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怜的阿凉,看来昨晚被蚊子咬得不轻,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心浮气躁,尽琢磨些怪招来糟蹋这些千金小姐。
姑娘们听了阿闲的话,犹犹豫豫,左思右量。唉,今天若是走了,就得再等一个月。离年底的太子妃大选越来越近,少一个月,就少一次机会。可是,如果不走,一旦手气不好当真抽到了“狗屎”签,不但不会锦上添花,反而会雪上加霜,这样的机会无百利而有一害。啊,她们之所以月月来,就是为了能从每月的扮相中挑出最佳形象,若是没有最佳,只有最糟,那这次到底是走,还是留?
阿凉淡淡扫一眼阿闲,黑亮的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待视线重新落到犹在暗自挣扎的姑娘们,那些姑娘不由都后退一步,先前的企盼变成了防卫的戒慎,好似他成了什么杀人魔,而她们则成了无辜的待宰羔羊。
突然间,耐性尽失。
定定地将那些姑娘挨个儿看一遍,他甩下一句话,转身关上了门——
“以后,你们都不必来了。”
啊,不要啊!
姑娘们立刻手脚一致扑上门板拍打起来。
可惜,门合得严丝无缝,一点回应也无。
那些遭了嘲笑的女“下里巴人”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终于破涕而笑。呵呵,那啥,祸兮,福之所倚,丑则丑矣,好歹是保住了继续被阿凉掌柜“糟蹋”的资格,真是丑得好,丑得妙,丑得顶级呱呱叫。
是夜,大雄的后院颇不宁静。
从戌时开始,不断有人闯入,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些白天吃了闭门羮夜晚心有不甘的家伙们想要以非常规手段逼阿凉掌柜就范,可惜,都没有得逞。
星空下,阿凉拿着蒲扇在自己身上拍来打去,待听到院角又传来“嗷嗷”的怪叫,他皱起了眉,扬声道:“闲人,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院角传来不服的抗议:“我是在为你善后,好吧!你要是不领情,以后我可不帮你。”
“谁稀罕你帮!你别越帮越忙,我就谢天谢地。”
原本清清闲闲纯属打发私人小时光的易容小铺,就是在他的拾撺下变成了太子妃选秀的第一站,没和他断绝关系就不错了,还妄想他领情,简直是,门儿都没有!
“哼,不识好歹!若不是娘亲让我来保护你,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个闷死人不偿命的地方一呆就是一年!你要是当真不稀罕,你就乖乖跟我回家,等我把你交给娘亲,我就再也不管你的闲事。”阿闲蹲在院角一边处理被他放倒的夜贼一边碎碎念。
说起来,他也很辛苦好不好?虽然他白天看起来很闲。
自从《皇家御览》浓墨重彩推介过大雄小雌店,并赋予它神圣的选妃任务后,他们这小院就三不五时迎来那么一位两位急功近利的夜贼。夜贼夜贼,自然是晚上现身,所以,晚上是他阿闲最忙的时候。
他忙着活捉夜贼,忙着将夜贼弄晕、易容,然后第二天将他们扔出小雌店,允其转世重生。
不过,很多时候,从小雌店后门进前门出的人,通常不愿重生,至于他们是割喉还是刎颈,那就不关他阿闲的事了。他阿闲可是好人,素不杀生,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咕咕叨叨好一会儿都没再听到阿凉的抗议,不禁诧异起身。
这一起身,了不得,只见墙头上站着个魁梧的身影,像一棵没长叶子的树,笔直挺立。
阿闲心里一惊,这世上能突然出现而不被他事先察觉的人不过只有一二三,现在竟然冒出个四来,委实有点让他难以接受。
他脚下一动,人瞬间就挡到阿凉面前,心里暗骂阿凉这个笨蛋,看到夜贼不但不晓得呼救,还饶有兴致地将夜贼欣赏个没完,这个笨蛋定是让蚊子给咬傻了。
对自己的“夜贼”行为,黑影似乎认为它很光明磊落,他一点儿偷偷摸摸的架势也没有,倒像拜访老朋友般沉稳地打量了一番院内摆设,这才跃下墙头,站在离他们三米远的位置,负手而立,淡声发问:“敢问,哪位是阿凉掌柜?”
恬淡的音色听在耳中,好似有一缕清凉的风刮过了心田,令人不由自主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阿闲防备地应:“鄙人就是,有何贵干?”
黑影轻点了下头,手一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就跑到了他手中,只见他提起灯笼朝他二位照了照,手再一扬,灯笼又挂了回去,一气呵成的动作,不过眨眼间的事,纵是阿闲再自诩武功高强,也不禁想问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然后,黑影迅如闪电般出手,阿闲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黑影跃上了高墙,而他腋下似夹着一具人体。
他忙回头,可身后哪还有阿凉的影子,待他跃上墙头去追,但见四下里月色如水寂静无声,又哪里寻得到黑影的踪迹。
低咒一声,阿闲跃下墙头,身如翩鸿,很快也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被点了穴的阿凉,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弹,头脑却清醒。
绑他的人武功之高非比寻常,虽然被夹在腋下,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不舒服。此人夹着他御风而行,速度极快却又极平稳,一路上,鼻端总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令人舒心润肺的味道,这种味道缓解了他的紧张,并且还令他放松得直犯困。
啊,真想睡啊!天热以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夜夜和蚊子作战,几不成眠,睡不好的下场就是心情一日比一日糟糕,即使每天都能看到如花似玉的姑娘,都减轻不了他累积的烦躁。
也许,让他好好睡一觉之后,他就有兴致帮那群姑娘打扮成王侯将相,而非不符合她们梦想的“下里巴人”。
这样想着,阿凉打了个呵欠,找周公下棋去。
黑影夹着他,风驰电掣般走街串巷,最后潜进一家宅院,入到房间,将“肉票”置到桌上。
在油灯被点亮时,一个睡意朦胧的女声从里屋传来:“大哥,你回来了?”
黑影举起油灯,一边打量呼呼睡得正酣的“肉票”,一边应:“嗯,梅儿,你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白天那人?”
窸窸窣窣的布料声过后,一个细软的脚步声从里屋响起,然后,一个小乞丐走了出来。
她一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一边嘟起了嘴,“大哥,你不会真把他抓来了吧?”
黑衣人扯下面巾,露出浓烈的眉,高挺的鼻,坚毅的唇,黑亮的眸,他举起油灯再照一圈“肉票”,沉吟道:“希望没有抓错。”
晕黄的灯光在“肉票”身上投下一个光圈,躺在光圈里的平板面孔咂巴一下嘴,脸在桌面上蹭了两下,继续淌着口水睡得不省人事。
“扑哧”一声,小乞丐笑出声,她俯下身好奇地戳戳阿凉的面颊,口中啧啧称奇:“没想到,阿凉掌柜的睡相这么好玩儿。”
“梅儿!”
黑衣人眉头一蹙,捉住了她多动的小手,“我们前来东来国的目的,是为了年底的太子妃大选,你切不可对其他男子动了心思,否则将来受苦的就是你自己。”
梅儿咬了咬唇,垂下头,“唔,梅儿记得的。”
唉,即便记得也是不懂的吧,想他当初这般年纪,哪里又识得什么“为他人动心思”滋味。
揉了揉梅儿的头,黑衣人放软了语气:“此次太子妃大选,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还有几个月时间,梅儿有什么要求,大哥都会尽力满足。”
“唔。”梅儿更低地垂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滴湿了手背。
即使她什么也不懂,也隐隐知道,这剩下的几个月,很可能就是她人生中最后的快乐与欢笑。临别前,爹的沉重叹息,娘的泪流满面,还有兄长们一个比一个凝重的表情,全都说明此行非比寻常,她身系大任,没有说“不”的权利。可是,她好想甩下这一切,什么都不理,重新成为那个在麦田间撒野在稻草堆打滚的无忧小囡。
越想越心酸,梅儿的眼泪似没有尽头,吧嗒吧嗒,吧嗒吧嗒。
面对她的眼泪,黑衣人想安慰却无从安慰起,手无措地抬起又放下,最后长叹:“这几个月,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你开心,大哥什么都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