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那张竹椅,仍旧是那株桃树,桃雁君躺在竹椅上,双目微阖,于树下小憩,树上两只雀鸟相依相偎,你给我梳梳羽毛,我给你梳梳羽毛,一副恩爱无比的样子。一片桃源,晃晃悠悠地飘落在桃雁君的额心上。
“雁君……雁君……我回来了……”
午后的宁静被凌闲云的呼唤声打破,也将桃雁君从睡梦中惊醒,带着几分惺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凌闲云急匆匆地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长长的一队板车,车上装的除了米、蔬菜、酒肉之类的东西,还有各种各样的家俱、厨具、耕具,凡是生活用具,应有尽有,而押车的人全都是凌府原来的下人,紧跟在凌闲云身后的,就是温总管,再往后一点,燕大夫正大模大样的坐在其中一辆板车上。
桃雁君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凌闲云已经张开双臂抱了过来,脸在桃雁君的肩头蹭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雁君,我好想你。”
桃雁君的嘴角再次微微抽动,将这只八爪鱼推开了点,道:“你走了还不足半月,怎么就回来了?”可怜他刚得半月清静,又报销了。
凌闲云抱不到桃雁君,脸上顿时显得委屈来。
“雁君,我想你啊,所以事情一办完就立刻回来了。你……你不想我吗?”
虽然是辞官不做,可到底也是一朝重臣,不是把官服一脱就可以完全不理楚国朝政,何况当今太后还是他的亲姐,一年之间,回楚都都倒有两、三回,这不,半个月前,楚国太后一纸诏令来了,凌闲云他再是不想离开桃雁君,也还是要乖乖地回楚都去,走时依依不舍,到了楚都才知道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姐姐想弟弟了,要看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凌闲云哭笑不得的在楚王宫住了两天,就再也受不住相思之苦,非要回桃源谷去。楚太后对拐走亲弟的人没半分好感,见都不见,又听说桃雁君眼睛不好,不但不能照顾弟弟,生活起居怕还要弟弟照顾才是。她心疼弟弟没人照顾,怎么也不同意放凌闲云出宫。
凌闲云辩称有秋儿、冬儿两丫鬟在,日常生活无忧,可楚太后不理他,说只有两个小丫头,怎么可能照顾得了两个男人,凌闲云不得已,只好装病,一天到晚念吐着桃雁君的名字。楚太后哪会被他这种小技俩骗到,只是实在拿凌闲云没奈何,只得发话了,要回去可以,原来凌府的下人都要跟去,否则她就把桃雁君召到宫里来。
让桃雁君进宫,凌闲云连想都不敢想,只好接受了楚太后的条件。把凌府一干人全带了回来,燕大夫则是自告奋勇,说什么凌大人身有旧疾,若是突然发作,怕无人能救治,反正死说活说地跟来了。
桃雁君看到人多,想到往后日子更没得个清静,一时心烦,哪里管得凌闲云神情言语中的委屈失望,直接道:“不想,一点也不想。”这傻瓜,难道还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互吐相思不成,没见着那些人一边从板车上卸物,一边正偷眼看着他们吗?
凌闲云顿时垮下了脸,要说什么,却突然晃了晃身体,瘫在了桃雁君的身上。
“闲云?”桃雁君一惊,赶紧伸手在凌闲云额头上一摸,热得烫手,连忙喊道:“燕大夫,快来瞧瞧,他怎么病了?”
“病了?”正在搬自己随车带来的药草罐子的燕大夫吃了一惊,赶紧过来,温总管也跟着跟过来。
“没事,雁君,我很好……”凌闲云勉强站直身体,对桃雁君露出讨好的笑容,却被桃雁君一眼瞪了回去,把他按在桃树下的躺椅上。
燕大夫出手把脉,温总管在一边疑惑道:“怎么突然病了,这一路上都好好的……”
“凌大人,你什么时候感觉到不舒服的?”燕大夫把完脉,沉着脸问。
“没有啊……”凌闲云一看桃雁君脸上已经开始阴云密布,连忙嗫嗫改口道:“前日,好象吹了点风,我想这一年来身体好了很多,没犯过病,就没在意……”
话没说完,三道责怒的目光已经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你现在在发烧。”燕大夫丢下一句,自顾地去翻他带来的草药,准备去煎药了。
“温总管,你把带来的人都安置一下吧,可以建房子,但是离我的茅草屋远一些,我不喜欢太多人。”桃雁君对温总管道,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凌闲云抱进了茅草屋里,给他盖上两层被子。
“雁君……”凌闲云可怜兮兮地把手从被底伸出来,扯扯桃雁君的袖子。
“少来这套。”桃雁君把他的手一把挥开,虽然面无表情,可是眼底却有几分愠怒。
“雁君,我错了……”
桃雁君冷眼瞪过去,凌闲云连忙摆出诚恳认错的态度,虽然明知他每回都是低头认错,死不悔改,桃雁君还是不禁放软了语气。
“你不舒服,为什么不跟燕大夫说?”
凌闲云眼一翻,道:“他们太会大惊小怪,要是我说了,指不定被他们关在哪里养病了,我才不要,我要快点赶回来看你,我想你……”
一边说一边偷眼看桃雁君,见他眼底怒气越来越少,不由胆子也大起来,贼手又摸上桃雁君的衣袖,往上一点点爬了过去。桃雁君见他脸上都已经烧得有些发红了,还色心不死,怒气又起,干脆用被子将他从头到脚包了个结实,让他动弹不得。
凌闲云真的老实了,不是他想老实,就一张被子哪能捆住他的贼心,实在是病势汹涌地上来了,他本就已硬撑了两天,全凭一口气,这会儿小别胜新婚的劲头过去,他再也撑不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他这一睡,竟睡足了两天。桃雁君虽然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可是见他病了,仍是担忧,两天里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幸亏这一次燕大夫一起跟了来,医术高明,用药神效,两天后凌闲云就退了烧,人也清醒过来。
正是半夜,凌闲云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光亮,却是屋里四角都点了蜡烛,火光将屋里照得通亮。自从来到桃源谷之后,凌闲云就夜夜点蜡烛,这蜡烛都是特制的,有儿臂粗细,一根蜡烛能燃上三夜,这是照顾桃雁君的眼睛,白天还能看见光影儿,晚上就是瞎子一个,每每想到这里,凌闲云就心疼不已,所以不顾桃雁君的反对,非要夜夜在屋里点上蜡烛,让桃雁君夜里醒来不会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可是,他自己在点上蜡烛的头几天,却被烛火照得整夜睡不着,一连过了两个月,才逐渐适应了。
这会儿,他刚醒来,眼睛睁开,一下子就看到了桃雁君,合衣躺在身边,气息均匀,睡得正香,可是眼圈儿一周,却蒙上了淡淡一层青黑色。凌闲云顿时又心疼了,想着雁君定是为了照顾自己没休息好,忍不住就伸出手来,轻手轻脚地为桃雁君解衣,试图让他睡得舒服点。
啪!
桃雁君手一挥,把凌闲云的手打掉,口里喃喃一句:“色心不改,该打!”
凌闲云抱着手傻楞楞地看着桃雁君,却见他双眼紧闭,仍是睡得熟透,烛光下照着他半边面颊,肌肤上闪耀着如玉般的光泽。凌闲云半月多没见桃雁君,早已经思念得紧,此时哪里还得忍得住,虽知他睡梦之中仍是戒备,仍是又伸出手去,欲把桃雁君抱入怀里。
啪!又给打了回来。桃雁君还是没醒,显然这动作已成条件反射,平日里就没少练习过。
凌闲云气结,低低地咕囔着:“防得真紧,抱抱也不行吗?我又不做别的……”
他这会儿仍然虚弱,醒了一会儿,又有些睡意涌了上来,可是抱不到桃雁君,他心里始终放不下,磨蹭了许久,才终于想出法子,就抱着被子在床上一点一点地往桃雁君的身边挪,桃雁君自然仍是伸手打过来,碰到软软的被子,突然习惯性地连手带脚把被子抱在怀中。
凌闲云抱着被子偷乐,他早发现桃雁君睡着以后,会动不会就抱着被子,他抱不着桃雁君,让桃雁君抱他也一样。小小的愿望得到满足,凌闲云再一次安心睡去,嘴角仍挂着笑容。
过了许久,桃雁君慢慢睁开眼睛,确定凌闲云睡熟了之后,才微微抬起半身,凝视了他一会儿,眼里透着浓浓的幸福笑意。
“其实……我也很想你……”
在凌闲云的耳边呢喃了一句,桃雁君轻轻地在他的唇边印下一个吻。想归想,仍不可以纵容这个会得寸进尺的家伙,因为……他们要白首偕老。等凌闲云的病好了,他不介意陪他在床上待上一整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