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翻资料,问苏队长:“你确定登山步道那没有监视器?”
“命案现场附近确定没有,调了沿途路口监视画面,发现李伟生的车子确实开往登山步道,也拍到数小时后他的车子离开的画面,不过拍得并不清楚,只能从车型和车牌确定是他的车;车里除了他,还坐了谁,目前无法得知;而且之后的画面里再找不到他的车,监视器可能有死角。”
“所以凶手是开着他的车下山的。”章孟藜百分百确定这个推测成立。
废话啊。周师颐抬眼皮,懒懒看她一眼,随即靠上椅背,闱眼静思,交抱胸前的双手,一根手指敲着自己的臂膀。
真糟糕,好像没有一条线索可以深入追查,偏每条线索都不能放弃。
当晚,与李伟生在一起的究竟是什么人?通联纪录没有异样,莫非凶嫌与李伟生根本不认识,只是临时起意?但杀人不是捏死蚂蚁,总有个原因。
他倏然展眸,翻着资料。电脑通联纪录也未发现疑似与命案相关的讯息……
目前所有线索均未能提供较明显的侦办方向,似乎只能等待法医组那边的胃部药物监定报告,或许能以药追人。
“噫,孟藜,你还在忙啊?”林秀美站在门口,她背着包,一副下班姿态,与两位男士点头招呼后,又道:“还有剩一些咸酥鸡跟卤味,我放在你桌上了。”
“好,谢谢。”章孟藜头未抬,不知写着什么,笔记本上密密麻麻。
周师颐瞧瞧她,看了眼时间,交代苏队长:“观察一下李伟生的家人,还有那一晚与李伟生吃消夜的朋友,另外,查一下他的金钱往来。”阖上资料。
见苏队长离开,章孟藜也不好意思多留,拎着本子回纪录科。
办公室已无人,她收拾好桌面,拿了外套和包包离开,经过检察官办公室,她又下意识往内瞄,正好觑见她的老板站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穿上背心,桌面台灯已熄,大概也要下班了。
他似乎很怕冷,昨天在他办公桌上还看见小白兔暖暖包,而且是一盒,三十入的,不是一小包……忽然觉得好笑,下一秒真“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有事吗?一个人在门口傻笑什么?”听见声音,周师颐回身,他扣着背心钮扣,真斯文有型。
“没有啦,想到好笑的事而已。”她收笑,问:“周检要下班了?”
“嗯。”拿了外套穿上,整理着衣领。“要我送你?”
“没有,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我搭公车,不用人送。”
“不麻烦,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周师颐提着公事包走出,经过她身前,睐了她一眼。
“……周检真幽默。”她干笑两声,跟在后头。
“客气了。”
她在他身后扮鬼脸。
走出大楼,才发现外头下着雨,不算大,但淋久了仍会一身湿,何况冬季的雨打在身上像被泼了一桶冰。章孟藜想,等雨停再走到站牌等车吧。
从公事包里拿出伞,周师颐撑伞走入雨中,未听闻身后脚步声,他停步。
“你不是要搭车?”他回首,见她杵在大门前,扬声问。
“我等雨停。”话说完,只见他走来,上阶,站到她面前。
“就算不看气象预报,也要知道东部多雨,雨具要随身携带。”他垂眸看她,说:“走,我送你去等车。”
章孟藜歪头看他好一会,才认真地问:“随便说说?”
他无奈的眼神。“我都走回来了,你说呢?”见她仍迟疑,促声:“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快走。”转身下阶,她还未跟上,他回首瞪人。
她笑了,走进伞下,不忘调侃:“不好意思,这次真的要麻烦你了。”
周师颐静了几秒,鼻子轻轻发出一声“嗯”,他道:“有自知之明是对的。”
“……”这人实在是……她抿唇,在心里无声笑,跟着他的步伐,与他走至站牌下,雨还在下。
东部不仅多雨,气温也低,湿冷的冬夜,体感温度要比气温更低,周师颐呵口热气,调整肩上公事包背带,接着将手滑入裤袋……X,真他妈的冷。
察觉他几乎咬牙的表情,她问:“周检好像很怕冷?”
他不说话,难看的脸色说明一切。
章孟藜觑他一眼,想了想,问:“还是你先回去吧,我用包包遮一下就好。”
他目视前方,道:“不要浪费时间说废话。”
她吐了下舌尖,不试图与他交谈了。
上车时,她寻了空位,刚坐下,就见窗外那伞面下的男人目光透过车窗而来,她朝他挥挥手,他只是不带表情,转身就走。
车子启动,她看着车窗外渐远的车身,忽然笑了出来。她想,除了偶尔有些嘴贱以外,其实她的老板是个心软的家伙。
第3章(1)
地检署,第三侦查庭。
周师颐看看车祸现场图,问被告:“我问你,你能赔多少?”
“两万。再多就没有。”被告晃晃两根手指。
周师颐看向告诉人。“两万你接受吗?”
“不接受。我机车坏了耶,光修那台机车就要三万多,我还有住院和医药费两万多,然后住院期间没有收入,这些加起来,十万还不够赔。”
周师颐看了看医疗证明,问被告:“他医药费确实花了不少,你能不能将赔偿金额提高?”未摔卷、没拍桌,多么斯文的检座啊。
“不行。我刚刚说过了,我只是在市场旁边卖大肠圈和猪血汤的。现在时机歹歹,钱难赚,我有爸妈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一个大肠圈卖十五元也才——”
“我知道时机不好,钱难赚,但不表示这样就可以不负责任。如果你真有困难,态度柔软一点,好好说明情况,大家都能体谅,事情还有商量空间;但你只强调自己没错,又搬出有爸妈有小孩要养的理由,只会让我觉得你在推卸。现在是你撞了他,你只要明确告诉我,你能赔多少。刚刚说两万,这个数字确定吗?你想清楚再回答。”周师颐打断被告的话,仍面带微笑。
大部分的被告均是这么说话,家境不好、遭遇凄凉,上有老母下有稚子……他听多了。
“对啊,就两万。”
周师颐未开口,告诉人抢着说:“不然这样啦,你卖大肠圈我卖大肠面线,大家都是艰苦人,做个小生意也赚不了大钱,这个我能体会;你说你有家人要养,我也有家人要养啊。五万,赔不赔一句话!”
……这是在喊价吗?你卖大肠圈我卖大肠面线……这两个人真有趣。章孟藜忍不住笑意,噗嗤笑出来,下一秒,她立即捣嘴,悄悄瞄向左侧老板,眼,他正悠悠望着她,眼带责备。
她正襟危坐,双手敲键,强迫自己忘掉大肠。
“五万,你愿意赔吗?”周师颐问被告。“好啦,五万就五万,分期付款行不行?”
“可以。”告诉人也阿沙力。“讲清楚分几期还,白纸黑字写清楚就好。”
“没问题啦!”
“……大肠兄弟现在这么干脆,怎么之前会调解不成?”章孟藜低声念着。
周师颐只看她一眼,眼睛快速在面前萤幕上的笔录扫过一次,再看向被告,道:“请看一下笔录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等等列印出来请你签名。”
等待被告看笔录时间,他侧首看着她,低声说:“这个场合不能玩笑。”
小菜鸟初进地检署时,几次侦查庭上皆是板着脸蛋打字,疋经威严得不得了,近几次不知是否在这环境摸熟了,愈来愈显露她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