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个人过得轻轻松松,突然间多了一干人等来打搅,实在有些不习惯。
比如说,和蔼可亲的芬姨,每天定时敲开她的门,然后递上一大碗猪脚汤,美其名曰是“补脚”。
比如说,那个阴魂不散的童记礼,每天坚持送她上班,而可怜的她,在她那个凶巴巴的母亲的威逼利诱之下,不但搭上这班为她开设的专列,还乖乖地奉献出了手机号码。
比如说,她那些还是盲目追星的学生,仍然将她当做最佳追逐对象,百玩不厌地在校园里进行猎人和狐狸的游戏。
难得今天是假日,告诉自己不要再想烦心的问题,溜出门,关了手机,一个人闲晃晃地在街上游荡。
走到中心广场,买了个雪糕,在嘴里含着,美滋滋地享受奶油味道,眼睛顺便四下里乱瞟。满街都是时尚的俊男美女,看在眼中,还很享受。
不过,能够跟童记礼媲美的,倒真没有几个。
真讨厌,怎么又会想起那家伙?
皱起眉头,林小小狠狠地咬了一口雪糕,找了张长椅坐下,不经意看见上面还摊着一份报纸。拿起来一页一页地翻,没有什么大新闻,倒是童记礼的小道消息又有几条。
他还真是一个桃花不断的男人哪。
撇着嘴,林小小啧啧有声地看下去,发现童记礼还真是老少皆宜。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有这个本钱。
想着想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居然开始郁闷起来,丢下报纸,将雪糕含在嘴里,大张开双臂,仰高头,搁在椅背上。
景物在她眼中翻了一个180度的弯,以这样的角度看过去,看见的人都是脚朝地、头朝天。
兴致盎然地正在欣赏,忽然在广场的露天茶座中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倏地坐直,转过身去再看,完美的笑容、优雅的坐姿、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迷人风采的,不是童记礼还有谁?
林小小的第一反应是她被童记礼跟踪了,不过继续观察下来的结论是她高估了自己。
因为童记礼正和坐在他面前的美女说话,时不时地还大笑几声,根本就没有向她这个方向看一眼。
有点酸溜溜地瞄着那个和他说话的女人,可惜从她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她的侧面,不过也足够了,白皙的脸,挺直的鼻梁,够有型。
忍不住吐出雪糕,拿起长椅上的报纸,半遮半掩住自己,躲躲闪闪地向前移动,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进了露天茶座。
挑了张离他们相隔很近的桌子坐下,背对着童记礼,朝一旁的侍者挥挥手,小小声地吩咐:“一杯绿茶,谢谢。”
哼,她倒要听听,是什么话题,让他聊得这么高兴,乐不思蜀?
☆
“老天!”听完童记礼的话,裴文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记礼,你真的这样对林小姐?”也难为他有这样精明的头脑,懂得从人家母亲身上下手。
童记礼喝了一口茶,耸耸肩,“没有办法,美人鱼不上钩,我总得找点适合的鱼饵。”
“你倒是费力一番心思,不怕鱼饵下得太重?”童记礼不愧是童记礼,只要他出马,还有什么是搞不定的?
“放心,我会掌握分量。”想着这几天林小小不情不愿又不得不让他接送的样子,童记礼的眉毛就扬了起来。
比起以往那些乏味的约会,追求林小小的乐趣,果真妙不可言。
“记礼,你果然认真了。”
“始料未及,不过既然开始了,就顺其自然吧。”也许林小小不是他理想的完美女子,但是正如裴文所说,独具个性是她的特质,他并无意去改造她。
林小小努力地支着耳朵,不过距离好像还是有些远,模模糊糊,听不大清楚。不甘心地将椅子向后推力推,用报纸遮住半张脸,抬高了身子。
“小姐,你的茶。”
冷不防地,一杯绿茶摆在她面前,吓她一大跳,迅速恢复坐正的姿势。对眼前莫名其妙的侍者挥挥手,要他走开,接着端起茶杯,试探性地转头看了一眼。
虽然是偷偷一瞥,这一回,总算看清楚了女子的面容。咦,她不就是前段时间盛传童记礼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最佳女主角吗?大家闺秀,很有气质,原来,童记礼喜欢相处的,就是这种女人。
哼,花心大萝卜,果然不可相信。还好意思对媒体否认说是谣言,看他们俩那么亲密无间的样子,没有内幕,打死她都不相信。杯子捏得死紧,心里起了几层疙瘩,有没有搞错,亏他几天前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对她负责,现在又在对另一个女人花言巧语了。
牙齿啃在玻璃杯上,咯咯作响,瞪了一眼远处捧着托盘愣愣看她的侍者,白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
眼神的威力果然巨大,人家马上转身不敢再瞄她。
处理完碍眼的人,林小小忍不住再斜着身子看了看。
童记礼,你到底在讲些什么,逗得人家气质美女不停地笑?
“你那边,没有问题吧?”笑完了,童记礼问裴文。最近忙着和林小小纠缠,倒是没有时间问问她最近如何。
“很好。”裴文低头,含着吸管喝了一口饮料,抬眼,向前面看了看。
“怎么了?”见她好奇地盯着他身后看,童记礼问她。
“有个女孩子,老是在偷偷摸摸看我。”裴文笑了笑,“我想,可能是和你有关。”
“是吗?”听她这样说,童记礼单手撑着桌面,回头看。
惨了,被发现了!
眼见童记礼转身,林小小一个激灵,连忙别过脸,扑倒在桌面将报纸竖在面前,埋头猛喝茶水。
咕噜,咕噜,咕噜……
奇怪了,怎么没有动静?
疑惑地半低着头从自己右肩膀向后瞄去,桌子前只坐着那位美女,对她举举杯子,嫣然一笑,很是礼貌。
偷窥人家的举动被发现,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林小小尴尬地对她笑笑,回头,好奇童记礼跑到哪里去了。
算了,算了,还想这么多干什么,趁着童记礼还没有发现,自己应该赶快逃跑才对。
“买单!”放下挡在眼前的报纸,一张无比清晰的脸顿时呈现在面前,令她不由自主尖叫一声,朝后一缩,非常狼狈地连人带椅摔了个四脚朝天。
童记礼挡住过来结账的侍者,拿出钱放在托盘上,指着对面裴文坐着的地方,“一起算。”
随后,他站起身,慢慢走到跌倒在地的林小小面前,很是好心地问她:“小小,需要你的亲亲男友扶你一把吗?”
呕,好恶心的称呼。
从仰躺的视角望上去,林小小瞪着笑得别具深意的童记礼,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挣扎地爬起来,捶捶自己被摔疼的背,她没好气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坐在我对面的?”
拉拉她扎在胸前的辫子,童记礼将她拉近了些,开口道:“就在你跟踪偷窥的时候。”
“谁跟踪你了,别臭美了!”抢回被他在手中把玩的辫子,林小小红着脸大声争辩着。
“是吗?”看她面红脖子粗的样子,童记礼拿起桌上那份报纸,很有兴味地问她,“那么你可不可以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很巧地坐在我后面,同时拿着报纸遮遮掩掩不断向后窥视?”
“我、我、我,我是看今天天气好,所以出来逛街。”面对他的质问,林小小有些结结巴巴,“坐在那边的时候,看见你们在这里,那、那我就好奇啦,过来看看,刚好你后面有位置,那就……”越说越觉得做贼心虚,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这么说来,你‘不小心’看见我,‘不小心’坐在我们后面,又‘不小心’看了我们一两眼,应该说全部都说是‘偶然’?”盯着她红红的脸蛋,童记礼一本正经地为她解释。
“对对对——”林小小立马眉开眼笑地拍着手,“都是偶然性嘛,哈,哈哈……”干笑了半天,她偷偷看看童记礼,脚开始后退,“既然是偶然路过,我现在不打搅你们,有什么事,慢慢聊,我先走了。”
她还真是会打蛇随竿上。见林小小又想溜,童记礼伸手揪住她的小辫子,彻底粉碎了她的逃亡计划。
“放手,放手,很疼哪。”连忙拍开童记礼的魔爪,林小小一脸沮丧地揉搓自己被虐待的头皮。
“既然来了,就先别走,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不理会林小小的抗议,童记礼揽过她的肩膀,牢牢锁在怀中。
“这位就是林小姐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旁边的裴文,微笑地看着她。
“小小,这是裴文。”指着裴文,童记礼对林小小说,顿了顿,补充说道,“我的好朋友。”
明明就是画蛇添足的解释,面对林小小,他却觉得很有必要。
好朋友,原来不是女朋友啊?
心情一下大好,林小小伸手和裴文握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是林小小。”
“记礼和我说了很多关于林小姐的事。”裴文上下打量了林小小一番,想起她先前的行径,“想不到闻名不如见面,林小姐果然很,嗯,很有个性。”
耶,这么说来,他们刚才聊得哈哈大笑的话题,是她?
童记礼在一旁干咳了下,对裴文说道:“文文,我们下次再聊好了。”
“好。”裴文拿起桌上的包,“那么,我就先走了。”
“你和她,在聊我?”看着裴文远去的身影,林小小很是不满意地质问童记礼,“你知不知道在背后说人家坏话是很不道德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说你的坏话?”童记礼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再说了,就算是我说,也是道德上的事,无关乎法律的东西我是不会在乎的。”
果然老奸巨猾!
“喂,放开了,老抱在一起干什么?”讨厌,当她是洋娃娃吗?又是抱又是揉又是捏,她是合法公民,有人格尊严吧?
“抱一下了,很久没有抱你了。”耍赖地靠着她肩膀上,童记礼就是不松手。
“哪有很久?你昨天才抱过。”真是过分,连头都靠过来了,很重哪,他到底知不知道?
“我上瘾了不行吗?”
“你你你——”林小小当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好怄人的答案啊……气得她想要吐血。
正当她大张着嘴巴想要骂童记礼是个超级大无赖的时候,一记热吻从天而降,密密实实堵住了她要发表牢骚的嘴。
错误果然是有相似性,她确实不该去撩拨童记礼。
☆
“林老师,林老师……”
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接着是研究室的门被轰然推开。
“白若森,你还真是没有作为学生的自觉。”林小小坦然自若地坐在桌子前,翻看面前的资料。
“林老师,大新闻啊。”白若森踢上门,激动得满面通红。
“最近校内除了我被学生迫得满天跑之外还有什么大新闻?”林小小根本不理会他,只顾自己的事情,“去,别烦我。”她目前正在好好静养,储蓄能量应付接下来的马拉松和那个准时来接她下班的童记礼。
“啪!”一份报纸扔在她面前。
“林老师,你上报纸了,拍得还不错。”白若森哗啦啦地翻着报纸,接着指着一条新闻叫她看,“头版头条呢。”
“我?”林小小压根儿就不相信。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要说上什么头版头条了。
“真的,你看看嘛。”见她不信,白若森看着报纸,一字一顿地念道:“上面说‘大学讲师横刀夺爱,真命天子浮出水面’。”
“什么?”听他这样说,林小小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把抢过报纸,盯着上面,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报纸上赫然刊登的是那日她和童记礼在广场上拥吻的画面,够激情,下面还整版报道全程追踪,独家消息。
又是娱乐版,又是童记礼,不同的是,这回她也被牵连进去了。
“林老师,你应该高兴才对啊,现在你已经是名人了。”看着林小小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白若森继续在一旁雪上加霜。
“明你个大头鬼!”狠狠赏了白若森一记暴栗,“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林老师,你别开玩笑了。”捂着自己被敲疼的头,白若森很是委屈地答道,“都上报纸了,还有谁不知道?”
噩耗,简直是噩耗。
林小小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又马上站起,匆忙忙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林老师,你在干什么?”看她一副哀怨的模样,白若森好奇地问。
“逃命!”林小小咬牙切齿地丢下这两个字,接着推开白若森,旋风般冲出研究室。
☆
面前摊开一张份报纸,童记礼交叉着手,一点一晃,不知道在考虑些什么。
“童律师——”
“什么事?”摁下分机,他问道。
“有一位小姐非要见你。”维妮对他说。
“哪位小姐?”
“不知道,她不肯说自己的名字。”维妮顿了顿,“我查过了,没有她的预约。”
“那就叫她走。”刚想挂机,熟悉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来。
“童记礼,你这家伙——”中气十足,很是愤怒。
“小姐,你不可以——童律师,对不起。”
“没关系。”童记礼忽然笑起来,“维妮,叫她进来。”
门被轻轻敲了敲,接着是维妮带着一个人走进来。
“维妮,你先出去。”童记礼对满脸抱歉的维妮说道,看她掩上门,他才爆笑出声。
“小小,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是要演戏吗?”宽边帽,大墨镜,外加长长的围巾遮住大半个的脸,实在太招摇。
“你以为我愿意吗?”林小小摘下帽子,取下墨镜,一圈一圈地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恢复自己本来面貌。
“下班时间不到,你就主动来找到我,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少来了。”将东西扔在一边,林小小双手大张撑在办公桌上,瞪大眼睛盯着童记礼,“这一次,我被你害死了。”
“怎么了?”童记礼身子超前靠,掬起她落在胸前的一缕长发,嗅了嗅,不错,很香。
“认真一点好不好?”拍拍桌子,林小小瞥到他面前摊开的报纸上,“喏,正好,你也看见了。现在我只用乔装才敢出门,你说怎么办?”
“小小,我对你的样子很满意,你不用去整容。”童记礼推推眼镜,调侃道。
“童记礼!”林小小暴跳如雷,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
“好了,好了。”童记礼拿起报纸,起身走到林小小身边,“这有什么值得生气,小道消息,天天都有。”
“可是这次连我也卷进去了,问题就严重了。”他当然可以云淡风轻,天天被这样的消息刺激,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是她不同,一下子成了公众人物,感觉怪怪的,难以接受。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我女朋友,不怕人家说笑。”童记礼抬起她的下巴,好脾气地安慰她。
对哦,反正她是他的——
停,什么时候话题转到这上头来了?
一只手及时捂住童记礼就要贴到她唇边的嘴,林小小不客气地将他的脸推开,气急败坏地叫道:“童记礼,你不要每次都用这种美男计来混淆我的思路。”
气死她了,幸好这一次反应快,不然又被童记礼给得逞了。
咦?看来他这招好像不太管用了。没有一亲芳泽,童记礼揉揉自己的脸颊。
“我不管那么多!”林小小狠狠地跳脚,“我不要这样被大咧咧地登在报纸上,不要自己一点隐私权都没有。每天在学校里被学生追已经够惨了,我不要再被一堆记者追着跑,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童记礼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了解。
“你明白?”林小小一个推他的胸膛,“我都不明白,你明白?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
啊,他这样回答也不对?看来他们的对话已经提升到了逻辑学的顶端层次。
“小小——”看着林小小的脸色,明显处于爆炸的边缘,童记礼小心翼翼地开口。
林小小抬起头,恰好看见他举起的手中的那份报纸,正在气头上,顾不上其他,跳起来一把躲过,捏住中线,狠狠撕成两半。
手法快、准、狠,童记礼连抢救都来不及。
“我是倒大霉了。”林小小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拾起丢在旁边的围巾、帽子和墨镜,一一戴上,觉得自己欲哭无泪。要是被她父母以及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三姑六婆八大姨看见她如此“豪放”,她铁定会被打包上较,免费赠送给童记礼。
“我要搬家,搬家!”
当务之急,还是避风头要紧。
正蹲下身捡报纸的童记礼听见林小小歇斯底里的叫声,抬头一看,只见她已经乔装完毕,拉开大门奔出去。
搬家,他哪会让她如愿?
童记礼的目光落到被撕成两半的报纸,熟悉的感觉冒出来。走回座位,拉开抽屉,拿出里面一张皱巴巴的同样被撕成两半的报纸,仔细一对比,倒叫他看出了端倪。
手法一样,从中线撕开,同样都没有放过他的俊脸,让他缺鼻子少门牙。
老天有眼,现在人证、物证齐全,那个堂而皇之将他“毁容”之后随意丢弃在大街之上的罪魁祸首,终于被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