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饿得浑身无力,连膝盖都抖颤起来,偏偏这个看起来清俊斯文好脾气的郎君却是个话痨,还是文不对题的话痨。
“算是吧。”肚子又一阵咕噜噜刮绞得慌,赵妃子丰润如樱桃的小嘴哆嗦了起来,“那个……我还有事……郎君请自便……”
陈双一怔,心头掠过一抹奇异的悸动感。身为俊秀年轻的南梁王,他无论是权势抑或风采,都是小姑子们风靡追逐恋慕的对象,谁会知晓竟还会有一个小姑子在凝视他时,眼中没有痴迷没有贪婪,而是单纯干净,甚至还带了一抹不耐。
“孤是南梁王陈双,并非歹人。”他笑得尔雅温柔。“现在,你可放心告诉孤,你是哪家的小姑子了吗?”
“你——您就是王上?”她傻眼。
“是。”他下意识屏气凝神,有些害怕从她脸上看见那些熟悉的故作娇羞和矫揉造作的神情。
肤浅的女人他见得多了,真心不希望眼前这个清甜可人弱不禁风的小姑子也和其他人一样。
可是赵妃子的表情除了起初的惊愕之外,随之浮起的却是心虚、懊恼、为难等等,就是跟娇羞没半毛干系。
陈双一愣。
“……姑夫。”她磨蹭了半天,终于尴尬别扭地挤出了一声儿。
陈双温润如玉的笑脸差点龟裂了,一口气呛在喉管。“姑、姑夫?”
“不是这么唤的吗?”赵妃子随即恍然大悟,喃喃自语,“也是,皇家不比百姓家,姑姑顶了天也不过就是姑夫的小妾之一,叫姑夫确实不妥当,嗯,大大不妥当。”
陈双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在抖了,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惊的。他努力吞了口口水,尽量表现出自己温雅君王风流蕴藉的一面,柔声道:“你何不先跟孤说说,你姑姑是宫中何人?是孤的嫔妃吗?”
自古以来,皇室中姑侄女或姐妹共侍一夫者如过江之鲫,若这小姑子能得他欢心宠幸,想来也是她的荣耀。
赵妃子正要开口,忽然又犹豫地问:“姑,呃,王上要知道了,是想升我姑姑的位分,还是怪她没把娘家小姑子教好?”
……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的微笑抽搐了一下,温言道:“你莫怕,孤对你并无歹意。”
“听说今天来的世家贵女没三百也有五百。”她突然道。
“差不离吧。”他眸光逐渐犀利起来,被屡次回拒,身为王上的尊贵倨傲霸气再也抑不住,徐徐释放凛冽寒气。“无论你是哪家秀女,欲迎还拒的戏码过了可就倒胃口了,孤虽素有耐性,却也不是那等能容你等耍弄之辈!”
看吧看吧,说不过人就要翻脸,果然戏文上说得对——伴君如伴虎。
这一瞬,赵妃子真是同情极了当德妃的姑姑。
“入宫侍君”什么的难度真真太高啦,自己这吃货废柴的体质哪里禁受得了?看来还是随便找个小康人家嫁进去,日后图个温饱就好了。
主意既定,但见赵妃子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伶俐敏捷地当空一指——
“你看!”
陈双不假思索地朝她指的方向扭头望去,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玄机来,蹙着眉回过头来。
“那处什么也没有,你莫不是存心戏弄……”
人呢?
陈双玉白斯文的脸由红转青变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堂堂南梁之王居然会被一个小小姑子用这么烂哏老招就给耍了?
素有“魏晋公子”美誉的陈双,俊秀温文翩翩风流的外衣刹那间撕裂一净,面色狰狞愤怒起来。
“好好好,就连个小小世家姑子都胆敢如此戏弄孤,看来孤是好人扮久了,再无人记得昔日孤弑尽手足,夺得王座的雷霆手段了?”他扬起一抹阴恻恻的微笑。“很好,给脸不要脸,孤就看你今日如何翻得出孤的手掌心?”
待陈双愤怒地离去后,隐于另一片树影后的颀长身影缓步而出,凤眸略扬,嘴角微勾,俊美无俦脸庞上的深沉狠厉在月光下仿佛只是另一道朦胧淡去的影子。
——足见君上此刻心情极好。
贴身护主的柙惊异到下巴都要掉了。
“白玉貌,豺狼性,睚眦必报,”宇文堂脸上似笑非笑。“南梁王心志不小啊!”
“回君上,臣等在南梁宫中遍撒“钉子”,这陈双的一言一举已在我大周监视之下,请君上放心。”柙笑道,“不过一小小南蛮子,翻不起大浪的。”
“虽是疥癣之疾,也不可等闲视之。”宇文堂横了志得意满的柙一眼,眼神虽淡,却令柙不自禁骨子发冷。“轻看敌人就是给自己留一线隐患,昔日吴王夫差若非小视越王勾践,吴又怎会亡国?”
柙心下一警,面上得色霎时被涔涔冷汗取代了,忙跪下深深悔诫。“是臣下大错,请君上重惩!”
第2章(2)
“许你将功折罪,”宇文堂神色不动,淡淡道:“去那小姑子身边守着,无孤的命令不得回来。”
柙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难道他已成君上弃子吗?
留在南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子身边为奴为隶,一辈子不能回大周,这不啻于流放千里,终生尽毁。
“臣下愿为君上粉身碎骨、肝脑涂地,求君上再给臣下一个悔改的机会。”柙头重重地抵叩在地,呜咽哀求。“求君上不要不要臣……”
宇文堂揉了揉眉心,头一次发现自己身边养的都是群脑子不灵光的废物。
若非柙与一干大宗师和皇家暗影一样,都是自幼护守他至今的死忠属下,出生入死,跟着他从深宫血海及战场炼狱中拚杀出来的,否则他这一刹还真有依了自己一贯的脾气,索性砍了了事,省得看了心烦。
“那小姑子能激得南梁王连温文尔雅无害的面具都给撕了,就冲着这一点,孤也不想见她今晚轻易落入了南梁王之手,”他破天荒强捺性子,冷冷地解释了一句,“能够给他添个堵,孤还是很乐意的。”
——君上,您是因为在南梁待久了,给闲出来的,想看南梁王笑话吧?
不过柙闻言还是松了一口气,几有死里逃生自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之感,一迭连声恭应道:“诺,臣下定会拚死护住娘娘清白,誓不叫那南蛮子动娘娘一根寒毛!”
宇文堂眼角抽了抽,刹那间又有想杀人的冲动了。
“豻!”他突然扬声。
黑影凭空出现,柙警觉地反应过来,可还是慢了一瞬,下一刹已经被敲昏拖走了。
宇文堂一动也不动地袖手冷观,眼前一闪,又有个身着窄腰胡衣的剽悍男子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他面前。
“亢辖管属下不力,请君上责罚。”
“罢了,”他神色缓和,大袖微摆。“柙自蟒山一役为孤挡了一槌,便伤了头颅。孤,不怪他。”
亢心底一热,“今儿起就由臣亲自护主,娘娘那儿臣也会交代清楚,必不有失!”
宇文堂脸一僵。
“不、用、了。”
管她落谁狼口想怎么死就怎么死!
赵妃子一路躲躲藏藏,直到濒临开宴才忍不住被香味给勾了过去。
肚鸣如雷,饥火中烧,她饿到整个脚下都在打飘,还得躲着阿娘、云片和大王,其中又以“苛政猛于虎”的阿娘为重点躲避目标。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她回头看见怒气冲冲杀气腾腾朝自己疾步奔来的阿娘,心下一沉,下意识拔腿就跑。
恰巧,鼓乐钟鸣声齐响,正式开宴了!
大大园子里一片空地上布满矮案和锦席,无数世家子和贵女已然入座,等待向华台上的南梁王举杯礼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