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年前,李宛甫回广州,听闻安家的洋行卖些稀奇古怪的各式洋货,便好奇的去瞧瞧,却因缘际会的遇到当年年甫过十六岁的安朝云。
想以前,他一个卑微的太监,走到哪里都被斥来喝去,就连个小宫女都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而靠着贩卖鸦片,他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他有财有势,却独缺一个“妻子”。
纵使是个已经去势的太监,但是他虚荣的想要拥有令人称羡的一切,让大家明白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而一个年轻貌美,似美玉雕琢、令人惊叹的妻子,正是他所想要的!
安朝云的美艳正好符合了他的期望,所以他根本顾不得两人的年纪相差了近三十岁,他回府之后立刻派人送上名茶百斤、白银千两,想要订定安家这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但是安尚德却以一句——闺女身有疾,不宜婚配!便将贵重的礼品全数退回李府。
当时李宛大怒,什么身体有疾,他相信这不过是安尚德的推诿之词,瞧不起他是个太监,认定他无法给女儿幸福。
本来他是打算派人用抢的,但是又碍于安家好歹也是十三行商之首,在广州深耕多年,小有名气,若是他大肆动作,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所以他便捺下性子等待。
近一年前,安朝云失踪之后,他也回北京待了一阵子,可没料到现在他才回来,就听人提及安朝云已经回到安家,他立刻迫不及待的上门想来一会佳人,看她是否如他记忆般完美无暇。
听到脚步声,李宛一脸的兴奋,但他的脸色在看到来人后,不由得一沉。
“安少爷?怎么只有你。”他的眼不客气的看着安朝仪的身后,“怎么没看到朝云呢?”
“朝云身体不适。”安朝仪挂着礼貌的微笑,但是笑意并为传到眼底,“请公公见谅。”
“身体不适?”李宛皱起眉头,“可有请大夫?”
“有。”安朝仪点头,“谢公公关心,只不过朝云因伤重击头部,所以丧失了记忆,为免她唐突了公公,所以她暂时不宜见客。”
“说这是什么话?”李宛站起身,“我去看她!”
安朝仪伸出手,阻止他的动作。
“你这是做什么?”李宛的脸沉了下来。
“不方便。”他言简意赅的说。“所以请公公留步。”
虽年近五十,但是李宛还不见佝偻,看得出这几年因为那些不义之财,所以得以保养有方。
一张白净的长脸上,一双细长的双眸不悦的眯了起来。“朝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她失忆或唐突,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公公此言差矣!”安朝仪的笑容隐去,“就我印象所及,我爹并没有将朝云许配给任何人。”
“当初我可是下了聘!”
“但我爹已经如数退回!”安朝仪的口气透着些许的不悦。
对于应付这种人,他真的没有他爹那般有耐性可以虚与委蛇!
都已经是个老头子,年纪比他爹还要大,竟然还妄想要迎娶甫满二十岁的妹妹。
“这事容易,我立刻再派人送上名茶、布匹、黄金白银……”李宛的话声隐去,细长的眼此刻在正闪着光亮。
安朝仪狐疑的看着他,就见他的目光直视着他的身后。
鼻息间突然有一股玫瑰香味袭来,这是安朝云惯用的香膏,出自多克家的产品。
他心中暗叫不妙。转过身一看,果然!他看着安朝云手持一束杏花从内堂娉娉婷婷的走了出来。
“哥哥,你看这花开得多漂亮。”
安朝仪没有迟疑,立刻上前挡住李宛的视线。
“谁叫你出来的?”他低头看着安朝云一脸的灿烂,不禁眉头轻皱,“那家伙呢?”
“你说予辰吗?”她一笑,“希恩累得睡在他怀里,所以我叫他先把希恩抱回房去,怎么了?”她注意到他神色有异,“我不能出来吗?”
“不是,而是……”
李宛一见佳人,立刻将安朝仪给推到一旁,心中大喜。
看到他的接近,安朝云下意识的退开一步。
眼前这个男人长得并不特别显眼,但是看到他,她却没来由的打从心底发寒。
李宛上前,脸上的笑意有些邪气,“朝云,我可想死你了!你的头怎么了?你哥哥说你失忆了?真是太糟糕了。”
安朝云看到他伸出欲抚上她额头的手,连忙又退了一步,让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怎么躲我呢?别怕,过来啊!”李宛堆起刻意的笑,“让公公看看,可有找大夫?应该不碍事吧?”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他可不容许她浑身上下有任何的损伤。
“你是谁?”安朝云困惑的问。
“我?”李宛轻笑,“我是你的夫君啊!”
“夫君?!”她的身躯一僵,惊愕的目光直接射向安朝仪,“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年前,李公公派人送来聘礼,说是要娶你为妻,但是爹当年已经回绝了这门亲事!”
闻言,她的心才稍安。
“所以这位老丈不是我的夫君?”她刻意的又问了一次。
“当然!”就算得罪李宛,安朝仪还是直截了当的说。“你都说他是老丈了,李公公德高望重,当然不会这么不知羞耻妄想要娶少年妻!”
两兄妹不留情的一搭一唱,使李宛的脸色一阵青白。
“你们这两个孩子懂什么,”李宛怒气攻心的说道,“我与你们的爹早就已经有了默契,朝云早晚是我的人!”
“我是否是你的人,就等我爹回来再说。”安朝云一张俏脸拉了下来。“公公,请回吧!”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宛啐道,“想我李宛是什么身份,能跟我在一起,不知是你修了几世的福气,我可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了你爹,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安朝云闻言,秀气的眉峰轻皱了起来,就算是失忆,但是她也肯定自己不可能会喜欢他,不知因为年纪的差距,更因为他眼神所透露的邪气。
“公公,不管您送我爹多少东西都与我无关,朝云不过是名弱女子,并不妄想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委屈公公,所以等我爹爹回来,朝云问明一切原由,若是错在安家,朝云自然登门谢罪,但是与您的婚事,是绝无可能!”
一席话讲的漂亮,看似在褒他,实际上是在贬他,目的就是想要跟他划清界限。
李宛不客气的伸出手,一把捉过安朝云,阴柔的嗓音令人打从心底发毛,“瞧你这小丫头细皮嫩肉的,别惹公公我生气,不然可有你受的。”
安朝云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动手,被他拉得踉跄了下,手上的杏花也撒了一地。
“放开我!”她斥道。
“公公!”安朝仪也上前拉住了李宛的手臂,“这是安府,请您自重!放开朝云。”
“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奈我何?”李宛一脸的高傲,“连你爹都得敬我三分,你又算什么东西?”
“公公,你别逼我……”
“放开她!”
李宛老大不快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想看看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来坏他的好事。
雷予辰状似轻松地从内堂走了出来,琥珀色的眸子透着与悠哉绝对相反的冷硬。
他连安朝仪碰触安朝云都不允许了,更何况是眼前这个长得像只黄鼠狼的男人。
“放开!”他的眸光冰冷。
“他是李公公,你不能动手,”看到雷予辰脸上的表情,安朝仪神经绷了起来,就算很气愤李宛伸手捉住妹妹,但是也不能让雷予辰动手伤人,“他是个有权……”
雷予辰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看到他的眼神,安朝仪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
“我不放手你能奈我何?”李宛不屑的一哼,没将他给看在眼里,“我的人就在外头,只要我一声令……”
他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因为雷予辰伸出手,把他像老鼠般的一把揪了起来,还将他摇来摇去,看他一脸因为惊吓而苍白。
听到他惊叫连连,雷予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在你叫人之前,我就可以把你甩在墙壁上!”他想像着那画面,“挺有趣的。”
李宛吓得腿都软了。
最后雷予辰只把他给丢坐到椅子上头。
李宛瞪目结舌的瞪着他,就见他的手自在的环着安朝云的腰,而她也没有推拒的模样。
李宛立刻转头,朝外头大叫来人。
不一会儿,厅里冲进了四、五个壮汉。
一见自己人多势众,李宛方才的恐惧很快就被愤怒给取代,“大胆!竟然对本公公动手,你是谁?哪里冒出来的?”
他火冒三丈,没料这个洋人竟然目中无人的大剌剌环抱他未过门的妻子。
“这问题该是我问才对。”雷予辰坐在椅子上,索性让安朝云也坐在他的大腿上,将她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李宛见了双眼差点凸了出来。
安朝云则在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这雷予辰实在不知天高地厚。他的手轻搭上腰间的匕首,非到万不得已,不然他不会轻易动手。
“说话!”李宛气急败坏的说,“你是谁?”
“你又是谁?”他反问。
“你这个乡野匹夫不配问我的名。”
“那就算了——”他也不在乎,“反正你叫什么名字也不关我的事。”
“你——”
“别你啊你的。”雷予辰不以为然的瞄着他涨红的脸,“年纪大了,小心爆血管。”
“你放肆!”李宛用力的一击桌面。“朝云可是我未过门的娘子!”
听到这句话,安朝云皱起了眉头。
“未过门的妻子?”雷予辰的脸色一沉,上下打量着李宛,“你不是个公公吗?”
“那又如何?”李宛表情僵硬。
“李公公,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今日您就先请回吧!”安朝仪不愿情况太过失控,李宛身边的壮汉虽然他不看在眼里,但是亿并不想要伤人,于是下了逐客令,“一切等我爹从北京回来再谈。”
“我的娘子都被个野男人抱住,我还等你爹从北京回来?!”
“李公公请别出口恶言,他并非什么野男人,”安朝云说,“纵使我记不起过往,但是我却能肯定的告诉你,我已经与他成亲,所以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朝云。”
李宛一脸惊愕,“你跟他成了亲?!”
“对。”安朝云肯定的点头。
“怎么可能?”安朝云可是他心中理想的妻子啊。
“我救了受伤的她,所以她就以身相许,”雷予辰不以为然的瞄着他,“有意见吗?”
李宛气得发抖。“该死的你们!”他忿忿地站起身,指着他们,“我会要你们付出代价!”
雷予辰没把他的威胁给看在眼里,他怕眼神挑战的传递出无可不论的强硬。
“朝云与你并无婚约,所以她要与谁成亲与你何干?你要我们因此而付出代价,传出去只怕贻笑大方吧?”
李宛瞪着他,他的一番话说得他无法理直气壮,满腹的怨火反倒怎么也发不出来。
“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看你的样子,你应当位高权重,”雷予辰冷冷的继续说道,“但是夺人之妻这事,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都说不通吧!在还未颜面尽失前,你还是请回吧!”
“你……”李宛努力的压下怒火,“好!我走!这次就算本公公饶了你们,但是你们最好从现在开始就烧香祈求,别有任何的把柄落在我手上,不然我绝不留情!”
撂下狠话,李宛带着自己的手下,气愤的离开。
安朝仪一等到他的身影消失,这才松了口气。他转头看着迳自把玩着妹妹头发的雷予辰。“你真是胆大妄为!”
雷予辰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漠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他根本没把李宛给放在眼里。
“哥,他真会对我们不利吗?”安朝云皱起眉头,对李宛离去前的凶狠表情耿耿于怀。
“我不知道!”他若有所思的表示,“爹曾说过,李宛这人不能得罪,咱们宁可得罪君子,但绝不可得罪小人,而李宛可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卑劣者。”
安朝云闻言,心头笼罩一片乌云。
对李宛这个人,她有说不出的厌恶,这天底下的女人何其多,他为什么独独要缠着她……
看她皱眉,雷予辰抬起手轻抚过她的眉心。
她一愣,抬起黑眸看着他。
“别烦恼。”他轻声的说,“等我见过希恩的父亲,把事情妥善处理之后,我便会带你回家,李宛那家伙伤害不了你。”
安朝云的唇角往上扬,“我相信你,只不过我们可以离开,但是哥哥呢?我并不想造成他和爹的困扰。”
这点他倒是没有想过。雷予辰抚着下巴,审视着望向安朝仪,“我似乎妄为了一点。”
安朝仪不以为然的挑起一道眉,“不只一点吧!”
“好吧!很多。”雷予辰不是很情愿的说,“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让安家有任何麻烦。”
“你以为你是谁?”安朝仪的语气满是怀疑,“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来自一百多年后的世界,不管你在你的时代是如何的呼风唤雨,但是你在这个时代可没半点权势,就连我都比你有权势!”
“凡事可别说得太早。”雷予辰不以为然的对他轻轻一个挑眉。“难道你没听过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这个死洋人竟然买弄文采,还用得乱七八糟!安朝仪瞪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掉头就走。
安朝云叹道:“我哥哥生气了。”
“这并非新闻。”他的口气不是很在乎,安朝仪跟他讲不上几句话,总会动怒。
她的头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我不要我哥哥死。”她幽幽的说,想起了稍早之前的话,她心头仿佛压了块大石。
雷予辰的手轻抚过她的背,久久才道:“虽然我与他不太对盘,但是他看起来不是个太差的人,确实是不该这么早死!他要死也得在他死前让他遇上个所爱的女子,成亲生子之后才行,到时我可要看看他还会不会说,把爱情挂嘴边的我不是个男人!”
听到他的话,她的嘴角微扬?
“你真的爱我,是吗?”她轻抚着他的胸膛说。
他勾起她的下巴,抓住她的视线,“没办法,因为你太爱我,所以我不得不回报。”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傲慢的眼神。“你是在告诉我,是我先爱上你的吗?”
“当然!”他自傲的说。
她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脸颊。
他低头看她一脸娇俏,突然涌上来的感情快将他撕裂。
他俯下身,用嘴覆住她,手扶着她的后脑,更稳稳的盖住她的唇,感觉她因为欢愉而颤抖。
“喂!”
雷予辰不是很情愿的松开她的唇,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就见安朝仪皱着眉站在大门处,他一脸不快的提醒,“这里是大厅,并非四下无人。”
他紧抱着羞得钻进他怀里的安朝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不管你来自哪个年代,”安朝仪无奈的说,“但在这里,不准有任何伤风败俗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下上演。”
“你不是出门了吗?”雷予辰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我被你们气得忘了我是回府来拿东西的!”安朝仪对天一翻白眼,他真应该保护自己的妹妹不让这个色鬼染指,不过他们已经是夫妻,所以要说保护,好像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觉得,”雷予辰站起身,环抱着安朝云的腰,轻柔但清楚的说,“你真的需要遇到一个解救你的女人。”
“你胡说什么?”
“情感的解救。”他低头吻了下安朝云,“像我遇到你妹妹一样。”
曾经他也很受不了自己的父母总是如同一对爱情鸟似的在他的面前甜蜜蜜,但现在安朝云的出现,使他也不自学的变成跟他父母一样,什么男性尊严、引人侧目都被丢到脑后了。
“若要变成像你这副色迷迷的德行,我情愿不被解救!”安朝仪不屑的撇了撇嘴,大步的走进内堂。
“真不知道我到底惹了他什么。”雷予辰紧搂了下老婆。
“哥哥只是看不惯吧!”她的额头突然一阵抽痛,她下自觉缩了一下。
“你怎么了?”他几乎立刻发觉她的不对劲。
“没什么。”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着他的一脸关切,“突然有点不舒服,现在……”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将她打横的抱起来,急急抱她回房,将她安置在床上。
“你——”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我马上找大夫!”他焦急的说。
她伸出手拉住正欲起身离去的他。
“怎么了?”他难掩一脸担忧,“很不舒服吗?”
她轻摇了下头。
“你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他的手轻触着她的脸颊,疼惜的看着她,“我去叫人的大夫,马上回来。”
“不要。”她的喉咙发紧,为他的温柔感动,“陪我!”
雷予辰的眼神一柔。
“我没事,真的。”她柔声说道,“我是要你抱我。”
他伸出手把她拥在他强壮的双臂中。
“我爱你超过生命。”他在她的发间呢喃、吸取她身上的玫瑰香气,“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回家,然后你就会想起一切、想起我。”
她用力的搂住他的颈子。
其实内心深处,是否能想起过去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他的温柔使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抬起头吻着他。
在深情的拥吻中,她知道不论发生任何事,他们将生生世世永远属于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