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背心式的铁灰色T恤和短裤,修长的双腿在半空中甩动着,米黄色的休闲布鞋跟着她甩动的姿势晃啊晃的。
她仰头凝视着夜空。今晚的月色很美,很适合赏月,星光点缀的夜空更美。
可是她的心却是纷乱迷惘的,为了十年来的爱恨情仇而烦扰着。
她不懂情也不懂爱为何能使一个人变得如此宿命。
她的母亲就是那宿命的代表,这令她更为愤慨。
这里若不是因为有她母亲在,她是不可能回来的。
她的房间保留了她十六岁时的模样,空洞而陌生。
只要待在那房里,另一部分想隐藏的她就会出现,令她窒息得想逃跑,她想逃到……
徐晓闵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她低下头,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九年前的那个午后,是她亲手摧毁掉一切的。
现在……
踩着枯叶树枝的脚步声惊扰了她,徐晓闵沉肃冷静地偏过头,瞥视声音的来源。
多年来的严苛训练,让她反射性地戒备起来,她将手探进短裤的口袋,抓着里头的瑞士小刀,静心等待。
一个高大的男人进入了她的视线范围,那男人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黑长裤,似乎很熟悉地缘的走到树下。
她的心咚地一跳,,屏息地看着他抬起头寻到她。
乔冥威伫立在那,仰着头透视她的双眼。
今晚他奇异地无法入睡,思绪全部萦绕着她。
昨天透过新闻镜头看见她之后,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见她。
他要打破这五年来,他们一再擦身而过的模式,他们彷佛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个招呼、一个微笑,都胜过这样恼火的陌生。
他为她烦躁,为她失眠,为她担心,他要找出这其中的答案。
他想见她一面,於是循着记忆,他走到了这里——意外且惊喜地看见她的出现。
他们就这样瞅着彼此的目光,久久不放。
徐晓闵放开手中的小刀,伸出两手放在树枝上撑住自己。
在乍见他的第一眼,她差点惊诧地掉下去。
他仍是那么该死的帅,不,比以前更帅。
搭在他身上的衬衫,像是急迫中穿上的,仅随便的扣了两个扣子,显现他古铜色的强壮胸膛,他的短发层次有型,就是这样的完美组合,所以女人看见他往往趋之若骛。
徐晓闵突然有股闷气想揍人。
她低垂着头瞪着底下的他,长发滑落在脸侧,脑中闪过各种可以打他出气的藉口与理由。
乔冥威并不知她此刻正盘算的计画,他友善地伸出手朝她挥动。
「嗨!在赏月吗?不介意我加人吧?」
徐晓闵低头看着他,然后认真的开口。
「在做月光浴。你也可以加入,但要脱光光沐浴。」
「呵——你也会脱吗?」乔冥威难得轻松地跟她抬杠闲聊。
她一听,身子后倾了一下,龇牙咧嘴地回答。
「才不!」说完,她又倾下肩不怀好意的微笑,甜甜的开口。「游戏规则是男生脱、女生不用。」
「喔?」他挑高左边的眉头,然后出人意表地点头,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喂——你搞什么呀?」徐晓闵红着脸瞪他。
他抬头无辜的问她:「不是要脱光光吗?」
「不用了啦!你再脱!?我控告你猥亵哦!」
他又挑着眉,解开衬衫的手停了下来。
「一下脱一下又要告的,你也太善变了吧?」
她的回答则是对他吐着舌头,扮鬼脸。
乔冥威低笑了起来,徐晓闵也觉得自己的对话幼稚而微笑以对。
微风轻拂,吹飞了他敞开的衬衫,也吹飞了她散落的长发。
乔冥威高举双手,朝她轻声说着:「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
徐晓闵凝住了笑容,瞅着他保证的自信眼眸。他还记得小时候的她,向来只知道爬树,却不知如何爬下树。
她的心揪拧成一团,岁月流逝得好快,他在她眼里一直是强壮且高大的,
他是守护者,而她则是破坏者。
一向如此。
徐晓闵勾勒出一抹浅笑,在乔冥威惊讶的表情中,她后转个身,坠落、翻滚,然后安稳地落地蹲着。
乔冥威一个跨步冲过来,徐晓闵慢慢的站直身子,他停住了脚步,与她相望。
他发誓,他的心脏在她掉落的那二秒间停止跳动了。
徐晓闵给了他一个陌生的微笑,轻声说着:「现在的我,已不需要你的帮助就能站稳了。」
她的话,彷佛在画定他们之间的界限。
乔冥威沉着脸不语,看着她在微笑中转身走开的背影。
她愈走愈远,他却难以割舍。
第一次,他讨厌看见背影的感觉。
徐晓闵走离了十步远之后,背后传来他强而有力的声音,让她怔仲的停住脚步。
「晓闵。」
她缓缓侧转着身,回头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声音轻柔又充满期盼。
「你过得好不好?」
一句话,几乎击溃了她所有的防备,一句好不好,让她百感交集。
片刻之后,她绽现真诚的笑容,眨眨眼、点头回应。
「嗯,很好。」
他紧紧锁住她的一切反应,吁出欣慰的叹息,英挺的刚毅脸庞浮现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到嘴的疑问,硬是被他咽回腹中。
她再转身继续她的脚步,他不想再看那离去的背影,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前,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
乔冥威转回脚步,朝来时路踏去。
「冥威——」
他的心跳咚地一怔,飞快的回头,他看见站在风中的徐晓闵呼唤着他的名,他期待地等着她的话。
徐晓闵看着他疑问的表情后悔了,她不该如此冲动的唤他,毕竟今晚的她太脆弱了,太容易暴露她内心的真心话。
她一直没有说话,乔冥威又急又喜的站在原地,他紧握着拳,极尽耐心地等待着。
她抿了下唇,目光飘离了他,呼出气,她再次看着他的脸,他听见了她声音里的破碎与伤心。
「我……」她努力佯装快乐,却只说了这个字又停了。
他在月光中看见她脸上的挫败和……
他微眯着眼,她则躲避的偏过身,左手在颊上擦拭着泪水。
他举步朝她走去,她看见了他的举动,疲乏地不再掩藏,叹口气却让泪水掉得更快、更急。
他快步走着的步伐,再见到她微张开又放下的双手时,开始朝她狂奔而去。
她放弃了伪装,也朝他跑去。她才跑了两步,他便张臂将她紧紧的拥入怀里。
他的大手在她肩膀和腰背来回拍抚着,他的吻不断落在她的发顶、额头和太阳穴,她泪眼模糊的张开手抱住他的胸膛,更贴近他的呼吸。
他担心地急急问着:「怎么了?嗯?闵,嘘,乖,告诉我、告诉我……」
九年来的思念和歉疚,在他温柔焦急的询问下,解除了所有的武装。
徐晓闵放声哭了起来,踮着脚,小手圈抱住他的脖子,他马上倾着身将她更紧抱着。
乔冥威不停地吻着她的发顶和额眉之间,他忧心地凝视她因泪水冲刷而更显晶亮的大眼眸,柔声安抚她的情绪。
「别哭啊,告诉我,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微微喘息的哭诉。
「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那样——呃,我不是故意说……说……」
「别急,慢慢说,说清楚一点。」他蹲低着身体,与她目光平视,温热的手掌抚着她的红颊和柔软的发丝,他轻吻了下她的眉心,拇指腹擦去她不断落下的泪珠,「闵?」
她哭得打起嗝,看着他焦急的双眼,然后,她断断续续地说出晚了九年的道歉。
「我不该说,说你只是邻居,只是……」
「嘘——嘘——」他闭上眼,吻着她的眉心和额间,紧抱着她,心里的一个封印解开了。
好久了,这一刻他等了九年多,三千二百八十五个日子,他等得心都痛了。
「冥威、冥威——」
「乖,我知道,别哭了。」他拉开彼此的距离,轻声说道:「我也有错,我不该那样羞辱你,还把你丢下。我……」
她仰起哭泣的小睑凝视着他,当她这样看他时,他真的无法继续他要说的话。
他慢慢地朝她接近,她有此不安又有些羞怯的看着他。
他试探的轻轻碰了下她微启的红唇。她退怯了一下,他马上退开,她又抬眸看着他,他无法自制地再次吻上她的唇。
他轻柔的吻着,她微颤着身朝他靠近了一步,微仰着小脸,他则挫败的拥紧她,深深的吻吮她柔软的红唇。
天,她的反应仍是那么笨拙、那么青涩、那么地……将他逼疯。
他一施力,便将她抱离地面,探索着他思念已久的甜美和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他将三千多个日子的等待、思念和期待,全用吻告诉了她。
(此处删去522字)
月光下,他们激情的探索着彼此。
一道嫉妒的目光在屋内盯着他们热烈的拥吻。
她认出那位强壮的猛男是乔家老二——乔冥威。这几年来,他有时会到这探访廖美璃,她早就想尝尝他的热情,在无数个不满足的夜晚,她会幻想着他这样热情且需索的吻着她。
怎么也不该是徐晓闵那个故作贞洁的小婊子!
欧雯华在屋内看着那对在月光下忘情拥吻的男女,她自己也在幻想和爱抚中达到了高潮。
这一刻,她更恨徐晓闵了。
*****
乔冥威牵着徐晓闵的手,朝她家后门的方向走。他们两人深情炽热的眼眸不时交会相遇,常换来一个微笑、一个轻吻。
他们来到了主屋的后门,她走上了台阶,两手圈揽在他颈后,他则圈抱着她纤细的小蛮腰,两人目光平视相望。
乔冥威的双手爱抚着她的腰,触及她柔软及腰的长发。
他手指卷住那细滑的发丝,爱恋着她的笑容,他靠上前捕捉那抹甜美。
徐晓闵低垂着被他迷惑的双眸,看着今晚攫取她多次的性感嘴唇,他轻点了下她微噘的红唇,然后退开,她缓缓睁开醉人的星眸。
「进去喽,嗯?」他轻声问她,语气沙哑诱人。
「嗯……」她被诱惑得逸出一声无意识的回应,却没有转身离去的意思。她用迷醉的双眼看着他,顽披的小舌尖探出黏滑着湿痒的红唇,他被挑逗得倒抽口气,倾身吻住那迷人的唇舌。
他的舌愈探愈深,让她的腿颤抖瘫软。
他的唇沿着她的颈脉落下,来到她背心的V字领口,吸吮那微露出的乳白酥胸边缘。
她仰起头呻吟叹息,小手插入他浓密的黑发中,迷醉在他所创造出的天地之间,不能自已的娇喘。
「啊……威……唔……」
他又回到她湿润肿胀的樱唇,热烈吸吮啮咬着,最后在她快窒息昏厥前结束了这深吻,他紧紧的拥抱着她,面颊摩擦着她柔软的发顶,气息急促不稳。
两颗狂跳的心脏,隔着彼此的衣服相互撞击。
「天——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在这里要了你。」
他轻笑的低声说着,她浑身一颤,呼吸间全是他迷人的气息,他稍微拉开彼此的距离,她娇羞地不敢直视他,他更加得意的笑了。
乔冥威的右手交缠着她柔软细长的手指,他定定地瞅着她,将她的左手举起靠在唇间轻吻。
「晚安,作个好梦。」
他的声音好温柔,她羞怯地绽出微笑,点头回应。
「你也是,晚安。」
他再给了她一个轻吻,屈着手指爱怜地抚触她的粉颊。
「快进去。」他握了她的手一下,接着不舍地放开。
她才跨出一步,她的手又被他抓住,她不解的回头,他将她拉回来,温柔的要求她:「给我一个吻。」
她的嘴角扬起,柔顺地走向他,实现他的愿望,轻吻了他的唇,然后退开,再次转身离去。
这一次,乔冥威没有拉住她,只是满足的看着她的背影。她在进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伸手示意她赶快进去,还轻声说了句「晚安」,一直到她关上了后门,他才转身回家。
他恨透了这种分离的感觉,可是,他知道黎明很快会来,到时他又可以看见她了。
他满足兴奋得想大叫飞上天,而他的嘴角则一直上扬笑着。
他终於打破了九年来的僵局。
这一次,他不再放手了。
*****
徐晓闵在幽暗的厨房窗前,凝视着乔冥威远去的身影。
这一次,他的背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她的心也不再是空洞悲伤了。
一直到乔冥威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她才叹息的转身回房。
她嘴角带着甜蜜的微笑,走出了厨房。
「真好呀,晓闵。」
徐晓闵被这突如其来的嘲讽尖声,抹去了她脸上的柔情。
她戒备地扫视餐厅四周。
欧雯华坐在餐桌尾端,柔弱的月光照射进来,让她看起来阴沉妖冶。
她手捧着一只酒杯,摇晃着杯里的红酒,眼神充满恨意的看着她。
徐晓闵瞟了眼她身后的大片玻璃窗,从这里可以清楚的欣赏到后院的景致。
徐晓闵面无表情的瞅着她,冷言问着:「什么意思?」
「哼呵——」欧雯华假意的笑颤了身,她喝下红酒,酒杯放在桌边,蔻丹的长指暧昧地来回抚滑着酒杯,眼神激狂怨妒。
「如何?乔冥威很强壮吧?他满足你了吗?他真像个狂野的种马,是吧?呵——竟选在月光下,真有他的……」
她的话暗喻着乔冥威和她的暧昧关系。
徐晓闵握紧了拳,眼神冰冷而危险,她没有表现出她的愤怒,心里却纷乱悲狂。
欧雯华的话解释了乔冥威为何会在深夜走到徐家的后院。
徐晓文昂起了胸膛,拒绝被这丑恶恶的事实击倒,她一脸傲慢的看着欧雯华。「你要什么?」
她的平静惹恼了欧雯华,她倏地站起身,酒杯在桌上倒下,红色的酒液在桌上泄出。
她的双手在胸下交叠,唇上的口红早已脱落,她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微眨着长长的假睫毛看着她。
「呵——一名一刖景看好的女警官在自家后院与男人亲热、行为狂野放荡,你听——这标题下得多好?真不知你那成天拜佛念经的母亲和年老病弱的父亲,对这事有什么看法?哎……肯定是周刊的封面话题吧!」
徐晓闵听完,不怒反笑,她踏前了一步,冷笑开口。
「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威胁中华民国的警察?」她哼声一笑,又继续辩析。「我们呢,是男未婚女未嫁的,即使发生什么事也不算什么吧!?倒是你,结了婚的女人就安分点,偷吃了,也该懂怎么抹嘴,可别辱没了你曾贵为八点档一线红星的身分啊!」
「你——」她气得颤身握拳。
「告诉你!」她眼神冰寒地盯着她,冷冽的开口:「我父亲也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你乱来。可——我不是。你在外面所做的勾当,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在说我偷人罗?你——」欧雯华怒火中烧地冲上前,恼羞成怒地扬手要打她。
嗒——
她恐惧的垂眼看着那抵着她下巴,冰冷的刀锋,她抬眼害怕的看向徐晓闵。
徐晓闵拿出藏在她口袋内的瑞士小刀,毫不同情地瞪视着欧雯华,她一字一句的沉声道:
「本姑娘最不能忍受有人威胁我,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乔冥威若真的跟你有一腿,我就会把你们告到死。先说你好了,根据刑法第二编十七章第二百三十七条的重婚罪,我就能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你、你不会的!重婚罪连你爸他--」
「你觉得我在乎吗?」徐晓闵挑眉冷淡的回问。欧雯华马上冒着冷汗噤声问嘴,她冷笑低声道:「再加上刑法第十五章第二百一十条的伪造文书罪如何?」
欧雯华恐惧的不敢移动半分,她哭丧着脸大叫,「我才没有伪——呜……」
「没有!?要我说出是哪间诊所、哪位医生跟你串通更改你的验孕报告吗?你用假怀孕来骗取我父亲的婚约,然后再假造流产一事。只要你敢说一句没有,我马上展开调查搜证,如何?」
欧雯华听着她证据确凿的话,心沉了一半,她闭上眼流下眼泪,语音破碎地回答:「好,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嗯,真听话,你不说我不提,咱们相安无事。还有啊——」徐晓闵冷笑的表情突然一变,她眯起眼寒意逼人的轻声说道:「离冥威远一点,别对他有太多的遐想,懂吗?」
「我懂、我懂,我没有跟他——啊——」她的下巴碰到了那尖锐的刀尖,吓得尖叫出声。
「你说没有什么?说清楚。」
「我没有跟他在一起过!我没有!」
「那你刚才说的话……」
「我骗你的!」
嗒——徐晓闵将刀子收回,她仔细地看着欧雯华脸上的表情,想寻找真相。
演员的天职是演戏,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欧雯华的话。
欧雯华一得到自由,狼狈地快步退离她,两手忙乱的摸着下巴、尖叫连连地哭喊着。
徐晓闵被她叫得头痛欲裂,火大地对她一吼:「吵死了!闭嘴!」
她给了欧雯华一记不耐的白眼,然后举步往客厅走去,在到门口时,她冷峻的话语又传到欧雯华的耳里。
「离冥威远一点,他是我的。你最好想清楚再有所动作。」
徐晓闵踩着坚决的脚步离开。
她失去乔冥威九年了,这次她绝不轻言放弃,她会查出真相的。
这一夜,失眠的人似乎很多。
在客厅连接餐厅的盆栽后,徐定康老泪纵横的伫立在阴暗处,满心悔恨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欧雯华脸上的彩妆被泪水冲坏了,她恨意更深的瞪着徐晓闵离去的背影。
桌上翻倒的酒杯像是在嘲笑她。她怒气一升,举起那酒杯,发泄似地将它甩向墙壁。
酒杯霎时碎裂四射。
她心中的恨,蒙蔽了所有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