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紧张的日子里,初秋,一下就到了隆冬。
“林妍,楼下有人找!”老大背个书包刚进门就在那吆喝,一脸窃笑。问她是谁,嘴却比蚌还紧。
都十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就熄灯,谁这么残忍,让我从被窝里面钻出来?!缺德!我含泪爬起来,穿戴整齐去面试。
啊,死小子你游魂啊,这么晚来找打?我半死不活地看着他,“蒋少爷,您大驾光临,什么事啊?天寒地冻的,委屈您了。”
“我最近忙着热工实习,也没什么机会找你,还好吧。”
呃……我说不出话了,讨厌,这么感性干什么?不习惯啦。我歪头看着他的脸,线条一如刚入学时那么精致俊美,依稀还有儿时的影子。
看到他的羽绒服有点变形,鼓鼓地,我又闻到阵阵暗香,混在寒冷的空气中。玫瑰?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送过花给我,倒是我为了他生日买过一束赔罪,至今都耿耿于怀——哪有女的先送花给男的吗?
他靠近我,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遇到冷空气又凝成水珠,痒痒的,“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死相,气氛酝酿够了吧?快拿出来!
他满怀激情地拉开羽绒服拉链,递给我一个——热乎乎的热水袋!
“上次你说晚上冷,又失眠,我就把我的热水袋找出来,灌了热水。这下你就不会冷了!”
我目瞪口呆地接过热水袋,掌心,被橡胶透过的温度熏得发热。鼻子好像被寒风冻感冒了,酸酸的。我将热水袋轻轻贴在脸上,发现橡胶被热水烫过之后,竟然会有淡淡的香味……
我的热水袋破了,不过发消息和他牢骚几句,没想到……那夜,我将它紧紧贴在心口,睡得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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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的早晨,忙碌的白天,然后,太阳落山了。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地球依然如故地转动,日子一天天平静过去。转眼又是寒假,转眼又到开学了。
开学,正好是情人节那天。校园里特别热闹,大家好像都心有灵犀似的提前到校,是为了享受这集体主义的风花雪月吧。那天,我收到了子晏的花,不是玫瑰,是月季,可一样好看。我把花插在书桌的瓶子里,让淡淡的香气飘散在宿舍中。
韩遥人选校篮球队,整个大二只有他和控制系的一个学生,这是何等光荣。在班级庆祝会上,他唱了一曲《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大家一片叫好。可是,谁舍得让他难过啊?心碎的,永远是另一个人吧!
在杨头儿的带领下,宣传部比以前规模大了,当初好不容易招来的大一学生,现在素质提高好多,可以独当一面。杨头儿有时会在弟弟妹妹们面前为老不尊地开我和子晏玩笑,只是我知道,这个学期,是他最后的时光了。作为大四毕业生,他即将步入社会做新鲜人,而我们宣传部,也只有我和子晏两个老人。
为了不妨碍学习,我们从不在一个教室自习,只是偶尔会窜门,休息时随便聊聊。最近却发现韩遥竟然爱和我在一个教室自习了,只是我固定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而他似乎只是拣空位子随便坐。
有时或来或去交错的一刹那,我们会有不经意的目光碰撞。就在这顾盼之间,我也能很大方地点头微笑。我还意外地发现,班花,并没有和他在一起自习,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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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作业是电子,我的死穴。别人可以轻松搞定的题目,通常要花我两倍时间。越怕,就越学不好,越听不懂,就越不想学,如果再这样恶性循环,我真担心期末的考试。好不容易计算出一道答案,抬头舒口气时,蓦然发现韩遥就坐在旁边的位子上,静静地看着我。
“看你学得很认真,没好意思打扰你。”他笑笑。
我合上书本,“假认真,完成额定任务啊,不然也不会这么卖命了。”我发觉脸并没有像以前那么动辄发热,“我很羡慕你,什么都学得轻松。”
他笑着摇头,递过来个本子,“这个,我不太会做,你看看。”
哦,是建筑课上关于楼梯高度的设计问题。我在本子上演算了一遍,小声讲给他听。其实很怀疑,按他的水平不可能不会做这题。但也许每个人都有他的盲点吧,比如我对电子就很头疼,我心里渐渐释疑。
因为在教室里,我俩靠得很近,近到我侧首讲解时,满眼都是他帅气的侧脸,挺秀的鼻子、浓密低垂的睫毛、紧抿的薄唇,还有整齐的刘海……从高中到现在,第一次,如此接近。
刚讲完题目,管理员关门赶人了。韩遥微笑着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几乎是慌乱地收拾书包,而他一直站在旁边等待,很自然地帮我拿着水杯。
一路无语,我第一次觉得通向宿舍的路那么漫长。
“林妍,你和蒋子晏很早就认识了?”他打破沉默。
“呃,以前是邻居。”
“青梅竹马?”
“才没那么浪漫呢,你不知道以前他多……”我倏地住口,意识到私人的隐私实在不适合这样口无遮拦。
“从大一开学我就看到你们在一起,好像还一起回家?”
“没、没什么啦。”他怎么会看到?因为不住在一块,一起回家也只有几次而已啊。
“上次去KTV临时离开也是因为担心他吧?”
上次?哦,是篮球队庆祝那次,他过生日那天。
“你喜欢他?”他突然转身停下来,我们就这样对视着。
我呼吸一窒,慌乱地低下头,到现在还无法坦然看他的眼睛。现在的韩遥,忽然有点陌生,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会在意这种问题。我可以理解为“在意”吗?
他笑了,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句,低声到我如此近都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语。
“这给你,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的详细答案。”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封信,拾起我的手,郑重放在手心里。
我愕然盯着手里的信封,慢慢抬起头,看着他在月色下修长的背影走出视线。风,卷起掉落的树叶,竟然有那么一丝孤独……
拉开宿舍的灯,里面空无一人,我呆呆地靠在门口,手上紧紧捏着那封信。信封很漂亮,看得出是特别制作的,是女孩子特别喜欢的那种,没想到韩遥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贴了邮票,还有地址,字写得非常漂亮,很正式的样子,只是用不着邮递员了。
我用小刀仔细地裁开封口,里面是淡粉色的信纸,衬着刚劲的黑色钢笔字……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短发女孩,推着自行车停驻在十字路口。红灯、绿灯交错而过,可她依然留在路口。身边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她还在痴痴地等、痴痴地看。她的要求不多,请让她多看几眼那个红色的绚烂身影,一眼也好。只是日落黄昏,那里还是只有她自己。如果初遇时的繁花灿烂,竟要用往后的很多年去看它凋零,那么,她宁愿不要当初的那个吻,让爱慕首先枯死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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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末,辛苦了一星期终于可以放松。我靠在沙发里,边吃薯片边看球赛录像。昨天在学校没办法半夜起来看冠军杯决赛,没想到子晏偷偷跑回家看还录了下来,真好!
“下周就到合肥实习了?”子晏问。
“是啊,这是最后一个周末,绝对要玩个够本。”我吃着薯片瞅他一眼。这次由院长大人亲自带队,到和我们学院有悠久合作历史的合肥制冷研究所实习。
身边的沙发陷下去一块,他递来一杯可乐,“那你还不收拾用品,这么悠闲?”
“有老妈在嘛。”冰可乐真爽,就是决赛气氛淡了点。
“不孝女,懒到家了。”嘻嘻!他假正经起来很好看。
“彼此彼此。”
“喂,有好东西给你,到我书包里拿。”我来他家之前买了一对钥匙链,红色和蓝色的小金鱼,很漂亮。
“你就不能亲手给我?太没诚意了。”
“爱要不要,拿乔呢你,没看见我现在忙着。”万岁!波尔图进一球!
“没想到你这么懒。”他无奈地叹气起身,谁让他崇拜的AC米兰早早被淘汰了呢?没有偶像的比赛食之无味啊,“以后看来我要受苦了……”
谁说非要女的做事,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哎!不管了,继续看球,信心高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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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横在眼前,遮住了看球赛的视线。我看到信在微微发抖,抬眼看见子晏痛苦而隐忍着愤怒、伤心、失望的脸。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他死死地捏着信,“韩遥写给你的,怎么样,是不是满意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看信。”
“瞎说!信封口明明就开了。”
“我拆开了可是没看。”
“你为什么不看啊,你不是一向都很喜欢他的吗?他给你写信不就正好说明他对你还有一点意思吗?”
“你实在很犯傻,难道写信就表示有什么?”
“难道就没什么?没什么为什么不想看?”
我们是在说绕口令?我闭上眼睛,努力平静,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想看。”
他愣住了,没有了刚才质问的气势,脸红嗫嚅着:“这又没什么冲突……”
“那好,”我接过信展开,压在桌子上,“我们一起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慌张地摆手,不知道在逃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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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妍:
有些话一直想对你说,却辗转几次无法开口,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算起来,我们认识也已经有七年了。是七年,不是四年。也许你不知道,我们还是同一初中的,只是不在一个班级。当时你还是宣传委员,我经常看到你在橱窗那边出黑板报。
那件事,虽然是我为了绝她的心,但用你做挡箭牌,却并不是随意的。
那天我看到你正好路过,明明知道我们在这里你却好像熟视无睹,我很生气自己的魅力在你身上一点用也没有,不禁怀疑起是不是有什么事得罪过你。霎时,我下了一个决定,将你拖来接吻,顺便暗示那个女孩和她不可能继续。这个方法很奏效,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一点也不在意,轻易地就将自己的情绪控制起来,连脸红都没有,照常过自己的生活、照样和班上的同学打打闹闹、照常和我点头示意就淡淡走过。可能我真是非常骄傲的人,除了被别的女孩子追求,还没主动追过谁,我开始暗暗喜欢你。
就这样,一直到了大学。我一直以为你会考艺术学院之类,就在考虑是不是在那个夏天向你表白时,我意外地打听到你报考的学校竟然和我一样。我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知道我有四年的时间来争取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
我觉得你以前的种种也许是因为对爱的懵懂,还没有那种意思。失望之余也暗自庆幸,因为不必太担心你会喜欢上别的男生了。我希望经过大学生活可以让你体会一下牵挂的心情,但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当看到一直出现在你身边的那个男孩时,我竟然会感到恐慌。那次元旦聚会,我想和你说对不起以表示我的歉意,然后真心希望从新开始。而你对我说的,不啻噩耗。我在篮球场上从不愿输人一分,却在这条路上输了一次又一次。
不说了,再说下去大没有风度。我,还能有一次机会吗?我是说在你还没有将心决定的时候,我在你心里是否还占有一点位置?如果有的话,下周集体坐车到合肥实习时,我在车站等着你。
韩遥
我呆呆地看着信纸,一字一划,刻进眼里,刻在心里。
原来,我曾经在人潮中和那个人擦肩而过。
原来,我曾经那么费劲心力苦苦追寻,而只需一转头,也可以看到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