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呃!大姊,你还没吃饱啊?”水柳低声叫道。“三商巧福”的大碗牛肉面像一个小脸盆那么多,这王子有三个胃吗?居然还没填满。
他摇摇手指头。“我有两天没吃东西了!当然得把六餐的分量一起补回来。”然后再打包一些可以偷带回饭店的,谁晓得莫里尼接下来要玩什么鬼把戏?他得有点准备才好。
“又不是睡觉,这样会撑死的!”那家伙是笨蛋吗?
“总比饿死来得好!”他溜眼四顾,钻进了一家冰品店。“嗨,水柳!你想喝西瓜牛奶,还是木瓜牛奶?”
“西瓜牛奶。”她下意识回了一句,这才想起,不对啊!她已经很饱,根本不想再吃东西了。“王……大姊,我……”
“水柳,牛奶好了,快来尝尝味道哦!”他笑得像个天真的大孩子。
这个没神经的大白痴,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还在公共场所大声嚷嚷,存心出她的糗嘛!真想扁他一顿。
水柳抽抽嘴皮子,一双拳头死命地握着,紧藏在背后,忍了好久才没将它挥上莫纳的鼻子,迈着僵直的脚步走近他。
“大姊,请你……”
“婆婆,这是什么?”没给水柳骂人的机会,莫纳的注意力已被一位带来满室馨香的妇人吸引住。
“这位小姐,你要买玉兰花吗?”年迈的老妇人微笑问道。她身旁还跟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眼巴巴地望着桌上莫纳喝了一半的西瓜牛奶。
“好啊!我全部都买了,多少钱啊!”他抽了五张干元大钞塞到妇人手上,并接过她臂弯里的花篮。“这样够不够?”
“小姐,这太多了。”妇人退回四千块。
“哦!”莫纳耸耸肩,接了过去,手指水柳没喝的饮料。“待会儿,我们再买一杯?”
“不用,我喝不下。”她把饮料端给他,知道他是想将饮料送给那名小男孩,看不出来这个白痴王子倒挺有爱心的,只是蠢了一点儿。
“小弟弟,这个给你喝。”莫纳把饮料端给小男孩。
男孩没敢接过饮料,只是怯怯地望着妇人。
“跟姊姊说‘谢谢’。”
“谢谢姊姊。”男孩伸手接过饮料和妇人一起走了。
“呃……很可爱的小男孩!”莫纳有点结巴,尴尬立刻布满他的脸,不过,幸好他黝黑健康的肤色替他掩饰了一闪而逝的红潮。
“是啊!”水柳轻笑着点头。少了点自大、霸道、神经兮兮,白痴王子这模样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她居然有一点点心跳加速。“唔!”她捂着突然发烫的双颊,糟了,发生什么事了?她凝注的目光为何离不开他腼腆的俊脸?
“我们再去吃些别的东西吧!”他情绪转变得活般地快。
“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拖着钻进卖蚵仔煎、贡丸汤的摊位上。
“两份蚵仔煎、贡丸汤。”
“喂,我吃不下了!”
“没关系,你尝尝味道就好,剩下的我帮你吃。”
“可是……”霸道王子猪!他非这么自以为是不可吗?真是看错他了!她刚才铁定疯了,才会为他心跳加速。
“唔!味道真不错。”他吃得兴致高昂。“待会儿我们再带些手工馒头和小笼汤包、北京抓饼回饭店好不好?”
“唔!”她撇开头去懒得理他,反正这家伙不会给人说不的余地。而身为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她也没胆反驳他。
最后他们是被恭送着离开地下美食街的,莫纳吃遍了那里每一个摊位,并且给每一位老板留下一串玉兰花。
跟那家伙在一起,你永远不可能“默默无闻”,不论是多小的事,他都有本事将它搞得惊天动地、满城风雨!
一个天生的大麻烦,水柳恨死了被当成注目的焦点!——
莫纳一直注意着水柳的表情,打离开美食街后,她就不对劲了,紧抿着樱唇,一张可爱的俏脸绷得跟什么似的,她在生气,但——为什么?
“哎,你怎么了?”
“没有。”她淡然地回答,领他进电梯,准备离开百货公司,送他回饭店。
“骗人,你明明就在生气,我做错什么了吗?”向来没有多大的热情,他只做自己有兴趣的事,虽然有很多责任加在他身上,但乐观的天性教他什么都不在意,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一直是这么相信的。二十八年的生涯中,被暗杀、受狙击、遭下毒……不论何种逆境,他都有办法谈笑风生地挺过去,但面对这算不上相熟的小女孩,他却无法微笑着忽略她的情绪反应,为什么?他的心不自觉地在乎着。
“王子殿下,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站在一楼的电梯口,她迫不及待想甩掉这个大麻烦。
“还不到时候。”起码得等到他逗笑她为止。
“可是殿下……”
“大姊!”他又一次提醒她,跨步前行。
她赶忙追上他。“我——好吧!大姊,您再不回去,恐怕有人会担心,要是您的随从发现您失踪……”
“他们会集体祷告我死在外面,再也回不去。”因为她的不合作,他也不自觉地闹起脾气。
“王子……”看到他怨怪的眼神,她赶紧改口。“大姊,您是一国储君,身份非比寻常,您要是有个万一,会有很多人跟着倒大楣的,您不能不为大伙儿着想啊!”
“唉呀,你不懂啦!”他走到一个香水专柜前,一眼看中一只造型精致的香水瓶子,娇小优美的设计,却有着浑然天成的韵味儿,像她。“小姐,可以给我看看那瓶香水吗?”
专柜小姐楞了一下;很少有人买香水是用看的。“小姐,您真有眼光,这款三宅一生的香水,我们目前……”反正出钱的是老大,她立刻取出香水递到他手里。
“帮我包起来。”莫纳打断她滔滔不绝的介绍,他发现了一点不寻常的情况,他似乎被跟踪了,不会是莫里尼表哥派来的杀手吧?万一连累到水柳……一想到这儿,他立刻改变主意,决定提早回饭店。
接过香水,付了钱,他转身去拉水柳,一改平常懒散的态度,认真地问:“这里有没有什么近路可以尽快回饭店的?”
“近路?”她歪着头想了一下。“好像没有耶!”
“那我们搭计程车走吧!”他牵着她的手挤过人群,欲往门口行去。
今天虽然不是假日,但周末的人潮依然不少,尤其正值中午,只上半天班的上班族已经下班,纷纷涌进百货公司里纡解一整个礼拜的工作压力。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一种特产,大伙儿称他们为“扒手”,莫纳锐利的眼眸很快地锁住了一个容貌平常、行迹诡异的中年男子,他看到他用手上特殊的戒指,趁着人挤人的时候,划破了身旁三人的口袋、手提包,神不知鬼不觉地扒走了他们的钱包。
要不要捉他呢?莫纳犹豫不决,换做平常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一定毫不犹豫直接冲上前逮住那个扒手,但今时不比以往,他身边跟了一名弱女子……咦?他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白志熙吗?”他喃喃低语着,蓦地笑了开来。原来跟踪我的是他,大概是为了暗中保护我吧?但他一直很小心的,直到刚才……啊——
灵光一闪,他恍然大悟。白志熙一定也发现了这个扒手,职业病迫使他恨不得立刻逮了这名扒手,但他正在执勤中,要是任意暴露了行踪,恐会招致任务主角的警觉,反而砸了CASE,所以他挤死命地忍住捉人的冲动,但也因这一分神,被莫纳察觉了他的跟踪。
“好吧!我就送个顺水人情给他。”
“殿……不对,大姊,您怎么了?”水柳看他一会儿急着想走,一会儿又停下来自言自语个不停,感到奇怪。
“请你看一场好戏。”他笑得古怪,松开她的手,急往前走。
水柳突然机伶伶地打个寒颤,非常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最擅长惹是生非的王子殿下已经卷入混乱中了。
莫纳走到扒手身旁,趁他一个不注意,猛地拐肘往他胸口一撞,七、八个各式钱包随即掉满地。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又唯恐天下不乱似地,尖着嗓子乱喊。“我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大量请别见怪,可是……唉呀,这你也有错,一个人带这么多钱包干么?也不收好,一撞就掉……”
莫纳鸡猫子鬼叫一通,他过大的身形和尖锐利嗓本就易招人侧目,加上这满地的钱包,想不引起骚动还真的是不可能的事。
开始有人发现地上的钱包有些眼熟,一名穿着打扮入时的上班女郎首先喊出声来。“这是我的钱包!”
“那个是我的。”
“有扒手啊!”
“是那个人,快点捉住他。”……
一阵大骚动,莫纳眼明手快地将扒手推向混在人群中的白志熙。“白警官,这个大礼就送给你了,不用太感激我,再见。”他哈哈大笑,转身拉着水柳趁乱挤出百货公司。
“呃!”被扒手撞得身形一歪,眼睁睁看着主角消失在跟前的白志熙,此刻气得青筋暴跳。“你别跑,莫纳……”
“不能讲啊,老大!”一名便衣急忙捂住白志熙的嘴,防止他说出莫纳的王子身份。
“可恶!”白志熙气得咬牙切齿。
“老大,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追啊!”白志熙领头追出百货公司。
“老大,那这个家伙……”身后一名警员押着那个倒楣的扒手跑得气喘吁吁。
“你先带他回去录口供,再多告他一条妨害公务,混帐!”白志熙下完命令,头也不回地朝饭店方向跑去。
“老大气坏了!”
“那位莫纳王子要倒大楣了!”
“各位警察大哥,这不关我的事啊!”可怜的扒手哀哀求告着。
“你活该啦!”三名便衣同时哼了他一口,这种惯窃,没把他留在里面让愤怒的群众扁一顿真是可惜了——
水柳一张原本粉红俏丽的脸蛋褪得比白纸还白。
亏他还是堂堂的一国王子,他到底有没有一点脑筋?有没有一点身份上的自觉?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有闲空去捉小偷?她觉得快疯了,再多跟他相处一秒钟,她的胆子一定会被吓破掉的。
“别绷着一张脸嘛!来,这瓶香水送你。”回饭店的路上,莫纳不停地逗着她,甚至不惜以礼物相诱。
“无功不受禄。”她撇开头,急步往前走。
“别这样嘛!水柳,你到底在气些什么?”
“您是王子殿下,我怎么敢跟您生气。”
“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在生气,你好歹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您是王子殿下怎么会做错事呢?有错也是我的错!”带他出饭店就是她今生犯下最大的错误。
“水柳……”莫纳说了一半,警觉神经蓦地接收到不寻常的讯息,他们又被人跟踪了,而这一次肯定是莫里尼的人,因为他清楚地察觉到来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他突然拉着她躲进附近建筑的骑楼下,将她娇小的身子锁在怀里,隐身在大厦的阴影中。
“你……你想干什么?”忽然靠他这么近,鼻端冲进他男人味十足的性感气息,她脑子轰地一响,心脏又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水柳,那里有一具公共电话,你能不能立刻叫辆计程车过来?”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水柳只感觉一阵暖烘烘的湿气正不停地搔挠着她敏感的耳垂,她一时窒住了呼吸,娇小的身子在他怀中轻颤着。
莫纳望着她红透的俏脸,那双烟雾氤氲的明眸正对他闪烁着潋滟波光,有一瞬间他险些闪了心神,急骤的心跳似要迸出胸膛。
老天爷!他怎么了?莫纳用力摇摇头,他竟然有想要吻她的冲动……他们今天才认识啊!难道真如人家说的:“男人都是冲动的野兽。”但他从没对其他女人有过这种悸动,只有怀里的小女人有一股教他失常的奇怪能力,他搞不懂为什么?
“呃,水柳!”他用力拉回被她迷昏了的神智。“可不可以请你去打电话叫辆计程车过来?”
“计程车?为什么?”好不容易地她总算摆脱了他带着强力电流的魅力。“过了那条巷子就到饭店后门了,我们只要……”
“你是说我们已经到达饭店了?太好了,快走——”他迫不及待拉着她跑向饭店后门。
“王子殿下,这边是后门,我们应该从前门回去啊!”
“后门比较安全。”
“但那里进去是厨房,我们……”
没给水柳反驳的余地,莫纳已经拖着她跑进后门,正在厨房里准备膳食的师傅们,个个膛大惊讶的眼眸瞪着他们。
“嗨,各位好。”莫纳自在地和每一个人打招呼,就好像这厨房是他家的一样。“今天有什么好菜啊?大家辛苦了……”
“又来了!”水柳在心里唉叹一声又一声,这风骚家伙就不能收敛点儿,少出点儿锋头吗?她快被他气死了!
急匆匆拉着他离开厨房,搭电梯上楼,她替他打开总统套房的门。“王子殿下请进,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等一下,这香水送你。”他拖住她急着离开的身子。
“我说过了,无功不受禄。”水柳只希望可以尽快摆脱他。
“怎么会无功呢?你带我去吃饭呢!”
“那是我这一辈子做过最错误的一件事。”她再也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恨恨道。
“哦喔!”他眨眨眼,看来她气得不轻。“不然,这香水当是我跟你换这套衣服的代价。”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用力将香水塞进她手里。“再见。”他迅速进房锁上门,既然她正在气头上,他还是明天再解释吧!别自找钉子碰了。
“王子……”一个霸道的神经病。她懊恼地握着手中的香水,像在掐住他的脖子,紧抿着唇瓣决定不管用什么方法,她要换工作。
“季水柳?”一个温和又不失严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水柳仓皇转头,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名形容清俊、带着一股吊儿郎当邪恶气质的高大男子,他看起来有些眼熟,她搜寻脑中的记忆库,努力回想……
“柳追云。”来客自我介绍。
她倒吸一口凉气,柳追云不就是大老板的弟弟,那位并不常在饭店里出现的副总经理。
“柳副总。”她换上一张诚惶诚恐的笑脸,习惯性地屈服在威权下。
“到我的办公室来。”说话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性,他得了解这个女孩,为什么莫纳王子会跟她一起出去?追云领她走进电梯,直上顶楼的管理部。
副总的办公室十分空旷,没有多少文件,干净整齐得像是广告上常看到的样品屋,事实上,追云并不是个尽责的饭店管理人。他只做他有兴趣的事,或者大哥晏飞委派下来有关“神偷门”的任务,这一次会负责莫纳王子的安全,纯粹是为了报恩,报答王子殿下救了大哥的女朋友朱巧巧一命。
“我看过今天客房整理的工作分配表,你被委任负责总统套房?”追云开门见山指出话题重点。
“是的。”水柳颔首承认。心头的不安像被石子激起的水中涟漪正一圈圈地扩大。
“季小姐,你别害怕,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带饭店的住客出去?你应该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并不适合私自外出,尽管你们变装了,但我不得不考虑到他的安全问题。”
“对不起,副总。”她低下头,不自觉地紧张,更有着对莫纳的愤怒。“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上午的情况,我进到套房,他……他没穿衣服,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什么饭店的食物被下毒了、他已经饿了两天,所以……”
“我明白了。”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拳头却在桌面下握紧,如果莫纳所受的罪是因为朱巧巧,柳氏一门难脱关系。“季小姐,我想你并没有做错——”
铃——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追云正要继续下去的谈话。他不得不停下来,对水柳道了声歉,伸手接过电话。这个号码只有自家人知道,但话筒那边却传来令人惊讶的声音。
“嗨!亲爱的未来小师叔,我是莫纳,我可爱的小美人儿在你那边吧?请别对她太严苛,一切的主意都是我出的。”救了朱巧巧后,莫纳一直乱嚷嚷着要拜柳晏飞为师,而他也常常拿这个来说嘴。
追云深呼吸一口气,真不能小看这个莫纳王子,他虽然老是嘻嘻哈哈,全身上下没半根正经骨头,但他却比任何人都要精明,什么事都瞒不了他。
“我以为你应该解释。”
“我是很想,但现在还不能,这是我自己的战争,虽然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助,而且相信我,到时候,我绝不会客气,但先决条件是我必须先安排一条安全的退路,我总不能要我的朋友去送死,是不?”他笑出开朗的声音。
“我知道了,上帝保佑你能活到那时候。”
“多谢,再见。”莫纳挂断电话。
追云放下话筒再度面对水柳,不免重新审视她一遍,这女孩看起来一点也不特殊,莫纳为什么会选上她?
“副总!”她怯怯地开口,像只被吓坏的小猫味。“我可以走了吗?”
“唔!没事了。”
“谢谢!”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漂亮的大眼里,在那畏缩恐惧的背后,一点晶亮的灿光顿闪,眨眼即灭。“我先走了,再见。”
追云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悟,她像一颗煤炭灰里的钻石,尚未琢磨,而莫纳看到了,好家伙,多机敏的心思。
“总统套房还是由你负责。”他决定邀请她参加这场游戏,就像朱巧巧改变柳晏飞一样,这女孩也有那个能力颠倒莫纳,而他喜欢看一个高高在上、自以为万能的男人栽在一名小女子身上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变态?呵——
“我……是!”她没有做太大的反抗便同意了。
但她紧握的拳头和微扬的眉峰却教他看见了,有意思、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他像一个导演,为自己安排的戏剧得意不已——
季水柳,你真可耻!难道你连句心声都不敢说出来吗?你明明讨厌再去服侍那个白痴王子,为什么不当场拒绝副总的命令?
都怪你太软弱,你没勇气,你是个胆小鬼;一个只会唯唯应诺,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懦夫,你实在是太丢脸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员工休息室的路上,她不只一次暗骂自己不够积极的个性。
站在电梯和安全梯之间,最后她决定让自己更累一些,忙碌可以忘掉一切不愉快,就像以前一样,只要……“唔——”一条急惊风般冲出电梯的人影撞得她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怀中莫纳送的香水礼盒顺势飞出,眼看就要落地摔个稀巴烂,幸而撞她的人眼明手快地双手接住了它。
“水柳,你没事吧?”
似曾相识的声音,水柳抬头看到客房部经理的助理秘书小安。她拍拍屁股站起来,朝她摇摇头。
“对不起喔!”小安走过来扶她,顺便将礼盒还回她手上。“我急着去帮经理买生日礼物,所以……”她搔搔头,一张长着雀斑的脸上浮现出困扰的笑容,她是个开朗却有点迷糊、迟钝的女孩。
“咱们经理会记着老婆的生日!”水柳回以一记温和的微笑,这类八卦话题最容易打发上班女郎无聊的时间。
“小老婆的啦!”果然小安的困扰情绪立消,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清楚明显的兴奋。
“难怪。”水柳点头了悟。“那经理要你去买什么东西送他小老婆?”
“唉!别提了,那个叫三宅什么的幸运、还是生命之水,我去问了两家百货公司都没找到……”
“我这里有一盒香水正是你要的那一款,送你吧!”她把莫纳送的香水转送给小安,反正她向来没有用香水的习惯,而且这东西也不适合她。
“真的?”小安脸上的雀斑仿佛也在发光,她给了水柳一个大大的拥抱。“噢!谢谢你,水柳,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好喜欢你。”
“呃!”一片彩霓迅即飘上水柳的粉颊,她双手僵贴在裙缝旁,这样的热情教她无所适从。
“水柳,我这里有十张主厨特餐的餐券,送给你,当是你送我这瓶香水的回礼。”小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十张餐券送到水柳手上。“谢谢你帮我解围,好棒,不会被经理骂了。”
水柳楞楞地接过餐券,是自个儿饭店售出的,也因为熟悉,更了解这些餐券价值不菲。“小安,我的香水是人家送的,值不了这么多的。”她把餐券退回去。
“餐券也是厨房的彼得送我的,他叫我常去吃饭,尝尝他的手艺,可是我不太喜欢吃西餐。”小安轻皱秀鼻。
很显然迟钝的小安还没发现,人家是想追她,才拐个弯、找名目请她吃饭的。水柳低头闷笑不已,害羞的男孩遇上不开窍的女孩,她如果不稍微推一把,他们的爱情可有得磨了。
“小安,餐券我拿两张就好,过几天我会去吃,你也去吧!我们轮流,各自去吃不同的菜,再来比较被得做哪样菜最好吃、哪样菜最难吃?”
“好哇好哇!找到难吃的就可以骂彼得了,省得他老是骄傲得要死。”小安轻啐一口,看来彼得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水柳忍不住苦笑,对她摇摇手。“那我先走了,再见。”
她还有很多工作没完成呢!被莫纳王子耽搁了一早上,唉!这样的日子还得持续下去,直到王子殿下整装回国,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滚蛋?真希望越快越好。
心不在焉地回到员工休息室,领班一瞧见她,劈头喊道:“水柳,你跑哪儿去了?柜台有人要找你,快去看看是谁?”
“我知道了。”她随口应了声,转身又往一楼大厅的柜台服务处行去。
“水柳,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客人都走了。”服务生指着正转进电梯的高大男人开口道:“就是他,水柳,你怎么会认识他?”她突然压低声音。“那个人看起来好恐怖。”
水柳疑惑的眼神随着服务生的手指方向望去,正在等电梯的男人蓦地回过头,她接触到一双冰冷、残酷得不似人类的眼睛,手脚不自觉发起抖来。
服务生说得没错,那是个恐怖的男人,他对她露出一抹狰狞的狠笑,像是闪电忽地击中她的心窝,她背脊溜过一束寒颤,脚一软,靠在柜台边,再也站不住了——
莫纳对莫里尼的行动一直很清楚,表哥无时无刻不想尽办法要除掉他,以夺取政权。
但他从来不想做得太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事情始终在他的掌控下,莫里尼无法违法犯忌、真正做出伤天害理的恶事,他不愿杀掉皇伯父这名义上唯一的儿子。
可是到了台湾之后,情况似乎改变了,国王不在身旁,莫里尼嗜血的本性尽露无遗。
从他一开始对蒋森严的妹夫下手、酷刑逼供柳晏飞的女朋友朱巧巧、对他下毒,到现在,他的目标竟转移到季水柳身上了。他根本就是疯了!再由得他无法无天下去,不晓得还要牺牲多少人?
莫纳决定,他的忍耐力已达顶点,肃杀之气在他体内凝聚,那双似棕非棕的褐色眼眸飙射出比烈阳更加璀璨的金色光芒。
莫里尼恐怕不知道,他的心腹早渗进了他的眼线,他的车子、电话、武器,甚至衣衫都置放了特殊的窃听、摄影装置。现在他正观察完水柳,准备上楼。
莫纳脱下靴子,跳到床上,他耳上仍戴着那副窃听耳机,不必拿下来,忘了是谁说过的:“藏一片叶子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树林。”莫里尼太自负,他太依靠于强大的武器火力,他永远不会相信,他将失败于这灰色的小小脑细胞。
数到三,莫里尼开门进来,身旁还跟了四名护卫,表哥向来爱摆排场。
“嗨,表哥!”棕金色的眼眸又揉进了温柔的月光,莫纳依然是那套香奈儿套装,坐在床上朝莫里尼打招呼。“你一定想不到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人?一个好小好小的可爱娃娃。”
“哦!是吗?小表弟也动了春心?”莫里尼嘲讽性地扬着眉峰。他向来看不起莫纳。
“拜托,表哥,你在开玩笑吗?我才不想结婚,那么多麻烦,我只喜欢玩玩刺激的游戏。”他伸出舌头舔着嘴唇,像是个抢到糖果的小孩。
“可是我记得我说过,我不希望你出去。”
“噢,表哥,你不是当真的吧?别这样嘛!难得出国一次,不玩说不过去是不?顶多下次我找到好吃的东西或漂亮的女孩时也分你一份,今天我去吃了一种很好吃的面,那里的酸菜一级棒,你应该去尝尝,我可以带路。”
“不必了,我很忙,我只想警告你,别惹麻烦!”
“不会的,我只是到处走走看看,顺便吃点好东西。”莫纳始终挂着微笑,压根儿不在乎莫里尼以下犯上的无礼语气。“改天我介绍我的可爱导游给你认识,你绝对不会相信,那个小女孩已经二十五岁,她看起来甚至比我们的莉莉安表妹还要小,可怜的小家伙,她完全没发展出女性该有的特征,唉!就像我们常说的——”他夸张地在胸口一划。“一座飞机场。”说完,他嘻嘻哈哈地笑得好开心。
一个没有用的白痴!莫里尼眼里的不屑更加明显了,他发誓他再也受不了这个蠢蛋站在他头上,但太张扬的谋杀反而会影响他的地位,而且现在情况不同了,他掌握了致胜的关键,他有把握抢到那张“四圣兽秘图”,是这个呆瓜王子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除非有我的命令,你必须留在房间里。”然后接那张他特地安排的阎王帖,莫里尼计划在近两天内除掉莫纳。“再过三天‘世纪博览会’就要举行,你必须听我的话。”
“我一个人在房里好无聊耶!”莫纳抱怨道。“不然你留下几个人陪我玩,或者我可以帮你?”
“住口,这里的一切由我指挥,你没权做任何要求。”
莫纳沮丧地低下头,双拳不自觉地在衫裙下握紧,莫里尼,既然你执意要赶尽杀绝,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最少你找些书报给我看嘛!不然我怎么打发这些空闲的时间?”
“好吧!”死刑犯受刑前都可以吃一顿饱。莫里尼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吩咐属下去完成莫纳的要求。“待会儿自会有人送东西上来给你,从这一分钟开始,你绝不能再任意外出,我还有事先走了。”
莫里尼走后十分钟,十来份的书报杂志被送入了莫纳房里。
“王子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送来了。”两名随从恭敬地侍立一旁。
“哇,太好了,谢谢你。”莫纳开心地跑过去抱住随从,顺势将一团小纸条塞入该名随从手里。
他抱着书开开心心地在床上翻阅起来,两名随从跟着躬身告退了,毕竟服侍莫里尼,要比服侍王子更重要一点。
同样一页莫纳已经看了半个小时,之所以会花费如此多的时间来研究内容,因为这本杂志里写的是莫里尼准备抢夺“四圣兽秘图”的兵力分配图。
“真是个天生的将领人才。”这样强大的火力、军事布置,莫纳不得不佩服莫里尼的确有一套。
只是还比不上他!自信的笑容在嘴角浮起,他走进浴室,坐在马桶上,一边哼着歌,一边小心冀翼地拆开腕表。
他可以派人监视莫里尼,莫里尼当然也可以派人监视他。要让监视的人松懈,就要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误的习惯观念——他喜欢在厕所里看书,而且一蹲马桶就是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他最爱在洗澡时唱歌;他乐观开朗到近乎白痴;他爱玩,不正经……
当每个人都信任他所塑造出来、愿意给人看的表象时,他就成功地摆脱了所有监视的人,得到他所想要的自由了。呵!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不是吗?
他的腕表其实是一具小型的通讯装置,又兼具了扫描和传真功能。他的国王伯父老是警告他别随便进军部、调查局捣乱,其实外人哪知道他在里面学到了多少东西,他在机械、电子方面的天分,早就不是国内一般迂腐学者所可比拟。
首先拨通了“雷霆保全公司”的电话,他手上这张兵力配置图对蒋森严而言是一项很好的礼物,只可惜他不在,唉!莫非天注定“雷霆”要遭难?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得留下兵力配置图的传真,希望这不会给他带来大麻烦。
接下来是柳晏飞了,轮到他还他一个人情。莫纳拨通追云的电话。
“你好啊,未来小师叔,我有一样礼物要送你。”他将兵力图传真过去,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追云倒抽口冷气的声音。
“你居然拿得到这东西!”
“总不能看着你们都去送死吧!”他嘻笑着。
“他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从这一刻起我要开始小心逃命去了,祝我们双方都好运。”
“不行,你不能一个人走,大哥交代我要保护你。”
“太赖计划性的保护对我反而是一种危险,你明白吗?你与其死命地守着我,不如去联络白志熙警官,我不会亲自对莫里尼下手,但如果你有办法捉住他,我便安全了。”
“你想一个人干?不!那太危险了。”
“我向来如此,而且我会见机行事。”莫纳挂断电话。庆幸当初在朋友和敌人这两条路上他选对了方向,不论是蒋森严、柳晏飞或是白志熙,他们都不是见利忘义、善于背叛的小人,他们真正关心他的安危,但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连累他们,除非他能确定安全无虞,不然这场游戏他决定自己一个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