无意间发现水面映着的脸孔印堂发黑。
「今天有祸事?」她屈指一算,脸上浮现一个得意的笑容。「笨道士,你真以为我会输你?」
这件事情转移了她的乡愁,她开始策画该怎么对付云真。
*****
白莲重新回到大厅上,在那儿等她的刘庆急忙走近她身边。「娘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相公,我今天不想坐马车。」她神秘地眨眨眼睛,要是没机会让云真见到她,这个游戏就玩不起来了。「咱们用走的可好?」
「这样啊……就照娘子的意思。」不明其中奥妙的他立刻点头答应,准备牵她的手走出大门。
「暧,相公。」她稍稍闪了一下躲过他的手。「我自己可以走。」还是不要太亲近的好。
他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净是失落。「那就走吧!」
一走出大门她就东张西望找寻云真的踪影。「这臭道士躲在哪儿?」她喃喃自语。
「娘子,你说什么?」
「没.....咱们走吧!」
她嘴上这样说,但脚步还是没有离开大门口,一定要看到云真才行!
一个穿着道袍的人突然出现在暗处,她眼中立刻闪过得意的神色。「相公,你要记得我的名字叫白莲!」她故意大声嚷嚷。
「娘子,我当然记得你叫白莲啊!」他不解地望着她。
「相公,我到过东京啊!蔡太师府我去过!」她又补充喊道。
「娘子?」他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咱们快些走吧!」
「好。」目的达成了!她志得意满地跟着刘庆准备离开大门口。
躲在一旁的云真早巳气得说不出话来,看到他们走上街时赶紧冲出来。「站住!」
他们随即停住脚步回头,白莲的脸上带丝轻蔑的微笑。「道长有何贵干?」她的口吻充满嘲讽。
云真楞了一下,她的身上嗅不出半点妖气,但她的话说明了她就是狐狸精白莲!
「道长您……」刘庆一头雾水地询问,云真瞬间将视线投射到他身上。
身上也无半点妖气,怪哉!
「道长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咱们夫妻就失陪了。」
她将手挽上刘庆的臂弯,受宠若惊的他很高兴地接受了,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慢着,你这臭狐狸!」云真不假思索大喊出声。
「你分明就是大闹太师府的狐狸精白莲,为什么身上没有半点妖气?」他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这句话,刘庆倒吸了口冷气,赶紧搂住她的肩膀,调匀过气息对云真大喊:「臭道士,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娘子清清白白,哪里是你说的什么狐狸精!」
她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他不是明明知道她是狐狸精的吗?通常在这种时候凡人都会尽力撇清关系才对。为啥他还要维护她?
「公子受蛊惑已深,自然不相信贫道说的话。」云真愤恨地说着,不知道自莲是用了什么法术。
这段对话引起了路人的兴趣,他们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一边对白莲指指点点。
正合她的意!她泛起一丝不屑的微笑对路人说道:「各位爷们,这道长说我是狐狸精,是不是该要他提点证据?」
「是呀,道长,你有什么证据?」旁观的路人开口问道。
「证据……」云真咬紧下唇思索,突然灵光一闪。「对了,黑狗能认出妖精,请各位牵出条黑狗来嗅嗅这女人的气味,若是狐精狗儿必定会上前嚙咬!」
「不行!」刘庆连忙出声阻止,又将她搂得更紧了。「我娘子明明就是人,何必用什么黑狗试探!」他怕她受到伤害。
她又吓了一跳,他干嘛这样维护她?
「这位相公,你要阻止贫道为本镇除妖吗?」云真口气严肃地说道。他以为自己嗅不出白莲身上的妖气是因为刚去妓院,法鼻被胭脂味掩过的缘故。只要牵狗来就没问题了。
「是呀,相公,这误会不解释清楚,我以后要怎么作人哪!」她可怜兮兮地说着,眼眶中还奋力挤出几点眼泪。「就让他试试吧,反正我问心无愧。」
握了一下悬在脖上的玉佩,她可有十足的把握!
「不行,一个好端端的人干什么要受试验,你们这些人闲着没事做吗?」刘庆迁怒到路人身上。
「相公!」看他激动模样真会坏了她的好事。「要是不澄清这误会,你要我怎么立足于镇上?」
「住不下去咱们就走!又不是没流浪过。」
他才不在乎颠沛流离的生活,只要她能平安就好。
「黑狗来了!」
就在争论之际有人大声喊道,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发声处。
「白莲,我看你怎么逃。」云真得意地说着。
「各位爷们!」白莲以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小女子有一事与各位相商。」
「快说快说!」现在已经群情沸腾了!
「这位道长说我是狐狸精,若我不是呢?」她的视线朝云真脸上望去,眸中瞬间闪过得意的光芒。
「你当然是!」云真愤怒回吼。
「她当然不是!」刘庆拼命护卫,又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当黑狗靠近时他要带她转身逃跑!
「相公。」她不悦地将他的手挥开,继续楚楚可怜地说:「各位爷们,若我不是狐狸精,这位道长是不是平白无故损人清白?」
「是!」有个路人回应了,众人立刻报以热烈的附和。
「那小女子可否要求,若我真是狐精,就任黑狗咬死;若我不是狐精,就要这道长……」她又将视线扫到云真脸上。「跪在地上学狗爬英德镇一圈,向我赔罪!」
「好。」云真答应得很爽快,反正他有绝对会赢的信心。「这可是你说的,这位相公听到了吧!」他看了刘庆一眼。
「娘子!」刘庆急急想要阻止这场赌局。
「嗳,相公,你闪边去。」她出声赶刘庆后又将眼光投向众人。「各位都听见了?可否做个人证?」
「当然,若你并非狐精,大伙会为你讨回公道。」众人的情绪更高涨了!
「一言为定!」她说完后拨开人群,径自走向黑狗。
「娘子,妳等等啊!」
刘庆立刻扑过去想阻止他,却被人架开。「这位相公,你就在-旁看吧!」
街道的另一旁随即传来激烈的狗吠声,他无力地闭上眼睛,完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让他更感到心疼。
「这位相公,你过去吧!」
架着他胳膊的人放手了,他立刻拨开人群含着泪水冲了过去。
「娘子啊!」
会看到她被狗咬得遍体鳞伤的摸样吧!到了街的另一端时,他跪着不忍睁开眼睛。
「相公,你做啥跟我下跪?」
白莲的声音突然响起,让他吃了一惊。
怀着一股不安与憧憬,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白莲正在抚弄那只黑狗的头,脸上的微笑相当灿烂。
「相公,这狗儿真乖,你要不要摸摸?」
「呃……」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
「既然这位娘子不是狐精,请道长实践约定。」一个路人开口说了,其他人立刻附议。「是呀是呀,假道士,快跪在地上!」
不敢相信这件事的云真还兀自站着发呆时,就被众人押着跪下。
「爬,爬遍英德镇,跟这位娘子道歉!」
旁观的群众开始鼓噪了,云真抬头凶狠地瞪了白莲一眼。
「哎哟,我好怕喔!这道长的眼神好像要杀了我似的。」她故意装着嗲声说道。
「臭道士,你有错在先还敢瞪人,快点爬!」
众人的拳脚毫不留情地落在云真身上,他只好咬着牙在地上爬。
「白莲,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他在心里不停地咒骂,一边忍着手肘在地上摩擦的疼痛。
「可以了!」她只想让云真丢脸而已,没要让他受太多苦。「既然我的清白已经获得证实,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腥腥作态为云真说话。
「这位娘子说的有理!」有个路人过去将云真一把揪起。「臭道上,你听见没有!你诬赖这位娘子,她现在还帮你说话,你惭不惭愧啊!」
「臭狐狸,你究竟用了什么臭妖术,居然连黑狗都败在你手下!」云真还是相当不服气。
她并没有正面回应云真的话,只有将视线投向众人。「各位爷们,怎么这道长还说我是狐狸呢?你们说应该怎么办?」她的口气带点撒娇。
「臭道士,你立刻滚出咱们英德镇,要是日后再让我瞧见你,必定打的你满地找牙!」揪着云真衣领的人将他一把摔在地上后说着,又是一片喝采声。
「臭道士,过来给这位娘子磕三个响头,再滚出英德镇!」又有人提议了?
「臭道土,你还在发什么楞?快些过去!」
云真再度被揪了起来,一径被提到白莲跟前跪下。「磕头赔罪!」
无可奈何下的云真只有照做了,他一边磕头脑中一边动念报复,突然想起衣袖里藏了把匕首。
「对了,等人群散尽后就用这把匕首……」
打定主意后,云真故意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直到看得厌烦的路人一一散去。「这道士磕头磕上了瘾,不好看!」
「道长,你起来吧!」知道云真是冤枉的刘庆忍不住开口了,虽然他也气云真刚才差点置白莲于死地,但是见到他这付模样就觉得同情。
云真停下动作朝四周打量一下,人群差不多散尽了。
可以准备动手了。
他又朝着刘庆磕头;「多谢这位相公为贫道说情!」
「道长不用客气,快些起来。」刘庆伸手将云真扶起后,转身对白莲说:「娘子,这样可以了吧!」
「可以了!」
只要让云真学狗爬就已经满足她的计画了,她根本没要他磕头赔罪。
「道长,我跟娘子离开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含血喷人。」刘庆向云真说完后又将视线投向白莲。「娘子,咱们去看龙舟赛吧!大概快结束了。」
「好。」她点点头走到刘庆身边,望也不望云真一眼。
「道长就此告别,还请珍重。」
刘庆客气地说道,又想挽起白莲的手臂,却被她推开了。「我自己能走。」
「哦。」
他们并肩走了几步,刘庆突然感到背后闪来一道寒光,他立即转身,只见云真手持匕首朝白莲刺来。
「娘子!」来不及阻止的他赶紧移动身子护在她的背后。
「相公?」她吃了一惊。
一回头就见到云真错愕的面孔。
「娘子,我替你挡着了……」他一边说身子一边软绵绵地倒下,她这才发现一把匕首深深刺进他的胸口,红色的鲜血从他嘴里渗出。
「相公啊!」她悲呼一声跪了下来,将刘庆的头放在大腿上。「你醒醒呀!」·
他缓缓睁开眼睛,勉强地扬起嘴角微笑道:「真好,你没事。」
「可你有事啊!」她恨恨地抬头瞪了云真一眼,又有路人过来围观了。
「娘子……我这条命……就给了你……请你记得……曾经有个叫做刘庆的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疲倦已经袭上他的眼皮,他不自觉地合起眼睛。
「相公,你别说傻话,我可是白莲啊!」虽然有人围观,她还是不顾一切准备施展法术。
「起!」她用手指着他的伤处,但那把匕首却依旧插在那儿。
法术失灵了!
「糟,今天是端阳。」她这时才想起来在这一天法力会降到最弱,只有小法术可以生效。
「救命啊!来人啊!」
她绝望地喊着,枕在她大腿上的刘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脉搏却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