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她,唇畔笑意微微消失,柔声问:“阿妃,奸说今早有人出手引开了他和暗影,待他们回到梅林后却无异状,此事定有蹊跷,你没受惊吧?”
赵妃子心一跳,脸色霎时一白,死命吞咽下涌现的恐慌,勉强挤出笑道:“是有一些些吓着了,原以为是有刺客想对我下手呢,后来才知道是虚惊一场,呵呵,我真没、没事啦。”
“真没事?”他蹙起眉,有些不放心地盯着她。“还是让太医来帮你诊诊脉,开几帖安神汤——”
“不用不用,我没病,才不想喝那种苦药汤。”她连忙摇头,脸上满是惊惶,小声求饶道:“不喝好不好?那药一入口,好几天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这不是要了臣妾的一条小命吗?”
他登时被她逗笑了,屈指轻敲了下她雪白的额头,假意气恼道:“什么死呀死的,都快当皇后的人了还这么口无遮拦,将来怎么母仪天下?”
她眼眶一热,心口绞得死紧,藏在袖里的手死死掐陷入掌心,花了好大力气才强迫自己别哭。
“是阿妃不好……阿妃以后一定记得改的。”她别过头去,竭力眨去了眸底水光,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慢慢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还是心软了,宠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咱们还有一生一世的辰光,不急。”
对不起,君上……可我们已经没有一生一世了。
赵妃子心如刀割,可想起了被南梁王拘禁起来的赵家全族人,小手一抖,闭了闭眼,终还是狠下心肠,端过了温在一旁的两碗蜜梅羹。
“为了以示赔罪,那阿妃就用这碗亲手做的蜜梅羹,以羹代酒,敬您一碗吧!”她微颤着手将龙碗呈予他,自己也端起了另一只凤碗。
宇文堂接过那碗飘散着酸甜香气的蜜梅羹,深邃的凤眸带着一抹笑意,“是阿妃亲手做的?能喝吗?”
她一颤,手中凤碗的蜜梅羹险些溢了出来,圆脸瞬间苍白如纸。“该不会把盐充做了糖,好好一碗蜜梅羹给弄成了咸梅羹吧?”他打趣道。
赵妃子苍白的脸色终于回复了些许血色,深吸了一口气,假装嗔恼道:“君上哥哥也太瞧不起人了,人家就这么不济事吗?!”
“是孤错了。”他眸底微光一闪,修长大手持着龙碗,缓缓地送至唇边。
她痴痴地望着他,眼中泪光莹然。
他凤眸里的笑意渐渐变冷了,隐有悲怆嘲弄之色掠过……
“君上,对不起。”她含着泪水,对着他嫣然一笑,在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前,已将手中凤碗里的蜜梅羹一仰而尽!
宇文堂心下重重一撞,有种不祥预感袭上胸口,他手上端着的龙碗始终没有喝,却在看见她温柔笑望着自己,嘴角有腥黑鲜血溢出的刹那,龙碗霎时坠地——
“阿妃!”他飞快地扑上前抱住了往后仰倒的赵妃子,俊美玉容惨然剧变,惊吼的嗓音支离破碎。
赵妃子在他扔下龙碗的那一刹那,恍然领悟了什么,眼里渐渐有雾气氤氲,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似悲似喜似欣慰……
“君上……哥哥……原来你始终……防、防着……我……”她胸腹剧痛如绞,心口有点痛,有点冷,却也安然地放心了,气息微弱地喃喃道:“那也好,那……就好……”
就连对她,他也心怀戒备,那么待她死去后,是不用再担心他在这冰冷的大周宫里会不好过,会再遭人算计遇险了。
可明明知道了,她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觉得有些悲伤……觉得很冷?
胸腹的绞痛慢慢消失了,耳际的咆哮也逐渐远去,有什么东西滚烫的滴在她的脸上,可是她再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去搭理了。
赵妃子是舍不得伤害君上的,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人受难,可只要她死了,南梁王手中的人质就失了效用,就再没有可以威胁到君上的筹码,而君上看在她自尽而亡的份上,也会多多看顾赵家一些些吧?
这已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阿妃,小肉球,不……”宇文堂这一生从未这么绝望恐惧害怕过,他急急抱起她软绵绵的身子,大步冲出寝殿,低声喃道:“不要离开孤……你不能这么对孤,你别这么对孤……你不能死,求求你……不要……”
自家君上犹如发了狂的疯虎般抱着宛若布娃娃一动也不动的娘娘拔腿狂奔,却像是失了方向的孩子般,在华丽的宫殿楼阁里,茫然四顾……
亢和所有暗影与大宗师再顾不得隐匿踪迹,火速现身,有的急急去抓太医赶来,有的则是牢牢护在君上身边,唯恐遭人趁机乱中下手。
赵妃子双目紧闭,小圆脸灰败如死,丰润的唇瓣已经黑透了,溢出的鲜血濡湿了他胸前衣襟,宇文堂胸口血气翻腾,双膝一软,紧抱着怀中小人儿瘫跪在地。
“是孤该死,是孤错了。”他泪痕斑斑的脸庞紧挨着她的,这一刻只觉天地在眼前覆灭,眼神苍凉空洞,声音撕哑如泣。“孤、孤明明知道……可孤原只是想知道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不是孤?你是不是会、会背叛孤……孤万万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怀里的小人儿气息越来越微弱,他低下头覆住她的小嘴为她渡气,不顾她嘴边的毒血,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吹气舔吻吸咬着,凤眸里泪水狂涌,和她脸上唇边的血泪交融成了一团……
“小肉球,醒来!求求你醒来!别死,别离开孤……”他俊美的脸庞满是悲伤乞求的哀色,呜咽道:“孤是大周天子,孤命令你醒过来……你答应过,你要陪着孤一辈子的……”
“君上,您冷静些,若是伤了龙体,娘娘也会难过的!”亢虎眸含泪,急忙跪地磕首劝求道。
“滚!别碍着孤!”宇文堂紧紧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想用自己的体温暖和她的身子,仿佛只要稍稍松开些,小人儿就从他怀里消失了。“小肉球,你别怕,太医马上就来了,孤绝不会让你死……有孤在,孤在……”
冷冽的冬日夜风卷着静静落下的大雪,在哀哀痛绝的帝王高大身躯上沾染成了一片凄凉的雪白,和齐齐跪围成圈的暗影护卫凝结成了悲伤的一幕……
短短数日后,原是丰神俊朗的宇文堂一脸憔悴地走出了这座被封锁得固若金汤的寝殿,乌黑长发白了大半,唯有那双深幽如寒星的凤眸仍亮得惊人。
“传令下去,”他冷冷地开口,“动手!”
“君上——”诸阖有些不安,忧心道:“如今北二路军尚在太宰手中,这一动便是……何不徐徐图之?”
“就是为这“徐徐图之”四字,孤才累及自己心爱的女人如今仍生死未卜……”宇文堂眸底涌起了沉沉悲怆,旋即杀气大盛。“孤已是忍够了!”
“是老臣想错矣。”诸阖想起寝殿内的赵妃子,眼神一黯,神色跟着强硬起来。“君上所言极是,臣领命!”
一旁义愤填膺、摩拳擦掌的亢和奸眼底寒气凛凛,显是迫不及待要大开杀戒了。
若是再按兵不动,岂不是让一干国贼和小贼们瞧轻了?
“令大将军竺恒、班战率兵三十万严防东蛮、北夷二路大关。令关肖、严平二将领八万精兵守住京城八门,有强行闯者,杀无赦。”宇文堂俊美的脸庞面无表情,疾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