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奶粉、尿布、湿纸巾、花生酱、冷冻义大利面……各种家庭用品刷过条码机,电子表上的金额渐渐累积。
收银员抓起最后一包家庭号洗衣精,敲下了结帐键,对着站在收银台前的亚洲面孔道:“一共51.96美金,你要付现还刷卡?”
听见这金额,面容稚气未脱的女性一瞬间为超出预算的总金额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可须臾后,年轻稚嫩的脸庞闪过一抹坚毅。
“我付现。”算了,昨天拿到不错的小费,况且都是要买的东西……虽然买“这堆生活用品之后,不知道下一回采购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轻叹了一声,从自己自七年级就用到现在的帆布包包中取出皮央。
打开皮夹,她愣了愣。
皮夹中只有两张一元纸钞,她昨天从客人那里拿到的五十元小费,不翼而飞。
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巴珉玥为不在预期的发展,呆掉了。
不、不可能,她昨天明明放好的,在哪里?她的钱、她的钱……
“你等等我!”抽出那两张轻飘飘的一元纸钞压在台上,接着反倒自己的皮夹,倒出里头所有的东西。
硬币、证件以及刷不过的信用卡……再翻夹层,仍然没找到,她想着是不是自己搞错了?她太怕这笔要买生活用品的钱被班杰明拿走,这才对折再对折塞在夹层里,怎么会不见?
幸好她有藏钱的习惯,找了皮夹、身上,总算又再找出约二十美金,可这些金额绝对不够她购买今日的用品。
本来无人在她身后等结帐的,现在却排了等待的人潮,强烈的屈辱让巴珉玥十分焦虑。
为什么钱会不见了呢?今早她出门上班之前,班杰明已不在家中,她记得自己的皮夹掉了出来,还以为是九个月大的儿子桑堤亚翻出来玩,她不疑有他,将皮夹塞回袋子里便出了门,难道班杰明他……
“哇——”婴儿响亮的哭声,让巴珉玥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低头看着坐在婴儿车里,她不到一岁的儿子。
他饿了,家中再无奶粉可泡,更无婴儿的副食品,她养不起她的孩子……
“抱歉。”她快速抹掉自己的眼泪,抱起因饥饿而哭闹的儿子。“我是未婚妈妈。”
她跟班杰明一直未有合法的婚姻关系,以这情况看来,他们也最好不要有婚姻关系才是。
黑人女性收银员了解地望着她,也不催促。“甜心,你现在打算?”
“我……我应该还有钱,请等等我。”一手抱着哭闹不休的儿子,巴珉玥从她再也榨不出一毛钱的皮夹,企图找出剩余的二十美金来付帐。
“呼……呼……”
排在巴珉玥身后的是名穿着运动服,宽大帽T帽子盖住头脸,看不清五官的男人。
这男人身材高大,而且气喘吁吁,一副刚运动过后的模样。
巴珉玥没有脸去看她身后的人潮,她羞窘得想立刻逃走,但她需要这些用品,否则她跟儿子都会饿肚子,而身后男人的喘息让她觉得她被催促着……
“我买这个。”男人将一手啤酒以及一瓶矿泉水,放在结帐台上。
他低头着,过大的运动外套连帽遮住了他的五官,只能从声音听出隐约的不耐烦。
男人手指了指巴珉玥那一堆东西,粗声粗气朝黑人收银员道:“一起结。”而后递了张卡过去。
黑人收银员很快的结了帐,男人拎着自己的啤酒及水便离开了。
巴珉玥呆呆的不明所以,直到男人离开了,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名陌生男人,帮她结了帐。
“先生!先生!”她抱着仍哭闹不休的儿子,抓起自己的二十元美金,追上了那名男人。“我、我不能收你的钱。”
“哇……哇……哇……”巴珉玥怀中的孩子,因为抑制不了的饥饿感而大哭大闹,无法停下来。
在超市门口檐下仰望天空点点雨丝的男人,并不是因为她追出来而回头,而是因为孩子的哭声。
“请你收下……这些钱,剩下的我一定会还你。”巴珉玥倔强地坚持着,要将手中的钱给眼前的男人。
“请你收下来。”孩子因为饥饿而哭泣,而她,则因为屈辱而落泪。
男人的帽檐遮住了眼睛,只看见他半张脸,他有笔挺的鼻梁以及一张略薄的唇,那张薄唇在听见她的话之后,弯起了讥诮的弧度。
“自尊和孩子,哪一个比较重要?”
巴珉玥一愣,没料到男人会突然冒出这么冷硬的话。
“与其有时间在这里塞钱给我,不如把东西拿回家,喂饱你饿坏的儿子。你是未婚妈妈,你得为了孩子坚强点,别哭了,哭是没用的。”
男人念她两句,抬头看细细雨丝变成倾盆大雨。
他啧了一声,脱下了运动外套。“下雨,孩子别冷着了。”说完,他将带着温度的外套扔给了巴珉玥,覆盖在她怀中那衣着单薄的孩子身上。
接着男人拎着啤酒以及矿泉水奔进雨中,消失不见。
年轻的她站在原地,连问声对方的名字都来不及,而她收下的那件运动外套里,有两张百元美金的钞票及零钱。
她顿时明白了那男人不过买瓶水、啤酒,身上的现金绝对够付,他会用信用卡结帐,而后留给她那件塞了几百美金的外套……是想帮她。
“呜……”她紧抱着怀中哭泣的孩子,自己也放声大哭。
这是她最后一次柔弱无助地抱着孩子哭泣,抱着对男人的期盼过日子,从那天起,她告诉自己,她会为了孩子坚强,不再软弱的掉眼泪……
巴珉玥梦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醒来后,苦笑着想自己,真是变了很多呢,现在班杰明怕她怕得要死,哪有以前抢她钱的狠样?
“女人,果然要坚强呢。”
醒了就不想睡了,巴珉明下了床,披着晨袍来到阳台,看着社区长长延伸的上坡道路,蔺垂杨早上都会慢跑,最近为了调整体态,他早晚都会跑,那条连摩托车都有可能骑不上去的陡坡,正是蔺垂杨的训练路线。
再过几分钟,她的丈夫就会从那条路上疾跑而来,她支着下巴,想着等他回来,就能第一眼看见她。
六点多,山坡上的雾气渐渐消散,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头上载着兜帽的男人从山坡上缓缓跑下来。
巴珉玥嘴角的笑意僵了僵,瞪大眼睛看着丈夫身上那套黑色运动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刚毅的五官。
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与很多年前那个有着讥诮语调的男人重叠了……
是吗?是吗?这么巧吗?
巴珉玥匆匆离开阳台,打开衣柜,挖出一个藏在角落的箱子打开,取出一件黑色的运动服。
这件运动服跟着她漂洋过海,从美国带来台湾,珍惜保存,舍不得丢弃。因为这件衣服的主人帮了她、训了她,告诉她,她得要坚强。
她记得这件运动服上有很特别的图腾,她从来没有在市面上看过一模一样的,而且还有字……LinYan。
巴珉玥抚着上头的刺绣,她新婚半年的丈夫,在拳击场上的名字。
她不禁失笑,原来缘分从那么早就结下了……
“你怎这么早醒来?我不是要你再多睡一点……欸,你怎么会有我以前的运动服?你从哪里挖出来的?我妈给你的吗?”
“你去过纽奥良?”
“当然,在那里待过几个月,跟个师傅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