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沉了脸,周师颐忽然笑了声,问:“以后你也会遇上一样的情况,有时力不从心,有时是无能为力,那么,你还是决定要考吗?”
“没想过放弃。”
“即使打开过潘朵拉的盒子,也没打消你念头?”他扯松领带,让自己舒服些。
“虽然昨天亲眼见识了整个过程的感觉并不好,但是还能接受,所以我相信会更好。”她转转圆溜眼珠,忽笑得神秘。“跟你说喔,我打算这次休假回家要让我妈带我去市场猪肉摊逛,认识一下内脏,我想,多看就习惯了。”
猪肉摊?猪头和人头可是不一样啊小妹妹。但他未表示想法,只问:“房子契约打了?”
“打了。早上付了两个月押金,约签好了,我打算晚上就在那边睡了。”
“你东西搬好了?”昨天看房,今早签约,今晚就要过夜?
“没有。我东西不多,早上出门前有整理一袋衣服和一些盐洗用品,先抟过来了,剩下的衣服和书找时间再回叔叔家搬,反正里面什么都有,我又一个人,不需要太多东西。”
“棉被枕头也有?”
章孟藜一愣,睁大眼。“糟糕,我居然忘了!我本来就有打算下班要去买,现在……还是我在这里下车,我去买棉——”
“不用了,我记得夜市有卖,等等留意一下。”“我们要去夜市吃饭?”
“那里有一家关东煮,比小七好吃数十倍。”
只是好吃数十倍吗?喝掉最后一口汤,章孟藜忆起稍早前计程车上他说的话,她擦擦嘴,道:“周检,这不只好吃数十倍,是百倍了。”
周师颐嘴里一口鱼豆腐,烫得很,他含糊应声,待咽下后,看了她空空的碗一眼。“你吃真快。”
“好吃啊。汤头浓郁但不过咸,蔬菜鲜甜,鱼板、甜不辣新鲜又Q弹,吃得出来食材有挑过,不像便利商店的汤都太咸,玉米有时候不甜,我也吃过烂烂的甜不辣。”
他“嗤”一声,瞥她一眼,“你录美食节目?”
“我是陈述事实。”她看看他面前那一盘,说:“像你说我吃得快,其实是因为你还有那一盘米肠和香肠切盘,所以你吃得比我慢。”
是,差点忘了还有这盘。周师颐将那盘吃了一半便被闲置一旁的切盘推到她面前。
“真不吃一点?”服务生送上时,已问过一次,被她摇头拒绝。
“真的不吃。今天看到肉还是没胃口。”
昨日解剖结束,回地检署后,在地下楼的员工餐厅用餐,见她仅挑菜,没半块肉,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第一次见到人体解剖时,那血肉模糊的画面也曾令他连着几天吃不下半口肉。
他扬起笑,晃晃手中夹在筷子间的香肠片。“那你得再等我一会。”
“没关系,你慢慢吃。”她说着话,眼睛好奇张望。“那一家烤肉店好多网友介绍,人那么多,真的很好吃吗?”
他知道她指的是哪家,带着一种近似看戏的表情,笑问:“你现在会想吃吗?”
她没好气。“并不会,好奇问问看而已。”
他笑一下。“那家是真的不错吃,等你想吃肉了,可以去排排看。听说有客人八点点餐,十二点才叫到号码。”
“这么夸张啊……”她望向那摊子前的晃动人影,忽瞠圆了眼。“那个女生好像是火锅店老板的妹妹……她不是吃素吗?”
“都有和尚吃肉的新闻了,一个平常的民众吃肉不特别吧?”
“也是。可能她只是帮人买的,或……噫,那个男生我好像看过……”她认真思索那张俊秀的男性面孔,忽扬声道:“我想起来了!昨天下午调卷时,有看过那个男人。”
“嗯?!”他好像被勾出了一点兴趣。
“就搂着大美女的那个男人,我昨天在法院见过。”
周师颐抬脸,望向她说的烤肉店。人潮不少,但仍能轻易认出火锅店老板的妹妹,她手长腿长,五官出色,在人群中特别显眼。看了好一会,才等到搂她腰的男人转过脸庞——他微讶,是他。
“你不认识他吗?”他仍看着对面摊位前的男人。
“不认识,只是昨天见过,对他有印象,因为感觉有点严肃。”
“他是地院的吕彦峰。”
章孟藜愣了两秒,讶问:“吕法官?”
她不过一个新进不久的检方书记官,甚少在院方走动,每日重复着开侦查庭、整卷、内外勤等工作;工作方面也未有直接接触,要她认得所有法官的脸孔,目前有困难。
“是,就是他,记住了。”他起身,道:“走了。”
结了帐,见她还杵着不动,他疑惑问:“不是要买棉被和枕头?”
“对啊,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过去打招呼。”
“人家约会,你要去当电灯泡?”说完,长腿一迈,往另一头走。
也是,她不该当电灯泡。回神时,快步跟上他,却又回首看向那对男女。他们郎才女貌,互动亲腻,那么甜蜜。她想,谈恋爱真好,何时能轮到她?
第5章(1)
还是意外车站前的人潮,虽说今日开始有两天的周末假期,但也不必全挤到火车站这来了吧?售票窗口大排长龙,她真懊恼自己忘了该早点订票,待昨晚想起时,线上购票系统显示车票已售完,搞得现在只能跟着排队等购票。
章孟藜看了眼墙上电子看板时间显示,已是六点四十八分,欲搭乘的车次是七点发车,来得及上车吗?心里焦急,但前头购票状况意外顺畅,一个接一个,买了就走,轮到她时,时间显示六点五十五分。
付钱取票,一路喊着借过,终是挤到剪票口;进入月台,车已停在那,她快步上车,见有位子便挑了个靠走道的。待真的靠上椅背时,她才吁口气——总算赶上了。
大概是发车站关系,上车后才发现搭车民众没想像多,车厢里空座位甚多,她邻座也空着,那么,她应该可以坐一会吧?也许这位子的主人下一站才上车呢。她翻开稍早前买来的报纸,拿出三明治,咬下一口。
“小姐,不好意——是你?”火车启动前几秒,总算赶上车的周师颐在看见位子上有人时,出口提醒,抬起来的脸蛋熟悉得令他讶然。
“周检?”章孟藜的意外不下于他。“这么巧?”
他瞄瞄座位号,再看看车厢号,想着靠窗或靠走道都无所谓吧。脱下大衣,将之挂上窗边挂勾,经过她膝前,在她靠窗的邻座坐下。“回苗栗?”
“嗯……”她嘴里吃着东西,尾音拉得长长的,吞咽后,才问:“你也是要回家吗?”平时见他西装笔挺,似乎是第一次见他有西装以外的打扮——黑色高领毛衣外头加了件格纹毛背心,下半身的牛仔裤,还有他搁腿上的黑色背包,让他看上去显得年轻几岁。
“是啊,几个月没回家了,该回去看看家人。”他脱下手套,拿出纸袋里的早餐。
“真好,台北一下就到了,不像我,得坐四个多小时的车。”
“你以前地理是不是不及格?这里到台北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他睐了她一眼,吃起早餐。
“这跟地理有关吗?”她还当真想了一会,才说:“反正你家比较近,我到家都要中午了。不过还好,现在人不多,还有位子坐,不用一路站到苗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