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利眸一眯,神情中似乎带着几分忌讳,不过,为了气势不输于人,他还是狂妄道:“是王爷说最近想在府上摆一尊观音佛像,我只是执行王爷的命令,这有什么错?”
“就算王爷他真的想在府上摆一尊玉观音,他也不至于残忍到让人断子绝孙的地步。”
“你……”
“你回去就和王爷说,这件事是我阻止的,要是王爷真因为此事责罚了你,尽管推到我头上便是。”
他鄙夷地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煮饭婆,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苗雪兰被这话激怒了几分,冷笑着回道:“是不是个玩意儿,那也不是由你一个伺候人的奴才来断定,王爷都没说什么了,你嚣张个什么劲儿?”
“你!”
庞岳被她桀骜不驯的样子气得瞬间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用力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被吓傻了的店老板因此长吁了一口气,对她千恩万谢,“姑娘,这次小老儿可真是谢谢你了。”
苗雪兰回头对他笑了笑,“老板不必客气,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夺你手中的这只玉观音,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王爷一定会不因为你没把玉观音送给他,就派人查封你这间玉铺子的。”
在店老板的再三道谢下,她走出了店门,心底弥漫着满满的不痛快,连要买玉镯子的目的都给忘了。
她相信以白逍寒的为人,绝对不会做出强抢民间财物这种卑劣下作之事的。
那么,庞岳敢如此嚣张的在凤阳城四处败坏主子的名声,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与庞岳在聚宝斋发生的那场争执,回府之后,苗雪兰刻意掩饰了下来。
倒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说。
他私底下做的那些小人勾当,她相信就算她不说,以白逍寒的聪明程度,肯定也早有耳闻。
唯一让她不痛快的,就是像庞岳那种恶人,居然还能活得如鱼得水。
“哎哟我的苗姑娘,你这是把盐当成糖在放,还是把糖当成盐在放,这么倒下去,小心王爷吃了之后,当场掀了你的饭桌子。”
耳边突然传来李德海的惊叫。
一边做菜一边想事情的苗雪兰,这才猛然回神,看清楚手中拿着盐罐子,已经往菜锅里倒了小半罐了。
她急忙收手,用菜勺子盛了口半生不熟的菜放到嘴边尝了尝,随即皱起眉头,暗叫不好,整锅菜已经咸得不能下咽,必须重炒了。
李德海看出她心神恍惚,不禁担忧,“苗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苗雪兰对他的印象不错,今年六十多岁,生得慈眉善目又很好说话,记得当初她刚踏进王府,如果没有他帮忙照应,她也无法这么快就适应。
这样想着,便起了几分交谈的意思。
“李叔,之前我听府上当差的人说,给王爷跑腿办事的庞侍卫,好些年前就跟在王爷身边贴身伺侯了。”边说,她边将锅里的菜捞到盘子里,状似漫不经心道:“王爷平日里一定很器重这个手下吧?”
李德海一听,随即露出一个善恶不明的笑容,“苗姑娘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呢,也没什么,就是几天前上街的时候,偶遇庞侍卫正向一家玉器店的老板索要玉观音像,当时有些看不过眼,便上前劝说两句,不想却因此遭了庞侍卫的忌恨。
“李叔也知道,我一个姑娘家,到王府的时间又不算太长,有些规矩若是得不到旁人指点,难免糊里糊涂不小心得罪人,为了避免以后再发生这种尴尬的状况,才想着提前打听一下府上的忌讳,以后也好有个警惕。”
他虽然只是个后厨主事,但也经历过不少人生风浪,听她这么说,心底顿时明白了大半。
李德海笑着道:“虽说直率坦诚之人可能会活得无愧于心,但人在世上走,哪能不湿鞋。既然苗姑娘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就倚老卖老,私底下奉劝苗姑娘一句……”
说到这里,他四下张望了会儿,见其他伙计们正忙活着手边的差事,没人将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才稍微安心些。
于是他压低声音道:“如果苗姑娘不想惹祸上身,从今以后,庞侍卫的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苗雪兰的心顿时一跳,紧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几分端倪。
李德海做人圆滑老练,有些事情也是点到为止,说得太多,对自己没好处,对旁人也会造成诸多烦恼。
苗姑娘心思聪明,他相信只要稍微点拨一番,这丫头自然能够心领神会。
庞岳,是凤阳王府一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异类。
这个令人不愉快的结论,害得苗雪兰为此纠结良久。
午膳过后,心事重重的她意外发现,那本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桃花食谱》居然消失不见了。
她十分确定晌午在厨房做饭的时候,还揣在身边,怎么突然没了?
苗雪兰急得不行,又不敢四处声张。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想食谱的下落。
既然晌午的时候还在身边,那么很有可能,是在她把午膳端到王爷房里的途中掉落的。
这么一寻思,便循着从厨房到主厅的路线,一路仔细寻找。
正捧着一盆刚洗好的衣裳的婢女小云,见她瞪圆双眼,正低头弯腰,像是在找着什么,便笑着打趣,“苗姑娘是不是丢了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瞧你那双眼睛瞪的,都快要把地上的虫蚁给吓回老窝了。”
苗雪兰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抬头,见调侃自己的是小云,这才放下了几分心思。
小云是个善良又直爽的好姑娘,两人平时的关系也最为亲密。
见她面露焦色,额上渗着细密的汗水,小云收了开玩笑的心思,“该不会真的丢掉什么了不得的值钱宝贝吧?”
“是我爹临终前留给我的一本食谱,封皮是蓝色的,有些旧,午膳之后就发现不见了。”
“咦?”小云歪头想了半晌,“你这么一说,大概一柱香前,我好像看到庞侍卫手里拎着一本蓝皮书,在后面的亭子端详了半晌……”
“你是说庞岳?”
“可不就是他!当时我还道奇怪,因为庞侍卫平日从来不看书的,可是今儿个却捧着那本书,翻看得兴致勃勃,那表情就像是……”小云没读过书,字也识不得几个,形容词有限,抓了抓脑袋,纠结好一会儿,才道:“就像是得了一个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宝贝。”
小云每说一句,苗雪兰的心情便压抑一分。
那本食谱若是落到旁人手里,或许还有隐满下去的可能,可如果真的落到庞岳手里……
想到此,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急忙拜别了不明所以的小云,匆匆赶向庞岳所住的偏院。
当她迫不及待一把推开他的房门时,就看到他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同时正胡乱将那本没来得及掩藏起来的食谱塞到怀里。
苗雪兰立刻认出他手里拿的,就是她的那本《桃花食谱》。
没等她开口,庞岳便怒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不知羞,强闯男人的房间?”
她哪肯和他多罗唆,急切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笃定道:“把我的食谱还来。”
“食谱?什么食谱?”
“你别和我装傻,那本食谱是我苗家的传家之宝,有人看到是你拿走的。”
庞岳本就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小人模样,面对她的质问,不但半点愧疚心思都没有,反而还露出一脸阴戾的坏笑。
他躲开她递来的手掌,哼了声道:“你确定那本封皮上写有苗启文撰写字样的食谱,就是你的?”
“当然!”
“如此说来,苗启文就是你爹了?”
苗雪兰脸色一白,这一刻,她仿佛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算计的味道。
庞岳从怀中掏出食谱,在她的眼前恶意的晃了晃。
“如果你真是苗启文的女儿,那么九年前宫里的那桩悬案终于找到正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哼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九年前因爱生恨而毒杀苏妃娘娘的御厨苗启文,行凶之后逃之夭夭。这些年,朝廷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他的下落,没想到他的后人还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凤阳城。”
说到此处,庞岳露出几分威胁之意。
“苗雪兰,你猜猜,假如我把你在凤阳王府的消息报上朝廷,你的下场会是怎样?”
见她狠狠瞪着自己,他也不恼,依旧带着奸笑。
“你是不是在想,我只不过是个小小侍卫,就算你的身分真的败露了,我也不敢拿你怎么样,毕竟,这凤阳王府的主子是王爷,而不是我。”不等她回答,他又迳自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王爷若是知道你就是朝廷通缉了九年的罪人后代,究竟有没有胆子对抗朝廷,把你强留下来?”
说话间,他将那本食谱紧紧的捏在手里。
“如果他敢留,那就是公然与朝廷对抗,你可知道,与皇上作对的下场,将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
如果苗雪兰再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那这十九年她可真是白活了。
白逍寒与庞岳的关系,果然诡异。
在她看来,庞岳并不像是白逍寒的贴身仆从,反倒像是……被什么人,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
当这个念头猛然窜进脑海深处,她只觉浑身上下泛起了一层可怕的凉意。
不,她不能连累到白逍寒。
她也绝对不会让庞岳抓到半分把柄。
想着的同时,她手脚并用,不顾后果的扑到庞岳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的就要将那本被他揣到怀中的食谱夺回来。
庞岳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一跳,脚步向后踉跄了下,站稳后怒道:“你疯啦?”
“把我爹留给我的食谱还给我。”
“还?你在作什么梦?这本食谱,可是证明你们苗家有罪的罪证。”他也发了狠,将她用力推跌在地,举着食谱,居高临下道:“你不是很嚣张很狂妄,很把自己当个玩意儿来看吗?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我倒是想看看,面对朝廷的审判,你这贱人究竟还有没有命和我继续对抗。”
苗雪兰这辈子从未如此恨过什么人,就是当初被白逍寒恶意欺负的时候,也只是觉得烦和怨,从来都没恨过他。
可这个庞岳,不但长相可恶、做人阴损,就连骨子里流的血,也肮脏得令她觉得恶心。
和这种人完全没道理可讲,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食谱抢回来,哪怕就此毁灭,她也绝对不能让这个奸恶之人捏到自己的半分罪证。
于是她快速站起身,再次扑了上去。
别看她只是个姑娘家,长年干粗活,力气自然比寻常女儿家大了不少。
庞岳起初还没把她放在眼里,可两人撕扭了一阵,他才意识到,这女人今儿个势必要同自己争个你死我活了。
他顿生杀心,看到她又再扑来之时,向后一躲,让她扑了个空,接着抬起腿,一脚踹向她的小腹。
这一下踹得虽然很重,可苗雪兰躲闪及时,只擦了个边,向前倾倒的时候,顺手抄过桌上的一只花瓶,狠狠往他的头砸去。
庞岳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招,被砸了个结实,顿时一道血痕从头顶滑落至额头。
头也有些发晕,原本捏在手中的食谱跟着掉落。
苗雪兰见机不可失,一把将食谱抢了回来,然而庞岳哪肯如她所愿,揪住她的脚腕,不肯放她离开半步。
她也起了狠心,用力踹了他一脚,他吐了一口血,样子有些狼狈。
见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打伤了庞岳,闯下了滔天大祸。
脑海中不禁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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