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调养,才三个月的光景,这个家中的新成员非但已将所有的旧伤养好,而三个月前那副瘦弱纤细的模样已不复见,只是那别扭的性子仍未有太大的改变,听见夏承风的问题,他只是点点头,是个非到必要,否则不开口说话的孩子。
“但是……”夏承风为难地看向一旁的女儿。
“好啦,把拔,你收阿郡当徒弟,当徒弟啦!”依然是胖嘟嘟的小双双兴奋地嚷着:“就像以前妈妈说的那样,双双要当师姊,双双是师姊。”
这就是夏承风为难的地方。
“阿郡,这事我是认真的,当一家人是一回事,可若你真要投入我夏家门,就有论辈不论岁的习艺伦理关系。”说真的,在他后来办收养手续时发现,这个比女儿瘦小的男孩年纪竟比家中胖嘟嘟的女儿还大时,真是有些意外。
不过,入门学艺的事,可不是以年纪大小来论的。
轻咳一声,夏承风正色道:“虽然双双年纪还小,我还没教过她什么,但两年前在她刚会跑的时候,我就让她拜了师,算是我的入门弟子了,如今你若也要拜我?师,按辈分,你得成为双双的师弟,这样你也愿意吗?”
不认为他们这年纪的孩子会懂什么入门伦理,所以夏承风才会显得这般迟疑。
“愿意,阿郡愿意啦!”小双双忙不?地代?回答。
“双双,不可以这样,阿郡的事,你得让他自己决定。”夏承风轻斥。
“可是双双……双双想当师姊。”她嘟囔,觉得委屈。
即使真没兴趣,见她这样,惠天郡也绝不会说个不字。
“叔叔,我要学,当师弟也没关系。”惠天郡开口,态度颇为坚决。
“耶!好棒,阿郡当师弟、当师弟。”肉呼呼的小身子扑向他,双双就像小狗一般的对他又亲又吻,足见她心情之愉悦。
“你会宠坏她的。”见女儿这样,夏承风心中颇不是滋味。
虽然,他打一开始的本意,也是想让家里多个人帮他疼这失去母亲的女儿,可惠天郡真这么疼她,让女儿的一颗心全向着他去了,这要夏承风如何不吃味?
“阿郡,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双双信心满满地保证。“你是师弟,要听话,你听话,双双师姊就好爱好爱你,我会疼你,对你很好很好……我会保护你的。”
对她傻气的话,惠天郡不以为意,只觉得她这傻呼呼的样子真是可爱。
这一对新出炉的师姊弟就这样对看着,看到夏承风觉得受不了。
“喂,够了吧!一他轻哼,获得注意力后,没好气道:“你们两个要相亲相爱,也等我上完课后再说。”
“现在就要上课?”惠天郡有些诗异。
“这就叫打铁趁热。”他义正辞严地说着,其实是想早些测试惠天郡到底有没有厨艺上的天分。
“双双也一起?”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着自己,小双双很兴奋。
“唔……”因为女儿的年岁尚小,夏承风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到自己也是从会走路开始,就跟在父亲身后团团转,最后才习得这一身的易牙之技,于是反对的话很快又咽了回去。
“好吧!你也一起好了,反正迟早也得开始。”他干脆答应,心想也可趁此机会及早?发女儿身为夏家人的厨艺天赋。
“好棒,把拔快点、快点上课。”圆滚滚的身体此刻一上一下蹦蹦跳跳,看得出双双心情愉悦的程度。
“呃,你们都还小,第一次上课,我想就从最基本的配色来好了。”领着两人进到厨房,夏承风一边说一边动手翻出料理用具及食材。
两个小萝卜头看着他拿出色彩鲜艳的蔬菜洗洗切切,还很快速地煎了肉片及?色美丽的蛋,在一切就绪时,烤箱内去掉边皮的白软土司也正好当一声的跳起。
“虽然三明治是西点,不在我们夏家门的菜色范围内,但你们还小,做三明治对你们来说,既方便又简易,而且也能让你们发挥配色的能力,来,这个的重点在……”夏承风讲解着,两个小毛头也表示出高度的配合,专心听着他说明。
因为念及他们年幼,且旨在观察他们的配色、配菜能力,夏承风大概说明了制作原则后,便慎重地交代,要他们只需负责把食材放进土司当中即可,等他们做好后,再端出来让他切,之后大家再一起来讨论这堂课的目的。
确定两个孩子都把他的叮咛听进去了,夏承风放牛吃草,由得他们自由发挥,至于他自己,则是拿着切刀,到客厅里去等。
其实也没多久的时间,莫约十来分钟,惠天郡已经端了一盘成品出来,虽然仅只是四方平整的几片土司,但也能很清楚地从侧面配菜感觉出,这是一份口感丰富的三明治。
夏承风迫不及待地拿过刀子,力道适中地由斜对角切了一刀,显露出土司与土司之间夹层的布菜平均,以及?色之鲜艳亮丽。
白软的面包被切得极工整,间接夹着青翠的新鲜蔬菜、香味四溢的肉排及粉嫩鲜黄的蛋皮,再稍稍挑开看了下,布菜十分平均,可以确定每一口都能品尝到那和着面包口感的各式菜色。
无疑地,这是个会引人食指大动的作品,虽然还不见得是完美,但以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能排列出这样的作品,已属不易,证实他至少还有配色上的美感。
“嗯,你做得很好,等一下双双做好后,我们一起来吃这些三明治。”
不受称谓上的影响,他的天分让夏承风乐得直笑,完全就是一副骄傲爸爸的模样“好了,我做好了。”小胖身躯从厨房里冲出来,苹果般的可爱笑脸与她手中盘里的可怕物品完全不成比例。
捏得烂烂绉绉的白色土司还是其次,更可怕的是从边缘溢流而出的酱汁,那绿绿、又带着黄黄的浓稠汁液,不知是什么东西,光是看,就让人觉得一阵恶心。
“双双……”夏承风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心中直哀嚎。要命!除了美乃滋跟奶油,他明明没拿其他的调味酱出来啊,这一团浆糊,她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把拔,你切切、你快切切。”小双双异常热切地嚷着,自觉完成了一份举世无敌的伟大创作。
不得已,夏承风伸手接过女儿递上的盘子,并克制着双手不要发抖,同样地从土司的斜对角切下一刀。
完全不同于惠天郡的作品,这一切开使得更多的酱汁被挤出,不但弄了夏承风一手,整个三明治也全染上那不知为何物的酱汁,湿湿黏黏得根本看不出这土司夹层里究竟包了些什么东西。
“把拔,快吃,双双做的,你快吃……”双双催促献宝似的,急着想得到父亲的夸赞,并忍不住得意说道:“双双很聪明喔,刚刚……刚刚双双自己从冰箱找出好多酱酱,我有、我有把它们搅一搅……我的阿包装的东西比阿郡多,它很好吃喔!”
“阿包”,是她对所有面包类的统称;在她得意地向父亲推销后,一点儿也没忘记先前的承诺,身为师姊,有什么好处,她绝不会忘记师弟的那一份!
只见她转向惠天郡,很快乐地邀请师弟一同分享。“阿郡也是,你跟把拔一人一半,快吃。”
被点名的两人脸色都是一阵怪异,但在她满怀期待的热切表情下,他们也不忍心开口拒绝,就怕伤了她的心。
超越了年龄的差距,两个男人对看一眼,各自抱持着一份视死如归的精神,以一种慢动作中的慢动作,伸手各拿了一块绿黄交混、据说是三明治的东西。
“啊!这是阿郡做的吧?”不同于他们的慢动作,双双迳自拿起一块惠天郡做出的三明治,毫不考虑地大咬了一口,最后含糊不清的语句不忘说明感想。“哇,好好吃喔!”
她大口大口的吃,让现场的另外两人很不是滋味。
“咦?你们怎么不吃?快点吃啊!”一边咀嚼,双双奇怪地看着他们。
实在没有可推抱的借口,两个男人只好硬着头皮,举起那块混合了可怕?色汁液的东西,憋住气,张大嘴咬下了一口,紧接著有志一同的……“呕!”
☆☆☆
夏无双整个弹跳起来。
想起来了,她全想起来了!
连鞋也来不及穿,她冲出自己的房间,直奔向正对面的那道房门,然而她完全遗忘了敲门那道手续,门一推开猛地就往里冲。
房间里的人正在看书,但不用抬头,他也知道会这样冲进来的只有她。
“双双……”惠天郡无奈地合起手上的书,一副“你又怎么了”的表情。
“对不起,我又忘了敲门了。”她淘气地吐了吐粉嫩的舌尖,然后完全不以为意地直扑上他的床,跪坐在他身侧,忙不?地开口道:“阿郡,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他问,脸上摆着那一百零一号的表情──就是没表情,全然没有因为她的兴奋而有任何明显变化。
“哎唷!你的反应怎这么冷淡?!”她气恼,软软的小手直抓向他的脸,揪起他颊上的肉就是一阵揉捏。最气他这种不喜不怒,就像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死硬表情。
他没反抗,一如这些年来的反应,对她,他总是习惯性地容忍她所做的一切。
“哎唷,你怎都没反应?讨厌!”她觉得没趣,松了手,一古脑地倒在他身上,以他的腿?枕,舒舒服服地躺着,一副准备长谈的模样。
“怎么了?”知晓她的习惯,他问。
“你知道我刚刚想起什么了吗?”她神秘兮兮地笑着,有点糗的开口
道:“我啊,想起爸爸第一次要我们做三明治的事了。”
“怎会想起那件事?”他没忘,只是不解向来健忘的她怎会突然记起这回事。
对于厨房料理之事,她的没慧根及毫无天分,是这家里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而为了不伤她的心,他们不曾在她面前提到这事,但也非常有志一同的致力于遏止她再次下厨的机会。
在今天以前,他们一直成功地没再让她下厨,不过谁晓得今天她跷课的意外竟让这事破了例。
“阿郡,你老实说,关于做菜,我是不是很逊?”她问。
虽然记忆力不好,但她仍隐约想起,自那次三明治事件后,她爸爸不死心的好像又上了些其他的课程。
只是结果跟三明治事件大同小异,她似乎总出错,弄到后来,她爸爸要上课时再也不找她,总是私下偷偷教阿郡一人。
自己的手艺到底如何,从来没有人向她反应过,怎么想,她总觉得透着古怪,加上她老觉得白天离开烹饪室时,的确听见了月童学长的呕吐声,而那声音,就像当年老爸跟阿郡吃下她做的三明治后、立即反胃吐出的声音;因此她心里其实也多了几分明白。
“喂、喂!”他一迳的沉默让她嘟嘴,忍不住皱了下鼻子,于是端出师姊的架式来逼供。“喏,师姊在问你话,快说呀!”
“说什么?”他拖延着,暗自希望她能自己忘了要问什么。
“当然就是煮菜的事嘛!”事与愿违,她不但没忘,还提出了更多问题。
“你老实说,对于厨房的事,我是不是真的很逊?所以你们才一直想办法阻挠,不让我下厨?”
又是一阵沉默,好半天后,他总算开口。“没的事,你多心了。”
“是吗?”她怀疑地看着他,摆明了不信。
“明天还要上课,你早点睡。”朝她的额轻拍了下,他转移话题。
“讨厌,你别想转移话题。”她咕哝,见他这不冷不热、一点也不讨喜的个性,突地想起今天所见的可爱转学生。
嘟着嘴,她忍不住开口抱怨。“每次都这样,你不想说话就摆这副死样子敷衍人,一点也不可爱,你哪有一点师弟的样子吓!如果你有光希的一半可爱,不知有多好?”
“谁?”他捕捉到一个仿佛很重要的字眼。
“我今天不是跟你说过?就我们班上的转学生啊!”她送上一记白眼,嗔道:“你看,你平常根本就没仔细在听我讲话。”
“你说他怎样?”先前她只介绍是转学生,又没提到她对那人的看法,他当然现在才把它当一回事。
“什么怎么样?就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啊,他是从日本转来的喔,中文说得很好呢!”她笑咪咪地再介绍一次。“你一定没注意到他有多可爱吧?他呀,就像漫画里面那种美少年,样子白白净净的很讨人喜欢,而且啊,他害羞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就像个小弟弟一样……你就是没那样啦!人家想要的师弟,就是像光希那样可爱的、能任人摆弄……”
“嗯?”他眯眼看她。
“没、没啦!”让他发现她的动机不良,她傻笑以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这才又说道:“我的意思是,那种可爱的样子才是我心目中师弟的样子嘛,哪像你“像我怎样?”
“你就那样呀,像个小老头儿似的,害人家这个师姊当得一点威严也没有。”她抱怨,换来他一阵轻笑。
“笑什么啦!平常要你笑,你“ㄍ一ㄥ”得跟个木头人一样,现在人家跟你讲正经的,你却一直笑……人家是师姊耶,你当师弟的人,就不能多给一点尊重吗?”
“好了啦你,时间不早了,别再扯这些有的没有的了,快点回房去睡,明天还要上课呢!”他不以为意地赶她回房,实在不好伤她的心,告诉她其实光是她那软软的声音就注定了她天生的没气势。
“我才没胡乱扯,我很认真的。”她嘟嘴,不喜欢他老当她在玩闹。
“那你要怎样,才觉得有师姊的威严呢?”他反问,将问题丢回给她。
他这一问,顿时使她一脸困扰。
也没错啦!平常他们就是这个模式在过日子,不知不觉也过了这么久,但……但也不能就一直这样下去啊!
“那个,虽然我一时想不到,可是你做师弟的老是比我这师姊耍大牌。”
她埋怨,多想耍耍想像中的师姊威风。
“大牌?”他扬眉,不解其意。
“对!就是大牌!”她很慎重地点点头,这才开口解释。“你也不想想,我是师姊耶,可是却什么都听你的,结果弄得好像你才是师兄似的,那我师姊的?面何在?”
“有吗?”他配合她,凝神细思后说道:“我平常那样对你,我以为那是一种对师姊敬爱的表现,并没有特意要耍什么大牌啊!”
“才怪,你明明就不把我这个师姊放在眼里。”她咬死这一点。
“放在眼里?”他又是一阵思考之后,温吞吞地开口。“你的意思是,以后的早餐不用帮你做、午餐你要自理、晚餐加消夜改由你动手?”
她一愣,没料到他会把问题接到这边来,然而,他想举的例子可还不止如此。
“当然喽,家里的害虫出没时,比如蟑螂老鼠之类的,你得出面解决掉它们的生命,以保护我这个胆小无用的师弟,再来的话,若是家里一些家电器具坏了,你也要负责修好,好让我这个师弟坐享其成,因为你是师姊嘛,师姊就该这样照顾师弟的,是不是?”他一脸受教,完全符合一个小师弟该有的谦卑。
只是,这时他的姿态摆得越低,她的难堪感也就更重一分。
“你明知道……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嗫嚅,试着反驳但又找不到例证。
真是的,听他这样一说,她不但一点立场都没有,还特别彰显了她的无能之处。
其实她哪知道会变这样呢?
这一切就……就好像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嘛,一直以来他们之间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这个师弟就像她第二个老爸一样,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想想,她也真是丢人,身众人家的师姊,却总是他这个做师弟的在照顾她。
越想,夏无双越觉得难过。
“对不起。”她自责,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连含糊不清的道歉。“阿郡,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个师姊该要称职一些的,结果我不但没照顾到你,反而都是你在照顾我。”
“没关系,我习惯了。”他一脸谅解,还很贴心地补充道:“再说,照顾你,就是我对你这师姊敬爱的表现,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因此而误会了,不过现在说开了就好,以后你就知道,我这个师弟其实一直都很敬爱你的。”
他越这样说,真越让她感到无地自容了。
“可是……可是我又没做过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不像我对你,其实一点帮助跟照顾都没有。”她沮丧地说着,觉得自己很没用。
“怎会?”他轻敲了下她的头,不让她沮丧。“你不是让我跟你们成为一家人吗?”
“那又没什么。”她持续着她的哀愁。
“怎会没什么?”他一脸的严肃,轻道:“若不是你跟夏叔叔收容了我,我早不知被打死几次了。”
“你不要想起你那个坏伯伯啦!”她连忙制止,不让他回想起不快乐的事。
“放心,我没事的。”他温和地朝她笑笑,不以为意。“毕竟这事都过了那么久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只替他那种人可怜。”
“为什么?”她皱眉,不解。
“在家族里,我父亲在事业上的成功一直带给他很大的威胁,贸易公司所赚来的丰厚利润,更是让失志的他眼红嫉妒,所以在我父母亲死了之后,他合理的收养我,也接收了原该属于我的每一分遗?,但对我父亲让他在亲友面前抬不起头的恨却怎么也消不去,一个EQ低到只能对小孩发泄怒气的人,你觉得我有必要去恨他吗?”他轻哼,这些全是他后来听其他亲戚说的。
“才怪,我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还是有怨。”她毫不迟疑地戳破他的?装。
“算了,我们别提这件事了。”他名正言顺地转移话题,暗斥自己的掩饰功夫做得还不够到家,竟连她都没能瞒过。
“那我们跳回前一个话题……”她倒带一样的回想,一张可爱的脸忍不住皱成了一团。“那还要讲关于我没用的事情吗?”
“你呀你,别再说自己没用了。”他正经八百地纠正她。“对我来说,你跟夏叔叔能接纳我、让我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已经是最了不起的事情了,一般人可无法像你一样,大方的把自己的爸爸分一半给别人。”
话题一来一回、转折的速度太快,双双来不及吸收,只隐隐觉得,阿郡说的好像有道理,毕竟他不是那种会一脸正经,然后跟你开玩笑的那种人。
但他要是说正经的,她不就更没立场了?
当年她年幼无知,只想找个玩伴,所以才向父亲提出留下阿郡的要求,其实她的心胸绝没有他想的那么伟大,她更没想到,因为如此,他在心中一直这样的美化着她。
这下子,她不但?自己的无用感到沮丧,还?自己的小心眼感到过意不去。
“对不起,总之是我自己不好啦!”她直言道歉,?表诚意,还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以跪坐的姿势向他一鞠躬。
“你这是做什么?”知道她好骗,但真看她傻呼呼的上当,他仍暗暗觉得好笑。
此时换她一脸认真,用着好诚恳好诚恳的表情忏悔道:“过去都是我小心眼,误会了你,以为你不把我这师姊当师姊看,结果证明,那全是我自己弄错了,我道歉,希望你原谅我,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他学她一脸的正经,还顺便送上两句她想听的话。“因为你是我最好的师姊,我怎么可能会跟你计较?”
“阿郡……”她轻叹一声,又软软的倒回原位,枕着他的腿动也不动,只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打心底赞道:“你真是、真是全世界我最好的一个师弟了。”
“没什么,只要你以后别误会我,能理解我的苦心就好。”他拍拍她的额头,提醒道:“好了,时间真的很晚了,你该回房睡了。”
“不要。”躺得舒服,她不想再动。
她慵懒的可爱模样让他微微一笑,这就是刚刚还想力争师姊权利的人?
“你不想动,那我抱你回去好不好?”他提出另一个方案,完全纵容她的不合作。
“不要,我好困,不想动,我们就这样睡好了。”她打个呵欠,真要闭眼入睡。
“别玩了,快起来。”他当她开玩笑,仍有耐性地哄着。
“我不想起来。”她闭着眼咕哝。
原本刚刚就要在自己房里睡了,是因为睡意迷蒙中突然想到了一些儿时记忆的片段,这才兴冲冲的冲入他房间想跟他分享,没料到扯三拉四的,她没头没脑、搞不清楚状况的讲了一大堆,现在好不容易把话讲完,她当然觉得浑身没力,连动都不想动。
“双双?”他捏她鼻子。
“不要吵嘛!”她挥手赶他。
“别这样,我们都大了,不能再睡在一块的。”他皱眉,拿她没办法。
“为什么?还不都是一样。”她才不理他,仍闭着眼,胡言乱语地咕哝道:“再说,我们好久没睡在一块儿了,干脆就让我们像小时候那样,秉烛夜谈到天明。”
“夜谈?到天明?”他翻了个白眼,直接戳破她的牛皮。“如果我没理你,只怕没三分钟你就睡着了。”
更何况,他们自小也从没有交谈到天明的纪录过,虽都睡一块儿,但也只是睡前由她拉着他,喳喳喳的请着在他上学时、她一天发生的大小事,没一会儿她讲完,就会靠着他自动睡去,什么到天明?还秉烛哩!
“别这样讲嘛!”她皱皱鼻,为了争回点?面,只得奋力地再睁开双眼。
“你听话,回房去睡吧!若让夏叔叔知道我们睡同一床,只怕要吓坏他了。”他一点也不想辜负这位长辈的信任。
“有什么好吓坏的?”她打个呵欠,完全不在意去大陆做技艺交流的老爸,随口应道:“他啊,人老了、脑子秀逗,才会把很单纯的事,用最龌龊下流的思想去套用,像我们,也只是躺同一张床上睡觉,又没怎样!
再说,你不说、我不说,等他回来,也不会知道我们睡在一块儿。”
“你用说服我的时间,早回到你房里了。”他摇头。
“不要啦,你现在让我动的话,我怕睡意会跑掉,到时我要失眠了怎办?”她就是怕睡意跑掉,一会儿会睡不着,所以才不想动的。
“……”他无奈地看着她,真拿她没办法。
“好啦,偶尔一、两次没关系啦!反正老爸不在,又没人会念,再说……我们很久没一起睡了,就当是重温儿时记忆好了。”又是一个呵欠,她闭着眼跟他瞎缠着,就是不肯再动一下。
“那你总该先让我躺下吧!你枕在那边,我怎么睡?”他没好气。
听了他的话,原先枕在他腿上的头颅移了开来,像只小毛虫一样,无双朝床头方向蠕动前进。
在他躺下后,她抱住他的臂膀,小脸枕着他的肩,由得他的头靠着她的,两人相依相偎的就要入眠,一如数年前他们分房睡之前的姿势,那自然而然的举动,仿佛这些年的间隔从不存在过一般。
只不过,那仅是一种假像而已。
惠天郡知道,这些年里很多事都改变了,不仅仅只是身高的抽长、年岁的增加,就连她幼儿时身上的甜香,此时也转变?更清幽诱人的宁馨气味。
如同他所预料的,靠着他,她没三两下就沉沉的睡去了,由得他沉浸在她的馥郁幽香当中,悄悄回想,她这些年来所为他做的一切。
他从没说出口,但他知道,她之于他,绝不是她想像中的无用。
更甚者,她绝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珍宝,只是他从没开口告诉过她,关于她的重要性。
或许,有朝一日,当他不再觉得别扭,或是他那不擅表达的性子改变了一些,他会告诉她吧!
他如此猜想,倚着她,也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