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黎翰的思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与昱棻初相识,是在油麻菜花开的季节,也是冷冷的冬季,她像颗小球在田里跑著,颈上挂了一台相机,或是拍摄著玩乐的孩子、或是拍摄著目光满足的老者,她都能感同身受的带著满脸笑容。
他曾经在心里好奇著,为何她的手心总像是个小火炉,可以温暖人的心,就连他的心也曾经因她的抚触而感动著。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圆圆的胖宝宝,只因为她的穿著让她随时都像一颗小球般,直到衣衫褪尽的那刻,他才知道……他错得离谱。
她是如此纤细,如此不堪一击,美丽的笑容满是对他的信任,在他面前完全的卸下武装。
在无数的夜里,他俩深深的沉溺在禁忌的游戏里,他也深深的为她而沉迷。
但在情欲退去后,他却涌上不明的慌乱,只因为他欺骗了她,甚至连告诉她的名字都是假的。
他不值她的交付,更不值她的爱恋。所以,他逃了!带著他仅存的愧疚,从她的身边消失了然而现在在母亲的叮咛交代之下,他居然要再一次欺骗她、戳伤她的心,再一次违背自己的意志,让自己成为旁人口中那个冷血无情、毫无人性的家伙。
歉疚汹涌而来,更甚于十年前……那种情绪已经很久未曾出现了,他将那种不该拥有的感觉,深深埋藏在心底深处,只因在商场、在家族里,心狠手辣是惟一存活的要件。
稍早前与母亲谈话时得知,父亲将一半遗产给了她,而其余的财产则由其他子女平分。
也是从母亲气得牙痒痒的神情,想必……父亲对方昱棻的母亲用情很深,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子女,而给外人一笔天大的财富,深怕他在身放之后会没有人照顾这对母女。
所以母亲信誓旦旦,非从她的身上拿回不属于她的东西,而他即将是帮凶,但天知道……他根本不想伤害她!
想见她!似乎只要见到了她,就能稍稍平缓地矛盾到难以招架的情绪。’黎翰站起身来,再也不想细想原因。就算是为了母亲的交代也好,就算是为了自己的想念也罢,他必须马上见到她!
让她签署放弃继承同意书,或是让她嫁给你……突然,黎翰想到母亲的提议。
希望这次他真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让他能保住母亲的地位,也能将对她的伤害减到最小。
打定主意之后,随即驱车来到那条咖啡街,下了车后,黎翰挂上招牌的笑容,从容的往咖啡馆走去。
一进门,就见到她笑盈盈的脸,见她手上捧著不久前他请花店送来的粉色太阳花,还有几株特殊的初雪草,搭成一束脱俗的花束,像她的笑容,也像她对人毫不设防的态度。
“谢谢你,我好喜欢。”她迎了上去,白皙的脸上绽放著让人神迷的笑容,让他心口一震。
她那天真的笑容,让他为了她唇边的浅笑失了魂。
送花,只是一种手段;只是为了换得她的好感,却没想到……竟让她感到如此的喜悦。
“怎么了?”她偏头问著,唇边的笑痕仍在,紧拥著花束的手,看得出她的珍视。
“可以出去走走吗?”他静下心神,扬起眸问著。
他已下定决心,在母亲与昱棻之间,他无法选择其一,所以,他决定选择惟一两全其芙的方法,让昱棻点头嫁给他,同时保有母亲却也不伤害她。
昱棻点点头,回头朝同事说了几句话,便朝著他跑了过来。
两人并肩在绿意盎然的街道里走著。“今天是个适合散步的日子。”突然,她转过身,朝著他笑了笑。
他一愣,也跟著笑了笑。
“你看!”她伸出手来指著天空,笑容再灿烂不过,令他有些迷惑。
顺著她指的方向,他抬起头,只见蓝色的天空里,有几朵飞散的云朵,被顽皮的风吹著,幻化著不同的模样,吹拂在脸上的风,带著些微的凉意,今天果真是个散步的好日子。
“好一个不像夏天的午后。”他淡淡的说,已经很久未曾仰头看过天空,他几乎忘记天能有多蓝,云能有多美。
“可惜了。”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神凝视远方幻化的云,语气中有清晰可辨的失望。
“怎么了?”他好奇的问,还不曾见过她叹气的颓丧模样。
“忘了带相机出来,要不然,就能拍下这一切了。”看了他一眼,她又看向天边,似乎要将眼前美景记在心上。
“随时都有云,为什么要拍下来,你随时可以出门……”多愁善感的女人,一如她之前的天真。
“不会是一样的。”她匆促的打断,但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其实任何时候,人事物都会因时因地而改变,若不趁著芙好的时候留下记忆,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像她的乔孟哲……未曾在相机中留下他的形影,他消失了,随著时间的过去,她发现……她几乎快要忘记他的长相了。
所有的影子,全被眼前的男人侵占,仿佛他就是始终住在她心里的那个人,这一点……让她有些心慌,所以她的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他不再执著于同一个话题。
“你不问我为什么送你花?”他倚著树,单手插进深灰色西装裤里,有一种悠闲的味道。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送我花。”她偏著头,又笑。
“喔?是吗?”这下换他惊讶了,她的自信倒是出乎他的意外。
“没什么好讶异的,又不是第一次收到花。”她耸耸肩,眼中没有自豪,只有坦率的认真。“Color里的女孩,每个人都有些支持者,很正常的。”
他淡笑。
是呀,像她们这样的女孩是不会寂寞的,尤其是像她这么个平易近人的女孩。不知道是否已有人进驻她的心?这突来的猜测,让他心情一沉。“你有男朋友吗?”他问得直接,虽然商场上需讲求圆滑,但是处理情爱这等事,他可没时间迂回。
“有喔。”同样地,她也答得爽快。
他挑眉,显然一开始并没有预料是这样的答案。
“还没到死心塌地的地步吧?”他似笑非笑地,颇具威胁感。
就冲著她之前老爱盯著自己看的模样,他有极大的把握能再得到她的心。
他的话,让她陷入一阵沉默。
死心塌地?!她被这一句话惊醒,终于明白这些年来的失落是为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她与乔孟哲是相恋的,所以认真交付感情,不曾有过保留。
怎知他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她无助的过了一段日子。
人心如此矛盾,她希望他车祸身亡只是个借口,他仍旧活在世上,但如果说他早已忘了她……她会更难过的!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都快想不起来了,不过你长得有几分像他。”她保留的说,同时甩甩头,甩去悲伤的情绪,那么久的过去就别再挂念著。
曾经曾经,很多个曾经……而那些,也只是曾经。
黎翰一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仍旧是认真的,而她那许久之前的伤口,并没有完全痊愈。
“这就是你老盯著我看的原因吗?因为我像你的旧情人?”
他佯装不懂,缓慢移步到她的身前,温柔的伸手挑去她发上被风吹落的树叶,大手随后缓缓的拂过她的前额。
她没有退后,只是静静感受著地难得的温柔。
人是视觉的动物,她此时绝对提不出反对的意见。
就因为他的长相,所以她喜欢他的抚触……纵使,是有些不公平的。
她总在他的脸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想念可有终止期?
她抬手,纤细的长指抚上他的脸庞,从他的太阳穴慢慢移下,停在他的颊际,胸口除了淡淡的甜,却有更多的心酸。
感觉她的手心抚著他的颊,她的目光穿过他的眸,似乎到了另一个空间里。
黎翰知道,她想起自己了。
她想起……以前那与她相爱的自己了。
像是要印证他的想法,她轻轻说起话来。“我明明知道你不是乔孟哲,可我就是不想那么理智,不想分辨你与他的不同,尽管你有像他的笑容,还有像他一样温柔的手掌……”她移下掌心,覆在他的大掌上,眼里泛出泪光。
不知怎么著,他的心口传来一阵淡淡的刺痛。
但,他仍旧不语,由著她覆著他的掌,贴著她白皙的颈。
“我知道这样不应该,但是我真的好想他、好想他……”像是喃喃自语般,她一边看著地,一边凝聚眼里的泪珠,在低语中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听到……她自己的期望。
黎翰低头望进她的眼里,心口有淡淡的心疼。
一如从前,她仍旧单纯得不会隐藏心思。
一如从前,她坦承著她的思绪,没有一丝羞涩。
从来不需要刻意去猜测她的心,因为她一直都很开朗地,让他呼吸她世界里的空气。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
揪人思念的爱情,奇怪的让他觉得难受起来。
突然,他想起他的最终目的。
虽然狡诈,但这是商人的本色,他必须利用所有的优势,而他的长相……则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优势。
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因为,他“长得像”年轻的自己……像她口中的乔孟哲。真是诡异的情形!
“乔子哲……”突然地,她又对著他喊出那个不曾真实存在的名字。
没来由的,他心口一阵气闷。
从来没有女人能忽视他的存在,当著他的面前叫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大手微微用力,将她拉向他,让她结结实实地撞上他的胸膛。
“好痛……”昱棻抚著鼻子,闷声的喊疼。
这么一撞,把她刚才迷蒙的心智给撞醒了,眼底的泪花转呀转的,不知道是因为回忆而哭,还是因为疼痛而流。
“黎翰,我叫黎翰。”他突然拥住她,将她紧紧揽在他怀里,低头在她的耳边轻语,热热的气息佛进她的耳窝里,她轻轻一颤。
她一怔,小手贴著地的胸膛,手心感觉到他的心跳声,平稳而沉静……那么,激烈地连她也感觉得到的心跳,就是自己的了?
“别管那个乔孟哲,还是什么人的,你现在只要记得一个名字,就是黎翰。”
他霸道地拥著她,闻著她发际里传来的香味,一股让人觉得舒服,清新而自然的味道。
昱棻先是一怔,随后她还是挣扎开来。“对不起,我失态了。”她垂著眼,想必自己脸上早巳翻红。
没想到,她竟然失态到这么离谱的地步,甚至偎进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怀里……就算他真的长得跟乔孟哲很像,她也不该这么做。
黎翰定定地望著她,不由人置喙的霸道心态油然而生,随即再将她拥入怀中。
“黎翰……”她不自在的推了他一下,嘴里呢喃著他的名字。
虽然他的怀抱如此宽阔,有著属于乔孟哲的那种温暖,但是她仍旧挣扎著。
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青春少女,她必须更理性一点。
纵使……她在心里允许自己偶一为之的放纵,在他的怀里多停留了此瞬间,最后她仍是轻轻挣脱地。
“我只是想起了他。”她退了一步,发现自己脸上的潮热并没有降下,但拉开的距离,却让她更清楚地看清他眸中的意图。
他,似乎为了得到什么而前来。
是为了她吗?
那么纯然的渴望紧紧凝视著她,大胆的目光让她的腹部一阵翻搅,像是有数不清的蝴蝶在飞舞。
“今后,我不会让你想起他,你能想的……只有我。”几乎是霸道的,他在隔著一臂之远的距离,定定望著她的眸,狂妄的宣告著他的意图。
理不清头绪……昱棻怔然的又退了一步。
这该是类似表态的情话,由他口中说来,除了浓浓的情意,也有著一股明显的跋扈……可是……他们才初识,不是吗?
为何他会有那么强烈的情绪?
她,是不是遗漏了什么该注意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