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神佛者皆烧香念经,妄想以此洗净世间瘴气。
但人间不停的血腥征伐之战却丝毫没有停息,火红的烈炎吸取着每一个人的怨恨和不断膨胀的饥渴杀戮。
天地阴阳已经开始动乱,各界的大门已经有了裂开的缝隙。惟有正处其中的人界毫不自知,将人类心底的欲望更加洗练,更加拉开了对各界的大门。
畜生野兽,开始无端地下山攻击人类;而那半夜的魅色时分,透过缝隙潜入的妖魔也开始张狂地在人间作乱。各地相继出现了死亡、失踪、瘟疫等等现象,求神拜佛者不计其数,却不知那种种的因果皆为自己的欲念所为,神佛又岂可救之……
无人知道大地的常规已毁,天地出现异变。只有蛰伏在人间角落的妖魔异兽了悟地张开了双眼,开始了寻找那遗忘千年前鼎盛的妖魔时代……
秋意清寒,但是在这紧锣密鼓的喜气声中,却是别有一番的诗意兴味。
张灯结彩的苏府,里里外外热闹非凡。醉人眼眸的彩色烟火与活现腾跃的狮子舞涨满了众人的耳目,一句句热切激动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屋外大开的三百桌流水席更是让众人嬉戏乐笑,好不畅快。
相较于屋外的喜气洋洋,在苏府的大院内侧却是一片的死静黯然。
“咳、咳咳……”一阵气嘘的咳嗽声从一间紧闭的屋子里传出来,声声沥血,闻者心惊。
“吱嘎——”房门突然大开,随即又轻轻合上。
“咳,是、是什么人?”屋内青色帐中传出脆鸣之音,虽气若游丝,却如出谷黄鹂般悦耳。
来者不语,缓缓走向青帐,伫立在床榻之前,将玉腕探进帐内。
阵阵幽香侵入青帐,帐内女子轻闭双目,徐徐吐上一口气,原本久咳不止的咳嗽声渐渐停了下来。
“好些了吗?”帐帘突然被掀开,微弱的星光烛火让卧床之人不禁合上双眼,适应光线后才抬头望向掀帐女子。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怎么还在这里晃悠。”双眸瞥向床前身着凤冠霞帔,锦绣红衣的女子,卧床之人幽幽地开口。
“又没有什么好玩的,趁着抬轿的空闲我就偷溜来看你了。”身着喜裳的女子媚眼微漾,轻扬衣袖靠坐在床头,精致而充满魅色的脸庞升起一抹慵懒,让人有丝酥骨的蜜意。
卧床女子摇头,“你又在使用藏眼法,若是半路有个意外怎么办?要知道你如今已是皇宫里的妃子了,并非是一般人家,可以任由你胡闹。”
红衣女子涂满朱丹的纤指一扬,只见一个用红色喜纸扎的小人静躺在她掌中。
“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若真是有事,这纸人自会告诉我。”说着,洋洋得意地看向女子。哼,小小一个皇宫岂能困得了她,只是想到要嫁给一个一脚踏进半个棺材的老头子让她有点恶心罢了。
卧床女子微微皱眉,“还是少用法术为妙,我听说近日宫里来了一个颇懂阴阳之术的法师。你若在宫中也是如此,怕是被他逮着就糟了。”
“哼,怕什么。难道我会输给一个小小的阴阳术士不成。”女子柳眉挑高,满脸的讥笑,她千年的功力岂是儿戏。
“魅,”卧床女子隐隐沉下双眸,“今时不同往日,你要紧记你的使命,万万不可大意。即使这法师斗你不过,万一中间出了问题,你可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知道啦。”魅扬扬手,双眼泛出不同常人的莹绿之光,“我知道这世的命运,是注定属于我九黎族的。”
卧床女子含笑,缓缓地摇摇头,“如今我这身子越来越不听使唤,怕是没有多少时间停留在这儿了。若我离开这具皮囊,复族之事还得由你来操劳。”
媚眼一弯,魅邪邪地看向女子,“我不会让你回那个万劫深渊的,等了这么多年你好不容易才出来了,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去,难道你要放过那个人?”说到最后一句时,魅隐隐邪下眼角。
“不会。”女子原本平和的音色隐隐透出一丝止不住的戾气,“只可惜这千年来,我都被关押在那深渊之中,如今好不容易脱困,却寻找不到他的踪影了。若是他在天宫永不下凡,那我又能如何?”杏眼微黯,她又徐徐开口道:“我现在只想着如何解救出大哥禁锁分散的生命之玉,将我九黎族残余之人全部聚集,那几千年前灭我族人的深仇绝不能就此罢手。”
涿鹿之野的那场战事,一幕幕都历历在心,族人的声声凄鸣和漉漉鲜血仍旧让她骇然心痛不已,而那个人…
想到此,她双目突然一瞠,脸色蓦然发青,全身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魅见此微微一愕,立即咬破指尖,翻掌印在女子的唇间,口中紧念咒语,见她神态渐渐缓和,慢慢停止了抽搐才将手掌抽离开来。
“你又在想那场战事和那个人了吧?”魅看着自己蓦然变得干枯犹如老了十来岁的手掌,淡然地开口道。
平复住心神,女子静静地斜躺在床侧,默然不语。
魅微勾红唇,拂袖起身,走向屋侧将窗户打开,“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怕你这个身体了?”轻笑一声,魅探出酷腕作玉指兰花状,一翻一转之间,一只羽翼丰盈的鸟儿便落人掌中。
轻抚着小鸟的羽毛,魅淡下双眸,“你还不能走,我们现在都是身负复族的使命。而惟一能将族长葬身之处套出的只有你——魍魉姬。”那捉有鸟儿的手掌蓦然一握,只见那鸟还来不及拍开翅膀,那猩红的鲜血便渗出了手心,从指缝之中缓缓滴下,落在了红色的喜裳之上,分不清楚究竟哪是鲜血,哪是新嫁娘的美丽衣裳的颜色。
看着自己因布满血气而恢复光滑细致的柔荑,魅斜眼看向卧床女子,“什么样的身子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能恢复九黎族,能让族长再生,让族人聚集,那样你也就能真正地回到这个世界上了,不需要靠这虚弱的身子度过这短暂又痛苦的几十年。”
魍魉姬微微叹息一声:“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记得你要办的正事,其他的事我会另有安排。你那里若是有什么麻烦给我说一声就是了。”
“哼,我会有什么麻烦。”魅嗤声—笑,“对了,是不是已经找到大姐了?”
魍魉姬轻轻点头,“不过她现在似乎在收敛气息,所以每次都是稍稍感应到,却琢磨不了她究竟落脚何处。”“那我就先走了。若是找到她了,记得给我报个信儿。”媚眼一转,魅抛开手中已经破碎猩红的小鸟,不等卧床女子开口,便跃身飞出窗外,隐身于波光气流之中。
魍魉姬缓缓张开轻合的双眼,慢慢立直身子,在眼光触及到那躺在血泊之中的鸟儿,不仅黯然一叹,这个身体,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啊……
她双眸一沉,莲足移出床榻,“来人,替我更衣。”
“哈哈,苏老爷真是好福气啊。苏媚小姐如今赐封为贵妃娘娘,进宫伺候皇上。大人在朝中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稳握大权咽。微臣在此先给大人敬上一杯薄酒,恭贺大人成为皇亲国戚,日后必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啊。”一个身着锦帛绸衫的中年男子缓缓起身,举起手中酒杯拜向坐在高厅之上的花甲老者,大盘的圆脸上皆是阿谀献媚之色。
“是啊,大家都起来敬苏大人。恭喜苏大人如今成为皇室中人,朝中显赫啊。”
“恭敬苏大人。”
“敬苏大人成为皇室中人。”
见座上客逐一站起身来恭贺,其他人也便急急站起身来,遥遥举起酒杯,欲以共饮。
凝望着座下众人齐声道贺,老者双眸不禁微微闪烁,唇角也轻轻向上掀起,似是遮掩一般,立即伸手抚住胡须,酣然笑道:“老夫哪里是什么皇亲国戚,只是略沾小女的光面罢了,各位大人言过了、言过了。”
“苏大人谦虚了,大人本就是朝中元老,引领朝中大臣。如今贵府小姐又被册封为娘娘,此乃大人之福啊。”
“是啊,若是娘娘能再为皇上得一老来子,大人可不是在朝中稳坐第一把交椅了吗?”
“是啊是啊,恭喜苏大人啊。”
众人酣饮喜说,欢愉的模样好似立马便有贵子临门。
苏俨轻抚着胡须,双眉祥和地笑看众人,但眼底深处却隐藏着一丝藐然讥笑。
“苏大人,大家都在敬酒。你老可不能不给大家面子啊,大家说对不对!”一身着玄色锦袍的壮色青年蓦然起身,意气地举高酒杯,铜铃般的大眼直直目视上座,“在下先干为敬。”说罢仰头便饮,扣杯示众。
“好酒量,李将军乃是皇上亲自御封的骠骑将军,又这般抬举老夫,老夫岂有不敬之理。”举起酒杯,苏俨吟笑面向众人,“今日苏某的闺女蒙圣上恩宠,封为贵妃;又蒙各路官员看得起,不远万里前来祝贺,我苏某感激不尽,在此先敬各位三杯薄酒,以示谢意。”
见苏俨喝完三杯之后,众人齐声叫好。
“苏大人果真爽快!”李彦双目一睁,随即也倒下三杯黄酒下肚。
“呵呵,老夫老了,不能与李将军共饮了,还请将军见谅啊。”苏俨含笑摇手,“不胜酒力,不胜酒力了。”
李彦高声一笑,随即开口:“今日苏大人的千金封为贵妃,实乃喜事。但是在下耳闻苏大人府上还有一位更加绝丽脱俗的二小姐,若大人不怕我等粗俗之辈玷污了小姐的慧眼,不妨请大人将令千金叫出来让大伙美美耳目。小辈素来便闻,苏家二姝比苏、杭两地更绝一分美,更艳一分娇,如今近在咫尺,何不出来让大家看上一看。”
众人一闻,不仅好奇之心乍起,纷纷哄闹不止。
“各位大人。”苏俨径直起座,“不是老夫不让小女出来给大家行个礼数,实在是因为有所不便。小女从小就身染恶疾,一直久病未愈,常年卧床不起。若小女身体康复,苏某必定会再开酒席,宴请各位上座受小女参拜。”
正说着,突然一个小厮急急地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怎么回事,站起来好好回话。”看着堂下小厮一脸惊慌的模样,苏俨微微皱眉。
“老、老爷,小姐她、她来了。”
苏俨顺着小厮伸出的手指看向大堂侧门,只见一个被众人搀扶着进屋的纤弱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伫立在大堂中央。
“女儿拜见父亲大人。”莺莺之声脆若蝉鸣,侵耳入骨,丝丝荡魂。众人闻声而望,只见一位身着紫色纱裙的女子被搀扶于大堂之中,如风中细柳,盈弱纤美、白齿红唇,艳如樱桃、甜如蜂蜜、柳眉杏眼,如隔世星辰,醉人心魂。
“你不在床上好好静养,跑到这堂上做什么?”蓦然一愣,苏俨立即跑下堂去,牵扶住女儿,才又微微笑道:“这大堂闹闹嚷嚷,要是把病情弄坏了怎么办?”
苏涟水星眸微闪,幽幽含笑,“无碍,今日是姐姐出阁之日,全当冲喜罢了。爹爹无需过于担心,女儿自有分寸。”纤指在苏俨掌中微微一点,示意地抬头一笑。
苏俨双眉一动,随即笑道:“也好,全当做冲喜。你身体若能好起来,为父即使下半辈子以素斋果腹也未尝不可。”
“苏小姐之美实为世间少有啊。”惊叹于涟水之美,众人目光皆呆若木鸡,恍惚之间仅仅靠自觉将话脱出。
抿嘴一笑,涟水由侍女搀扶着朝众人微微福身,“涟水见过各位大人,今日姐姐小阁,幸得各位前来朝贺,涟水代家姐向各位行个礼数。望各位大人见谅。”
雪肤桃腮,白嫩细腻;睫若扇面,微微颤动。盈弱之姿让人怜惜,娇艳之色迷人心魂,好一个绝代佳人!
李彦目光呆滞地愣视着大厅之上的苏涟水,茫然不觉自己已移步走了过去。
“这位大人是有何事?”对于李彦直愣不动的目光,涟水仅是轻轻一笑,毫无惊扰之色,但眉尖的病弱之态却让人觉得李彦的贸然之举唐突了佳人。
李彦蓦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伫立在佳人身前,他黝黑的脸庞一暗,连忙慌然道歉:“在、在下唐突了,如有让小姐受惊之处,还望小姐宽宏大量,别与我这粗人见识。”话里吞吞吐吐、含含糊糊,让人不禁莞尔。
众人一见,哄声大笑。堂堂御封的骠骑将军率领千军万马也不曾皱过眉头,而今竟也有面红耳赤之时,说话也像大姑娘坐花轿似的扭扭捏捏,让人笑破肚皮。
轻抿嘴角,涟水杏眼微弯,“大人多虑了,怕是涟水这病弱之态吓着大人了吧?”
“不、不、不!”李彦忙挥手,却忘记自己手中还握着酒杯,酒打翻在涟水的紫衫儒裙上,浸出一大片水迹。
他瞪大双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今日怎会有如此粗拙之时。平日里他虽不是纤巧之人,但这笨拙之举也未曾有过,而今不过是惊艳于眼前的女子,这荒唐的行动竞一再出现。
“苏小姐,我、这、我……”他急急要解辩,谁知越是心焦越是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青葱玉指在眼前微微晃过,涟水那略带笑意的清铃嗓音在耳边漾起,“大人无碍,仅是一点小小的水迹,片刻便会干了。”说着竟然清咳了几声,脸庞更是红若桃李,鲜艳欲滴,但纠眉之色却叫人不舍,让人心怜。
“小、小姐没事吧?”李彦愕然,担心得就要上前一探,却被身旁黄衫的小丫鬟阻隔在外。
“这位李大将军,我家小姐原本就身体微恙,好不容易今天趁着大小姐出阁的喜庆出来走走,却受你这薄酒惊吓,眼看现在又犯起病来,你这将军还想靠近,就不怕我家小姐触了莫名的霉头。”原本在一旁毫无动静的小丫鬟突然伶牙俐齿地翻出话来,似是担心小姐,却暗地里亏了李彦一顿。
“馨圆,你这奴婢说的是什么话。”苏俨眉目一瞪,这丫鬟平日里也是规规矩矩的,今天怎么突然牙尖齿利起来了。
“没事,苏大人。是我粗手粗脚唐突了小姐,这丫鬟说得极是。”大咧咧地一笑,李彦才挠挠后脑勺,满脸的憨傻笑意。
“咳咳,父亲。女儿现在身体微有不适,就先行、先行…退下了。”清咳了几声,涟水双眼微微乏力,蓦地一头栽倒在身旁侍女的怀中。
“嘻嘻,那个叫李彦的家伙真是个笨蛋。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将军的,看来这个国家当真是没救了,也刚好当我们复族之地。”一手揪玩着自己耳畔的小辫,小丫鬟一手轻抛着手中燃烧着青焰的火球,嘴里还不停地翻梭着,“不过人还不错,看见主子你一昏倒就急忙把你抱回来,就是呆笨了一点。倒是我看那个姓苏的老头也是越看越不顺眼了,明明是个贪欲贪财的老鬼,还对我指手划脚,粗声粗气的,真想一口吃了他。不过看他那一身骨头也没啥好吃的,人又那么坏,我还有点怕吃了拉肚子。要知道我们这种灵兽要是吃坏了肚子可就糟了,那可是得补充好久才能补充回来的哦,所以……呜——”小丫鬟可怜兮兮地看向一旁一直受她煎熬的主子,她这种中等小妖,高强的法术她可不会解开啊。
涟水斜卧在床上,看着眼前瞅着她的丫鬟,轻声开口:“小狸,快从馨圆的身体里出来。”人类若是被异类附体过久,便会影响心志,更何况是这个法力尚小不知收敛的幼兽。
张着秋水的双眼,小狸很委屈地点点头,只见馨圆全身一松,软软地一头扎倒在地上。
“主子。”甜甜地一唤,只见一个全身泛出火光的小姑娘蓦然出现在房内,双脚还好玩地盘在膝上,漂浮在半空中。
“站好,快些将你身上的焰火收起来。”身体有点发嘛,涟水微微一颤。
小狸急忙定身将火焰收住,一把将倒在地上的馨圆抓了起来,“主子,你身体不适,还是把这个给吃了。”
提手将馨圆拖到床上,她可没忘记魅主子千叮万嘱要地好好让魍魉姬大人“吃药”。
魍魉姬斜眉轻扫眼前昏迷的丫鬟,缓缓摇头,“算了,我还没有多严重。今天就放了她吧。”她已经不想再喝人血了。
小狸微微嘟起粉嫩的红唇,却疾手挥开丫鬟的颈项,温热的鲜血凝固地浮在半空。
“好了。”小狸娇声一笑,一手止住那丫鬟的颈项,便见那红腥的血口蓦然合拢,丝毫不见有任何的血迹。
“主子放心,这丫鬟死不了。”只不过会贫血昏睡几日罢了,不过比死可是轻松多了。
涟水双眼微合,无奈地将手掬起鲜血吸食,若非这身体必须靠鲜血维持,她也不用这般痛苦了。
看着主子原本泛白的脸色渐渐透出红润,小狸也忙将自己手上的血液舔食干净,清纯的脸庞泛出可爱的笑意,“嘻嘻,今天阎王老鬼那里的命盘又逃过一回,下次我非得找个好玩的人下手,乱乱这世间因果。倒是这女孩还是个挺不错的人,血还蛮好喝的。真不知道为什么坏人的血就那么臭,喝都懒得喝。”肉也是又臭又硬,想起自己曾经吃过的几个坏蛋,小狸就不禁作呕,还是好人好吃啊。
“小狸,千万不要习惯上吸食人血。”魍魉姬睫眉轻掀,盈盈的水眸幽幽地看向一旁,“世间因果岂有你一人作乱之理,今日之念必定会有你得果之日。”
“主子。”小狸微微皱眉,她们九黎族岂怕这小小的因果循环,原是万年本命,若有因果相报,大不了杀了罢。倒是这受尽万苦的魍魉姬大人,怎么说出这天神之论来。她们本是妖魔异兽,杀人乱世本就天理,更何况为了复族,这区区的小小生灵又岂能同情。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见小狸一个劲儿地摇头瘪嘴,涟水轻笑一叹。这小小幼兽又怎么知道她的苦处?她本就不能回到这世间,若非人世间太多的邪念破坏了那深渊,她又怎会找到出口?即是不应该,但这世间的躯体又怎能承受得了她侵入的黑暗之灵?要不是这苏俨为求乱世,牺牲自己的女儿供她还阳,她只怕依然得缩回那了无生气的深渊。
而这鲜血亦是从附体之日便必须依靠供给的人气,猩红、温热,妖魔的食物也便是如此了。而她如今也变成妖魔了吗?
“小狸,你怎么会突然附体到这丫鬟身上的?”魍魉姬轻袖一扬,便见床上昏迷的馨圆轻飘向地角。
“我看见那个李将军对你不规矩嘛。哼,他一个凡夫俗子有什么资格接近魍魉姬大人您啊,所以我得马上保护你啊,不是我说哦,大人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还跑出去嘛!今天魅主子才嫁到这皇宫里去,你就把我给派了出去,魑大人本来就是把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结果你还把我派过去。要是今后魑大人回来了,知道我没有听她的话尽力保护你,被她一口吃掉了可怎么办啊?我现在可才修炼了七百年,就这么给吃掉了实在太可惜了。”想到自己有可能被一口吃掉,小狸不禁泪流满面。虽然她也吃过别人,但是她从来都不想别人吃她啊。
看来魑真是留给她一个小糊涂,正经的话一句都谈不上,倒是闲话一大堆。魍魉姬好笑地摇摇头,“那个李彦身为武官之首,手握重兵。今后复族之事必定有借他出力的时候,如今不将他收为己用更待何时。”她不会放过任何能助她复族的一兵一卒。
小狸瞪大了双眼,“哇,不愧是魍魉姬大人,想出用人类来抵抗天界,那天界的笨老儿肯定要顾及什么苍生不敢妄为。嘿嘿,看来复族之日是指日可待了。”
轻笑着看向一脸恍然大悟并摇头晃脑的小狸,魍魉姬开口:“既然我将你派遣到魅那里,你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
“我,哎呀!我差点就把正事给忘了!”小狸慌忙捂住口,大大的圆眼惊愕地直直看向魍魉姬。
看着小狸一脸的慌张,涟水不禁轻轻安抚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出来。”
“主子,是魅主子把我遣回来的。”轻咬下唇,小狸这才缓缓道出:“魅主子利用移花接木之法,再使用藏眼之术,让纸人代替入轿。我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魅主子法力高强,会有什么人知道啊。哪知道这皇宫里的阴阳术师这么厉害,竟然察觉出来,施以雷击闪电打落喜轿,幸好魅主子及时赶了回来,不然那纸人必显原形。”
涟水微微纠眉,“那你是怎么知道那人是宫中法师?”“式神。”将头向下一埋,小狸这才咧咧开口,“我见有式神出入,便一路追过去,哪里知道竟在皇宫深院。
但是我还没看到施法之人,就被式神拦下来了,差点便没了性命,还是魅主子移挪空间之法将我召回去的。”
“你怎会去追式神?要知道式神在世,必定会有一定的法力。若是法师本身的法力强大,那式神也会随着主人强大起来。你尚幼,法力也不能灵活自如,如今还能保留你性命已是你的造化了,看你今后还去顽皮。”
涟水皱眉,看来这阴阳术师于普通法师不同,难道是天界之人……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式神我又不是第一次见。
阴界的鬼差我都不怕了,一个小小法师的护法式神我又怎么知道会这么厉害,连魅主子都打不过,何况我啊……”小狸嘴里不停地咕噜道。涟水愕然一愣,魅也打不过?不可能的,魅的法力早已不下众仙佛,即使是一般的神人下凡也不可能斗过她,除非……
屋子里突然莫名地涨满了戾气,阴森的邪风随处而来,搅乱了整间屋子的布局。
“魍、魍魉姬大人。”小狸慌张地看着自己主子突然面目苍白,一向盈弱的双眸冉冉散发出逼人的戾气。小狸不禁吞下一口唾沫,不会吧?听说魍魉姬大人生病的时候会大开杀界,现在她处在这里……不会吧?人类不是说过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她才逃过了一劫,没道理现在就惨死在自己主子的手上吧?哇,她现在才修炼七百年的道行啊,就这么死了多不划算啊!阿弥陀佛,呸、呸、呸!她才不敬神佛呢,那拜什么好啊,啊,她的魑大人啊,快点显灵救救她吧,魑大人哪……会是他吗?涟水紧咬牙关,双手牢牢地捏住棉被。
该是他的,一定是他!他必定发现世间动乱才会来到人界,他会发现她也已经逃出来了吗?逃出那个他一手将她封印住的深渊……
看着屋子里的东西狂飞乱舞,小狸真是欲哭无泪,若是其他大人来这么兴耍一番,她倒是不觉得有异,如今连魍魉姬大人都这么反常,她就真的觉得事情糟糕了。低头躲过几个向她袭来的瓷盆,幸好她手脚利索,不然这不正中脑门才怪,小狸稍稍得意地扬起嘴角,却在看向身后朝她飞过来的东西时蓦然瞪大双眼。
“哇!”还来不及躲避,一张三人才能环住的桌子便朝她压了下去。完蛋了……
落地的惊响让涟水收回心神,“怎么了?”双手一挥,所有的东西都回归原处。
“哎哟。”揉着自己的肚子站起身来,小狸甩甩头,“幸好下面还有个小笼包,不然今天就真的倒大霉了。”
低头看了看被自己刚才当枕垫的馨圆,“这丫鬟还好是昏睡不醒,不然痛死她。”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狸。”
抿了抿嘴,小狸看向涟水,“主子。”拜托不要再发火啊!摸了摸自己软软的小腹,她真觉得自己有苦无处诉啊。她怎么会不是灵龟而是兽类啊,这样有攻击的时候还可以用硬壳顶一顶嘛。
“魅究竟是何事将你遣回来的?”若是如她所料,那人必定是他。
“对哦,我还没说完。魅主子叫我现在守着你,让我告诉你,你等的那个人来了。”
等的那个人来了!涟水蓦然直起身子。果然是他,那害她受尽万苦之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