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每一朝的帝王无不是嫔妃如云、三宫六院的,他自然也不能例外。
但是要想让这些女人生下他的孩子,若不先治愈他心中的那块心病,恐怕谁也办不到。
龙纪皇朝并不知道他的心病,愿送给他一个天姿国色的公主为妃,以期与他结为盟邦,嫔妃对他来说只是后宫的美丽摆设,多一件少一件都无妨。
虽然天凤皇朝此时国力强大,但除非有人欺到他眼前来,否则他绝不会发动战争,出兵攻打、吞并任何一个国家,对于那些饱受外族欺凌的弱国、小国,他根本也没有侵略企图,就算没有送上大礼,他也会出兵援助。
因此,龙纪皇朝这封书表很快便得到了元狩的响应——
两国正式缔结为盟邦。
元狩的响应传到了正准备大举侵略龙纪皇朝的南方异族耳里,当下立即按兵不动了,龙纪皇朝上上下下为此欢欣鼓舞、欣喜若狂,而皇七公主应天禹这个早就被遗忘的名字突然间备受宠爱起来,什么时候被册封为“常善公主”的,连应天禹自己都很惊奇。
数十名织女、绣娘被宣召入宫,连夜赶工织绣七公主要求的那件最华丽、最无与伦比、还要绣满凤凰的嫁衣,童太后还不惜动用国库上百万银两置办了丰厚的“嫁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送嫁的车队就浩浩荡荡地朝天凤皇朝行去。
元狩站在金殿前的含光门上,远远望着几乎看不见尽头的车队时,惊讶得半晌回不了神。
数十辆马车旌旗招展,一面面龙字旗在风中翻卷,马车内全装满了皇七公主的“嫁妆”,其中一辆马车装饰得美轮美奂,华丽非常,大老远就能被马车上的金玉流苏闪花眼。
这份礼……也太大了吧!
“瞧这阵仗,看来龙纪皇朝的童太后和小皇帝遇到的麻烦不算小啊!”
“这哪像献礼呀?摆明就是结亲来的!有哪位入宫嫔妃的阵仗比这位皇七公主更称头的?简直直逼皇上大婚的架势了!”
分列在元狩身旁的大臣们窃声低笑着。
元狩只觉得有趣,倒也不以为意。
庞大的车队缓缓行来,停在了含光门前。
元狩稍早已命海信带领数十名太监宫女上前接迎,不料竟被一个老妇人制止,正色地说了些什么,海信随即转身快步奔回含光门,跪在元狩身前禀报。
“皇上,龙纪皇朝常善公主见没有红毡毯和迎宾乐相迎,不肯下轿。”
元狩愕然抬高了双眉。
“什么?!这常善公主未免太大的架子了!她以为她是谁呀!”
元狩还没开口,一旁的文武百官就已争相斥骂起来。
“怎么说她也是宣和帝的女儿,集万千宠爱在一身,有点架子也没什么。”元狩笑了笑,并未动怒。“去准备红毡毯和迎宾乐相迎。”
“奴才遵命!”
海信领命,火速传话下去。
礼官接获旨意,虽不情愿也只好勉强办了。
厚厚的红毡毯迅速地从金殿前的御道一路铺到了华丽的銮轿前,不多时,含光门两侧廊下站满了数十名乐师,八管齐奏,迎宾乐的乐曲声嘹亮地响起,重重殿阙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朕回到金殿上等着,你们把常善公主领到金殿见朕。”
元狩吩咐身旁的礼官后,转身走下含光门,坐上步舆,百官尾随在后。
忽然,海信又跑了回来,拦在步舆前方,气喘吁吁地喊道:“皇上,那常善公主还是不肯下轿,她说……要皇上亲自接迎!”
尾随在元狩步舆后的文武百官们听闻此言,一个个都气炸了。
“放肆!简直太放肆!”
“她连朝拜皇上都还不曾,就敢要皇上这样那样,还敢要求皇上亲自接迎,这常善公主连点礼数都不懂的吗?”
“如此嚣张傲慢、规矩礼数都不懂的公主,如何能进咱们天凤皇朝的后宫?皇上请三思,这份礼收不得呀!”
“让他们回去!皇上原封不动地退回这份礼,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元狩的嘴角微微勾起,低声轻笑着。
他不知道这位常善公主到底是被骄宠得太过分还是故意虚张声势,他更好奇她那份非比寻常的自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这件事有趣的地方在于常善公主爱摆架子,把能摆的架子都摆全了,但偏偏元狩是个最不爱摆架子的皇帝,所以当他的文武百官急怒攻心、义愤填膺时,他心中的怒火连一丝丝都没有被激发。
“她贵为公主,再多的排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元狩笑着走下步舆,踩上铺了红毡毯的御道,优雅地往停在含光门前的华丽轿舆走过去。
“皇上,这么做有损皇上威仪,万万不可!”
“皇上,这分明本末倒置!明明是龙纪皇朝有求于我国,不是咱们有求于他们呀!”
“有客自远方来,做主人的亲自相迎也应该。”
面对气急败坏的朝臣们,元狩的神情倒是一派轻松。
此时,坐在华丽轿舆内的应天禹等得有些紧张也有些心虚了,虽然她很坚持以出嫁而不是献礼的方式来到天凤皇朝,但是万一这份坚持惹恼了咸宁帝,一怒之下把他们全部轰回去,顺便丢一张反悔结盟的书表,岂不是糟糕透顶?
“嬷嬷,我看算了吧,不用坚持非要皇上接迎了。”
她悄悄掀起轿帘一角,对站在轿舆外的丑嬷嬷小声说道。
话刚说完,轿帘倏地被完全掀开来,一个灿金色的高大人影蓦地撞入她的眼底,她瞠圆了双眸,呆呆看着眼前如黄金铸就般闪闪发亮的男子。
她看见他的胸前、双肩、袖口都用金线和孔雀羽毛织绣着灿金色的团龙,而就在她发怔的同时,原本鸣奏的迎宾乐停止了,改奏起了“朝天子”。
应天禹深深抽息,这个年轻俊美、双眸清澈明亮的男子就是咸宁帝!
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这一个月来她想象过许多咸宁帝的样貌,然而亲眼所见后才发现与她心中所想的完全相反。
她以为他应该是壮硕粗犷的,没想到他身材纤瘦颀长;她以为他是严肃老成的,没想到他温柔尔雅;她以为他会是目下无人的,没想到他的双眸竟然如此的……天真无邪!
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已成年的男人,而且还是个当了八年皇帝的男人,怎么可能还会保有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眸?
在应天禹几乎是以一种震惊的情绪在打量着元狩的同时,元狩也迅速将她打量过了一回。
常善公主的天姿国色果然没有令人失望,尤其在刻意的精心打扮下,让她看起来更为明艳动人。
不过,元狩自小就是在充满美女的后宫里长大的,并不容易因为一个女人的容貌而心动倾倒,常善公主美是美,也还不至于让他看傻眼,倒是在掀开轿帘那一刻听见了她所说的话,让他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
“常善公主,欢迎你来到天凤皇朝。”
他微笑地伸出手,等着接她下轿。
应天禹实在无法想象连说话都如此温柔动听的男人,竟会是国势强大到令邻国胆怯、无数小国臣服的天凤皇朝帝王。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放在元狩的掌心上,当一脚踩在厚厚的红毡毯上时,她高高地昂起头,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剧跳。
双头凤钗在她高耸的云髻间高傲地伸展着,镶钻的金步摇垂在她的前额,闪耀着点点星光,白皙的脸蛋淡淡敷上一层胭脂,柔美得令人屏息,而最光彩炫目的是她身上那一袭用金线绣满凤凰的红色嫁衣,令站在红毯两侧的文武百官们一个个看得张口结舌,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应天禹挺直了背脊,瞳眸中仿佛射出五彩的光芒,挑衅似地望向所有冷漠嘲弄的目光。
当所有人都认为她自骄自矜的神情既嚣张又不敬时,只有元狩知道她的双手颤抖成什么样子。
元狩轻轻握紧了她颤栗的指尖,深深凝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看穿了什么,只是没有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