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美呆了~~”胡学鹏上前握住女友的手,赞叹之情毫无保留。
“真的?”巩柔心不太确定的问,这是她第一次试穿晚礼服,若不是为了学鹏他姊的婚礼,恐怕要等到她自己结婚那天了。
学鹏将柔心转向落地镜,“你自己瞧瞧就知道了,你简直是艳冠群芳,把我姊都比下去了,说不定她会骂我呢!”
“你别开玩笑了,我很紧张的。”柔心望着镜中人儿,有如一位粉红色的小公主,平常她只觉得自己还算清秀,没想到也有如此亮丽的一面。
由小可爱变大美女的代价当然不低,但学鹏很乐意付帐,他根本不在意这点小钱,只要他亲爱的女友能陪他出席。
“你放心,最重要的是见我爸妈,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可是……我只是台东来的乡下姑娘,我妈是原住民,我爸早就过世了,一点嫁妆都拿不出来,他们真的不会介意吗?”柔心对自己的家庭从不自卑,但面对胡家这般的大财团,还是让她忐忑不安。
“都什么年代了?你这种想法太落伍了!”学鹏轻捏一下她的粉颊,“我爸妈不知多希望我交女朋友,他们就怕我是同性恋。”
“拜托,你条件这么好……”老实说,柔心到现在还不太明白,为何这位多金帅哥会看上她?又是如此温柔体贴,让她不得不陷入情网。
当初她从台东来北部念书,一直过着半工半读的生活,不只要自给自足,还要多省点钱寄回家。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曾有人对她表白,但她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直到大四下学期才接受了这位“贵公子”的追求。
学鹏做出无奈表情,“就是因为我条件好,人家都误会我是花花公子或同性恋,害我一个女朋友都交不到,你不知道我有多委屈、多可怜。”
“这么说来,我是最傻的那个啰?我从来没有怀疑你耶!”在她心目中,鹏鹏是最完美的男朋友,跟他在一起总是轻松快乐。
“就算傻,你也是最幸福的女孩。”学鹏说着,在她额头一吻,眼中却流露淡淡的哀愁,对于这个比他小三岁的女友,他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心疼。柔心甜甜的笑了,她真愿意一直傻下去。
四月的夜,胡家别墅。
走进鲜花环绕的会场,巩柔心有种走入梦境的错觉,因为气氛太浪漫,太神圣,她几乎希望自己就是新娘,沉浸在这永恒的瞬间。
“小柔、小柔?”胡学鹏叫了她好几声,靠近她耳边问:“你发什么呆?”
“我……我好羡慕你姊姊,今天对她来说一定是最美的回忆。”
“用不着羡慕,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可以布置得像童话故事,至于乐团方面,除了披头四我请不到,其他都没问题。”学鹏自信十足的保证。
“我有说要嫁给你吗?”柔心稍稍皱起眉头,她还没满二十二岁,这是她第一次恋爱,虽然她很喜欢鹏鹏,却无法想像和他共度一生。
毕竟,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在她心中仍有许多迟疑。
学鹏嘿嘿一笑,“你嘴里没说,但你眼里说得很清楚,你明明就是非我不嫁嘛!”
“你真是的!”柔心斗不过他那张嘴,只能化为笑意。
“你看,那就是我姊夫,傅秋杰。”
柔心还没回过神来,突然被带到一个神情肃穆的男人面前,样貌和身材都颇为出众,除此之外,他有一双深邃的黑眸,像是藏着全宇宙的秘密。
胡学鹏带着炫耀的语气介绍,“姊夫,这位是巩柔心,我女朋友。”
傅秋杰简单点个头,“欢迎。”
“呃……恭喜你。”柔心挤了半天才想出这句话。
尽管傅秋杰脸色如冰,学鹏就是有本事化解冷空气,“姊夫,今天应该有很多重量级的贵宾吧?”
“都是你爸妈邀请来的,让场面热闹些。”
“以后我爸妈就是你爸妈了,我们做晚辈的只能多多孝顺,彼此加油吧!”
对胡学鹏的热情拍肩,傅秋杰以一个冷冷的笑回应。
柔心夹在他们之间正觉得尴尬,忽然发现傅秋杰的胸花戴歪了,不太好意思的提醒他,“傅先生,你的百合花可能要调整一下。”
“什么傅先生?该叫姊夫。”胡学鹏纠正她的小小口误,主动替傅秋杰打理。
虽然男友这么叮咛,柔心却不敢真的喊姊夫,那多奇怪!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而且这位新郎倌看起来像是参加丧礼,脸色凝重得吓人呢!
胡学鹏拿那朵花没办法,皱眉说:“我的手太笨了,小柔,你来帮帮忙。”
“哦……”柔心的打工经验丰富,花店、咖啡店、洗衣店都待过,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她。
她将百合花调整到最完美的位置,抬起头微笑,“好了。”
“谢谢。”傅秋杰轻轻抚过花瓣,声音格外低沉。
胡学鹏挽住女友的肩膀,“姊夫,那我们就不打扰你,我带小柔去见爸妈了。”
“这、这么快?”柔心从脚底开始发抖。
“来都来了,难道你还想逃?”学鹏一边说着,一边吻在她颊上,害她害羞得脸都红了,不晓得傅先生看了会怎么想?
学鹏没给她太多时间乱想,一会儿就找到他的双亲大人:胡天鸿和邓湘兰。
“爸,妈,这是我女朋友,巩柔心,我跟你们提过的。”
“喔!原来就是你。”邓湘兰穿着一身金色旗袍,贵气逼人,态度却很和善,“我听鹏鹏说过好多次了,一直想见你呢!”
“伯父好,伯母好。”柔心鞠躬问候,像小学生见到校长,全身僵硬。
相较起来,胡天鸿显得疏远许多,“既然来了,就多吃点,你太瘦了。”
不管情况多尴尬,学鹏总是笑嘻嘻的,“爸,你说得好像我虐待她似的,现在流行骨感美,我就喜欢小柔这样。”
“只要儿子喜欢,我们也喜欢。”邓湘兰帮忙打圆场,“小柔,以后有空常来玩,随时欢迎你。”
“谢谢伯父、谢谢伯母。”其实这比柔心预期中好多了,她还以为自己会像个小媳妇般遭到白眼呢!
“姊姊出来了,你们看!”学鹏指向入口处,傅秋杰正挽着胡家大小姐:胡宗香。
胡天鸿和邓湘兰一起迎向宝贝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宗香从小就天生丽质,追求者众,却到三十岁了还不肯结婚,急得他们头发都白了几十根。这回女儿不知中了什么邪,指定要嫁给公司里这个小她两岁的科长,他们傲父母的虽然不愿意,也得咬牙答应,给她办了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如今看女儿穿婚纱的模样,他们都心满意足,左等右等总算等到这一天。
新郎和新娘一入场,来宾们都起立鼓掌,音乐也随之悠扬响起,这对金童玉女有如神仙美眷,但……如果他们脸上再多点微笑就更好了。
柔心忍不住赞叹,“你姊好漂亮,像公主一样。”
学鹏的语气有点不屑,“如果说我姊是公主的话,那我姊夫就是驸马爷了。”
“这什么意思?”怎么不是公主和王子吗?
学鹏直截了当的说:“在公司里,他昨天的职称是科长,明天却变成总经理,这都是因为他娶了我姊,可以少奋斗三十年。”
“哦……”柔心不知该做何反应。
“不过,我对我姊的眼光有信心,我姊夫确实是个人才,以后我只要挂个名,管理公司的事就交给他了。”
“你爸妈还是反对你走艺术的路吗?”柔心对男友深表同情,因为他有才情,又有才气,对于音乐、文学,美术都深具涵养,只可惜出生在富贵之家,注定要成为财团继承人,否则他一定早在艺文界闯出名号了。
学鹏眨了眨眼,一脸鬼灵精的说:“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既然有我姊夫当总经理,我这个董事长只要盖章就行,我还想自己来刻个特别的印章呢!”
“嗯!”柔心点个头,“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谢了!我亲爱的小柔。”学鹏对女友的贴心非常感激,有她在,就像有个安全的港湾,当初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心地善良的女孩就是他最佳的选择。
贵宾一一致词后,新郎新娘开始四处敬酒,学鹏跟柔心也随之而行。
柔心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她半点酒量都没有,更怕在进退应对中失礼。学鹏特别为她准备乌龙茶,要是遇到频频劝酒的客人,他就亲自为她干杯。
“学鹏,不久以后也该轮你了吧!”亲戚朋友大多这么问。
柔心不知该如何是好,学鹏则轻松回答,“那当然,红包别忘了包大一点。”
胡天鸿和邓湘兰听儿子这么说,嘴上虽然没跟进,心里也有了底,看来儿子这回是当真的,他们未来的媳妇就是这位小姐了。尽管女儿和儿子都没选到门当户对的对象,不过,他们担心了这么多年,有个结果总比没有好。
胡家的交游太广阔,百来桌的筵席也算正常,但是柔心不断微笑致意,整张脸都快僵掉了。终于巡完每一桌,她立刻对男友说:“鹏鹏,我去一下洗手间。”
“往前左转。”学鹏还有一些挡不掉的酒债,“你慢慢来没关系。”
“那你别喝太多喔!”柔心知道他酒量似海,但也不希望他喝挂了。
“安啦!”学鹏给她一个灿烂的笑,那总能让她安心,不再有任何疑惑。
走进洗手间,柔心拿冷水稍微让脸蛋降温一下,今晚对她来说就像个梦,虽然美丽,却有点不真切。
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她不禁要自问,她真能和学鹏共度一生,融入胡家这个大家庭吗?或许她还太年轻,想这问题还太早了。
于是,走出洗手间后,她不先回大厅,反而走向花园。
这是个安详而清凉的夜,除了屋子里的音乐笑声,还能听到昆虫青蛙的鸣叫,那让她想起自己的故乡,也让她顿时放松许多。
橙黄灯光下,她细数园中植物,就像跟老友们叙旧,“山樱、杜鹃,红楠,牡丹、蝴蝶兰,相思树……”
走着走着,忽然她听到一阵咳嗽的声音,抬头一看,前面有个男人正弯着腰,似乎喝醉了正在干呕。
“先生,你没事吧?”她拿出面纸,走上前递给对方。
当那男人一回头,她才赫然发现那竟是今晚的男主角:傅秋杰。
“呃……不好意思……我……我……”她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傅秋杰也认出了她,立刻想转身走开,却因酒力不胜,差点跌到地上,柔心看了连忙扶住他。
“请……请你在这边休息一下。”她扶他坐到长椅,“等会儿再进去吧!”
傅秋杰没有别的意见,事实上他也没办法有意见,只能靠到椅背上喘息。
柔心隔着一点距离坐在旁边,不太放心的问:“要不要我去叫学鹏过来?”
“不,我不想见到胡家的任何一个人。”他忽然开了口,声音比夜风还冷。
她被他的回答吓了一跳,怎么在结婚的这一天,身为新郎的他却说出这种话?或许他不太愿意娶胡小姐?或许他在意别人的闲言闲语?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敢问。
“那……那你需要点什么吗?”她打开皮包,寻找派得上用场的东西,“我这里有白花油、万金油、湿纸巾,胃药、头痛药,感冒药,还有OK绷……”
说到最后,她自己也觉得很白痴,喝醉酒用得着OK绷吗?
“你是护士?”他紧绷的嘴唇有了笑意。
“不、不是……我习惯什么都带着,怕临时会有需要……”她也拿自己没办法,生来就是欧巴桑的性格,婆婆妈妈的。
“是吗?”他淡淡笑了一下,“麻烦你给我白花油吧!”
“没问题。”她将白花油交到他手上,看他手脚不太灵活,连盖子都打不开,干脆自告奋勇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让我服务一下。”
谁叫她服务生当太久了,看别人有难就忍不住要帮忙。
傅秋杰并没有拒绝,任她将清凉的白花油擦在他额上,还轻轻的为他按摩太阳穴,那不知是怎样的效力,真的让他舒服了很多。
“还好吗?”她一路帮他按摩到脖子、肩膀,顺便替他解开领结,让血路活络─下,小时候她老妈就是这样伺候老爸的。
“很好……”他闭上眼睛,若无其事的问起:“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柔心愣了一下才听懂,所谓“他”应该是指学鹏,于是简单回答,“我在咖啡厅打工,他常来喝咖啡,就这么认识了。”
“那家咖啡厅在哪里?”
“就在你们公司旁边的一条巷子。”若不是这样,她一辈子也不会认识胡家人,那跟她平凡的生活距离太远。
“我怎么没发现?”傅秋杰安静了几秒钟,“他真幸运。”
柔心不太确定这是否算赞美,反面想起了另一件事,在某种关系定位上,这男人算是她的姊夫,如果这情况被人看到就糟了。
因此,她站起来说:“呃,我想……我该进去了,学鹏一定在找我。”
傅秋杰睁开眼,眼中有些朦胧,“你是该走了。”
“那……请你多保重。”她说这话好像很蠢,却又想不出别的台诃。
“等等。”在她即将转身时,他喊住她说:“这花用不着了,你替我丢掉。”
柔心接过那朵百合,原本别在他胸前,象征百年好台,现在他却说要丢掉?这男人究竟把婚姻当成什么?难道只是升官发财之道?
“哦……”她没资格发表什么评论,心里却不打算把花丢掉,不如带回家插在瓶里,应该还可以维持好几天,
就这样,柔心离开了花园,离开了一场奇遇。
那晚,她没再看到傅秋杰,因为她又碰到一个喝醉的男人,是她的男友鹏鹏,这回她非得照顾到底不可了。
两年多的时间仿佛只是一眨眼,巩柔心从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是进入胡家的公司,出身家政系的她能考上这种大企业,自然是靠男友胡学鹏的安排。
一开始她不太能接受,也抗议了好几次,但学鹏劝她说:“你迟早要进我们家的,先来见习一下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怕人家说我攀龙附凤。”她不喜欢这样,或者该说,她太敏感了。
“男人和女人不同,如果是我姊夫,就会被说吃软饭,如果是你,就会被说飞上枝头,这可是羡慕,而不是嫉妒喔!”学鹏仔细分析给她听,“况且,你只是做助理的工作,我又没让你成为大股东,你怕什么?”
柔心明白他说得有道理,但总有点顾虑,“那你别说出我们的事情,也别在公司对我特别礼遇,好不好?”
学鹏对此完全赞同,“放心,我每个月只到公司开一次董事会,把所有要盖章的都盖好,其他的我才不管呢!”
“可是我以后也不一定嫁给你喔!”
“不要紧,我会等到你人老珠黄,嫁不出去的时候再来求我。”
“你很讨厌耶!”她一向拿他没辙,只有告诉自己,现在两人在一起开心就好,她无法想像那遥远的未来。
幸好,事情比柔心想像得单纯许多,公司里没人知道她和胡家小开的感情,而且学鹏整天忙着展览和表演,根本没机会公开对她献殷勤。
学鹏的朋友超多、活动频繁,两人的约会总是充满艺文气息,她最喜欢看他神采飞扬、高谈阔论的模样。真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快乐,她默默的想。
这晚,他们刚举办完一场庆功宴,学鹏开车送柔心回家,有感而发的说:“我们应该谢谢姊夫,要不是有他坐镇大局,我永远别想这么逍遥。”
“是啊!我听说他每天都加班,几乎从没看他走出办公室。”事实上,柔心工作这段日子以来,只远远看过傅秋杰几次,都是赶着要去开会的样子。
“人各有志,他喜欢,就让他做到高兴。”
“那你姊呢?”她想起胡宗香,冷艳得让人不知该如何接近。
“我姊也忙着她的服装生意,他们夫妻俩都是工作狂,刚好凑成一对。”
“那就好。”柔心点点头,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傅秋杰在后花园喝醉酒,似乎不是很想结这个婚,不过,现在听起来应该没问题了吧!
“那我们呢?”学鹏空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
“我想……我二十五岁生日再作决定好不好?”尽管她确定自己喜欢鹏鹏,却不确定自己能否嫁进豪门。
学鹏也不勉强她,“好啊!女人从二十五岁开始变老,到时你一定跑不了。”
“你就爱损我,你才是个老头子呢!”其实学鹏大她三岁,但两人并没有年龄隔阂,有时候他还比她更像小孩。
来到柔心所住的公寓前,学鹏下车替她开门,轻轻在她唇上一吻,“晚安。”
他从不对她有进一步的行动,因为她观念保守得像古代人,而他极度尊重她的决定,也愿意等到结婚当天才结合。
“你开车小心点。”她像平常一样叮咛他。
“知道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快休息吧!”
“你还要去参加聚会?”她也认得他们那群艺术家朋友,常在某家Pub集合,天南地北聊个没完,创意就在其中随时被激发。
学鹏故装哀怨,“没办法,狐朋狗友太多了,谁叫你让我的夜晚如此寂寞呢?”
“鹏鹏,你在怪我?”她不是没想过,自己或许应该放开些,但她就是觉得时机未到,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开开玩笑而已。”他在她发上摸摸,笑得纯真自然,“我要是那种色狼的话,早就一口把你吃掉了,哪有可能等到现在?”
“谢谢你这么体谅我。”她再也不可能碰到更好的男人了。
“不,我才要谢谢你。”他的微笑显得有些哀伤,但一闪即逝。
两人告别后,柔心走向公寓三楼,站在窗台看学鹏开车离去。
他又抽菸了,他从不在她面前这么做,只有单独一人的时候才会抽菸,那侧面看来有些迷离,让她感觉非常遥远。为什么在一起三年了,她对他仍有陌生的感受?
不管她如何反覆思考,这问题向来都没有答案,失眠的她只能调好闹钟,等待新的一天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