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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儿日记 在一切开始前(澜篇) 作者:幽灵猫
    那句影响祁澜一生的话,是在他不到三岁时,他妈妈说给他听的。从此他的一切是非对错、道德观念可以说都建立在此基础上。

    当时年轻的母亲带着慈爱的微笑,把襁褓里的婴儿抱给他看。她说:“这是你弟弟,你要保护他哦。”

    后来的事就比较模糊了,依稀记得近景是个看起来很慵懒的男子和母亲起了争执,两个人都面带微笑,说话却越说越快越说越大声,远景是稀稀疏疏一张张惶恐的脸。祁澜只是趴在婴儿床边看那个粉嫩粉嫩的小娃娃,小婴儿水样清澈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脸,丝毫没有受周围气氛影响似的就那么咯略的笑起来,挥着小胳膊要他抱。

    祁澜连动都不敢动,生怕这小精灵一碰就化了。

    两个大人突然就不说话了,齐齐停下来看他们。祁澜不知所以,直到被那个男子拉着走出去还在不断地回头看。此后三年他没再见过自己的母亲。

    祁澜接受的是封闭式的单独教育,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发现赝城中心里的同龄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受到如此礼遇。学习内容五花八门,每天至少跟七八个老师打照面,却没有一个人在教授之余跟他多说半句话。那个看起来懒懒的男子也会时不时过来,在透明玻璃墙外看他。很久很久以后,有人告诉他这是为了防止在对话中其它人的思想对尚未形成是非善恶观念的他造成影响,他们想看看在这样空白的情况下会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来。

    开始他总想试着和别人说话,和他的老师、门口的守卫、送餐的工作人员或是定期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护士,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没有人回答他。渐渐的他也就不开口了。他寡言少语的性格就是这时候成形。

    学习完全处于一种本能,或者仅仅为了打发无聊。他还那么小,小到只知道接受不知道违逆。

    忘了说,那时候周围的人都不叫他“祁澜”,他们叫他“AS4673X”,据说这个称呼,更准确地说是编号十分科学,包含了他的等级、出生日、身体状况、属性等等,可是祁澜不喜欢。他喜欢他妈妈给他取的名字,每当听见别人叫他的编号,他就会想起那个他称为“妈妈”的女子热情大方地笑着叫他“澜”,声音听起来犹如天籁。

    在这样苍白的环境下,祁澜没事的时候会想他的妈妈,还有那个丁点大的小精灵。

    五岁时,祁澜发现这个小屋子已经关不住他了——当然是不小心发现的——于是他信步就走了出去。很快就被拎了回来。三天后祁澜有了第二次出走。这一次他在外面游荡了十五分钟。没有人知道当天夜里他就成功进行了第三次出走。

    当时的场面很混乱。那个孩子是突然向他冲过来的,也许是没看清路,一头就栽进他怀里,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发出他从未听过的急促而怪异的喘息。后面一大群年龄稍大的孩子高叫着追过来,还没靠近又被闻声赶来的几个着白色长褂的工作人员赶走。有人把他怀里的孩子拉出去,高叫着“快点!ES7920X又发病了!”祁澜从头到尾站在那没动,不是因为反应不快,而是他对这种从未见过的场面不知该如何反应。看到工作人员把那孩子抱进了医务室,他也起脚跟了进去。两个医务人员作着急救,那孩子带着氧气罩呼吸慢慢顺畅下来,睁开眼睛向他这边看过来。

    瞬间如遭雷击。

    祁澜转身就跑了出去。

    跑到那群孩子面前时,他还有些茫然——没人教过他该如何做。

    是那群躁动的幼兽中有一个先动了手,血液里流淌的暴力因子让祁澜在瞬间就懂得了该做什么。

    刚开始是单对单,当祁澜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撂倒了十个之后,开始有人注意他。

    那是在团体中成长的暴动份子,他们有派系有阶级,懂得合作、懂得偷袭,而祁澜从未接触过这些。他只是发现攻击的人越来越多,战斗力越来越强。

    可这没有对战局造成任何影响,祁澜越打越顺甚至是越打越上瘾。当管理员赶来时,一屋上百人已经全数被撂倒在地。而祁澜犹未尽舆,站在屋子正中仰头长啸。

    一屋幼兽在这咆哮声中瑟瑟发抖。

    祁澜又被拎了回去。

    几个小时后,在负责他的看守百口莫辩地向上级解释时,祁澜已经再一次溜了出去。他发现他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当时已是半夜,住宿区内内外外的灯都已关了,只留走廊上几处柔和的壁灯照明。

    祁澜小心翼翼地走过医务室,正要再往前时,突然警觉有什么靠近。

    刚要回身,心底突地一个激灵又让他停下来,就这么任身后的人一下子扑到他背上。

    他听见笑声,和心底那个遥远模糊的影子重合到一起。

    “我叫知语,祁知语。你呢?”

    “我——”很久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话,一时间祁澜几乎忘了如何发声,“我叫澜。”他转过身,“我是你哥哥。”那段时间祁澜经常摸出去,大部分时间是在晚上,凌晨再偷偷回房。因为担惊受怕,祁知语睡觉很不安稳,别人只要一接近他就会立刻警觉地睁开眼,可对祁澜是个

    例外。从一开始他就表现出对祁澜的脚步声特别的敏感,无论祁澜尝试把动作放得多么轻,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并辨别出来,脸上立刻就露出笑容,身子往床里面挪挪,等祁澜上床再缩进他怀里继续睡。整个过程中眼睛都不会睁一下。

    祁澜搂过他,借着走廊上昏昏的灯光看,就这么个小东西,这么精致小巧,柔柔弱弱风吹会倒似的,就这么个小东西,是他弟弟。

    他酣睡时会发出有规律的微微的呼吸声,要贴在他脸旁才听得到,他会呼出一点点温热的气息,湿湿的痒痒的。这么个鲜活的小生命,这令人惊奇的小精灵,这是他弟弟。

    祁澜苍白的世界突然就多了一抹绚丽的色彩。他可以整晚不睡,就那么看着他怀里的小东西,看他柔软的带着卷的发,看他在睡梦中微微抖动的睫毛,看他隐隐翕动的鼻冀偶尔咂咂的双唇,怎么看也看不够。他简直想高叫想大哭想大笑想冲到搏击场用全身力气畅快淋漓地打三个小时仿真战——天哪!怀里的这小东西是他弟弟!就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那段时间祁澜的教师明显的发现祁澜和以往的不同,他的热情突然就高涨起来,尤其在搏击课上,精力充沛得像非洲大草原的雄狮,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在撂倒对手之后他还会控制不住地在训练场内来回的走动,兴奋地用大吼发泄过多的精力。

    而在此之前,他精确得像台机器,毫无生气。

    那个慵懒的男子又来了。祁澜看到他出现在玻璃墙外,这个把他从母亲身边带走的男子。祁澜狠狠地瞪过去,他以前从未这样做过,刚开始是因为太小还没明白,后来则是因为脾气随着他所有的激情都被这苍白的生活磨掉了。那男子接到祁澜愤怒的目光,竟露出了笑意。他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玻璃门开了,这个慵懒的男子在这么长时间之后第一次走到祁澜身边拉他。

    看到他伸出手来,祁澜的第一反应是躲开,却没躲得掉。手被握住的一瞬间,祁澜只觉得一股异样从手掌卷遍全身——那叫战栗。

    这看起来慵懒无害的男子身上,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男子没有多说话,只拉了他往外走,祁澜任他拉着,固执的不看他。

    男子拉着他进了一间控制室,一大堆监视萤幕前,玻璃窗外,底下是个巨大的搏击场。场内站了数百个年龄在十三、四岁间的孩子。

    “修罗场”,他听说过这个地方,等他满十三岁也会被送到这里来参加“成人礼”——你只需做一件事,活着进来,活着出去。而“修罗场”的规矩是:无论多少人进来,只允许一个人出去。

    高处悬挂的倒计时牌发出轰鸣的躁动声,震动着场内每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在倒计时牌显示“二”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祁澜的视线。

    突地发出一声大吼,祁澜一头冲破玻璃窗跳了下去。

    当天的战况是修罗场自建成以来最惨烈的一次,整个修罗场被人完全摧毁。祁澜把祁知语护在怀里,抬头看着上方的控制室,看着那个站在窗边的人,发出一声长吼——

    狂风过境,控制室前所有的玻璃震得粉碎,墙壁崩崩地被撕出一条条裂痕,所有的人都抱着头俯下身去躲避,只有那个男子,迎着祁澜的愤怒站着。慵懒地笑。

    一声吼完,那男子从上方落了下来,踏过被血浸透的地板走到祁澜面前。祁澜用杀得血红的眼睛瞪他。

    “多么优秀的血统。”他说着,伸出手去。祁澜一手甩开他,抱起因受伤而昏迷的祁知语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这时祁澜六岁,他从此学会反抗。

    “这是你弟弟,你要保护他哦。”

    三岁时,他的母亲曾经这样对他说。两年后这句话成为他唯一的行动准则。他学会喜悦学会愤怒学会反抗学会妥协学会嫉恶如仇学会关心弱小,他的生命开始充满惊奇充满激情充满感动充满各式各样一个鲜活的生命理应具备的情感与期盼。

    祁澜会偷偷溜出关着他的房间,而祁知语总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会笑嘻嘻的扑到他背上。祁澜会小心冀翼地把他拥进怀里,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他一生——或者是他们一生——的生存模式。

    这平衡被打破得毫无预兆。

    他再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她来得很少,也都是偷偷摸摸过来看他的。终于有一天,母亲要他准备,她要带他们逃出这个岛,逃出这个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黑色都市。

    那天他按计划带着祁知语出去和母亲会合。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指定的地点,两个人都有点楞神。

    坐在车上等着他们的,不仅有他们的母亲,还有三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

    “上车,快!”母亲坐在驾驶座上喊,怀里蜷着最瘦小的一个孩子,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祁澜护着祁知语上了车,坐在前座的另一个孩子转过头来好奇的打量他们。他的个头明显比同龄孩子稍大,脸上现出纯净友善的笑,眼神干净如洗——祁澜奇怪竟有人在这样的地方还能保持这样的眼神。

    行驶间,突然有一小队人马自前方袭来。祁澜拳一紧,母亲在前座已经喊出:“澜,你负责注意后面和两边!”说话间那个坐在前面的孩子已经打开车门嗖地窜出去,当空顺势便截杀两人。

    一开始动,他立刻变得不同。刚劲凶猛,势如破竹,整个人犹如一团愤怒的火焰,就连眼神都变得如修罗战神般狠烈。

    那恐怖的战斗力就连祁澜也不由暗暗惊叹。

    “难怪会有那样的眼神,倒底是有资本的啊!”

    说话的是坐在后排最左边的孩子。坐在右边的祁澜搂着坐在中间的祁知语偏头看过去,那孩子也扭过头来朝他们笑,他有一只和母亲一样的紫色眼睛,眼神机敏凶狠得像只小狐狸。

    汽车在废墟般的街道上飞驰,没几秒前方便没了障碍。祁澜听到汽车顶上轻微却沉稳的一声,知道那刚刚迎敌的孩子已经落在车顶上警戒。很快又有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一人攀上了左边的窗户,动作却在那小狐狸似的孩子回头的一瞬间停带下来,被一刀削了出去。

    祁澜是最后一个加入战团的。接受训练的这几年,他更多学会的不是单纯的格斗,而是如何在混战中制敌的同时还能保护身边的人。迅速判断战况,祁澜一出去就把那尊被众人缠着离车越来越远的战神一手拎住甩出战团,不偏不倚地扔回车顶,“你负责汽车周围!不许走远!”大吼间把一个偷偷贴近小狐狸准备偷袭的家伙一脚踹飞了出去。接近目的地时,汽车终于被迫慢了下来。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实力越来越强,三个孩子开始出现疲态,都退回到汽车周围。正应接不暇时,突然轰的一声,一小片人马就那么被一股巨力横扫出去。

    “嗨!孩子们!”出手的人豪爽地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他看上去就像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

    “你来了,战车。”年轻的母亲脸上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呼出一口气,开门下车。把怀里的孩子递给知语抱着,让三个孩子负责护着他们。

    “跟紧我。”她说,微笑着抽出一对弯刀迎着大队人马大步向前走去。

    前面有母亲开路,后面有那个被称作“战车”的男子掩护。两个大人加入之后三个孩子立刻轻松很多。两个大人所展现的高超的格斗技和完美无瑕的配合让他们大开眼界,一时间兴致再次高涨起来。

    很快跟着母亲登上飞机,祁澜看见走在最前面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在回头的瞬间突然僵住了。他跟着回过头去,心跳也不由一滞:其它人都已倒下或是退开了,战车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们,他面对的——是那个慵懒的男子。

    “走!”战车大吼。

    “澜,去发动飞机。”母亲冷静地宣布。

    “妈妈!”不知道是谁焦急地叫了一声。祁澜没有出声,立刻跑到驾驶座拧开一个个开关。

    那慵懒的男子开始动,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他的手臂。战车的背影因为紧张而僵硬起来,在那男子手抬到一半时,终于出手!

    他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再也动不得半分。而那男子,只是把手掌对准了他而已。

    母亲在看,冷静没有表情。

    突地男子手一甩,甚至没有碰触战车半分,战车强健的身体就那么被凌空甩了出去,一头砸到地上,血花四溅。

    祁澜控制着飞机转着方向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那男子向着飞机走了过来。

    就从正前方,径直走了过来。

    祁澜忽然明白他是可以阻止他们的,那么厉害的战车,他一挥手都可以摆平,他当然是可以阻止他们的,他可以透过玻璃窗,直接击杀他们!祁澜心跳开始加速,突然肩头一热,母亲已站在他身边,一手安慰的扶着他的肩,没有表情地透过玻璃窗与那男子封视。

    男子与母亲对视着,飞机跑得越来越快,对视着,飞机越跑越快,对视——

    终于,男子闭上那双慵懒的眼低下头去,飞机从他头顶掠过,冲上云霄。

    大惊过去,祁澜的呼吸这才急促起来。母亲拍拍他的肩,低下头来,脸上没有高兴的表情。

    当时祁澜还不知道,那个叫战车的男子,是他母亲的丈夫。

    但是他记住了那个慵懒的男子,那个打个呵欠都能让整座赝城颤抖的——被称作“皇帝”的人。

    一群孩子很快缓过劲来。祁澜驾驶着飞机,听母亲给他们一一介绍。那个平静下来纯净如水战斗起来浓烈似火的孩子是排行第三的祁焱,小狐狸是排行第四的祁临,最小的孩子叫天随,因为医疗事故才变成现在这个痴痴呆呆的样子。

    祁澜敏锐地觉察到祁知语的拘谨。

    一路下来,祁焱和祁临都已知道这个当大哥的能力,倒是对祁知语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二哥有些奇怪。祁焱打量祁知语的眼光充满好奇,而祁临叫过一声“二哥”又眨眨眼睛,“你好漂亮哦!”说着就想靠过去。

    祁澜觉察到异样,却阻止不及,而接下来的情况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祁临一手刚搭上祁知语的肩,祁知语手中的小刀已经比上他的脖子。

    一时间几个孩子都楞住了。

    祁焱和祁临是因为祁知语表现出的明显的敌意,而祁澜则是因为他从不知道祁知语出手原来可以这么快。

    “知语,这是你弟弟。”母亲小声说着搂过祁知语。祁知语喃喃道:“对不起。”收起小刀缩到祁澜身边去了。

    祁澜知道,他只是被那声“哥哥”叫傻了。祁澜总觉得,如果祁知语多出的是几个哥哥而不是弟弟,情况一定会好很多。——你是哥哥,你要保护弟弟。这个观念不仅早已深入他的心,也同样早已如烙印一样印在了祁知语的骨子里,所以他才会在第一次见到几个弟弟时表现得不知所措。

    “你从没告诉过我我还有其它兄弟。”

    独处时,祁澜问他的母亲。

    “澜,我是希望你可以专心保护知语。”

    祁澜明白,其它兄弟并不需要他太多的保护,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知语,你让他有一点心理准备都好!”

    母亲转过头来看他:“都是自家兄弟,他很快就会习惯的。”

    “可是……”

    母亲笑了笑,拍拍儿子的肩膀:“这么多年,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他不是一样安然挺过来了,别太小看他了。”

    祁澜不说话了,他忽然明白,也许母亲是刻意给知语造成这种心理压力的。

    他这看似温和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很严厉的人。

    祁澜心里有些怨妈妈,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母亲的话不无道理。走到客厅时,只见祁临在屋门口转悠,小狐狸似的侦察情况。

    祁澜看进去,祁知语和祁焱在屋里看电视,有些奇怪地问:“临,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料祁临一看到祁澜来了脸上立刻显出一副警报解除的样子,跟着祁澜进了客厅。

    “哥。”见祁澜坐下,祁知语习惯性的靠到祁澜身边。祁临先是挨着祁澜小心翼冀地观察,慢慢慢慢又挪到那边蹭祁知语去了。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在一旁忙乎的祁焱心直口快:“幸好大哥你回来的及时,临快被二哥整死了。”

    觉察到一丝不对劲,祁焱抬起头来,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疑惑的、警告的、示意的,一时摸不着头脑:“怎么啦?”

    祁澜正要张口,祁知语抢在他前面连忙岔开话题:“焱,你还没弄完啊?”

    祁澜这才注意到:“焱,那是什么啊?”

    “这个,”祁焱看看,“狗啊。”“我是说怎么会有条狗在这里?”

    “哈哈,我在街上捡的。很大吧!我看它翻垃圾箱找东西吃很可怜……等我给它把毛弄干净可以抱着睡觉……”

    祁澜不觉去敲祁焱的头:“我们现在是在逃亡啊!还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这狗……”本来还想说下去,可是看见大狗可怜兮兮的眼神以及更加可怜兮兮的祁焱的眼神,有些挫败地改了口:“这狗今晚先留在这里,明天我陪你出去给它找个主人。”

    “大哥我最爱你了!”祁焱的眼神马上兴奋起来,抱着祁澜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立刻低下头去继续给那大狗刷毛。

    这一折腾祁澜再回头,看着两个弟弟心虚的眼神,把刚刚的问题咽了下去。

    他知道祁临这头视觉系动物对漂亮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有特别的偏好,所以一开始见祁知语就很喜欢——像喜欢漂亮娃娃那样喜欢,总是想去招惹他。

    可是知语,他柔弱的需要保护的知语,会整到这小狐狸?还“快整死了”?

    祁澜习惯性地搂过祁知语的肩,怎么都无法相信啊。

    无论他怎么想,事实是他家这只小狐狸的确被祁知语收得服服贴贴,奇怪的是他因此反而更粘祁知语了。

    刚刚找地方安顿下来时,除了最小的、当时还神志不清的弟弟是他们的妈妈带着睡,年轻的母亲给四兄弟每个人安置了一张床。结果第一天晚上,四个小家伙老老实宝的睡到半夜,祁知语第一个忍不住,爬到祁澜床上去了。尽管是偷偷摸摸的,敏锐得像只狐狸的祁临还是立刻竖起脑袋,跟着也爬过去,祁焱当然也不甘落后。本来还算宽敞的单人床立刻拥挤起来。四个在单一环境下成长的小家伙本能地用武力解决空间问题。开始还是小打小闹,直到祁焱被祁临一不小心踹了一脚,脑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钝响——大家突然一下都安静下来。

    短短三秒,两秒,一秒——祁焱腾地站了起来,不由分说一拳就击了过去。这边祁澜刚一手架住,那边祁临叫着“惨了,又暴走了”就想开溜,领子却被祁知语一把拎住:“你自己惹的祸不要丢给大哥!”

    屋子里一时乱成一团。也不知过了多久,灯啪的一下被人打开,突如其来的一室光明才让几个小孩又安静下来。母亲靠在门边,微笑地看着他们:“好有精神啊!”

    被祁澜反手扭着压在床上的祁焱终于恢复了原样,小声问:“出什么事了?大哥你干嘛扭着我?”

    话一出口立刻遭到三兄弟的一致瞪视,只得委屈地噤了声。

    “既然这么精神今晚也别睡了,”母亲说着,眉一扬,“统统给我起来到训练房集合!”

    “啊!”祁焱马上叫出声来,祁临跟着哀号。祁澜撑起身体拍拍自己的兄弟,又看向母亲:“那个,知语……”

    “去就去。”不等母亲回答,祁知语已经第一个站起来整理衣服。

    祁澜有些担心地看着祁知语,又看向母亲,她同样看着自己的二儿子,露出微笑。

    第二天祁家无比睿智的老妈轻易解决了床不够大这个高难度的空间几何问题——她把几张床拼在了一起。

    生活就这么改变了,有些东西轰轰烈烈地改变,有些东西悄然无声地改变,无论灵魂在如何,已经改变的,不会再恢复原貌。

    祁澜开始疯狂地学习。他们是游走于悬崖边缘的人,母亲为他们竖起了一堵坚实的保护屏,而祁澜则尽力为这保护屏加宽加固。虽然总有一天他们每一个人都要接触到这保护屏外真实的世界,他们每一个人都要熟悉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祁澜只是希望这一天能来得迟一些,再迟一些。

    “哥,”祁知语端着咖啡走进来,挨着他坐下,把头靠在他肩上小睡。不必多说什么,祁知语不会打扰他的学习,祁澜也不会劝祁知语“想睡就回房休息”,他们都知道怎样做对对方更好,这是他们自幼养成的默契。

    感受着肩头踏踏实实的重量,听着那熟悉的轻微的呼吸声,祁澜不可避免地回忆过去,那单纯的只有你我的生活。

    平静很快被打破,祁澜一抬头就看到祁焱蹑手蹑脚地在门口转,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焱!有事吗?”

    问话间祁知语也抬起头来。祁焱一听立刻喜孜孜地进来:“朵朵生了,一窝小小的好可爱,要不要过来看?”

    朵朵是祁焱不知从哪个垃圾箱捡回来的猫。祁知语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一下站起来,又回头拉起祁澜一起跟过去。

    刚生产完的朵朵有些虚弱的躺在窝里,几个小毛球偎在它肚子边咪咪地叫。

    嘻嘻,是不是很可爱。朵朵全靠自己生的,脐带都是它自己咬断的,流了一大滩血,朵朵真了不起。”祁焱说着伸手丢摸朵朵的头,被夸奖的朵朵抬起头来撒娇似地啃他的手。

    “耶,好好玩哦!”说话的是最近神志才慢慢恢复的小弟祁天随,看着一窝眼睛还没睁开的小毛球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摸,才伸出去就被祁澜一手抓住,也幸而祁澜抓得快,否则朵朵一口就会咬到祁天随手上。

    “啊——猫妈妈好凶。”祁天随哭丧着脸看哥哥们。

    “废话,”一群哥哥用鄙视的目光看他们的小弟,“它是怕你会伤了它的宝宝,当然凶。”

    “可是它都不防三哥!”

    “只能说连动物都知道你三哥是绝对安全无害的。”

    祁天随委屈地闭了嘴,很快又发现什么似地叫起来:“耶!正好五只!当初妈妈生我们时是不是也这个样子?”

    话刚说完头上就挨了个爆栗,一群哥哥用更鄙视的目光看着他:“我们又不是五胞胎!更重要的是我们根本不是妈妈她自己生下来的!”

    说话间明显还没睡醒的祁临也游荡过来,处于间歇性嗜血期外加睡眠不足的小吸血鬼看到一窝小猫的第一反应就是:“啊……好新鲜啊……”

    朵朵立刻瞪住他,全身的毛都警戒地竖了起来。祁临明显地感受到一丝异样,一回头,只见祁焱火气腾腾地站在他身后:“你——刚刚——说——什么?”

    祁临一下睡意全无,脚下一点有些狼狈地远远躲开。祁焱目光一横就追了过去。祁天随抬起头看四哥被“绝对安全无害”的三哥满屋子追杀,嘴巴张成“O”字型。

    “为什么这样都能暴走啊!”祁临一边躲避一边哭叫。

    “你敢动我的猫!”暴走状态的祁焱完全不可理喻。

    “我只不过随口说说啊!你的猫重要还是你弟弟重要啊!”祁天随低下头来,两个最大的哥哥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窝小猫,没有半点同情甚至是关心的样子。

    祁家最小的孩子缩了缩,在心里直接把“哥哥”和“恐怖”划上等号。

    “我第一次看小宝宝,真的好……可爱。”祁知语似乎想用更贴切的诃,却又找不到。

    “我以前看过,出生才几个月的小婴儿。”

    “啊?”

    祁澜转过头来,“你啊,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才这么点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那么小小的,却又活生生的,就觉得,觉得——生命真是让人感动。”

    “嘻嘻。”祁知语笑起来。

    祁澜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拍拍手,身形一闪在半空载住祁焱,和他过起招来。已经明显撑不住的祁临这才缓过一口气,小狐狸样的蹭到祁知语身边去了。祁知语幸灾乐祸地笑着揉揉他的头发,问他要不要吃早餐。

    祁澜和祁焱打得兴起。他怀念过去单纯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可是现在这一家几个性格各异的弟弟也让他说不出的喜欢。就算给他机会让他放弃现在的生活回归往日,他也绝不会愿意的。

    生活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想得到一些,就必须得失去一些,或者说你失去一些,就总是会得到一些。所以有时候怀念过去不代表否定现在,承认现在也犯不着逃避过去。

    祁澜觉得他懂了,理解了,只是需要时间来找这个平衡点而已。

    事实上最让祁澜适应不了的,是这环境带给祁知语的改变。

    那段时间母亲给祁知语找到了亲生父亲,祁知语会时不时过去住住,把一窝生活在祁家恐怖老妈一人“淫威”之下的兄弟们嫉妒得不行。而祁澜知道,祁知语在他父亲那里,更多的是学习。

    “你觉得我对知语要求太严格了吗?”母亲问。

    祁澜不说话,答案都写在脸上。

    “他父亲教得很开心,知语自己也很好学,澜啊,”母亲的语气变得严厉,“你对知语的保护欲太过了,你这样的思想只会害了他!”说着,又温和下来,“知语其实比你想的,傲气得多,也厉害得多。”

    真正认识到这句,是在祁澜十五岁时。那时祁知语的父亲刚刚失踪不久,祁知语整个人都有些变。祁澜明显地感觉到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直到那次意外发生。

    那次危机到来时,没得选择的祁澜只是做了他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为祁知语挨了一刀,结结实实的,从左肩直至右腰。

    那么凶那么狠的一刀,几乎把他砍成两截。

    他立刻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已是不知多少天后,因为体质问题,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的祁澜反而比没伤到要害的祁知语先下床。祁澜只记得当时他步履还不太稳的走过去看祁知语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祁知语一看到他眼睛立刻就瞪大了,还没说话,眼泪就涌了出来。刚开始只是大颗大颗地往外滚,到后来就如泉涌止都止不住。他把脸埋进祁澜怀里,抑制不住地大哭失声。

    祁澜抱着他,安慰着他,可他根本停不下来,哭得整个身体止不住的痉挛。祁澜只觉得他仿佛要把全身的水分都哭干似的。

    祁澜很少见祁知语哭,就算是以前在赝城被欺负时,顶多也只是红红眼睛,他没想到见到自己活过来能让祁知语哭成这样。

    后来他才从祁临那里听说了整个经过。

    “……那时看到你倒下去,我心都快腾出来了。看三哥的脸色比我还糟,可我不敢动,三哥也不敢动——因为那家伙的刀还比在二哥脖子上……”

    听到这里祁澜皱皱眉,他记得他替知语挨那一刀的时间已经足够知语逃远了。

    “……那家伙本来似乎准备一刀杀了二哥的,可是二哥当时似乎吓傻了,站在他面前动也不动,呆呆地看着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点神都没有,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嘴唇直哆嗦,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那家伙看着反而收了刀势,刀尖顺着二哥的脖子往下划,血跟着流出来。我和三哥互相抓着,都怕一个忍不住动起来逼他下杀手,再看二哥,当时连我们都觉得他是真的吓傻了,即使这样还是不动,也没有哭也没有躲,灵魂都不在了似的。那家伙这才放心了,转过头来看我们——就在他放松警惕转头的那一下,二哥突然冲过去一刀就送进他的心窝。”祁临说到这里,这会仍回不过神来似的顿了顿,“还不止是送,是顺手一刀捅进去再哗地拉下来,血像喷井那样狂喷出来,喷了二哥一身。我都不相信我的眼睛,那么快狠准的一刀!如果二哥力气再大一点,那家伙不那么皮粗肉厚,那一刀一定能把那家伙的五脏六腑都给挑出来!那家伙一惊起手就想把二哥给劈了,三哥立刻冲过去抓住他的手——你能想象这是多么短的时间,二哥根本都没犹豫,反手又抽出一把尖刀顺势就把那家伙的手筋给挑了。其实那家伙受了那种伤,再加上三哥,他根本没能坚持多久,可是直到他倒下去二哥还像疯了似的拿刀对着他猛砍。那个时候二哥一身的血,那个样子,”祁临缩了缩,“连暴走状的三哥都觉得恐怖。”

    祁澜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弟弟,这是知语会做的事吗?

    祁临见祁澜的表情,早有预料地说:“唉,我就知道你不信。改天你自己问他好了,不过他对你可能说不出什么。其实下手狠算不了什么,关键是二哥那时装的样子啊,连我和三哥都被骗过去了,在那种危险的情况下,他连抖都没抖一下,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说到最后,扯到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去了。祁临坚持认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被这个善于伪装的二哥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骗了才会在日后被整得那么惨。

    祁澜好笑的安慰愤愤不平的弟弟,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一日祁知语把头埋在他怀里大哭失声的样子。

    这一次意外之后,祁澜开始感受到祁知语对他明显的躲避。

    知语其实比你想的,傲气得多,也厉害得多。

    母亲这样告诉过他。祁澜懂了,也明白了,明白祁知语不是想避开他,只是想避开他的保护。他懂了,明白了,也理解了。他只是是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失落,而已。这段时间祁知语有意避开他,与之相反的,祁澜发现祁焱似乎更喜欢跟着他了。像影子一样,基本上他走到哪,祁焱也会跟到哪。终于有一天祁澜忍不住逮到祁焱:“你最近很闲吗?”

    “啊?还好啦。”

    “那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那个……因为你看起来让人不太放心。”一边说一边把手偷偷放到背后去。

    祁澜有些挫败感,他这个当大哥的,竟然会让弟弟觉得不放心吗?“我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不放心啊?”

    这本来是个反问句,但是祁焱却当了真,谨慎地想了良久,才小心翼冀地回答:“我还是不说了。我不太会说话,说了会打击你的。”

    “……焱,”祁澜无力地低下头去拍拍弟弟的肩,“你这么说已经很打击我了……而且——”他用手指了指,“你确定你是出来保护我的?”

    “呜——”被祁焱抓在手里的小狗适时从祁焱背后发出一声哼哼,祁焱一下子大窘:“啊……这个这个……不知是什么人丢在路中间的,我看它还这么小很容易被踩到……我不是故意三心二意的,只是只是……”

    祁澜表示理解的笑笑,可是祁焱仍然急急地坚持解释完:“只是我觉得你也不会有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就是觉得不会怎么样。二哥的爸爸出事那会,二哥那么伤心都没怎么样……”说着说着,见祁澜望过来,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可怜兮兮地小小声问:“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不,没有,没有。”祁澜笑起来,“你没错,是没什么大不了,庸人自扰而已,要说烦恼的话,真的跟你手上那只路都走不稳就被丢到街上,随时会被人踩死的小狗没得比。”看祁焱一副“做错事了”窘得快暴走的模样,祁澜大笑着拍拍他:“要不要去打一场?”

    谁也不记得那天久未切磋的兄弟俩到底在训练房打了多少个小时,全力以赴的,一直打到两个人都趴下。畅快淋漓地打完,两兄弟就那么躺在地上,累得只有呼出的气完全说不出话。

    也不知道是体力恢复更快还是仅仅出于当哥哥的责任使然,还是祁澜先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浴室放水,再回来时,祁焱还躺在地上喘气,刚捡回来的小狗哼哼着偎在他脸边舔他的鼻子。

    “啊——你这家伙——还有这种礼遇啊。”祁澜气还没完全顺过来,骂骂咧咧地拎起身材高大的祁焱往浴室拖。

    祁焱顺手抓起小狗,嘻嘻笑着突然抬起头舔了一下祁澜的鼻子。

    “平了平了,别羡慕了。”

    祁澜愕然间他又嘻嘻笑着塌了下去,全身重量又一次全部压回祁澜手上。

    “你这家伙……”

    那一天是以祁家老妈咆哮着把两兄弟从屋里扔出去结束的:“你们两个!不把训练房给我修整如初不准回房睡觉!”

    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的祁澜跟祁焱拿着锤子钉子补墙时,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

    应该说祁澜对祁知语的感情从未变过,他只是学会哪些事该关心哪些事该放下而过几年,几个兄弟各自有了各自的工作兴趣,不再住在一起,但是联系仍然很频繁。祁澜再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失落感,特别是当他知道祁知语开始有情人时,某种早已生根的情绪更是到了爆发的边缘。

    这一次敏锐的觉察到祁澜情绪的是祁临,和单纯的祁焱不同,祁临很快就找出了问题所在。

    “大哥啊,其实你会有这种感觉很正常啦,几乎每一个父母在子女长大时都会经历这一关……”

    祁澜坐在祁临对面听着。他止不住要去想,那是他的知语,他的弟弟,他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啊!他这么疼着、爱着,这么关心着的宝贝,竟然就要被一个从没见过面更没出过半分力的混蛋就这么白白抢走了!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会关心知语会照顾知语吗?会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会知道他适合什么食物喜欢什么环境吗?会在有高兴时陪他高兴会在他生气时尽力疏解吗?会在危急时奋不顾身会在他生病时细心照料吗?会不会给他脸色看会不会惹他生气会不会让他伤心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会不会……

    把所有细节都设想过一遍两遍,最后又开始担心,如果,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真的有这么一个人每一条都做得很好,那他会不会让知语忘了自己这个哥哥,那自己会不会在第一时间就嫉妒得直接冲过去灭了他?

    “……有首诗写的就是一个人刚刚当上爸爸,欣喜若狂的同时就开始担心女儿日后要嫁出去了怎么办,他上街时只要看到人家推的婴儿车里和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婴儿,都忍不住要去看看是不是男孩,都忍不住要想是不是就是这个混蛋以后跟他抢女儿,想着想着就想往人家婴儿车里扔沙子……”

    祁澜看着对面的祁临,刚开始见面时是小狐狸,现在长成了一只大狐狸,以后会变成老狐狸。不管怎么长,有些东西总是没变的。而知语呢?他的知语呢?还是当初那个在摇篮里要他抱、那个会笑嘻嘻地扑到他背上、那个缩在他坏里睡觉会露出笑容的小精灵吗?

    他的知语,他是正在失去他,还是,早就已经失去了他?

    “……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祁临看着表情神经明显不发达的哥哥,沮丧地问。

    祁澜看了祁临良久,开了口:“临啊。”

    “嗯?”

    “你的入狱手续办好了。”

    “……”某狐狸悻悻地耷拉下脑袋,“……你怎么可以公报私仇……”

    祁知语二十岁生曰那一天,祁澜一个人在纽约的公寓里。

    几天前不知接了世界哪个角落工作的祁知语突然通知兄弟们没空,以后再找时间聚会。这让已经很长时间没和弟弟见过面的祁澜失落了很久。

    自己买了个蛋糕回来,打开冰箱却发现没酒了。正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先生,你叫的外卖。”

    “门没锁。”随口应了一声,祁澜拿起外套准备先出去买酒。警觉到背后走进来的脚步声不对劲,正要回身,又停下了。

    就这么任身后的人扑到他背上。

    “嘻。”

    熟悉而陌生的笑声,让他的心不由一颤。

    “你警觉性怎么这么低啊?”

    “知语,”祁澜回头抓过他的肩膀,想紧紧抱住他却站着又不敢动,“你不是说你有事吗?”

    “哎,还不是想把那帮小的骗开,”祁知语勾住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好久没见了,想独处一下!”

    “知语……”祁澜一时回不过神来。

    “唉。突然冒出一堆弟弟跟我抢哥哥,我也会小小的嫉妒一下下的!”祁知语说着已经转开了,“嘻,还是买了蛋糕啊!今晚哥哥陪我过吧,以后再补偿那些小家伙。”

    祁澜站在那里,一时找不回魂来。

    知语刚刚是说“嫉妒”吗?原来,原来他也会“嫉妒”的?

    不知该大喜还是大悲,祁知语对他的感情,原来远比他想得深,那么深却又是那么单纯的,兄弟之情。

    “啊,你这没酒了啊?幸好我有准备……”祁知语抬起头,“你还楞着干什么?看见我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祁澜这才回过神来。

    吃饭间,祁知语突然提起:“这几年在外面跑,大哥帮我料理了不少麻烦吧?”

    “啊?”祁澜抬起头,的确,他的注意力从来没有从这个宝贝弟弟身上离开过,以祁知语那种爱冒险的性格,自然惹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麻烦。几乎没有一件逃过祁澜的眼睛,有那么几件——也许不止几件,祁澜觉得太过危险的,就自己出手摆平了。他知道祁知语那傲气的性子,所以都是偷偷的,小心翼翼的不让消息泄露,这会被祁知语这么直白的一问,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想吗?”祁知语敲敲他的额,“当然只有你会做这种事。”他这会已经有些醉了,他醉起来眼睛会特别的亮,“嘻,我啊,知道你会看着我的,所以我走来走去,都不会特别害怕。”

    祁澜看着祁知语拨弄着酒杯,精致的玻璃杯反射的光芒不及他目光百分之一耀眼。祁澜的喉咙突然有些哽:“可是你总在避开我。”

    “嗯?”祁知语抬起头看看,这会他眼里的醉意更深了,“哎——我们是什么关系啊,都熟到这种程度了,你动下眉毛我都知道你想干什么,还用得着成天大眼对小眼的看着?”他撑起身体敲哥哥的头,“哪还用得着看啊,我们在一起都多少年了,你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熟悉得都跟吃饭睡觉一样了,哪还用得着一天二十四小时特别花时间去待在一起啊……我是怕我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了……给你时间照顾下身边的人,你怎么都不知道领情……”

    “什么……身边的人?”

    “啊,我聪明的大哥怎么也有这么迟钝的时候……焱啊,焱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祁澜心里狠狠抽了一下。焱?他的确是不知道,可是他不认为祁知语有资格说他“迟钝”。

    “知语,”他伸手去扶晃来晃去找不到支撑的弟弟,“你酒量有限就不要喝这么多……”

    祁知语扶着他的手嘻嘻笑着钻进他怀里:“还不是……在你这里我才敢这么喝吗……啊……出去都得小心提防着,还是在哥哥这里才能喝得痛快……”他喃喃说着摆摆手,“焱啊……临啊……都不行,更别说天随了……只有在哥哥这里才能放开了畅饮啊……”

    祁澜搂紧了怀里的人。

    当年他听弟弟们说祁知语睡觉甚至比他们更警觉时,有多么失落。他一直以为,以为当年那个会微笑着缩在他怀里一觉睡到天亮的知语已经不在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是因为和祁知语睡在一起的是他的弟弟们,他不过是当哥哥的责任使然而已。

    许多许多的事,突然就有了解释,许多许多他一直以为了解的事,突然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另一面,真实的一面。

    他突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

    这天晚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祁知语安静地缩在祁澜怀里睡觉。祁澜趁着月色看他,当年他可以就这么看着怀里的宝贝,痴迷得整夜不睡觉,现在,现在他看着祁知语长长的打着卷的发,越发浓密的睫毛依然会在睡梦中微微抖动,越发精致的五官处处是当年的影子。祁澜看着他,现在祁澜依然可以,整夜地看着他不睡觉。

    祁澜不知该用什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忽然发现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好象有什么已经湮灭无声,他觉得这一夜似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过程,却又觉得似乎已经经过翻天覆地沧海桑田的剧变:

    他觉得他好象什么也没失去,却又好象已经失去了,整个世界。

    他看着怀里的人,天知道自己多想紧紧地拥住他,疯狂地吻他,把他揉碎了融化了紧紧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不让他离开。

    可是他的宝贝在他怀里睡得那么熟,他的宝贝是那么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了他啊!

    他怎么敢,怎么敢?

    祁澜俯下身去,一个吻,轻轻地落在睡梦中的精灵美丽的额角。

    一个结束,一个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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