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大宴,在长公主的央求之下,柳艾随待在旁。
宴席结束之后,长公主难得强硬地要柳艾作陪,柳艾迫不得已只好陪同回威镇侯府,顺便借宿一晚。
“皇姊今儿个的气色真是好,朕已经好多年没瞧见皇姊如此好气色了。”华重盛说着,看向坐在身旁的花世泽。
“确实是如此。”花世泽浅露笑意地道。
“柳院使的千金里真是了得。”华重盛顿了下,问:“她及笄了么?”
花世泽眸色微动了下,“尚未及笄。”
“虽说她比不上柳昭仪的绝丽,却有股妖而不俗的气韵,再长个两岁想必会是个令人难以忽视的美人。”
“皇上,柳九已有婚配。”话轻易地脱口而出,就连他自己都怔住。
“具的?那你可知道对方是谁?”
花世泽轻抿着唇,起身朝他施礼。“正是微臣。”
“你?”
“母亲看上了她,极力地撮合我俩,而她也给了我这香囊作为定情物,过几日我便会上柳府表明纳妾之意。”
华重盛看着他半晌,噙着寓意不明的笑。“世泽,你方才犯了欺君大罪,你骗朕说她尚未及笄,又道过几日要上柳府表明纳妾之意。”
“皇上恕罪。”花世泽随即单膝跪下。
“起来吧,今日是皇族之喜,你是朕的外甥,难不成朕还能跟你置气。”华重盛拉他一把,神色一转,低声问:“祁王那头可有动静?”
“微臣已经派人监视,进出边境别馆者严加搜查,一有异状直接押回京,至于宫中的几名老人,由微臣亲自逼供,可惜一无所获,不过皇后与贵妃一派朝臣,微臣暗中栽赃了罪名,杀鸡儆猴,省得仗着功臣之后无法无天。”
“这法子倒好,近来也因为你有所动作,后宫似乎是消停许多,皇子们的病症也缓和了下来,今日至元宵隔日皆无宵禁,记得加派人手看管交泰门,至于其他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微臣遵旨。”花世泽顺势起身,不自觉地掸了下方才被华重盛抓住的腕部。
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不知怎地,竟厌恶了起来。
回到了威镇侯府,花世泽如入无人之地,避开了巡逻侍卫,入了水榭客房。
房里,灯火如灿,柳艾和衣而睡,彷佛睡得不怎么安稳,秀眉微微皱起。
他站在床边,直睇着她的睡脸。
识得她近一年,这一年来她抽长了身子,小脸也快要长开,倒没想到意连皇上都主意起她。
真是令人恼怒的事。
女人,果真是祸水。
该让她载帷帽出入宫中的,又或者,不该再让她进宫。
思绪一上心头,他眉心不禁紧扰着,不解自己怎会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这是一桩交易,之于他只有利而无害的交易,要是她无法替他查出后宫里隐藏的毒,眼前的消停只会是暂时的。
她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在她尚未提出交易之前,他就有意思要她进后宫查探。
可是他为何不愿意了?
他苦思不解,仿佛只要一直瞪着她的脸,就能找出答案,然而瞧着瞧着,鬼迷心窍的,他府下身,长指轻抚她红艳欲滴的唇,几乎在同时,她蓦地睁开眼,动作迅速地退至墙内,神色戒备地看着他,直到认出是他才松口气。
柳府到底是怎么待她的,怎教她养出如此重的防心?
“侯爷怎么到我房里?”虽是松了口气,柳艾还是有所戒备,为的却是男女之防。
“怎么,怕被我坏了清白?”花世泽神色自然地朝床畔一坐。“你与我交易时,大胆得很,我当你没将礼教当一回事。”
柳艾瞪着他的背影,气得牙痒痒。
那是两码子事!交易是交易,想被他纳为妾,不代表她想与他同床共枕,他应该知道才是。
但,他说得也没错,他日她真成了他的妾,她避得了吗,是她自个儿争来的,怪谁呢。
“过两日,待我手头上的事忙完,我会走一趟柳府,表明纳你为妾的心意。”
“侯爷怎么突然……”
“往后要是在宫里,尽其可能地避开皇上。”
哪怕他没头没尾地说,可聪明如柳艾,还是一听就明白,“侯爷想太多了,皇上怎么可能看上我。”
“女人对皇上而言,并非是看得上看不上,而是有用无用之分。”他淡然道。
柳艾抿了抿唇,觉得他这话说得有道理。“侯爷特地到客房找我,就为了要跟我说这些事?”听起来似乎不急呀,何必扰人清梦。
花世泽回头睨她一眼。“今年元宵花灯会挂满四方御道,想不想去赏花灯?”
柳艾眸色一亮,随即又黯了下来。“想去,可是母亲不会允的。”她多想去,然而每年总是听着嫡姊姊说着灯会里的灯灿如昼,花灯七彩夺目,她早心生向往,但没有嫡母允许,她是踏不出柳府的门的。
“我会到柳府接你赏花灯。”
柳艾小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所以,侯爷表明心意是为了届时能让嫡母放行?”毕竟纳妾和明媒正娶是大不相同的,哪怕两人私下见面也不算太出格。而他不吭声,她当他默认了,整颗心隐隐撼动着。
这是什么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在流动着,暖和着,快要满溢。
“戌时一刻,我去接你。”话落,他随即起身。
“好!”
他没回头,光听她的回话,就知道她脸上的笑意有多灿烂。
如花世泽所承诺,两日后,他直接找了柳至衍谈起此事。柳至衍不甚满意,但在花世泽的强势之下,只能无奈答应,消息传进柳府时,柳家主母一双眼简直要瞪穿了柳艾,就连嫡妹柳芙更是有意无意地嘲讽讥刺。
柳艾压根没放在心上,继续装乖扮柔顺,把头垂得低低的,把事做得好好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有一点是她当初乐昏头忘了细想的,一旦她被花世泽纳为妾之后,柳葳对她的防备心会更重。只是事到如今,担忧也没用,她满心期待赏花灯之约。
元宵夜,她兴冲冲地等着花世泽上门,发上还特地插上了钗花,穿着长公主赏给她的粉藕色梅枝襦衫裙,外头搭上了花世泽赠与的狐裘。
她等啊等,早已过了戌时一刻,却不见他的踪影。
“还等呢,人家说不准把这事给忘了,就你像个傻子盼着。”柳芙经过她的小院时,酸了她两句。
柳艾没吭声,担心他是否遇到麻烦。元旦至元宵隔日是没宵禁的,这时城门与坊门大开,细作容易扮作商旅进城,甚至混进宫中。
他不会出事吧。
正忖着,有丫鬟来报,说是威镇侯已在宅外候着,她赶忙先上主屋跟嫡母说了声才出门,一上马车,她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了?”花世泽好笑地看着她,瞧她脸上脂粉未施却肤白赛雪,唇不点而朱,最要紧的是今儿个穿的正是他给的狐裘,教他心情大好。
她轻轻地诊着他的脉,声轻如叹息。“侯爷身上有血腥味,但是身上无伤呢。”
花世泽唇角笑意凝住,抿了抿唇道:“沾了血么?是我没注意。出宫前刑了两名细作,多费了点功夫才迟了时候。”
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他的衣摆上,脱口道:“侯爷,细作的命就不是命么?”
“……柳九,你逾矩了。”花世泽顿了下,面色森冷这地道。
“侯爷心疼长公主,却视他人为无物,至今还是不懂得珍惜人命。”虽然她很清楚他不过是职责所在,也很清楚他的冷漠恐怕非天生如此,她太了解人在不得不拼搏的环境里求生存时,不狠,是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