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痛苦吗?”微哑的嗓音半卡在喉咙里。
“痛苦?”她讶异地扬眉。“不会啊!怎么会痛苦?”
“你必须这样对父亲证明自己,必须勉强自己……”
“我一点也不勉强啊。”她笑。“我是真心喜欢造船的,继承这间公司,将家业更加发扬光大,我觉得很荣幸,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梦想。”
是理想,也是梦想。
他迷惘地听着。那他呢?他的梦想又是什么?
“只不过虽然业界都称赞我是最年轻貌美的CEO,但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像个女人,永玄也曾嫌弃过我没有女人味。”夏雪自嘲,一面伸手卷起鬓边一缕发,无意识地旋玩着。“以前我总是留短发,穿工人裤的时间比穿裙子多上许多,很多人乍见之下都以为我是男生呢!”
他打量她。
过肩长发,黑色长袖毛呢连身裙,五分袖的乳白色斗篷外套,缀着水钻的帅气长靴——如今她的打扮,时尚俏丽又不失女性韵味,绝不会再有人误解她的性别。
察觉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有些尴尬,卷动发缕的动作更急躁了。
“是永玄要我留长头发的,也希望我多穿裙子。”她多此一举地解释。
所以她是因此而改变?
魏如冬心弦一动。“你就这么在乎……那个人的看法吗?”
她在乎吗?夏雪怔忡,好片刻,言语只是无声地在唇畔颤动着:心绪纷扰,如纠结不清的毛线团。
没错,她是在乎,为何不敢承认呢?她非常在乎。
蓦地,有某种奇异的浪潮拍打着夏雪胸海,她悄悄握紧手,很努力地让唇角牵起淡淡的微笑。
“刚刚你让我联想到永玄。”她突兀地说道。
他愣了愣。
“他第一次参观这艘游艇的时候就跟你刚才一样,好奇地东摸西摸,视线大部分都停留在船上的仪器设备上。”她吁声叹息,羽睫下的水眸似嗔似怨,明灭不定。“他总是那样的,宁可专心玩赏那些古董或艺术品,也懒得多看我一眼。”
“你讨厌他这样?”他问。
“也许……是吧!”她怅惘地低语。“我总觉得他对物品的兴趣远远胜过对人的兴趣,更别说对我了。如果永玄也像你这样会问我这些问题就好了,那我会觉得他至少有点关心我。”
他凝望她。“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错了?”
她一愣。“我错了?”
他转过头,似是逃避她过分清澈的目光。“可能他并不是不关心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已。”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夏雪惊奇地望着身旁的男人。自己竟沦落到需要他来安慰了?
她摇摇头,自嘲地勾唇。“今天好像跟你说太多了,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为什么不该?”他追问。
她叹息。“魏如冬,你最好不要太入戏了。”
他蹙眉,转回视线。“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老是假借你现在扮演的是永玄,便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像昨天晚上那样……”她匆地停住,粉颊微窘地发热。
他察觉她的不自在。“你不喜欢吗?”
“什么?”
“那个吻,我觉得你是享受的,你乐在其中,不是吗?”
“你……”她又羞又恼,用力瞪他。
他浑不在意,单刀直入。“你不喜欢我吻你吗?”
“当然……不喜欢!”她气坏了。他怎能这般厚颜无耻?这不是一个绅士会问淑女的问题,何况——
“你又不是永玄……”
永玄、永玄、永玄!
她口口声声都是“他”,总是拿他跟“他”比较,语气里彷佛满是怀念的况味,但真实情况又是如何?
她真有那么在乎自己的丈夫吗?难道不是她将“他”推入绝境的吗?
她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贞女烈妇的姿态?
魏如冬咬牙,思绪翻腾如潮,墨眸点亮灼灼火焰。他一再命令自己冷静,尖刻的言语仍如冰雹般自齿缝间迸落。“你的意思是除了严永玄之外,没有别的男人能碰你?”
关他什么事?她怒气冲冲。“你又超过了!”
“那江庭翰呢?”他匆然问。
“什么?”
“他就可以碰你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嗓音变调,不可置信地瞪他。“你在暗示我跟庭翰之间有不伦关系吗?”
他冷笑。“有没有不伦,你自己心知肚明。”
这太过分了,他以为他是谁?她没必要向他交代自己跟庭翰的关系!
她懊恼地咬唇。“魏如冬,你凭什么对我摆这种架子?你又不是我真的丈夫,凭什么吃这种醋?”
他闻言,眼神霎时空白。“你说我……吃醋?”
很吃惊吗?她学他冷笑。“你看起来就像这样。”
他倒抽口气。“你这女人,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四道凌厉的眸刃在空中交会,彼此相持,谁也不让谁,慢慢地,两人身上好似都被割出伤口,隐隐疼痛着。
这情景,感觉似曾相识……
魏如冬凝断呼吸,太阳穴附近的血脉陡地剧烈跳动,他不禁伸手压住。
“怎么了?”她惊觉他的不对劲,见他眉峰聚拢,似有些痛苦,强硬的芳心顿时软化。“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我们接下来还要相处好一段时间,我希望能跟你和平相处。”
和平吗?
魏如冬讥诮地寻思,待头痛的浪潮稍稍平复后,扬起森冽的嗓音。“我跟严永玄,你讨厌谁更多一些?”
“啊?”她没料到他会这样问。
“你不是说过他那人很自我中心,你讨厌他吗?”
她有说过吗?他又干么记得这么清楚?夏雪怅然。“我只是说‘或许’。”
“或许?”他冷嗤。“多么政治化的回答。”
“我对他的感觉,不必向你报告!”她又恼火了。
“你这是不敢回答我的问题吗?”他激她。“我再问一次,我跟他,你比较讨厌谁?”
“你!”她怒呛。
他愕然,她回答得太干脆,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她亦料想不到自己竟这般无法控制情绪,心神有片刻混乱,言语却犹如有自主意识,自唇间溜逸。“你根本不了解我跟永玄的关系,我们……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那是怎样?”
“没错,我或许是……”她困难地寻找合宜的词汇。“有点怕他、气他,有时候甚至恨他,但在这个世界上,他也是唯一一个男人能让我……这里很痛。”
“哪里?”他不解地追问,直到看见她的手握拳,抚着胸口,愕然一惊。“你是说你的心?”
很可笑吗?他一定觉得很可笑吧!她竟是那样牵挂着一个令自己心痛的男人。
夏雪自嘲地咬唇。“也许你不会相信,不过一个女人,永远不会忘记令她心痛的男人。”
他震撼地听着。“所以这算是爱他吗?”
“不要再问了!”她受不了地瞪他,鼓起双颊。“魏如冬先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幼稚?”
他幼稚?
“好像小孩子。”
像个小孩?
他不可思议地张口结舌。
她望向他,忍不住笑了。“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好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从没有人跟你这么说过?”
他抿唇,一语不发。
“走吧!我可不想像个呆瓜陪你在这边坐着吹海风。”语落,夏雪盈盈起身,率先走人。
他目送她娉婷的倩影,左右不平衡的双眸,此刻眼神亦闪烁着矛盾,一只像孩童般天真地困惑着,另一只,是闾黑无垠的算计与深沉。
第6章(1)
Gavin:她说我幼稚,像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