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秦继眉匆忙套好衣裳,不耐地打开门,发现敲门的是铁家的家将,脸上全是惊慌。她皱起了眉:“怎么了?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秦姑娘,南宫家传来消息,说是昨晚有人突袭,南宫家伤亡惨重。”
“那又如何?”秦继眉冷冷地问道。
家将缩了缩肩,原来那个不耐烦的女子一下变成了一座冰山,“听说突袭的人离去时留下一句话,说是要我们放了林也谈,不然,下一个就轮到戚家了。”
秦继眉一怔,继而大惊,立刻向方近玄所住之地奔去。
还未进门,她便看到方近玄已冲了出来,向来安心微笑的脸上全被肃杀之气所笼罩。
“你知道了吗?”秦继眉站定,不安地问。
“是的,我知道南宫家出事了,我得赶快回家一趟。”方近玄握紧了佩剑。
“那我跟你去。”秦继眉跟着他向外跑。
“那铁夫人……”看着她脸上坚定的神情,方近玄闭了嘴,“好的,我们一起去。
“秦姑娘!”那家将这才赶到,“您要去哪儿?堡主还在等着您呢。
“请帮我传话,就说我陪方公子先到方家一趟!
“可……为什么要去方家?”家将呆头呆脑地问。
秦继眉冷下了脸,“方家与南宫家一体同命!”说完,人已经在极远处了。
家将搔了搔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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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狂奔,方近玄只觉得气血翻涌,秦继眉则担心地咬着唇。
迎面是凌厉的寒风,而之前走过的这条路显得那么漫长。风中有风沙扑面而来,打得脸生疼,但两人却只顾着前方,什么也不觉得了。
秦继眉拢住了发。身后抓紧缰绳的男子如一把出鞘的剑,冰冷而危险从一见面开始,方近玄一直是令人安心的人,而现在的他,冷厉着双眸,就像被寒冰锁住了水面的湖。她扶住了他的臂,换来的是他勉强的一笑。
秦继眉闭上了眼:以南宫家的势力对于突袭之人却不堪一击,可见对方拥有什么样的本领,而方家全是老弱妇孺……她的心沉了下去。虽然并未传来任何不幸的消息,但方家向来平和,她和铁凌落并未派遣任何手下,所以即使真有什么事,他们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只希望一切不会太晚!她暗暗祈祷。
还未到方家,方近玄的心便已沉了下去。一路上不少人说着“大火”、“昨晚”、“一片焦土”。他握紧了缰绳,连那绳节都快陷入了手心里。薄唇苍白,眼神焦灼。
秦继眉一言不发,她明白他此时的心情。本来其实只要下马问个明白就能清楚乡人所说的事,但此刻的方近玄却只想凭着自己的眼证实家中无恙。
面对这样的方近玄,秦继眉只能沉默。
终于到了那片熟悉的树丛外,方近玄停下了马,秦继眉的脸一下变得惨白起来。
空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那片美丽的树林上空,是袅袅的黑烟。
秦继眉握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如冰一般寒冷。
方近玄慢慢下了马,一步步向家的方向挪动。秦继眉担心地看着他僵直的背影,心痛袭上身躯。她甚至没有勇气走过去。
她怕,她怕路上那些冷漠的言语成真。
如果方家出了事.如果那个温柔美丽的伯母发生了什么事,方近玄又会怎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草率地捉了林也谈,却忘了敌人的反扑而造成的。
他们之间,似乎走到了绝境……
她慢慢慢慢地蹲了下去,抱住了肩膀,只觉得有一股想呕吐的冲动。
林中,传来如负伤野兽般的嚎叫,而她,只能抓紧了胸前的衣襟。
泪,就这样扑簌而下,她可以感觉到全身的颤抖,却无力停止。
心痛,心很痛。
冬日冷冷的阳光射下来,是没有一丝感情的冷漠。
全身都在麻痹,秦继眉告诉自己,不管如何也要到方近玄的身边。
泪干了,可是颤抖没有消停。她就这样颤抖着慢慢沿着小路走去。
眼前瞬间开阔,她的眼前一黑。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仍震惊了。
一片残垣断壁。
原本美丽的宅院已成为一片焦土,只有缕缕未散的烟。原本是围墙的地方只留下被烟烧黑的半截砖土,上面用银镖钉着一张白纸,纸上是鲜血淋漓的大字:放了林也谈。
她几乎要昏过去了,抖得也更加厉害。她看到方近玄远远地跪在焦土中,一动也不动。
眼前一片黑暗,但秦继眉终于走了过去,走向那个孤寂痛苦的身影。
方近玄的面前是一根大柱,而大柱底下,露出一角残破的衣料,在冷风中飘啊飘
他认得,那是母亲最喜爱的一件衣服,而现在,全都化成了灰烬。
方近玄的拳压在地上,疼痛让他明白,眼前的一切不是噩梦,这事实令他更加用力地压向地面。
秦继眉走到方近玄的身后,然后停住了。她悲哀地望着他的背,不知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走过来。之前鼓起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脸颊处凉凉的,她知道那是泪水。张了张嘴,她发现一声也发不出来。
地上“扑”的一声,极轻极轻。
方近玄一震。
她在流泪……
然后他忽然站了起来,转过身,抱住了秦继眉,那样那样的用力,儿乎要挤碎她的肩。
秦继眉似乎未感到痛苦。拥抱的一瞬间,她的泪再次汹涌而下。只是原来冰寒的心,忽然充实了起来。
她拥紧了他的腰,任他鲜血淋漓的手那样用力地抱紧自己。
斜阳下,两人依偎的身影被拖得那么长,似乎只是一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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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方近玄拖回了戚家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铁凌落在门口默默地等候着,见他们回来,只是转身送他们进房。秦继眉知道他们已得到了消息。
三人一路行到方近玄所住的院落,铁凌落只说了一声“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秦继眉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她只看着那个神情无助迷茫的男子,轻声问:“要喝水吗?饿不饿?
方近玄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女子,仿佛仍在梦中。秦继眉没有说话,只是走近他,拉他到椅中坐下。
“我……我想躺一下。”方近玄喃喃着,便走向床铺。他的腰背板成了一条直线。
秦继眉默默地走到床前,拉住了正要躺下的他,帮他脱下外衣,再铺开床被。方近玄躺了下来,像是个听话的孩子。但他没有闭上眼,一直看着她的身影。见她到铜盆边拿了布巾,帮他擦了把脸,他柔声地道:“睡吧,我会陪着你。”
再次睁开眼时,方近玄发现秦继眉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一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看着她,一切恍如虚幻。
焦黑的废墟一下出现在眼前,他无力地闭上眼即使睡一觉,真实也不会消失啊。
手指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守候着的女子立刻醒转,“醒了?”多么害怕醒来的男子仍如在火场时的冰冷。但直视他的眼时,发现惯常的温柔又浮现在他的眸中,她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饿了吗?要吃什么?我给你去煮。”
“不用了。”方近玄慢慢起身,“什么时辰了?”
“天快亮了,你再睡一会儿吧。”秦继眉拉住了他。
方近玄握紧了她的手,沉默着,室内只听到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响在彼此的耳边。
“我要报仇,我绝不会放过所有害死我家人的人。”方近玄的声音平平,眸子很亮,慢慢地立下誓言。
“唔……”秦继眉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没怪她……她安慰着自己。
可是奇怪的心思升了上来。
他为什么不怪她?
她狠狠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奇怪的念头甩脱
忽然门口传来轻而急的敲门声,“方公子?秦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现在的他们,听到夜半的敲门声心便慌了:又出了什么事吗?
秦继眉急促地起身开门,发现是赵德欣喜的脸,“出了什么事?
赵德咧嘴笑着,“有人来了。
“穆非寻来了吗?早上再说吧。”她松了口气,又怕惊扰了方近玄,后退一步便想关门。
“不是不是!是方夫人!
室内传来椅凳砰砰的声音,方近玄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而眼是那么的亮,“你说什么?”他拽住了赵德的衣领。
赵德笑得更快乐,“方夫人来了!还有方家的管家和一个婢女。他们没事,现在正在大厅昵。”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就不见了人影,转头才发现,方秦二人已经朝大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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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到大厅口,方近玄忽然停了下来,不敢再走近一步。秦继眉轻轻笑着,“进去吧,也许真的是吉人自有天相。”
“少爷!少爷!”听到响动,厅内奔出一人,正是安儿,见到方近玄,她的眼眶便红了,“您总算来了!我以为这次安儿一定没命再见到您了!”
方近玄一阵激动,急急地握住安儿的臂,立刻又奔进大厅,见到厅上坐了一人,面色疲乏,但笑意浅浅,衣服虽然被烟火熏黑,但不减安详,正是程稚雅。
“扑通”一声,室内寂然,就见方近玄跪到了母亲膝前,“娘!”泪水潸然而下。
程稚雅也流下泪来,倾身抱住儿子,“儿啊!我的儿啊!”
“昨夜我们刚睡下,就听到家丁的惨叫。文伯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说是有贼人闯进来了,样子不像为了财物,倒似来寻仇。文伯让我们几个避一避,我知道众家丁不精武艺,身边几个人也阻不了贼人。要躲,又躲到哪里去?那时我便想,只要我出去见那贼子,或许他们不会滥杀无辜……”
方近玄飞快地抓紧了程稚雅的衣襟。
“放心……后来,喜儿拉住了我,说她有办法逃过此劫……她要我们几个躲到水埠之一下,藏进水里,还说她要去拿点儿东西,很快就回来……”程稚雅的声音哽咽了,而安儿啜泣起来,“我们等了很久也不见喜儿回来,只听到阵阵惨叫,后来就看到我的卧房那里着了火。文伯和安儿拼命拉着我,不让我出去……直到火熄了,贼人们的声音歇了,又等了好久,我们才出来,出来才发现只剩下一片焦土了……可怜的喜儿,一定是被贼人发现了……”
安儿痛哭着:“姐姐走的时候,还笑着叫我……叫我好好照顾夫人和少爷……”
秦继眉有些动容地道:“这把火……或许是喜儿放的……”见众人一下全望着她,她静静地道,“喜儿知道贼人不找到夫人是不会罢休的,所以她到夫人卧房放火。贼人见到火起,也只道是夫人惊惶之下不小心走火。后来见到房里没人出来,又找不到其他的活口,才会走掉的。”
程稚雅闭上了眼,“原来如此……”
秦继眉跪到了程稚雅的身边,“伯母,方家这场大祸全是因我考虑不周而引起的,继眉万死不能谢罪啊!”她的唇颤抖着,眼却倔强而歉意地望着程稚雅。
程稚雅含泪扶起了她,“说什么是你的错?铁堡主刚刚也说过一些你们的事了,若照你的话说,我是不是更该怪玄儿他没有想到保护我们?起来罢,这不关你的事。”方近玄也扶住了秦继眉的臂。
秦继眉的鼻子一酸,再度要落下泪来,这一回,是感激的泪。
“你们怎么都跪着?这位兄台,你请起来吧,别阻了我为方夫人疗伤。”
秦继眉一呆,闻声转头,叫了起来:“穆非寻!你来了?!”
来者是一位青衣男子,俊秀文雅,手中托着一个陶钵,见到秦继眉惊讶的神情便笑道:“听到是你大小姐的召唤,我哪敢不来?一路上可是马不停蹄呢。”
秦继眉站起身来,又拉了方近玄,“这穆非寻可是一位能起死回生的好大夫!”转头望向铁凌落,
“堡主,有穆庄主在,斜斜一定有救!”
穆非寻走到程稚雅面前,“夫人,在下冒昧,要替您上药了。”
“先生请。”程稚雅挽起了半截衣袖,臂上赫然是烧灼的痕迹,方近玄一惊。
程稚雅笑道:“是我们逃出来时,不小心碰到的……”
安儿不安地道:“是我不好,是我莽莽撞撞地跌倒,夫人要推我避开倒下来的火柱,这才受的伤。”
穆非寻头也不抬,“放心,这点儿小伤,过几日便好了。我这次带来的药材都是百年难遇的好药,敷上这药,换上三帖,包管连疤也不会留下。莫影斜的伤我也看过了。拖得太久,有些棘手……”所有人一听都皱起了眉。
穆非寻笑着慢慢道:“不过算她好运,我前段时间到瀛淋山之巅采药时,发现了一味疗伤圣品,等一下便给她服下,应该有救。”
铁凌落郑重地走到穆非寻面前,一揖到地,“若先生真能救下我妻子,此恩如同再造!铁某无以为报……”
穆非寻挥了挥手,“要你报什么?若我不帮这两个女人,家里有头母老虎是定会要了我的性命,我是在帮自己啊。”
铁凌落不解地望向秦继眉,见她嫣然一笑,“穆夫人朵丽是我和斜斜的好友,只是他们成亲后,我们三人便很少走动。斜斜又是没心没肺的,所以没跟你提过他们.”
穆非寻果然医术如神,不到十日,程稚雅臂上的伤便已不见了疤痕,而莫影斜的伤也渐渐好转起来。
与此同时,南宫剑带着家人住进了戚家。
“麻烦戚大侠了,我们一家这样叨扰,真是不好意思!”
“老太太真是客气,各位可都是我戚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啊!难得这次能来住两天,真是给了我戚某人天大的面子。老太太尽管住下,有什么需要但说无妨!”
“早听说戚大侠是一位热心肠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啊!”南宫老太太与戚南峰相对而笑,谁也没有点出南宫家是为了避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