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旋身飞舞于青青的草地上,玄色的披风与如柔丝的长发随着身体的转动在风中翩飘。那绝美的容颜令人移不开视线,如夜的星眸闪烁着锐利如剑的寒光。那纤美如玉的手上飞旋着一双银刀。
她的身形越急越快,那舞姿亦越美越动人,更像一个梦,一个带着淡淡杀气的梦。
手中的银刀忽而脱手飞出,在天空划出两道优美的曲线后,便沉入一方青石之中。夜羽静立风中,喘息之声几近听闻,如玉般的面容微渗出细小的汗珠。可是她的眼神却愈见锐利。
轻咬着朱唇,拔出银刀,刀锋寒如冰雪,那张倾国的玉容却又胜过冰雪。她惟一的意念就是增强自己,十倍、百倍地增强自己。
“乖儿,你已经够强了,银城少年高手将无一是你之敌。”父亲常常这样自豪地告诉她,每每向她投来的目光都充满了骄傲。
夜羽只能摇头苦笑,父亲啊,你可知道银城之中还有一个他啊!那样高深莫测的他那样神秘俊美的他。那个她不愿意,却又不得不与之为敌的人。
近两年了,他的身影从未在她心中消却。对他的思念已经成为她心中永久的痛。只有在将自己投入武学的时刻,才能稍忘这种痛楚。于是她便近似疯狂的苦修武技。
爱的极端就是恨,在日以继夜的思念中,一种莫名的恨意也产生了,夜羽时常想如果她从未去过银城,如果她从未遇到过他,那么她还会是那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小女孩。她又怎会如此痛苦。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她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去想的人。练好武功击败他,在屏谷与银城的对决中击败他。她发下了这样的誓言。
***
“你真的决定让她出战?”织梦震惊地望着他,声音颤抖着问。
“是的。”他决断地回答。
“她只是一个年方双十的女孩子啊!”织梦嘶声喊着,不敢相信他真的狠心如斯,那是他与她惟一的一个女儿啊!
“可是她也是屏谷桃源的少主人,为桃花源而战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他的语气平缓了一些,可是他的神情却更坚决了。
织梦只能无助地站在那儿,泪水涌出了那美丽的如梦如幻的眸。那柔美的容颜也变得苍白了。
他望着织梦叹息,“你放心好了,我的女儿绝对会打败她的敌人的,我对她有信心。”他柔声安慰着她,可是他的神态却告诉了她,他决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因她而改变。
呜咽了一声,织梦转身飞快地奔跑着,泪水洒在身后的草地上,一种深刻的绝望冲击着她脆弱的心灵。
为什么,为什么他对她要那么冷淡?她是他的妻啊!她爱他,爱得那样执著。当她嫁给他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子。可是他对她的冰冷,无情粉碎了她的梦。渐渐地,她悲哀地认识到一个事实,他不爱她。在他心中,他的妻与路人意义相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刻,她便与笑容绝缘了。
她爱他,爱得无法自拔。她不敢奢求能得到他的爱情。只希望有一天,他能够意识到她的存在,明白这世上有一个痴心的女人为他而活便已经足够了。
“轩辕凌风,轩辕凌风!”痴痴地念着他的名字,痛苦似乎已无止境。那般美丽的屏谷在织梦的泪眼看来竟似失去了颜色。
一双眼眸始终追随着织梦的身影,那眸光炽热如火。“为什么,你宁愿去渴求一段不属于你的感情?为什么,你宁愿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去伤心流泪?”他伤感的低声自语,为他那样爱着的人儿,却不愿回头看他一眼而难过。
***
银城,这座雪白的神秘之城。
一匹快马闪电般的飞驶而来,在奔驰中的烈马上,夜羽冷静地注视着渐近的城池,飞快地取下鞍旁的长弓和一只特制的羽箭。
搭箭,拉弓,松指,箭去。一系列动作在瞬间完成,夜羽从容挂好长弓,拨马飞驶而去。
长箭插在城头狂颤着,一幅雪白的长帛在箭尾迎风飞舞。
上面赫然而书,八月中秋,舍身崖前,轩辕凌风率屏谷子民恭候银城城主大驾。
***
雁荡山中,白云深处,有崖万仞,名曰舍身。
正是八月中秋之时,舍身崖前的那片空地已经开辟为战场。
轩辕凌风与洛彬衣相对立于场心。一晃二十年了,银城与屏谷之战又拉开序幕了。此次结果又会如何,没有人可以预测。既使是身为两地领袖的他们也毫无把握。胜的会是银城,还是屏谷桃花源?又或是两败俱伤?这样的疑问存在两地每一个人心中。
洛彬衣依旧是一脸样和的笑意。可是轩辕凌风却丝毫不敢大意。他太了解此人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明白在这副似温文、柔弱的外表下有着怎样不凡的机智与果断。他绝对能让轻视他的人感到后悔。这样出色的人竟不能成为朋友。轩辕凌风由衷地感到惋惜。
他这样想,洛彬衣又何尝不是如此想。
二人同时伸出双手抵在一起。武功相若的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比试内力。
时间缓缓的过去了,遥遥相对的两地人马都紧张地关注着场中的二人,至关命运的一战。而谁又会成为最后的胜者呢?
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袍,轩辕凌风已经接近虚脱的边缘。之所以能支持到这一刻,是因为他明白对面的洛彬衣情况决不会比他强多少。
“轩辕谷主,看来这次我们还是无法分出胜负了,不若就此罢手,看孩子们的表现吧!”洛彬衣微笑着提议。在这样情况下,他的神态依然滞洒自如。
“好。”轩辕凌风沉声回答。点点头,二人一起收回内劲,各自退回己方。
夜羽走了过来,流露于面纱外的美眸闪着寒光。“父亲,请让女儿出战。”她请求着。
深深注视着爱女,轩辕凌风心中涌起万般的不舍和心痛,女儿就要参与事关生死的搏斗了,作父亲的如何会不担心,可是他是屏谷之主,他的身份容不得他自私啊!“孩子,千万要小心。”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叮咛。
“父亲,您放心吧!”夜羽看透了父亲的心事,吹开面纱,她向着父亲极为自信地一笑。转身走向战场。
现在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候了,数十载磨刀,不就只为今朝吗。为了屏谷的生死荣辱,为了能与他一战,夜羽啊!你一定要击败所有的对手,做到必胜,她对自己说。
***
“啊!”随着一声惨叫,一条银色的身影跌出战场,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银衣。
夜羽静静地立于场中,微风吹拂着她那夜一样的长发,吹动着那玄色的衣袂,她的面纱深垂,无人能见她的容颜。面纱上的美眸清亮而坚定,那眼神锐利得令人无法逼视。她掌中的银刀前指,刀光如雪,但却不是一双,是一只,她手中只有一只银刀。
这已经是第八个伤在她刀下的银城子弟了,银城一系众人的面色都凝重了起来。出战的八人无一不是银城的精英,可是却远远不及场中的玄衣少女。下一场该派谁出战?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他们的城主洛彬衣。
无视众人的目光,洛彬衣依然一脸平静的微笑默不作声。
“我去。”一身蓝衣的蓝采扬起了眉峰,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我要去试试这个女孩有什么本领。她挑战似的看着洛彬衣。
洛彬衣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的小爱妻,她一点也没变,还是这样的性子,既冲动,又好战。怎样劝她打消这念头呢?洛彬衣开始思索。“你不可以去。”他先送给妻子一个深情的笑姿,再说出这个决定。
蓝采虽然被他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可是她还是听到了他的话,“为什么不能?”她心中的怒气迅速上扬。
“采儿啊!你还是越生气越漂亮。”凝视着妻子那美丽的不可方物的容颜,洛彬衣开始赞叹。果然怒火烧上了蓝采的双眸。洛彬衣悠悠一笑。“她是个晚辈,你去有以大欺小之嫌,胜了也不光采。”他赶在妻子发作前说。轻轻地,一句话让蓝采的满腔怒气化为惋惜。“采妹,你也不想为夫被人笑话吧!”洛彬衣胸有成竹地又加了一句。
“你说的有道理。”蓝采点了点头勉强同意。望着场中的玄衣少女,她不由叹了一口气,看着这么好的对手,自己竟不能与之较量,真是人生一大遗憾。唉!为什么自己不晚生二十年呢?
洛彬衣望着蓝采深情的微笑,他的妻啊,还是那么的可爱。转眸回视场中,那个女孩已转身面向银城,望来的眼眸充满了无畏。她掌上的银刀向前移,刀尖指着银城一方,显然已等不急了。
“父亲,让我去吧!”洛息秋来到父亲面前,他的表情显得非常冷静,可是那明亮的眸中却隐含着怒气。不过就胜了八场,就那么盛气凌人,简直是当他银城无人。
“也好,息秋你就去吧!”洛彬衣点头同意,心里却暗自叹气,儿子的涵养功夫有待加强,他太容易动怒了,什么像他母亲不好?偏偏脾气那么像。他很欣赏妻子易喜易怒的性子,可并不代表他也喜欢儿子如此。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冷静自持呢?唉!
洛息秋飞身入场,立在夜羽对面。
“终于有人肯出来了。”夜羽冷笑,只要胜了银城城主这宝贝儿子,一定能逼他现身。
“你不要太得意了。”洛息秋狠狠地瞪着她,“要知道我与前面那八个弟子不同。”
“是吗?”夜羽扬了一扬眉,星眸之中多了一份轻藐,“拔出你的剑,用实力证明你与他们的区别吧!”
洛息秋气得脸都红了,握住剑柄的手因太用力而变得发白。“我一定会赢你的.但不是现在。”他强压下怒气说,“你赢了银城八场,我也会赢你屏谷八场,之后,我会要你为方才的话付出代价。”他一字一顿地说完,便傲然转身而去。
夜羽几乎有些佩服他了,她是故意激起他的怒火的,可是他却没想到他虽然生气,可是他还是那么的理智。他是个不容忽视的劲敌。夜羽告诫自己。
一样的场面,一样的结局,只是这次连输八场的是屏谷。
第八场搏斗结束后,洛息秋来到夜羽对面,“现在我向你挑战。”他声音清晰而坚决。
夜羽默然不语,她掌中银刀直劈向洛息秋。挥剑架开银刀,洛息秋开始还击。二人战成一处。
才一交手,夜羽便知道自己赢定了,二人的功力虽然相差无几,但洛息秋的剑法又如何能敌着过她那出神入化的刀技?
搏斗还在激烈进行着,“当。”夜羽与洛息秋的刀、剑再度交锋。二人错身而过。夜羽不待转过身来,便反手劈山掌中的银刀。那刀似生了眼睛一样奔向洛息秋。洛息秋一惊,急忙问身,同时本能地向前挥剑。可是刺出的剑竟找不到敌人。那女子呢?洛息秋感到不对,可惜已经来不急了,那只银刀如鬼魅般闪出,轻易绞飞了他手上的剑。夜羽由他身侧转出,银刀紧贴着她的皓腕背于臂后。“你输了。”她平静而公正地宣布。
我输了,洛息秋面色苍白的站在那里,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十载苦练的武功竟不如一个少女?银城难道就没有人是她的对手了吗?啊?还有一个人。洛息秋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我怎会忘记他呢!只有他才能帮助银城度过这个危机。洛息秋下定了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逼他出战。等着接招吧!屏谷。洛息秋的脑袋开始飞转。
终于战胜了九场了,夜羽仰望着天空的云彩,万般复杂的情绪都化作了一个声音,“与他一战!与他一战!”
***
又是一个无月之夜,血魔花繁。
他依旧是一袭白衣似雪,如夜星的眸落寞如昔,缠绕在指上的是一方黑纱。每望它一眼,眸中的忧伤便增加一分。
“你在做什么?”随着声音而至的洛息秋。
淡淡地望了洛息秋一眼,他便把眼眸转向远方“赏花。”这是他的回答。
“赏花!”洛息秋吃惊地瞪着他,“这样的晚上,你出来赏花?”他摇头叹气,“你脑袋有问题啊!”
“赏花还需要分时间吗?”他悠然反问。
“当然不需要。只是你连花都看不清,又怎么赏?”洛息秋没好气地说。
“看不到更好,我可以任意想象花的样子。”他半闭起星眸神态悠然。
洛息秋瞪大眼眸看了他半晌,始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歪理你都想得出来,我真服了你了。”摇摇头,他低声自语,“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真怪。”
他微笑不语,只是眸中的光芒暗了暗。
洛息秋终于看到他手上的黑纱了“这方黑纱,是从哪里来?”他好奇地问。
“抢来的。”他简短地回答,说着明知洛息秋不会相信的真话。
“不要骗我了,这一定是某个女孩子送你的定情信物,对不对?”洛息秋闭起眼眸,开始发挥他那伟大的想象力,“啊!人约黄昏后,佳人暗赠巾。真是浪漫!”洛息秋一副不胜向往的模样。“今天晚上,是不是你们约会的日子。你明是赏花,暗里却是为了等候佳人。对不对。”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猜的不会有错。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注视着洛息秋那张表情夸张的面庞。有了这样一个义兄真是他的悲哀,知道越理洛息秋,洛息秋便会越变本加厉。他不置可否地转身走向竹楼,丢下犹自噪喋不休的洛息秋。
“息尘,你不要走啊,你定要为我引见你的佳人。”洛息秋不死心地追在后面。“不然,你把那黑纱让我看看也行,让为兄也能一近芳泽……”下面的话被洛息尘一瞪眼瞪了回去。洛息秋满心委屈,目光仍恋恋着那方黑纱,“等等,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这种黑纱。”洛息秋感到眼熟无比,他奔了过来。
在他过来之前,洛息尘先一步将黑纱收起。不想因这方黑纱让他再有说下去的理由。
洛息秋大为失望,“真小气。”
无可奈何地一叹,洛息尘苦笑,“你的心情不错,对一个刚刚败下阵的人来说。”
“不然还能怎样?就算我痛哭流涕外加寻死觅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败了就是败了。”洛息秋外表一副默然伤神的样子,心中却暗笑,息尘,这可是你自己要往网里跳的,可不能怪为兄陷害你。为兄失去的面子,就看你去找回来!他心中打着如意算盘。
洛息尘含笑注视着自己的义兄,对义兄的性格了若指掌的他,又怎会不明白义兄的来意。“说吧!你来找我有何目的?”为了他的耳根清静着想,他直接把话挑明。不然,还不知道洛息秋转圈子要转到什么时候。
“我是来找你谈心的,不可以吗?”洛息秋转了转眼眸说。
络息尘微笑不语地凝视着他。
“每次都瞒不了你。”洛息秋大为泄气,“好了,我说!”他的神情凝重了起来,“我想要你代表银城出战最后一场。”
洛息尘微微苦笑,“这是你和义父的意思,还是长老会的意思。”
“是我和父亲的意思,长老会也同意了。”洛息秋小心翼翼地回答。
“长老会同意了?奇怪,他们,怎会同意让我公开露面。”这次转到洛息尘惊讶了,那些人一直认为他的存在是银城的耻辱,自从他懂事以来,便下令禁止他离开血魔花园,禁止他与外界接触,这次又怎会改变主意?
“父亲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以大局为重。”洛息秋不屑地冷哼,“那些老顽固的脑袋简直顽固地可恨。”
“他们意思如何?”洛息尘淡淡地问,内心的感受丝毫不显于外。
有些担心地看了义弟一眼,洛息秋凝重的说:“他们同意你以父亲义子的身份出战,而且要你立下重誓永生不得提及自己的身世。如果你为银城赢了这一场后,他们可以解除禁令,让你以父亲义子的身份出现在银城子民面前,并不再追问两年前你失去金箭龙兰之责。”
“是吗?”洛息尘冷冷地一笑,“他们大概认为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恩典了。”
“他们是这么认为。”洛息秋愤然道。
“义父怎样说。”洛息尘问。
唇边挂起一丝微笑,“父亲要你好好把握这个机会。”洛息秋回答。
“哦!”洛息尘会意地一笑,“那么我就不客气了。”稍一思索他抬眸望定义兄,“你不妨照样告诉他们,出身来历是我自己无法选择的,所以我是不会去发什么誓的。他们以此为耻我却以此为荣。”
“说得好。”洛息秋出声喝彩,“这下非气死那些老顽固不可。”他神情激奋,一副下定决心大玩特玩的样子,“还有什么?”
“我要保留向长老会要求一件事的权利。他们如果不答应,那就请他们另外找人应战吧!”洛息尘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条件是在我不输的情况下才有效。”
洛息秋一跳而起,“我这就去告诉他们。我等不急看他们的反应了。”一阵风似的,他离开了血魔花园。
默默地看着洛息秋离去,他伸手从怀中取出那方黑纱,深深地望着它,洛息尘仿佛又回到了那夜,那个穿帘而入的黑衣少女,那张因他掀起面纱而现出的绝美容颜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一瞬间的凝眸注视,他心中便永远印上了她的影子。也在那一瞬间,他注定了要背叛他的世界,以后会如何?处于局中的人又如何能够预料的出?
如今命运再度引导了他与她的重逢,可是却又要他与她挥剑相对。
***
舍身崖。
场外依然是两地人马对持,场中却是一白、一黑二条人影相对而立。他们都深深凝视着对方,珍惜着别后两年的重逢。
夜羽缓缓地伸手拉下面上深垂的黑纱,那绝世的容颜令所有人为之震撼。可是她却毫不在意,伸手拔出银刀,那是一双银刀,惟有他才配让她使用双刀。“动手吧!”她说。
“你不想知道我的姓名吗?”他深深地看着那令他魂牵梦系的女子。
夜羽眸中逸过一丝伤感,“没有这个必要了。”她轻轻地回答。
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容,他不再说话,只是缓慢而专注的解下他的佩剑。
紧咬着未唇,“看刀!”夜羽轻叱一声,掌中的银刀并排挥出。洛息尘飘身躲过。一声轻响,剑已出鞘。无论如何不愿意,他还是要与她交手的。他不能输,为了银城,也为了他自己。但她又何尝能输呢?一剑挥出的同时,一个大胆之极的想法已经成形。
她怎会如此天真,她怎会以为自己只要能杀了他或击败他,她的心便可恢复平静?再见到他时,她才明白自己犯下的是怎样的错误。两年的日思夜念已经情结深种。每一刀劈出时,她的心都在抽搐。每一招使出时,她都怕到了极点。她不敢想象他血溅五步的情景,那时她还能如昔一般冷静地拔出银刀,还能注视着刀上的鲜血为自己的胜利喝采吗?不,她做不到,她宁可受伤的是自己,宁愿流血的是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地知道,她爱上他了。银城那夜她穿帘而入,惊见他翩翩神采,他轻轻扬手,掀开了她的面纱;血魔花园,他向她灿然一笑,那笑容仿若阳光;他采下金箭龙兰,送到她面前,“倾国之花当赠倾国之人。”他说;她别他而去,他那落寞的身影与那句极温暖的“珍重”。
这一幅幅,一幕幕的景象由夜羽脑海中闪过,是从那夜初见,还是别后的日夜思念?她失去了自己的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深深地包围了她,父亲啊!您可知道,您最疼爱的小女儿爱上了银城桃花源的敌人?您可知道她宁愿辜负您对她的期望也不忍伤他分毫?
银刀挥得更急了,夜羽完全放弃了保护自己,既然她无法杀他,那就死在他手上好了,这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
洛息尘险险地躲过她那突然变急的刀势,便挥剑反击,满以为她会向前几次那样横刀将剑架开。可是眼见剑即将刺入她的身体了,她的刀却没有丝毫回转的意思。大惊之下,他向她望去,却见那美丽的眸中充满了凄然与绝望的光芒。那绝世的容颜带着一丝奇异的笑容。
心中的怒火猛然扬起。她这是做什么?不想活了吗?他偏不让她称心如意。手腕一翻刺出的长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圈,就势荡了回来!“当”一声,将夜羽掌中的银刀架开。就势飘落她身边,“你想屏谷因你而退隐二十年吗?”他用低的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
夜羽心中一震,星眸已恢复清明。他说的对,如果屏谷因她如此的话,那么她死了都不会瞑目。
夜羽只感到无尽的悲哀,唉!她连求死的资格都没有。手中的银刀再度挥出,既然死不了,那么只有再接着打这场对她来说无比悲惨的战争了。“你肯让我赢,你肯让你所代表的银城退隐二十年吗?”当二人再度接近时,她低低地反问。
“不肯。”他凝重地回答。
这真是荒谬到了极点,夜羽在欲哭无泪的同时,竟有了大笑一场的冲动,“这就是了,你不能输,我也不能输,但怎有可能我们二个都赢呢?”如还是笑了,可是那笑容却凄惨无比。
洛息尘心痛得无以复加,“你忘了,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平局。”他飞快地说,安慰的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眸因他的话而明亮了。
“平局。”夜羽仿佛从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对,就像二十年前父亲与银城城主那样。只要做到平局,那么银城与屏谷都不需要遵守那个退隐二十年的约定了。可是夜羽心中还是存在一丝忧虑,如何在两地高手的注视下不着痕迹地做到这一点呢?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洛息尘看出了她的顾虑,“从现在起你要听我的。”他向她展露出一个极其自信的笑容,“表演正式开始。”他宣布。
那笑容似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望着他夜羽突然有了勇力和力量。那一瞬间,她感到就是全世界的人都与她为敌,她也无所畏惧,她的心境也开朗了。
激战仍在进行,在外人看来那不断相交的刀、剑厮杀得天错地暗,日月无光。其惊险之处令人怦然心跳,其激烈之处令人叹为观止,他们只怕做梦都想不到,场中的二人正合力演着一出好戏,专为给他们看。
只听见场中一声轻叱,夜羽掌中银刀化作两道银光旋转飞出,势如奔雷向洛息尘急射而来,这正是她两载苦修最厉害的招势,没有后顾之忧的她,也想看看他的本领。演戏也应演得逼真一点,才对得起观众吗?夜羽向他挑战式的扬了扬娥眉。
洛息尘极为冷静地注视着迅速接近的银刀,掌中的长剑飞快跳起,势如故龙迎上空中的双刀。一剑、双刀交缠在一起飞上天空划出一条曲线最后落在了场外。
二人相对而立,同样是双手空空。相互凝视的眼眸都有了笑意。
“看针。”夜羽再次轻叱双手扬起处,点点银芒组成了一张巨网向洛息尘罩来。与此同时,洛息尘也撒出一片淡淡的白色轻雾。那霉迅速迷漫在空气之中,雾中却有无数银芒闪烁。正是千丝万缕神针与血魔花雾。
旁观的人纷纷后退,他们的心却都悬在空中,胜负如何,处于针、雾中的人又如何?他们各自关注着己方。
薄雾很快就散了,场中的二人依然相对而立。夜羽周身被一层极浓的盒烟包围。那是她根据金箭龙兰所研制出来专解血魔花雾的药物。而洛息尘的身前却旋转着一双乌色的指环。那点点银芒都为它所发出的强大磁力吸了过去,一层层、一圈圈的将乌环染成银色。正是洛息尘根据两年前夜羽留下为他治伤的引环改制的专克千丝万缕神针之物。
金烟慢慢浓缩,最后归入夜羽合在一起的双手之中,待到她张开双手时,掌中已经多了一颗金色的丹丸。而那双引针环却缓缓飞回洛息尘的手中,抹去银针,他仍将乌环带回指上。
又是一个旗鼓相当,平分秋色。二人互视的眼眸交换着外人所不知道的含意。平局他与她终于使银城与桃源之间的战争已平局告终。
下一次,下一次战争大约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我姓洛,洛息尘是我的名字。”星眸眨也不眨地望着夜羽,他朗声道。
洛息尘,夜羽牢牢记下了这个名字,这一记便是一生一世。
***
今夜无月,如诗如画的屏谷在夜色中现出一份神秘的美丽与飘乎。
夜羽独自一人坐在远离屏谷建筑群的一座小楼内。为了能让女儿专心修习武技,轩辕凌风下了严令,屏谷子弟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小楼方圆十丈以内。所以小楼就成了夜羽一个人的世界。她为小楼取了一个具有诗意的名字,“一夜听风雨。”
无心去观赏楼外的风景,夜羽望着灯上的那丛闪动着青焰的小火发愣。那小小的火焰不安份地跳动着。夜羽似乎在其中看到了那张温文俊逸的面庞,那双如夜星一样的眸似含着说不出、诉不尽的情愫。再见他时,也不知是何夕何年?一想到这里,夜羽的心情立刻坏了起来。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这样一句词,突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谁的词句,她已经不记得了。反复默念着,夜羽心底升起一种淡淡的凄楚。从别时开始,便想着再相逢。这不正是她如今的心境?长长叹息着,夜羽站了起来,不如这就去做梦吧?说不定真如词中所说的“魂梦与君同”呢,想到这里,她心里觉得好笑。
“当、当、当!”楼下传来叩门声。夜羽眨了眨眼眸,又眨了眨,平生第一次有人在这种时间敲她的门。这人如果不是神经有问题就是胆大的不怕死了。如一阵风似的,她来到门前,猛地将门拉开,准备给来人一个教训。
在门开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是他,是洛息尘。终于知道下一次见到他的时间了,就是在今夜此时。
他带着一丝微笑站在她面前,星眸闪闪生辉。那袭雪似的白衣在风中飘飞。那翩翩的神采足可以今天下的少女为之倾倒,为之神迷。“我可以进去吗?”他彬彬有礼地问,神情一派潇洒从容,自在得仿佛是在他的血魔花园中赏月一样。
夜羽都快要晕过去了,这是屏谷。戒备深严的屏谷。他竟然穿着白衣到处闲逛。“洛息尘,你不要命了!”她低声吼着,心中怒火直线上扬。想要杀人的冲动再次扬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吧?”他依旧带着一脸的笑容非常好心地提醒她。顿了一顿,他很是安慰的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真让我感动。”
夜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唤回一些理智。“马上进来。”她果断地说。
洛息尘向着她深情的一笑,飘身问了进去,门立即关上了,依在门上,夜羽庆幸着自己住处的偏僻,也庆幸父亲所下的严令。
他自行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转眸望着楼内的摆设。神态自然的如同在他自己家一样。
望着那张俊美的面庞,夜羽的心情复杂极了,忆起那句词: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她现在却也不用“忆相逢”,亦不用“魂梦与君同”了。下面的诗句是什么?对了,是“今宵剩把银虹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夜羽苦笑着与词中心境不同的是,她宁可相逢是梦中。如果是在梦中的话,她就不必考虑怎样将他平安地送出屏谷,而不被家人发现。
调整了一下心情,她近似呻吟地问,“你来时,屏谷之中有多少人看见你了?”看见他那一身白衣,她便不敢抱太乐观的希望了。
转回星眸,很真诚地望定她,“没有,屏谷没有一个人能发现我。”他似十分肯定地说,心中却又加了一句,发现了,被我击晕的人不算,这点他十分坚持。
“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她又问。
“根据银城关于屏谷的一些资料,与前两夜的实地考察。”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半闭起星眸,故态轻松的说。
“这么说你是第三次夜入屏谷了。”夜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错。”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来屏谷的防卫力量有待加强了。”她喃喃自语。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忙着加强防卫了。”他向着夜羽深情地微笑。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因为那样的话,你要再见我的话就困难了。”他认真地看着她。
夜羽面颊飞红,“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你了。”她说,可是就连她自己也知道她做不到。
“屏谷的继承人是不可以说谎话的,那太失身份了。”他笑眯眯望着夜羽说。
“我没有说谎。”她无力地辩解。
洛息尘眸转也不转地望着她,那仿佛可以透视人心的眼神令她的心无比慌乱。“你为什么来?”她轻轻地问。
“因为我想念你。所以就来了。”他坦白地说。
夜羽羞涩地垂下头,内心深处悄然升起一丝甜蜜。她所思念的人也同样思念着她。
“我在屏谷中转了三个晚上才找到这里,可是这些辛苦没有白费,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他的神情依旧平淡如昔,可是那如星辰一样的眸中多了一份热烈的情感。
这是夜羽前所未见的,记忆中的他一向冷静自持,他一向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隐藏在那带着淡淡笑容的面庞下。什么原因让他改变的?夜羽的眼眸湿润了。
两人默默凝视着对方,目光中交换着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意。此时无声胜有声。
“为什么银城与屏谷要敌对呢?”半晌夜羽垂下美眸幽幽一叹。
络息尘的神情之中充满了无奈,“这个问题只怕没有人能准确的答出来吧?”顿了顿,他苦笑着说,“数百年来日积月累的仇恨早以让人忘记当初敌对的原因了。”
夜羽默然无语,是啊,仇恨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星眸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洛息尘深深地思索。“就让我们去试着化解这段仇恨吧!”紧紧握住夜羽的手,他坚定地说。
夜羽一呆,旋即苦笑,“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她理智地摇头。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别忘了,我们有整整一辈子的时间。”他用强至鼓舞人心的自信语气说。
夜羽为他的信心感染着,“好,让我们一起努力吧!”她抛却所有的顾虑坚定地说。
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心灵相溶的瞬间,他们都看到了希望。无论需要多久的时间,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实现的希望。
一种有规律的声响由远方传来,打扰了小楼的宁静。
夜羽倾听了片刻,“这是屏谷有敌人侵的信号,你必须马上离开,不然就麻烦了。”她脸色发白地对洛息尘说。
“有敌侵入。”洛息尘也有些吃惊,糟了,一定是被他击晕的那人醒了。未等他有所反映,夜羽已一把拉起他,“我送你离开。”她果断地向门外奔去,“这次轮到你听我的了。”她回首向他嫣然而笑。
***
屏谷,东部。
两道人影快如闪电般的奔出来。
“好险。”夜羽停下来,举手拭去额上的冷汗。白影也停了下来默不作声。
“你不是说没有人看到你吗?”夜羽美眸中燃起怒焰。她根本就不该信他才是。
“嗯!”洛息尘简单地应了一声。
“那么就请你解释一下,那名弟子口中的白色幽灵是怎么回事?”她假笑着,美眸中的火焰迅速上扬,几至极点。
“那只是一个意外。”他苦笑着回答,他没想到那人会醒得那么快,早知就应该下手重一些。他有些反悔自己的心软。
“惊动了整个屏谷,害得我差一点被父亲逮了个正着,这么大的事,你却只说是意外。”想想夜羽到现在还觉得后怕。
“对此我感到抱歉。”他带着歉意说。
“算了。”她泄气地挥了挥手,半晌,她突然笑了,“原来你也会出错的。”她促狭地道。
“我只是一个凡人,当然也有出错的时候,这有什么好笑的?”洛息尘不解她的意思。
“没什么?”她忍着笑意端正自己的表情,她所爱的人也有错误,这让她的心理平衡了一点。不过这点小小的嫉妒心,她是决定不让洛息尘知道的。“两年前,你为我大闹银城,两年后.我为你大闹屏谷,也算是扯平了。”她公正地宣布,“你我两不相欠。”
“真的吗?”他高举起戴着乌环的双手,“你送我的戒指又怎么算?”他斤斤计较地问。
夜羽眨了眨美眸,笑道:“我那时见你中了千丝万缕神针,怪可怜的,才好心的将引针环送你疗伤害了。”
“是吗?”他表示怀疑,“我还以为轩辕小姐对在下青睐有加,特将此戒相赠,当做定情信物呢!”他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胡说。”夜羽大嗔。两朵红晕却浮上面颊。
“怎么算胡说呢?”洛息尘张大眼眸,“我的信物你都收下了。”他一副认真的样子。
“才没有呢?”夜羽反驳,心里直当他胡说。
“金箭龙兰。”洛息尘慢条斯理地说。
“那也算?”夜羽一脸惊愕。
“当然算。”洛息尘得理不饶人,“我们就算互换信物,私定终身。”他下了结论。那神情既似玩笑,又似认真。
夜羽万万没想到两年前自己夜人银城不只失了心,还迷迷糊糊的定下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一切的事情在他口中说出来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更糟的是她竟然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
“就这样说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只能嫁给我一个人。”伸臂将夜羽拥入怀中,他不容置否地说。命运是那样的多变,他只有在还能掌握一切的情况下做了决定。使以后的岁月不会因失去这个片断而感到遗憾。
依在他的怀中,夜羽几乎感到了幸福,在这一刻她忘却了一切的仇恨,一切的压力。她是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她似乎触到了那遥远的梦想。闭起眼眸,她微微叹息着,因为世上最美、最美的希望已经成形了。
“我要回去了。”她轻轻地说,离开了他的怀抱,就似失去了温暖。望着那张令她魂牵梦系的容颜,她心中万般不舍也枉然。“今后屏谷一定会严加戒备,你想象前三次那样轻易出人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相见了。”
洛息尘默然无语,能否再见是他与她所无法控制的。他只能尽一切努力去争取。
随着一声叹息,夜羽溶人黑暗之中。“黯然消魂惟别而以。”一丝话语留于风中。将别离的痛苦叙尽。
凝眸之时,伊人芳迹已逝。洛息尘心中的悲伤似无穷尽。何时才能相见?难到又是一个二年?心头升起的还是那首蒹葭。
诗日:蒹葭萋萋,白露未昧,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徊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之坻……
时至:元朝顺帝二十二年,洛息尘与轩辕夜羽同为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