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正在蒸馒头,葛妮儿热得头上渗着一层薄汗,脸色红润,看上去健康秀美。
蒋中平只扫了她一眼就低下了头,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葛妮儿一头雾水,不过嫂子有吩咐,她自然应了下来,精心做了两热两凉四道菜。
酒桌就摆在后院的桂树下,葛大壮抱了一坛子桂花酒,同蒋中平边说闲话边喝。
不知是蒋中平酒量好还是今日太过欢喜,两人直到把一整坛酒喝干,他才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葛大壮站起身,晃晃晕乎乎的脑袋,对着刚走过来的媳妇大着舌头说道:“这小子不错,喝多了也不发酒疯,想必以后不会打媳妇。”
迎春哭笑不得,赶紧扶了他进屋睡觉,末了又去前边喊了两个工匠帮忙把蒋中平也扶上了马车送回了城里。
葛妮儿背着大宝收拾桌子,笑嘻嘻地同嫂子说话,“嫂子,我方才看过那些杂货了,都是上好的,这蒋东家做买卖有良心,以后咱家不如就都从他店里进货吧。”
“是吗,连你都看出他是个好人了,想必真的差不了。”迎春笑着促狭,扯了小姑到身前低声问道:“听说他还没有娶妻呢,嫂子把你嫁给他可好?”
“哎呀,嫂子说什么呢?”葛妮儿闻言,脸蛋涨得通红,扔下手里的抹布就跑回屋里去了。
迎春笑嘻嘻的,也不去追她,待晚上铺子里清净了,这才慢慢同她说起路婆子上门提亲的事。
葛妮儿羞得把脸埋在被子里死活不肯起来,也不说话。
迎春看得好气又好笑,硬是拉了她起身,“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也要说句话。嫂子又不是外边的长舌妇,听了你的话就要出去编闲话说,有什么说不得的?要是你看不中蒋东家,或者怕了他那个克妻的流言,嫂子也好回绝人家啊。”
葛妮儿手里绞着衣角,嘴巴开开合合好半晌才说出一句,“人家会看中我这个农家野丫头吗?”
迎春立刻就笑了,不必说,这丫头一定是看中人家了。
“我们妹子年轻貌美又勤快手巧,不管嫁谁,都是那人三生修来的福气。你就别多想了,早点睡吧,这件事嫂子跟你哥做主就是了。”迎春心里有了底,抱着儿子就回了屋。
葛大壮刚刚醒了酒,正喝着凉茶,见媳妇儿进来就说道:“这蒋东家确实不错,妮儿若是看不中的话真是可惜了。”
迎春扭身指指旁边的屋子笑道:“你就放心吧,你妹子还怕人家相不中她呢。”
“哈哈,太好了,再找不到这样的好亲事了!”葛大壮乐得抱着儿子在地上转圈,盘算着明日回村去同老爹说。
迎春心里却隐隐有些遗憾,若是依着她的心思,总要葛妮儿同蒋中平相处个一、两年再订亲,但这个世界礼教森严,昨日那般见一面已经算是出格了,万一传出不好的流言,葛妮儿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了。
第二日正好是个阴雨天,秋雨寒凉,路上的行人也极少。
迎春见此,嘱咐了葛妮儿几句,又拜托两个住在附近的相熟妇人在店里帮衬一二,这才赶紧雇了马车回去葛家村。
夫妻俩都不想理王氏,于是直接去了葛大姑家里,两人没空闲多耽搁,直接把事情同葛大姑说了一遍。
葛大姑自然替侄女欢喜,毕竟一个农家丫头能嫁去城里,还是一个有家底的殷实人家,怎么听都是桩好亲事。况且迎春若是不看好蒋家后生的人品,绝对不会回来说起这事的。
葛老头种了一辈子的地,因为这六亩肥田年年丰收,在村里走路从来都是抬头挺胸,可是就因为养出个败家儿子,如今眼见家家户户往回运粮食,偏偏自家的粮仓却是空得能饿死老鼠。
他愁得吃睡不香,这会儿正抽着烟,突然见到大儿子、大儿媳和妹子都进了院子,疑惑地站了起来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老大,你不会也给家里惹祸了吧?”
葛大壮还没开口,王氏却从屋子里跳出来叉腰大骂,“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啊,我们葛家居然还来了几位贵人,几位怕是走错门了吧?”
葛大壮听得直皱眉,却不能教训二娘。
倒是葛大姑瞪大眼睛骂道:“你那张嘴整日里除了喷粪就不会说别的了是不是?你不是大壮的亲娘,我哥却是大壮的亲爹,大壮平日里没少往家里捎吃的用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外人了?”
葛老头也喝斥王氏,“赶紧去泡茶,没人当你是哑巴。”
自从儿子败光了家里的田产,王氏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耍威风,狠狠剜了迎春夫妻一眼就去了灶间烧水。
迎春向葛老头行了礼,扭头见到唐招娣从厢房出来,就笑着扯了她到一旁说话。
葛老头心里忐忑,不等儿子坐下就追问他怎么回来了。
葛大壮也不隐瞒,仔仔细细把蒋家提亲之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爹,妮儿心里也是愿意的,蒋家确实是个好人家!”
葛老头许是没想到小女儿也要谈婚论嫁了,一时有些呆住了。
葛大姑忍不住笑着劝道:“大哥,大壮两口子都不是傻子,他们若说好,一定错不了。蒋家还说聘礼随咱们家要呢,显见很中意咱们家闺女。”
葛老头点点头,应道:“既然这样,就让那边选个日子到家里来提亲吧,我也想看看那蒋家后生是个什么模样。”
葛大姑笑呵呵就要接话,没想到王氏从灶间出来,正好听到这句,猜到是要给自己闺女订亲,却没人询问她这个亲娘的意见,恼怒之下,抬手就把烧开的水壶砸了过去。
迎春正和唐招娣说话,一抬头正好见到王氏这疯狂举动,惊得大喊,“大壮小心!”
葛大壮猛然扭头,正好见到飞来的水壶,想也不想就一拳砸了过去。
水壶被打出去掉在了院子里,滚烫的热水洒出来,冒着白色的蒸汽,吓得众人半晌没有说话。
“你疯了!”葛大姑脸色煞白地跳了起来,根本不敢想象那滚烫的热水若是浇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葛老头也气得差点吐血,起身就扯了王氏,想打她几巴掌。
王氏这会儿也清醒过来了,顺势躺倒在地就开始打滚,“我不活了,阎王爷快收了我去吧!这葛家没我的活路,我疼了一宿生下的闺女要订亲了,我这当娘的都不能多说句话!没天理了,我不活了!”
迎春卷起葛大壮的衣袖看,见他除了拳头有些泛红外并没有烫到,这才勉强放了心。她对王氏这动辄撒泼的老招数厌恶至极,不愿多留,直接向葛老头和葛大姑行了一礼,借口铺子里正忙,就扯着葛大壮直接上了来时的马车走掉了。
小小的车厢里,葛大壮眼见媳妇一边替他吹着泛红的拳头一边气得大骂,就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被弟弟泼热水烫了腿,家里别说有人为他这般生气,就是替他找个药膏的人都没有。而如今他只是拳头红了红,媳妇儿就心疼得要杀人了。这感觉真是万般温暖,甚至有些惹得他鼻子泛了酸。
为了掩饰这难得的软弱感觉,他伸手从背后紧紧搂了媳妇笑道:“我又不是宝哥儿,哪里那么娇贵。你也别气了,以后有事我自己回来,你看不到也少生气。”
“好,我真是懒得回来。”迎春不知身后的男人已红了眼眶,转而又盘算起该给葛妮儿置办什么样的嫁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