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升再拆开水一方的来信,这封信就更简单明了了,只单刀直入地要他务必答应这一次与南国二公主的联姻,否则他会后悔一辈子。
后悔一辈子?自从吉祥在他面前吐血倒下后,已经没有其他事会再让他后悔一辈子了。
不过即便是这么想,水一方的信却让他迟疑了一下。水一方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会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连水一方都认为他应该娶南国二公主,那这事他确实得好好考虑一下。
他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不适合为人夫,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一个好君王,如果娶了水如殷能够让他扮演好这个角色,那么牺牲一下又何妨?反正这辈子,他已经注定不会有幸福。
众官员见陆云升陷入思索,而且频频摇头、表情沉郁,再加上他方才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南国使臣,不由得都心急起来。
天朝无后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况且他们的国主不仅无后,连个妃子也没有,怕到最后子嗣断绝,天朝可就又要易主了啊!可陆云升是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国主,群臣又怎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呢?
于是李丞相第一个站出来,老迈的身子僵硬地跪下,「老臣恳求国主,如今北方戎族战乱未解,与南国交好原是必然,否则南北争战,百姓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中。此外天朝无嗣,兹事体大,为使天朝传承不断、千秋万世,请国主收回成命与南国联姻,否则老臣便长跪不起。」
陆云升抬起头,只见李丞相一脸悲愤,其他官员也有样学样地站出来,跪满了大殿,齐声道:「请国主收回成命,与南国联姻!」
这一幕让陆云升只想苦笑,他无心女色的举动竟造成群臣这么大的压力,而他身为君主竟无所闻,堪称昏庸。
仔细想想,治理好天朝是他答应南国女皇的,那么娶南国公主似乎势在必行。如果因为他拒绝与二公主联姻而与南国交恶,那么在南国的吉祥会不会受到牵连?吉祥……必定不会喜欢看到国情动荡、人民受苦的。
想到这里,陆云升淡淡地笑了,反正他也不会再爱上别人,只是让另一个女人来帮忙他治理后宫罢了。
因为吉祥永远在他心里,谁也替代不了。
大手一挥,陆云升站了起来,满脸笑容,目光却是淡然到几乎冷漠。
「使者请起,本王立刻准备迎娶贵国公主,请使者稍候数日。」
准备了三个月后,天朝国主的大婚就此登场。光是六礼中的前五礼就花费了不少财力物力,动员数百名官员及宫人,最后,连李丞相都被请出来代陆云升到南国亲迎公主。
而大婚的场面更是浩大,乐鼓队、迎亲使者及官员、太监、侍卫等会同皇后銮轿浩浩荡荡的穿过中央大街,队伍都快从宫门排到城门那么长,沿路接受民众的喝采及欢迎。
好不容易到了大殿中,拜天地、行大礼又是一连串复杂费时的程序,直让陆云升感到不耐。
要不是他必须为了天朝而忍,甚至是为了吉祥而忍,他早就爆发了。
直至进了大红喜气又金光闪闪的寝宫,陆云升原想终于可以结束了,却看到一干宫女及太监等着要服侍他与皇后行合卺大礼,末了还要替他们更衣侍膳,终让他最后一丝耐性消失了。
「你们,全都滚出去!」他指着门口,散发出身为国主不可一世的威严。
宫人们吓得谁也不敢多待,毕竟国主脾气不好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至于成亲的礼数……管他的呢!最大的都赶人了,他们这群虾兵蟹将全往上推就是了,挨点罚总比在天威下莫名其妙被砍头要好。
直到走得一个外人都不剩,陆云升才稍缓怒气,慢慢走向龙床边。
龙床四周挂满了厚重的布幔,他不耐烦地一一挥开,边想着是否该向皇后约法三章,她管好她的后宫,其余他懒得理她……才这么想着,他已来到她面前。
坐在龙床上的身子娇小玲珑,低着头让凤冠挡住了面容,看不清楚的陆云升不禁低喝了声,「抬头!」
床上的人儿乖乖地抬起头,但凤冠上的珠帘仍然遮蔽着她的容貌。
即使不情不愿地成亲,但至少也该知道自己的皇后长得什么样,否则不是贻笑大方吗?陆云升忍住烦躁,抬手拨开珠帘——
「妳……」他震惊得呆在当场,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新任天朝皇后则是睁着大眼依恋地望着他,眼眶一下子红了,「国主,你瘦了,也憔悴了……
是为了殷儿吗?」
「妳、妳是吉祥?!」他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现在不叫吉祥了,我现在叫水如殷,女皇都叫我殷儿。」
「殷儿……」陆云升的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间破庙里,对了,殷儿就是吉祥,就是水如殷!他怎么会联想不到呢?若是早点想到,他准备大婚的这段期间就不必过得这么郁闷了。
水如殷忍不住激动地站起身,抚摸令她朝思暮想的俊脸,小手都有些发抖了。
「国主,殷儿想你,好想你……」最后,她终是克制不住地拥抱他。
但陆云升却只是僵得直直的,完全无法由震惊中回神。
水如殷靠着他的胸膛,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袍,甚至情不自禁地往他脸上亲了又亲,不知过了多久,她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可是他仍然没有反应,像尊石雕般站着,只不过目光没有由她身上移开过。
「国主……」他的僵硬令她有些不安,为什么他见到她没有惊喜的反应,只是死命的瞪着她呢?
但见他始终没有替她取下凤冠的打算,她只能吞了口口水,自力救济地将那沉重的华冠给取下来,顺便也把霞帔给脱了。然而身子好不容易轻松点,视线再回到他身上,却见他仍是一脸严肃地直瞅着她,也没打算开口同她说话。
「国主……殷儿饿了。」水如殷挣扎半晌,最后还是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从早到晚滴水未进,再加上方才情绪的释放,她都饿得快受不住了。「你将宫人都遣出去了,没人教我们怎么行礼,那……桌上的东西可以直接吃了吗?」
陆云升像是被鬼迷了似的傻傻望着她,连句话都不回,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水如殷柳眉轻颦,索性小心翼翼地拉着他坐到了桌前,每样糕点果品都拿起来尝一遍,还喂了他几口,好一阵子后填饱肚子又拉着他走回龙床边,但这呆子依旧是怔怔地瞪着她,让她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国主……呃,你要……要净脸吗?」他的气势越来越凌人,她内心的惶恐更甚,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了,只好随便找了个话头。
陆云升本能地点了头,目光还是紧紧锁住水如殷,似乎生怕一个眨眼,她就会消失。
水如殷也只能提心吊胆地继续服侍他,否则两人都不说话也不动,凝滞的气氛只会令她紧张害怕地想哭。
她由水盆里拧出巾子就往他脸上擦,但或许力道过猛,水又拧得不够干,巾子竟然啪的一声打在他脸上,多余的水全往下流,滴在他的衣服上。
「唉呀!国主你的衣服湿了……殷儿帮你脱下来吧?」水如殷惊得差点又把水盆给翻了,她果然不适合服侍人啊。幸好他似乎没有发怒,只是直勾勾地瞪着她,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陆云升下意识地抹去脸上水渍,只为了看着她的视线不被阻挡,脑袋却仍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