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人同聚一室,免不了天南地北、没有固定主题的闲聊一番,工作上的酸甜苦辣,或是个人的家庭、感情方面的难处,互吐苦水,这也是纡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通常,飞舞都是安静聆听的一方,虽然她的生活不算宽裕,不过倒也没有太多烦恼,顶多就是暗恋饭店总经理这一点,偶尔令她感到心神不定。
然而,能够见上心仪的对象一面、讲上一句话,一点点微小交集就能让她感到心满意足,开心上一整天,充满干劲。
朋友、同事都取笑她像小女生一样单纯,但她丝毫不以为意。
纵使她很清楚,总经理花名在外,目前也有正在交往的女友,却不影响她爱慕崇拜他的心意。
喜欢归喜欢,她起初便已认清双方身份的悬殊差异,从没妄想过麻雀变凤凰这样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同事知道她的想法后都骂她蠢,在现在的M型社会里,谁不想攀龙附凤、一飞冲天,不必拚死拚活就能站在社会顶端?
明明她有足够的条件吸引男性目光,偏偏她不善用,宁愿在饭店做苦工,赚取微薄的薪水……诸如此类的话,她听到耳朵都长茧了。
可以靠自己的双手,独立赚钱孝顺父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依赖男人、看他们脸色过活,处处受到压抑控制,这样的感情是变相的交易,不会持久。
男人若是为了女人的外在而疯狂,代表他随时可能也会为另一个更美丽、身材更火辣的女人而毅然离开。
她大概天生劳禄命,花自己辛苦挣来的钱,才有踏实感与成就感。
飞舞安静地喝着茶,又把同事的“训诫”听过了好几回,因工作需要而略施脂粉的脸庞平静无波澜,完全无动于哀。
直到她们兴致勃勃的谈论起另一个男人,语气一转,绵绵的碎念成了尖锐的诘问。
“那个很高很帅的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要追你吗?怎么每天都来找你?还真痴情。”
飞舞被咽下喉咙的甜点呛住,难受得咳了几声,她猛拍自己的胸口,让食物顺利滑下食道。“如果是要追我,我可能还轻松一点。”
那姓樊的男人紧迫盯人、逼人就范的方式,简直令她神经衰弱,光是意识到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庞大的压力。
况且,他本身太引人注意,于是招引过多目光,连带的加诸在被他跟随的她身上,好像背负了千万斤重的担子,让她觉得极不自在又无比沉重。
“什么意思?'’大伙面面相觑。
“那个人事业失败,欠了一大笔债,大家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喔!”飞舞以朋友的身份,语重心长的叮嘱,又把她被缠上的种种经过告知大家,提醒众人不要迷糊上当。
“是这样啊——”
“嗯嗯!就是这样!大家千万要小心,免得人财两失。”飞舞面容严肃。
一阵短暂沉默过后,几个女人冒出低笑。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而且充满自信,一点都没有面露衰相,东山再起的机会很大。”多年前曾专门负责接待饭店vIP总统套房客人的资深大姐,依她的人生历练与识人眼光,娓娓道出她的观点。
“要是我还单身,有个那么帅的男人要我收留他,绝对马上点头答应。”
“就是嘛!有这个机会我也会答应,至少比我家的胖子男友好上几十倍,还可以带出门炫耀。”一名和现任男友交往数年的女员工叹息道。
无论年纪大的、轻的,已婚的、未婚的,每个人非但没有警戒心,反而露出向往的神情和语气,教飞舞大感意外。
是她的观念太落伍保守,还是她们的想法太前卫先进?
“飞舞,你就让他住下来啦!又没有损失。”已婚妇女素珠大口嚼着仙贝,口齿不清地说道。
“什么没损失?”飞舞杏眼圆睁,噘嘴抱怨。“素珠姐,什么叫没有损失?说得好像让他在我家白吃、白喝、白住,是我赚到一样。”
一下子要她抓住有钱男人,一下子又要她让一个身无分文的男人住进她家,真不晓得她们的标准在哪里。
“那么帅的男人,每天看着他就很值得了,那可是最好的精神食粮。”和她同年的一个女同事说道。
什么歪理?飞舞两眼一翻,看来自己是瞎操心了……她们一个个看起来都很想被纠缠的样子。
“与其暗恋总经理那个花花公子,不如养一个会帮忙做家事、又养眼的男人,回到家有个人作伴,一起吃饭看电视,多好。”席间,有人这样说,不是风凉话,而是真心建议。
有时,飞舞总忍不住要想,年龄到了一个阶段,没有交往对象、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为什么就像犯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似的,每个人都有权利讨伐你、数落你,甚至干涉你的人生?
虽然她有这样的困惑,可是并不表示她排斥恋爱、拒绝婚姻,相反的,她满心期望,不过她不特别强求,交男朋友不是为了填补寂寞,更不是为了用来向别人炫耀。
“不跟你们说了。”飞舞孩子气的瘪了瘪嘴。
她的话没引起同事们的共鸣就算了,他们还反过来拚命出些馊主意,怂恿她养个男人在家里引说得好像养一只猫狗,那般轻松平常。
她觉得这几天以来,挂在心上的担忧显得多余,难免泄气。
迳自步出休息室,飞舞走到专给饭店员工休憩透气的露台花园,反覆深呼吸,以达到放松心情的绝佳效果。
“好想度假——”她伸展肢体,发出呐喊。
“好像一只猫。”
飞舞陡然一怔,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转过头。
“刚刚的动作,好像猫一样。”樊之甚的唇边挂着浅笑。
真是阴魂不散!
台风休假夜那一晚,她的确见鬼了!这个讨厌鬼、缠人魔!
见到是他,飞舞立刻变脸,颜面神经紧绷,脸色欠佳。“非员工勿进,你看不懂中文吗?”她指责他不遵守规定的行为。
“因为太想见你,所以忍不住违规了。”他直视她闪着火苗的双眼,吐露着肉麻的字句,字里行间压根没有反省的意思。
闻言,飞舞顿时全身爬满鸡皮疙瘩,背脊窜起一股轻微战栗。“恶心……”她撇嘴,挤眉弄眼。
“果然,这种台词只适合在电影里出现,太梦幻了,不适合真实生活。”樊之甚讪笑一声,认同的附和。
飞舞抿着唇、寒着一张俏脸,无言的越过他身边,极力避免和他处于同一个空间,更不想和他有所交集。
“又想逃走了吗?任小姐。”樊之甚背对她,徐缓的开口。
飞舞置若罔闻,视他如洪水猛兽,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你一定很想摆脱我,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定要借住在你家一阵子,继续这样我追你跑,我们双方都累。”樊之甚潇洒回过身,接着道:“愿不愿意跟我打个赌?如果你赢,我二话不说马上离你远远的,从此不再出现;若是我赢,就要让我在你家住三个月。”
闻言,飞舞的心口一动,但她不动声色的等他说出下文。
“据我所知,这家饭店设有秘密赌场,赌场里有上百种赌具及博奕机。”樊之甚突然转移话题,闲聊似的提及。
飞舞瞪大美眸,震惊不已。
台湾目前并未立法核准设立赌场,饭店的地下赌场只提供给缴交上千万会员费的会员使用,是来自世界各国、身价不凡的有钱人聚集的场所。
这是饭店的极高机密,她也是前阵子在身为千金小姐的好友说溜嘴时,才得知这惊人的机密,好友千叮万嘱要她保密,万一消息流传出去,饭店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至于她的好友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大秘密?
那是因为饭店董事长是她的亲舅舅,而好友的父亲在三十年前借了一大笔钱给她的舅舅,买下这家原本濒临倒闭的旅馆,经过十多年努力,这家饭店渐渐成为台湾著名的连锁饭店,三年前开始将经营触角伸展至亚洲各国。
想必,其成功秘诀便是成立了地下赌场……
“你……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秘密赌场?”飞舞回神,坚守饭店的重大秘密。
樊之甚报以嗤笑。“我有个朋友,是地下赌场的优良会员,曾经邀我加入。”这是他随口胡扯,用来让她信服的谎言。
他笃定断然的模样不像是瞎猜蒙混,飞舞也不想再隐瞒。
“哪又怎样?即使你是会员,现在手上有钱赌吗?”飞舞泼他冷水。
他微笑。“我身上有一些赌金。”但他并未正式加入会员,不过那不重要,他自有解决之道。
她闷哼一声。
樊之甚对她冷淡的反应一笑置之,一迳地往下道:“每名会员限定可以携带一名女伴,所以你必须和我前往,然后由你指定其中五种赌博游戏。”
飞舞蓦地屏住呼吸。他的提议,切中她的好奇心。
当初晓得有秘密赌场后,脑海中时常浮现许多想像,只是进赌场的门槛太高,不管是千万元的会员费,或是成为富豪的女伴,她都不可能沾上一点边。
可是,眼前这个经商失败的男人,却可能让她的妄想成真?!
飞舞的心跳剧烈的撞击着胸口,一股巨大的紧张和期待充斥全身。
樊之甚瞥她一眼,继续说明。‘你指定的五种游戏,我只下注一回,也就是说一局定胜负。赢得三种以上的赌局,我们的赌注就算我获胜;三次以下,当然就是你赢。”
飞舞呆愣了好一会,诧异又狐疑的盯着他。
实在是他订下的打赌方法难度非常高,困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简直是拿石头砸他自己的脚!
“可以接受吗?”樊之甚征询她的意愿。不过,他不认为她有拒绝的理由。
在听见可以进入秘密赌场时,飞舞早已做好了决定……她全身的细胞都蠢蠢欲动,想进入赌场一窥究竟的念头犹如万马奔腾,无法平息。
“勉强可以。”她压抑住兴奋尖叫的冲动,故作镇定,用不情愿的口吻回答。
“如果打赌是我赢,我会用赢来的钱,支付你三个月的房租以及伙食费。”樊之甚再扩大诱因,让猎物踏进圈套。
飞舞两眼发亮,所有顾虑全数抛之脑后,心动难耐,她把持住最后一丝理智,才不至于大声欢呼。
“任小姐没有异议的话,今天晚上就进行,没问题吧?”樊之甚知道,可以收网了。
“那也要你真有本事踏进赌场。”飞舞质疑他的能耐。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前富商’而已,说不定他破产消息传出去,赌场就取消他的会员资格了,那么刚刚所说的一切等于白搭。
樊之甚露出自信的笑容。“我当然是有把握,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有你能进去也没用,要我也真的确定被准许入场才算数。”飞舞毫不马虎的确保自身权益。
他点头。
事已至此,她好像没有能够挑剔、说不的余地了。“那……好吧。”她松口应允。
“晚上十点见。”樊之甚与她约定见面时间。“可以的话,尽量打扮得漂亮一点,才不会被刁难。”
飞舞如梦初醒般,回归到现实。
“最好配戴夸张一点的首饰,进到赌场后不要露出太慌张好奇的样子,那样容易引起看管赌场的人的注意。”他告知她进入地下赌场必须注意的事项。
被他这样一说,飞舞忽然陷入不安的情绪当中。“万一被发现我是饭店员工,会有什么下场?”她的眉头深锁,犹豫起今夜的赌场之行,该不该贸然深入。
“总之,不会是革职这么简单而已。”樊之甚已经语带保留,怕太过真实的真相会吓着她,继而导致她打退堂鼓。
地下赌场之所以能行之多年而未走漏消息、被查办,背后必定有庞大的势力撑腰,这涉及到与黑自两道可观的金钱勾结,三方交织成一张密实的网,牢不可破。
一旦赌场发生任何差错,就会爆发惊人的丑闻,无论商界、政治官方和各大黑道,将会严重受挫。
有门路的人,都晓得这家天迎饭店的地下赌场根本与“合法”的无异。
即使熟知黑暗内幕也没人会揭发,其中牵涉的范围太广大,是最不可触碰的禁区。
世界本就有黑有白,端看本身如何选择信仰一相信光明和善的乐观者,以及绝望于黑暗的悲观者,皆有一套生存方式与法则。
樊之甚睇着她苦思的神情,不希望她萌生退缩之意。“只要不做可疑的举动,基本上是不会出状况的。”顿了下,他凝视着她。“虽然我事业失败,但保护女人的能力我还有。”
飞舞对上他炯亮的棕眸,心头掠过一抹悸动。
他专心的面容、温柔的声调,具有莫名杀伤力,不可讳言的,女人很容易被他出色的外在条件迷住。
不过,她应该差不多免疫了——在被他烦了数日、认清他古怪的忽冷忽热的个性后,她躲他都来不及了,不会对他产生好感。
刚才心湖荡起的涟漪,纯粹是生理反应使然,就像欣赏一件美好的事物时,大脑会自动分泌出令人欢愉的物质,和感情无关。
“不必担心太多。”见她沉默,樊之甚出声安慰。
“谁说我担心的?”飞舞摆出傲然的神情,不想被他看扁。
“那就好,十点钟,我会去你家接你。”樊之甚放下心,今天晚上,他就要她心服口服、敞开家门让他进驻。
飞舞敷衍虚应一声。
她想,今晚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她就稍微再忍耐一下。
两人对看一眼,心思各异一男方企图缩短彼此的距离,让她爱上他;女方则自认为对他没有感觉,希望他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双方各异的心态,究竟准才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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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飞舞下班以后回到家,打开衣柜检视所有的衣物。东挑西拣,最后还是只有一百零一个选择。
当年为了大学毕业舞会,硬被几个女同学拖去百货公司专柜买下的一袭白色飘逸的雪纺小礼服,昂贵的价钱她至今仍耿耿于怀,那笔刷卡金额,让她省吃俭用的花了三个月才还清,当晚别说被白马王子看上,更惨的是还差一点成了无人问津的壁花小姐……
之前和身为千金小姐的好友出国,参加有钱人的派对时她穿的也是这一件。
飞舞取下被防尘套覆盖的白色雪纺小礼服,仔细检查过一遍,确认没有污渍附着,才决定再以它应战!
她也不得不以它应战,即便它留下的都是不怎么美丽的回忆。
她哪里有什么夸张名贵的饰品?小梳妆台抽屉内,仅是一堆夜市买来的廉价耳环、项链,纵使作工精美,散发出光泽根本无法和真正的宝石相比,很容易被识破。
她想过向好友借一两样珠宝,但又不方便坦诚实情,于是作罢。
换好衣服,她仿照杂志刊登的名媛造型,将一头乌黑长发盘起,几分钟后便完成与白色礼服匹配的发型,再动手上妆。
待她准备就绪,时间已经接近十点,正当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放鸽子之际,门铃仿佛和她心电相通般响起。
飞舞望了镜中的自己最后一眼,才走出房间前去应门。
门打开后,樊之甚走进客厅,飞舞尾随其后,在明亮的光线下,他看清他身上合身的深色西装,包裹着他英挺修长的好身材,头发也经过刻意吹整,立体好看的五官、高贵冷傲的气质,像是时街杂志里的型男。
意识到他出众的仪表,瞬间,飞舞的心跳又背叛她的心意,不受控制的多跳了几下。
“都准备好了吗?”樊之甚问,目光迅速打量着她——极为女生化的雪白小礼服,让他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情况。
胸前系着蝴蝶结的白色礼服衬着白皙的肌肤,展现出她的素净优雅,在争妍斗艳的派对上,反倒成为一朵奇葩,摇曳独立、丰姿绰约,才让他留下了印象。
白色确实很适合她,显得她出俗脱尘,和动不动就对他摆出晚娘脸孔的那个任飞舞,简直判若两人。
“我没有值钱的首饰……这样真的能过关吗?”飞舞提高声调,藉以掩饰被他沉默盯视的无所适从。
樊之甚若有似无的牵动嘴角。“无所谓,这样就很好,不需要多余的饰品。”他由衷地说。
他预先帮她准备了一条钻石项链,不过,她现在清灵脱俗的装扮便已足够,戴上项链反而会破坏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形象,成了累赘。
“真的?”飞舞皱眉追问。他越是肯定,她就越是志忑不安,不明白他的自信究竟打从哪来?“你不怕穿帮吗?”
“我没什么可以再失去了,只剩下一条命。”他豁达的说。
听他这样回答,飞舞胸口闷闷的,她宁可听他用狂妄的口吻,说着令人恨得牙痒痒的话。“哼!都自身难保了,还说会保护我……”她皱了皱鼻头,轻声讽刺。
樊之甚睨着她,没有被挑动情绪。“任小姐,我们虽然是去地下赌场,但也不过是赌场而已,不是要闯龙潭虎穴、也不是要上刀山、下油锅,放轻松即可。”说到后来、他露出笑意。
飞舞瞪住他好看的笑脸,暗自在心里诅咒他在赌场惨输,她便可以自此和他分道扬镳,两不相干。
“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条件。”出发前,樊之甚正色道。
“你也是!”
说定后,两人搭乘计程车前往北市郊区,半个多钟头的路程,车子在一幢高级别墅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