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天空,云该到哪里停泊?
如果没有你,我会不会感到寂寞?
如果没有我,你心里会感到失落吗?
她在冰冷的冰面上孤独地舞着。
好像是失去伴侣的孤雁,在深沉的黑夜中找不到可以栖息的地方。
外界评论说:她的表演可以震撼人心,因为她是真正用心灵在跳着。
然而没有人知道,每一次的表演及比赛对她来说都是鲍受着内心的折磨。她一次又一次的谴责自己,让无边的痛苦和悔恨将自己埋葬起来。
除了这座冰场,除了这一片冰冷的天地,她一无所有。
一次次的伸臂,再也无法在回身时握到那温暖的大手:一次次的旋转,再也无法转回到那个可以让她依靠的胸膛中。
这天上与地下,只留下她一个人……而已。
无论她再怎样倾心的表演,她真正期待的人却永远也无法看到了。这是上帝因为她对感情的贪婪而给她的惩罚,但这惩罚未免太残酷。
为什么上天夺去的不是她的生命,而是她最爱的人?该接受诅咒和命运嘲弄的人不是她吗?
为什么不是她?她的泪涌出眼角。
她只想在冰场上流泪,似乎只有这个时候,她所有的悲喜才能够让“他”在天堂上也感受到。
比赛场上的大萤幕切换到舞者脸上的特写,坐在贵宾席的一个金发女子轻呼:“她舞得真美。”她兴奋的对身边的男子说:“好像一尊维纳斯。”
身边的男子用一副黑色的墨镜遮去眼中的表情,东方人的脸形,修长的身材,沉稳优雅的坐姿。
不同于在场观众专注于舞者的表演,透过那镜片的背后,他所看到的是一个女人破碎的心。
当全场掌声响起时,他轻轻低叹一声,“雪女一样的舞蹈。”
“雪女?”金发女子笨拙地重复着这个中文词汇。
男子没有多作解释,起身离开观众席。
那样令人心碎的表演他不想再看,而表演者决绝于天地间的神情他亦不想再多看一眼。
和心爱之人生离死别的痛楚他同样感受过,那种滋味是一生都不能忘记的至痛;只要是已经尝过一次的人,今生都不会再有勇气轻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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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佛朗西斯溜冰馆群星闪耀。
“为爱插上翅膀”是此次冰舞演出的主题,云集了当今世界中最顶尖的溜冰高手演出,包括奥运冠军、世锦赛冠军……
直至晚上十点半演出才全部结束。后台的大休息室权充庆功间,众多的媒体记者全被挡在外面,要想拍照采访只能等明星们走出来的那一刻。
大会的主持人,约瑟芬·霍纳今年已经将近六十岁,依然是精神抖擞,他和一帮年轻人嬉笑着打开香槟、切蛋糕。
今年的男单世界冠军,俄罗斯籍的谢辽沙生性活泼,抢先把手中的蛋糕涂抹在法国好手菲利浦的脸上;他们俩平时就是很好的好朋友,此刻正在屋中一追一打的跑着,场面很热闹。
美国今年的女单全国冠军洁西卡则比较腼腆,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点心走到角落,推了推正蜷缩在那里、状似熟睡的人,低低地唤着:“楚,你睡着了?”
楚怀冰睁开困顿的眼皮,佣懒地点点头,头又歪到一边去睡,
洁西卡再推推她,“别真的睡着了,一会儿回饭店去睡吧。这么热闹,你怎么可能睡得着?”
谢辽沙跑到她们身边,笑着拉起洁西卡,用带有浓重俄国口音的英语开着玩笑:“洁西卡,别打搅楚,你不觉得她好像一只懒熊吗?我每次看到她,她不是在比赛,就是在睡觉,”
洁西卡笑着击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别胡说,小心楚醒过来找你算帐。”
“我不怕,事实上,我怀疑她真的睡着了。”谢辽沙一回头正好看到菲利浦追过来,连忙跑开。
正好这个时候,霍纳高举起手,大声说:“两位先生,耶诞节还没有到,你们的节目可不可以先停一停?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位重要的来宾。”
场面立刻安静了许多。
在这间大休息室里,还有一个一直紧闭着门的小休息室。
霍纳走过去,将门拉开,对大家说:“让我为大家价绍,这是凌云财团的总裁,我们此次演出的主要赞助商,南宫珏先生。”
语毕,从门里走出来一男一女,男的戴着墨镜,沉静地向各位大明星点头致意。
一片友好的掌声响起,对于这些转为职业运动员的人来说,赞助商相当于衣食父母,关系一定要搞好。
法国的伊莲娜还没有卸装,蓝色的眼影令她看上去相当的妩媚妖艳。
从那道门打开之后,她的视线一直集中在南宫珏的身上。
她主动靠近过去,“南宫先生,很高兴认识您。”柔荑伸过去,轻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南宫珏握了一下她的手,客气的回答:“谢谢您的参与,希望有机会再一起合作。”他又对全场的人说:“非常感谢大家今晚的表演,你们的演出令我感动,但愿今后我还能有幸观赏。”
楚怀冰在角落的沙发中朦蒙胧胧地睡着,除了冰面,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令她兴奋。她的确像一只懒熊,不问世事、不问春秋,只是孤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今晚这里实在是太吵了,吵到即使她的睡功很好都无法完全入睡。如果不是事前经纪人警告过她,她真想在比赛一结束就立刻回饭店,爬上那张温暖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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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结束时,谢辽沙悄悄走过来,拍拍楚怀冰的脸颊,“楚,别睡了,庆功会结束了,我送你回饭店。”
楚怀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谢辽沙一眼,点点头,裹紧大围巾,扶着他站起来。
穿过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两人走到大门口,谢辽沙一旋开门把,外面无数的闪光灯立刻亮起,照得楚怀冰不得不清醒许多,蹙紧眉心躲在谢辽沙的身后想挤出去,无奈记者太多,更多的麦克风和摄影机已经将她包围。
“楚小姐,请问你今年还会再演出吗?”
“今年是您成为单人溜冰独立表演的第二年,和第一年相比,是不是觉得适应了许多?”
“您到现在还是不改变初衷,坚持不再表演双人溜冰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砸向她,让楚怀冰像挨了一记重拳,倏地变脸。
谢辽沙很英雄地替她挡话,“不好意思,楚小姐累了,今天没办法接受采访。”
他们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大会为他们准备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候。
刚坐上去,楚怀冰轻呼一声:“呀,我的围巾。”不如道什么时候,围巾被挤掉了。
谢辽沙忙道:“我回去找找。”
“算了。”她拉住他。“不用找了,否则你进去就回不来了。”
谢辽沙笑嘻嘻地道:“楚,原来你可以说话啊,我真以为你睡死了。”
“如果可以在睡眠中死去的话是上帝对我的厚爱,可惜我没有这份荣幸。”她靠着皮椅,依然睡眼惺松。
谢辽沙看着她,“楚,你是不是很寂寞?”
楚怀冰反问:“这关你的事吗?”
谢辽沙激动地说:“当然和我有关!你明知道,几年前我就说过要追求你,是玉……”
“别在我面前提他!”楚怀冰猛然打断他的话,眼中都是清冷的光泽。“他已经死了很久,他说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可是……”谢辽沙嗫嚅着,“可是你现在需要一个同伴,我看得出来你很孤独、很寂寞。”
楚怀冰不语。
看得出来又怎样呢?全世界都知道她孤独寂寞。当年复出冰坛后的第一场表演,外界就为她命名为“折翼的天使”。
折翼的天使?天使再美,也是断了翅膀的,回不到天堂,所以她不再是天使。
所谓物是人非,是谁也无法扭转的。她自己都不能,还有谁可以?
谢辽沙忧伤的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很想拥抱她,但是楚怀冰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质令他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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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饭店,楚怀冰淡淡的和谢辽沙告辞,甚至不去多看一眼这年轻英俊的好友眼中深沉的眷恋。
门内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景象。
这两年来她奔波于世界各地,她的家就是饭店,而所有的饭店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
她没有家,只是一只折翼的孤雁,在人世上飘泊着:而翅膀上的伤口甚至在时隔两年后依然鲜血淋漓。在这种心境下,她怎么可能再去爱别人?
瘫倒在床上,她反而清醒许多。打开胸口项链上的吊坠,那里面有一张小小的合照,娇俏美丽的她和一个俊美瘦高的男子幸福的微笑着。她心中一疼,啪的一声将盖子合上,将头埋进羽绒棉被中。她渴望一个甜蜜的梦乡,期望能在梦中见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只有想着他,她才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外界只知道拿她的遭遇炒新闻,却不知这是她今生的至痛。当记者们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问她是否能够适应独立生活的时候,她只想大喊:“不,我不能!”
这世上,能有多少人可以理解她的痛苦?
她心中的悲伤和眼底的泪水,不是做秀给任何人看的;尽管她知道沉湎于痛苦回忆中是可耻的生活方式,但她已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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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诞节我不表演。”楚怀冰斩钉截铁的回答。
孟林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个笨蛋,耶诞节演出的出场费是平时的两倍,这么好的机会有几个人会放过?”
“那我就当笨蛋好了。”她懒懒一笑。“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耶诞节和平安夜我都不会表演的。我不是机器,我需要休息。”
她弯下腰换着脚下的冰鞋,问:“还有事吗?”
孟林还在努力改变她的想法,“其实这次是有人出资要为你办个人表演会,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凭你的实力,如果肯在北美和欧洲做巡回表演的话,一年的收入就超过你五年的总和。”
“可是我不想赚大钱。”楚怀冰淡淡的回答:“我只是喜欢溜冰而已,而它又恰巧能让我糊口度日。我一年到头四处奔波,不需要房子,不需要汽车;你说,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穿好冰鞋,她站起来:由于脚下添了冰刀,她的人高了不少,配上她纤细的身材,优雅如鹤。
转身走进冰场,她如潜进大海的鱼儿自在畅快,全然不顾孟林气恼的大喊:“你总是这样自私,早晚我也会辞职的!”
她的唇角只是挂着笑,甚至懒得回身去道歉。
冰刀在冰面上划出一条条冰痕,冰花溅起,如她一样尽情的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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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珏走进溜冰场的时候,整个溜冰场静悄悄的,映入眼帘的尽是一片雪白。
紧接着,他定定的看着那伏在冰面上的人影——像一个收紧双翼沉睡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天使。
南宫珏像中了魔法一样不知不觉的走过去,一步步踩上冰面,问:“你怎么睡在这里?”
她微惊,没想到会有外人进来,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下,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但是对于他的问题,她还是很礼貌的回答:“我在听冰的声音。”
“冰的声音?”南宫珏屈膝半蹲半跪在她的身边。“冰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她答得爽快。
他不禁莞尔,“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她侧过身,从冰上坐起,又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知道天堂的声音是什么吗?”
“天堂?”他蹙起眉。“抱歉,没有去过那里,所以不知道。”
她苦涩一笑,“我好想听到天堂的声音。我想既然冰是由雪花凝结而成的,应该是最靠近天堂的所在吧?”
他恍然大悟。“别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上也许根本没有天堂。”
“但我却真的希望能有天堂。”她坚决的说着,重新站起来,这才看清他鼻子上架着的墨镜,皱眉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基本的礼貌是要和对方对视吗?”
他淡淡一笑,“有人说过,不过我喜欢藏在墨镜后面看这个世界,这样我才会把自己从这个世界中分离,看得更透彻。”
“没有人能透彻的看明白一切,除非是上帝。”她不屑一顾的嘲笑。“你是谁?”
他再笑,“南宫珏。记得这个名字吗?”
“南宫珏?”她想了想,似乎有些印象,但是并不深刻。
他提醒她:“前几天在佛朗西斯溜冰馆我们见过面,我是凌云财团的人。”
“哦,原来是大老板。”她终于想起来了。“找我有事?”依稀记得自己离开时仍有不少美女正围着他献殷勤,而自己和他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
“是工作上的事,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谈?”南宫珏绅士地征询她的意见。
她挑挑眉,“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更喜欢在冰上说话·只有当人的神智和冰一样冰冷的时候,才没有太多心思用在阴谋诡计上。”
他开心的笑起来,笑声很愉悦。“他们都说你不好亲近,我看你其实挺可爱的。”
“可爱?”她皱了皱眉。都二十多岁的人,被人说成可爱她不觉得是光荣的事。
他停住笑,开始正色谈话:“我代表凌云财团找你谈一次合作,关于我们凌云财团出资赞助你个人巡回表演的事情。”
“巡回表演?”她对这个话题没兴趣,神色显得很不耐烦。“这个事情去找我的经纪人谈好了。”
“他说你已经拒绝了我们的邀请。”南宫珏直言:“我很震惊,所以特地来见见你,想知道你本人的意见。”
“我是拒绝了,这很值得震惊吗?我不知道我能有这么大的价值和魅力劳动您这个总裁亲自出面游说。”
他沉默了片刻,“你误会了,我只是……很喜欢你的表演,所想和你合作。”他伸出手,温和的说:“我不会勉强你的,我这次来也只是想当面和你交流一下。如果实在不行,我期待我们下次的合作。”
她垂下眼皮,礼貌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也许是您安排的档期不合适,耶诞节前后我一向没有空。”
“你约了人一起过节?”问完,他又自我解嘲笑了,“我话太多了,抱歉。那我告辞了。”
他转身退出冰面,她滑到挡板边为他送行。
离去的一刹那,他忽然转过身,从手中的袋子里取出一条长围巾,问:“这个是你的吗?”
她认出那条鲜红的围巾。“哦,是的,原来被你捡到了。”她伸手去接,却扑了空。
他捧着那条围巾,似乎在默默的凝视着她;然后,他将围巾小心翼翼的系在她的颈上,一圈一圈温柔的缠绕,令她倏然震动。
最后一个结儿打好,他的手指蹭过她的脸颊,令她不自在的别开脸。
他勾起唇角,“以后不要躺在冰面上了,你还年轻,要保重身体,不要让爱你的人为你操心。”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他的笑容里泛起一丝苦涩,微微垂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纯然恬淡的黑眸。
他扬起头,细心思量着她的话,认真的回答:“为什么?也许是我们投缘吧。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会觉得似曾相识,当然,我说这话也许你会觉得很老土。一定要我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的话,我想,应该是因为我知道我们都是心底受过重创的人,我知道我们最需要的是什么;说得再简单一些,因为我们是一种人,所以我们应该互相关怀。”
她再一震。他是这两年中唯一碰触到她内心的人,而这个男人神秘的气质和淡雅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却令她感到快要窒息。
他微微一笑,“怎么,你好像很怕我?”
他居然一眼就看穿她的心事。
她慌忙的说:“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怕你?”
他仍是一贯的微笑,“不管是为什么,我在你眼中看到的不是愉悦。我看我还是离开吧,不过我想我们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
他突然注意到她胸前的吊坠,于是探过身子,眯起眼眸多看了一眼。
她本能的握住吊坠。
他再一笑,“有什么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吗?”
她有些恼怒地说:“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他不过是一个刚刚认识的外人,怎么这么罗哩罗唆,似乎要掏空她所有的隐私?这让她极度的不舒服。
他很不知趣的分析下去:“你把你的秘密关在这个吊坠里面,事实上,也把你的心锁在里面。里面的人死了,你的心也就跟着死了。”
她恶狠狠的瞪着他,不敢开口,怕心底的震惊一不小心就会流露出来。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她心中的秘密?
她紧紧的握住吊坠,好像握住什么人的手。
“即使有一天,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们,起码我们还有彼此。当你孤独的时候,当你怯懦的时候,记住有我在身边·只要你回过头看我一眼,就会发现,我始终站在这里陪伴着你,不曾离开。”
一个温暖的声音似在她的耳畔响起,她眼眶一阵濡湿。
楚怀玉,你这个骗子!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当我孤独的时候、当我怯懦的时候、当我最需要的你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这两年来,无论她多少次的回首,都看不到那个默默守候着她的眼神,和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只有从此牢牢的关上心门,企图将一切纷扰都关在外面,包括爱、包括怨、包括欲。
心死了,泪尽了,梦断了,风残了。
她在凝眉中不自觉的轻叹,无意中发现突然造访的陌生人已经悄然离去。
因为我们是一种人,所以我们应该互相关怀。
他古怪的回答令她费解。
难道,他和她一样,也早已心死了吗?
在感情的战场上,她是命运的棋子,来去无主;任由命运之神风云变幻,将她的领地一点点蚕食鲸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