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啊?」方守正狐疑地抽出来一看,差点没当场尖叫出来。「啊!」
「嘘!小声点,你怕别人不知道啊?」刘兴邦立刻捂上他的嘴。
「这是什么?」方守正颤抖着声音问。
「你不知道?真逊。」刘兴邦以不屑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低声答道:「保险套啊!」
「我当然知道是那种东西!」方守正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你把这玩意儿带来学校?」
「才不是,我随时都放在钱包里,出门就会带。」刘兴邦一把将方守正搂了过来,靠在他耳边轻声说:「看你笑成那副德行,和女友和好了吧?」
「我没打算……」刘兴邦贴得这么近,方守正觉得肉麻和头皮发紧,「快收起来!」
「嗳!大家一开始都是这么说的啦!结果都『闹出人命』了!」刘兴邦没松开他,反而搂得更紧,在他的头上乱拨着,「带着、带着,有万一的时候,你会感谢我的。」刘兴邦朝方守正神秘地眨眨眼。
他要怎么告诉刘兴邦,连万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没有?
「唷!感情真好!天还没黑就这么亲热啦?」班上最高壮的同学卢太平蓦地伸出猿爪,抽走还在两人手中推来推去、僵持不下的小包,「哎呀!这是什么?小雨衣?」仗着身高上的优势,他将东西高举过头,像展示战利品般地摇晃着,引起全班一阵哄堂大笑。
卢太平身边还围绕着一群平时就素行不良、时常欺负同学的跟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残忍的笑容。
他们胆子很大,连学长学姊都敢勒索,老师们都装作不知道,即使刚好路过也不会出声制止。
「放手,还给我!」刘兴邦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两手拼命挥舞,却连边都构不着。
「你想和谁用?你马子,援交的高中女生,还是阿正?」卢太平嘴里说着粗鄙不堪的话语,淫秽的眼光直往方守正身上飘。
方守正一时气极,抡起拳头便朝着卢太平的腮帮子上打。「住口!」
那一拳打得很重,卢太平的身形往后一仰,随即站稳,两眼露出狰狞的神色,眼看着就要往方守正脸上痛揍回去。
「你们在干什么?」刚进教室的历史老师发着抖问,话里有明显的颤音。他已经颇有年纪了,要阻止一群激愤的年轻人可能力有未逮,事实上他也不是导师,没必要去招惹这种麻烦。
「老师,方守正打我!」卢太平凶狠的目光立即收敛起来,高举的拳头也马上松开,抚着自己的脸颊,似乎疼痛不已地皱着眉头,表情充满委屈,「他还把这种东西带来学校……」卢太平扬扬手上的东西。
围观的跟班纷纷附和,支持地点着头,「是啊、是啊!实在太过分了。」
方守正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受害者变加害者,加害者变受害者,其余的帮凶全部都是证人,冷眼旁观的人始终冷眼旁观……这回他栽了!彻底地栽了!
历史老师对「暴力学生」愤怒不已,老迈的手指抖动地指着窗外,「班长,去请你们班导师来,方守正!出去罚站!」
卢太平把脸转向老师看不到的角度,对方守正露出嘲笑、幸灾乐祸的表情,还吐了吐舌头,唇形无声地说出「你奈我何」。
方守正无法辩解,唯有恨恨地攒紧拳头,走出教室。
***
教师办公室里,一年七班的班导师范进举表示对方守正的暴力行为痛心疾首,不由分说地罚方守正站着,把他当头狠狠痛骂一顿。
卢太平则坐在老师近旁,万分委屈地低着头,在范进举分神的时候对方守正投以挑衅的眼神,或是无声地以唇形恐吓「你死定了」!
老师骂得性子上来,根本没回头注意卢太平,他甚至大胆地在老师背后举起中指,耻笑方守正……还有老师。
范进举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只片面地发现一向平凡温顺的方守正竟然有点暴力倾向,又把不该带的东西拿到学校里来公开炫耀,同时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学得太坏。
「阿正,你竟然对同学使用暴力,还有,你带这什么东西到学校里来?快道歉!」
「那是……」方守正随口编了个拙劣的借口,「杂志上说把保险套放在皮夹里随身携带,可以增进考运,考试成绩会进步……快期末考了,我准备得不够充分……」回想起刘兴邦惊吓、惶恐的眼神,方守正决定自己把事情扛下来。
「平常不念书,考前专搞这些有的没的,有个屁用啊!」范进举气得扬声斥骂回去,甚至连粗话都爆出口了。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方守正被激怒得几乎失去理性,好几次想开口辩解,都因为语气不佳被老师很不耐烦地打断。
「你这是什么态度?」范进举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书一下子全跳了起来,有几本落到地上。
卢太平立即以谄媚的姿态把书本一一拾起放好。
「我没有错!」方守正坚持。
「那么你说,不管先前发生什么事,你动手打人是正确的行为吗?」
方守正真想哈哈大笑,卢太平率众欺凌同学,勒索学长的时候,他们这些老师去哪里了?怎么不向卢太平和他的同伙宣扬这番大道理?
「是他先惹我的。」方守正想起来就有气。
「冤枉啊!就算我说错一两句话,道个歉就是了,我可没先动手打人啊!」卢太平急急地为自己辩护,又装出一副疼痛的神情。
范进举看得更是怒火中烧。「方守正,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道不道歉?再不道歉,你这种学生我也教不起了,我打电话请你父母来领回,帮你办转班或转学,要是有其它班级肯收留你的话。」记过和退学都会影响到班导师的考绩,由父母出面办理的话就不是老师的责任了。
「请父母到校」是一招有效的方法。
方守正咬着牙,独自忍耐加在他身上的冤枉和屈辱,几经思索,最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低头闷声说:「对不起。」
「什么?我没听到。」卢太平大摇大摆地把上身前倾,做出一副「听不见」的表情。
「你!」方守正气得又要抡起拳头,看到范进举威吓性地拿起话筒,他也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以更响亮的声音说:「对、不、起!」
「不想道歉的话就别勉强,只要你以后别再欺负我就好了!」卢太平故意装出长期受害者的畏缩模样,把范进举也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这不是第一次?」范进举的眼睛瞪得老大,大到滑稽的程度了!
「是啊!阿正他……」卢太平抓到中伤方守正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可是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急躁;特别不能在当事人面前说出他所编造的谣言。「我不敢说。」
面对方守正恶狠狠的目光,卢太平低着头,肩膀又缩了回去。他当然不是真正害怕方守正,这只是用来博取老师信任、加强说服力的一种演出罢了!
「方守正,你先出去。回去抄写一百遍『卢太平对不起』,明天交上来,卢太平,你留下来,把刚才的事说得清楚一些,不用怕,老师会保护你的。」
方守正前脚才出门,回头便瞥见范进举低着头让卢太平靠在脸颊边咬耳朵的模样,顿时一阵恶心。
刚愎自用、只相信自己的老师,和恶人先告状的同学,这一切都让方守正厌恶不已。
值得庆幸的是,事情没闹到家里去,也没把刘兴邦牵扯出来,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以后会有什么发展,班导师会不会对他印象大坏,认为他就是有暴力倾向、会欺负同学的问题学生,方守正已经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他现在只想大叫几声来痛快发泄心中愤懑的冲动。
***
消息传递得很快,没多久整个班上都在讨论方守正的暴力行为,除了刘兴邦之外,连一些交情还不错的同学都疏远了。
倒不是他们真的相信这些谣言,只是不想多事罢了。
有了范进举的撑腰,卢太平又借机捉弄了方守正好几次,搞得方守正怒火中烧,虽然没再打起来,言语上却冲突不断。
就连三年四班的导师也听到风声,特地找上林羿翔关心他的交友状况。
「翔,你到高三才转到班上来,时间不长,高三生又都忙着考试,和同学相处比较生疏的确在所难免,可是你要稍微注意自己的人际关系,不要交上坏朋友……你是好孩子,我不希望你因此惹上无谓的麻烦。」班导师叹了一口气。
「谢谢老师,我会留意。」林羿翔的回答不冷不热,就只是礼貌和制式而已。
导师咽了咽喉咙,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说道:「听说你和某位特定的学弟来往密切。」
林羿翔的心脏猛地收缩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是吗?」
「如果是一年七班的那一位,你可能要小心一点,他最近才和同学闹得不愉快,还有些微的暴力倾向,虽然说你年纪比较大,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把持得住才是最重要的。」导师谆谆教诲,并把从范进举那里听来的事件始末向林羿翔略述。
林羿翔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却始终握紧拳头,不曾放开……
***
下午第一堂课后,休息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分钟。冤家路窄,方守正去洗手的时候,又被卢太平逮到了。
洗手间设置在楼梯侧面,隐密的空间形成视觉上的死角,从走廊上是看不见里面发生什么事的。
即使如此,卢太平也早有盘算,他叫人在外面看守,这堂下课暂时不准同学使用……除了方守正以外。
「借过。」方守正没好气地说,想从卢太平身旁绕过去。
卢太平左挡右挡,就是不让他通过。
「阿正,我还没谢谢你,上次打的那一拳,瘀青在脸上还没消呢!」卢太平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喔!你想揍回来吗?来啊!」方守正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
「我像是那么笨的人吗?」卢太平不屑地撇了撇嘴,轻蔑地说,「我好不容易才骗倒老师,让他相信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卫,现在把你痛打一顿,之前花那么多口舌不就全都白费了?欺负人就要欺负得让对方不敢说出去才叫高竿。」
「那我给你个建议好了,去看几部警匪枪战片,学点打人不留痕迹的技巧。」方守正讽刺地说。
「哈!以我这种程度,打人要不留痕迹实在有点困难……」卢太平自嘲地笑了笑,眼里露出凶狠的恶意,「不过你也太笨了,谁说欺负人一定要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的?要让对方觉得不舒服、觉得恶心,每天晚上都做恶梦,又不敢说出去向任何人求援,即使说了也没有人相信……这才是欺负的真义!」
「我没兴趣,借过!快上课了……」方守正提高音量,想从卢太平的左侧绕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卢太平两手抓住了他的头部,紧紧按着方守正的脸颊,对着细巧、微微湿润的嘴唇冷不防地强吻了下去。
「呜……呜……」方守正疯狂地挣扎着,挥动四肢,花了好几秒钟才挣脱,退开的唇上还牵连着细细的银丝。
方守正顿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胃酸在翻搅着;他一手摀着嘴唇,一手按着腹部,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向洗手台,倾斜上身开始反射性地呕吐,转开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洗着被侵犯的唇瓣。
卢太平似乎意犹未尽地吮吮嘴唇,往方守正高高翘起的臀上猥亵地拍了两下,「快上课了,别迟到太久啊!下午第二堂是导师的物理课,他很严格的!」
水声很大、很近,可是卢太平的讽笑还是让方守正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断地呕吐、抽搐、发抖着,想用清水洗掉那股恶心的触感。
上课钟声无情地响起,走廊上已经没人了,洗手间也恢复了宁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方守正却还拼命冲洗着口腔和嘴唇,甚至把头放在水柱下,任由头发和上衣被喷溅得一塌胡涂。
***
足足冲洗了二十分钟,方守正才拖着脚步回到班上,整个人像掉到水池里面似的湿答答的,透明的上衣紧贴着肌肤,大颗的水珠顺着发梢额际渐次滴下,眼眶也红了一圈。
「方守正!你掉到马桶去啦?」范进举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好,一出口就是讽刺。
全班听到这句刻薄的揶揄立即哄堂大笑。
「不是、不是,我……」方守正垂着白细的颈子,无力地摇摇头。他有股冲动想告发卢太平的恶劣行为,可是没凭没据的,导师根本不会相信。
强吻和打人不一样。打人有伤可查,丢脸程度也有限;强吻表面上没有什么痕迹,难以查证,心理层面上的打击却是更严重的,而且这种事情往往令人觉得难以启齿,即使告发了也只会陷入双方各说各话的「罗生门」,谁也扳不倒谁。
方守正恨恨地咬着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愤怒地瞪着卢太平。
卢太平却若无其事地听课、写笔记。
刘兴邦偷偷地请同学传递给方守正一叠卫生纸,他擦了擦脸,又用卫生纸掩着嘴唇干呕。
「你这是什么态度!」范进举把粉笔往地上一摔。方守正迟到了那么久已经很让他生气,进了教室也不交代他到底上哪里、去做了什么,没有一句道歉,好像全班上课活该被他打断,「不想上课就给我滚到外面去罚站!」
方守正愣了一下,在导师愤怒的目光下慢慢起身,好像要乖乖地走到外面罚站;在经过卢太平身旁时却忽然发难,扑到他身上抡起拳头朝着他的腮帮子就是一阵狂殴……
「老师,救命啊!」卢太平倒在大理石地板上鬼吼鬼叫,文具和书本散落一地,桌椅也被撞得东倒西歪,两个人扭缠在一起,场面混乱。
「够了!」范进举怒吼。
同学们帮忙把两个人拉开,方守正兀自疯狂地挥舞着拳脚,嘴里还不断发出浊重的喘息声……
「方守正!你疯了吗?」范进举气得推了他一把,连站在他后面抓着人的同学们也踉跄了几步。「你明天放学后留下来,我请你父母到学校来谈!」
「老师,不用那么麻烦啦!阿正只不过是发羊痫风罢了!咩!咩!」好事的同学在一旁讥诮,伸出两手食指放到头顶上当成山羊角,嘴里学着羊叫,顿时又引起一阵哄笑。
「卢太平,你也留下,明天和方守正的父母好好谈谈,说说你平常是怎么被他欺负的,请他们好好管教方守正!」
混乱过后,同学们纷纷各自收拾起残局,偶尔传来几句稀稀落落的交谈,和事不关己的低声嘲笑。
***
接下来的课,方守正几乎是节节迟到,因为他又跑到洗手间吐了好几回,差点连胃都吐翻了。
刘兴邦好几次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方守正一律只是摇手以对,一句话也不肯说,实际上他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径地干呕。
看起来真的很严重啊!刘兴邦无声地叹了口气。
每堂课的老师都对方守正投以白眼,因为他几乎坐不住,每每在座位上反射性地干呕,严重打扰上课情绪,有的老师看不过去,干脆准许他到洗手间去吐个彻底。
看到这种情况,刘兴邦沉默地思索着,导师似乎不是能求助的对象,那些书呆子同学更不要说了,连一向和阿正最要好的自己也插不上手。
刘兴邦蓦地想到一个人,一个年纪比他们都大,却还不至于有代沟的对象……
刘兴邦借口腹泻,下课前提早十分钟离开教室,努力地跑过操场,冷风吹得他直打哆嗦,连脸颊都失去感觉了。
「我……我找林羿翔学长。」刘兴邦扶着窗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教室里的人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不过还是为他转达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林羿翔的声音听起来是礼貌和冷漠的,谈不上有什么情绪。
刘兴邦顾不了这么多,他站在教室外,努力缓下呼吸,比手画脚地把方守正的异样描述一遍,希望林羿翔过去看看方守正;说完也刚好打上课钟,刘兴邦又得赶回去,几乎等不到学长的回答。
林羿翔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请转告阿正,放学后请他在教室等我一下,打工的地方我会打电话过去请假。」
刘兴邦跳着脚,一方面是气温太低,另一方面也是急着回去上课,他点点头,一溜烟地跑走了。
***
想当然耳,刘兴邦回来得晚了,和方守正一样;这对难兄难弟同被上课的老师狠狠骂了一顿。
听完刘兴邦「冒死」带回来的消息,方守正木然地拨拨始终干不了的头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刘兴邦急得直冒汗,可是也无能为力。
最后一堂课在焦躁中勉强度过,刘兴邦收好书包,也帮方守正收拾好,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林羿翔也适时出现在窗口。
「辛苦你了,你先回家吧!我先带阿正去把衣服和头发弄干。」林羿翔没带书包,对刘兴邦扬了扬手上的钥匙,「最后一堂刚好是我们班导师的课,我向他借了教师休息室,阿正可以在那里稍微休息一下。」
刘兴邦忧心忡忡地望了望方守正,目前除了把他交给学长也没其它的办法了。
林羿翔背起方守正的书包,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覆在他身上,以很轻柔、很温和的声音唤着他:「阿正,我们走吧!」
***
教师休息室里空间不大,设备倒是很齐全,饮水机、微波炉、电视机,连冷暖气机都有,绝大多数都是老师们自己带来的。
林羿翔开了空调,帮方守正脱掉湿透的上衣,当修长的手指碰到濡湿的领口时,方守正猛地往后一缩。
「不、不要碰我!我自己来……」
「阿正,是我,没事了,没事了……」林羿翔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把干毛巾罩到湿淋淋的头上,手指滑到他的颈子上,慢慢地解开扣子。
方守正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次顺利许多,总算把湿透的长袖衬衫脱了下来。
林羿翔轻轻地擦拭他的身子,白皙的皮肤被冻得通红,青青紫紫的血管也浮了上来。他第一次看见方守正的上身,浅浅的锁骨,薄嫩平坦的胸膛,还有纤细的腰肢,因为长期的寒冷和不知名的情绪微微战栗着……
他将半裸、濡湿的方守正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和他。
「发生了什么事?」林羿翔梦呓似地靠在他耳边说话,轻缓的语音慢慢流入方守正心底,「告诉我。」
方守正瑟瑟地发抖,也贴上林羿翔的颊边,「很讨厌的事,我说不出口……你知道了也一定会讨厌我……」
「傻瓜!我怎么会讨厌你?除非你脚踏两条船。」林羿翔爱怜地亲吻方守正的肩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可是你猜怎么着?就算你只是把我当备胎,我还是放不下你。」他大概猜得到,会让阿正这个年纪的男生说不出口的事并不多。
「我……」方守正的鼻端蓦地抽动一下,两唇微张,欲言又止。
「说不出口就别勉强。」林羿翔帮他擦擦头发,又泡了杯热红茶递给他,让他坐在沙发上休息。
「怎么样才能忘记讨厌的事?」方守正闷着头,用他今天刚被强吻过的唇瓣轻触杯缘,他看见深红色的茶液在杯底扩散,忽然觉得一阵反胃,立即放下茶杯,捂住嘴又是一阵干呕。红色的液体稍微泼溅了一些。
「用快乐的回忆去取代。」林羿翔坐到他身边,柔软的嘴唇蓦地印了上去。
「嗯……嗯……」方守正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微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垂落额际,乍看之下也有几分颓废的性感。
林羿翔顺势将他推倒在沙发上,手指抚摸着方守正瘦小但圆润的肩头;不只如此,还以温暖的掌心来回摩挲他冰冷的上身,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在林羿翔的爱抚下逐渐湿润、泛红……细巧的乳尖也逐渐挺立,酥麻的快感慢慢地往两腿中间聚集。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
由于逆光的缘故,林羿翔的脸看起来像笼罩在一块阴影之中,泛着典雅的浅鹅黄色光芒,原本深邃的五官显得更立体,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非理性的情绪。
方守正慢慢闭上眼睛,被林羿翔抱在怀里,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全身的力气渐渐流失、被抽干了,指尖软软地抵着林羿翔的胸膛,隔着制服仍能感受到那流畅起伏的肌理,优雅而不夸张……
本来闹了一整个下午的胃不知怎地竟然安静下来的,烦闷欲呕的感觉也消失无踪,简直像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似的。
察觉到方守正喷在自己脸上的气息异样灼热,林羿翔蓦地中止了爱抚的动作,两手也回到他的肩膀上。「你还好吧?」他立起上身坐好。
压迫着自己的重量顿时减轻,不知为何,方守正反而感到难以言喻的失落。
林羿翔尴尬地笑了笑,摸摸鼻子,又说:「我……我本来打算等到你成年,十八岁以后再……」他没说下去。
「做?」方守正小心翼翼地接续说道,一时也想不出更适合的字眼,摸摸身上,绯色的肌肤渗着细小的汗珠,顿时察觉到自己是赤裸的,连忙红着脸披上林羿翔的外套。
林羿翔点点头,脸色也有点微红。「我会很温柔的。」
方守正本来被搅得像浆糊的大脑一瞬间凝固起来。翔、翔不会是想……对他做出刊载在那些杂志上的行为……
天啊!那会活活痛死,根本不是温不温柔的问题!
「我没有心理准备。」方守正的血色顿时尽褪,他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努力缩起身子,「我是说真的,这种事不管经过多久都不会有心理准备……」
「因为我是男人?」林羿翔不可置信地反问,语气带有一丝保留,他仍然希望是自己会错意了。
「不,因为我也是男人!」方守正也有点受伤地提高音量,「要是我们两人其中一个是女生的话就容易多了!我喜欢你,也很认真地和你交往;我喜欢你摸我、吻我、抱我,可是上床……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很多限制,法律的限制、社会的限制、道德的限制,还有生理上的限制,前面这些我都想和你一起克服,唯独最后一项我无能为力。」
他耸动着肩膀一口气说完,流利得令人无法置信,「不!谁都没办法克服的,而且,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无法和我上床就和我分手……」
林羿翔反而怔住了,看起来迟钝懦弱的少年竟然也懂得拿他的爱来威胁他,他伤心地点点头,「没错,我不会,我不会因为不能和你上床就分手……」
听到回答,方守正安心地略略舒展了身子。
林羿翔露出苦涩无奈的微笑,伸手搂住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亲吻他的浏海,「我喜欢你,阿正!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方守正呓语般地说道,丝毫不觉得时间的流逝,和林羿翔心中的苦闷。
***
抱着方守正,林羿翔缓缓地娓述:
「高二下学期末,班导师把我叫到教师办公室里,说有要事和我商量。」让方守正侧躺在自己膝上,林羿翔轻柔地抚摸他的身体,「生涯规划、辅导咨询……理由真是再光明正大不过,骨子里却想着那些肮脏、低劣的念头,真令人作呕。」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方守正虽没抬起头看他的表情,也可以从语气和动作中感受到他的愤恨。「他做了什么?」
林羿翔迟疑了一会儿,才压低音量说出:「他……他想强暴我。」
「天啊!」方守正惊叫一声,「那个老师……是男的吗?」
林羿翔点点头,「不到三十岁,看起来很斯文、很客气的男老师,高一到高二我都在他带的班级上。他一进办公室就把门反锁,又给了我一杯茶,我喝了两口就觉得不对劲,昏昏沉沉的,全身无力。」
「那你……」方守正不敢问下去。
林羿翔微微一笑,指尖轻拂过他的脸颊,「别担心,我没有让他得逞,我倒下来的时候打破了茶杯,用陶瓷碎片割伤手腕,疼痛让我一时之间清醒了过来,他压了上来,我朝他的下巴用力挥拳,打断他三颗臼齿。」
林羿翔把左袖口稍微往上拉,露出一道狰狞的纵切疤痕,伤口不长,在白皙的手腕上却格外醒目,可以想见当时状况的紧急和激烈,「老师摔倒在地上,鲜血从他嘴里不断地冒出来;他还想抓住我,两手扳着我的脚踝不放,我又往他的脸上补了一脚才得以脱身……」
「割在手腕上……听起来似乎很痛。」方守正哆嗦了一下,不禁伸手去抚摸那道疤。
「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林羿翔笑着说。「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学校方面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以帮我办妥转学、不留下任何纪录为条件,要我三缄其口,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宣扬的。」
「那个老师最后怎么样了?」
「他被开除了,不过不是因为我,在我之前他以同样的手法至少伤害过二十名学生,有的人是收了他的好处,有的人则是受到威胁;绝大部分受害者都陷在异常的心理状态--被侵犯的沮丧、无助、逃避和自我否定--导致无法妥善处理后续发生的问题。」
「真可悲,幸好你没事。」方守正喟然长叹。严格说来林羿翔不能算是完全平安,但是比起被伤害的其它人,似乎又幸运了那么一点。
「有一阵子我常常做恶梦,梦见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死命地扳住我的脚。」林羿翔的语气变得幽远了起来,仿佛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说起来事件经过应该还不到一年。「现在不会了。」
方守正的心脏猛地一跳,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被强吻的事。
「痛苦的回忆要经过多久才忘得了?」方守正试探性地问。
「永远……忘不了。」林羿翔的笑容变得有几分凄楚,「越痛苦就越难以遗忘。可是人总是能释怀。释怀并不是原谅,这种人没有被宽恕的资格,原不原谅更是无从说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还是痛恨他,再见到他我还是想狠狠地朝他脸上踹,然而当我能心平气和地述说某些事件,也许我就不再受限于痛苦的回忆了!」他抬起脸来,仿佛在他头上的不是天花板,而是湛蓝的天空,「我自由了!」
方守正把身子往内侧挪近了些,感受林羿翔的体温和呼吸起伏,他的声音让他下定决心,他也向往云端那一片广大无涯的天空,「嗯,我……下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班导师很生气,说要找我的父母来学校谈话,我想他们已经联络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