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见鬼了,他干吗要冲过来救她?
只是这一眼看去,他的心却突然“咯噔”闪了一下。
她——
果真是那个丑八怪吗?
与前几次见面时她那种苍白相比,今日的她微微上了些妆,翠眉红唇,娇艳欲滴,显得格外不同,此刻她可能是因为受到惊吓的原因,星眸中略藏着一丝惶恐,耳边的红珊瑚坠子正在不停地荡来荡去,几乎……几乎……
他一时呆愣住了。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一拳击向了他,打中了他毫无防备的心——
这种莫名出现的感觉是什么?
为什么一颗心会突然跳得这么剧烈?
明明还是那个人,可是为什么此刻这么看来,居然跟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呢?
为什么?
“你刚才是准备逃婚吧?”他好像听到有人在问他话,于是点了点头。
“是准备翻墙出去吧?”似乎还是在问他,于是他又点了点头。
“你—休—想!”耳边骤然传来这样的声音,随即他就觉得耳朵一疼,整个人已经身不由己地跟着揪住他耳朵的某人的动作站了起来。
“疼啊,放手!”他面红耳赤,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刚才那种莫名的感觉而出现这样的表情,还是因为有围观的人让他不好意思才出现这样的表情。
“休想!”祝宜宁依旧紧紧揪着他的耳朵,“想逃婚是吧,想翻墙是吧,你休想!”
“你再不给本少爷松手的话,看我怎么修理你!”霍千重大吼,原本还想连着“丑八怪”三字一起吼她,只是看着她如今一身红色喜服艳若夏花之姿,那“丑八怪”三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我是不会松手的——”祝宜宁脸色并不好看,适才的惊惶消褪之后,一想到刚才他预备翻墙逃婚的事,她就无法再冷静下来。
是,这次是她任性,是她完全无视他的意见,选择答应了老夫人提亲的要求,可是他居然要逃婚?!
花轿已经到了霍府大门口,难道要让人再抬回去吗?
他既然要置祝家脸面于不顾,那她,就任性到底算了!
她紧紧揪着霍千重的耳朵,唇角掠过一丝凄凉和断然,“所以,你就跟我去喜厅拜堂吧!”
因为太过沉溺于自己的情绪当中,所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霍千重此刻的表情,他几乎是完全呆住了,明明比她高出那么多,此刻却仿佛毫无还手之力似的一路被她揪着耳朵抓着朝喜厅方向走去。
“他怎么了?”站在一旁光明正大看热闹的慕容休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看了霍千重半天免得他爬墙成功的傅尚洵从房顶上跳下来,跟着疑惑不解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主婚人唱礼的声音拖得摇曳生姿,围在喜厅里的人眼看着仪式结束,终于有志一同地鼓起了掌,欢送那一对让人无话可说的新人离场。
谁都没法忘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新娘子不像新娘子,新郎官不像新郎官,手里抓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另外一只手还紧紧揪着新郎官的耳朵,当时几乎把所有的人全部给吓趴下了,不过还好,据说脾气暴躁恶劣的新郎官居然没有丝毫抱怨地居然乖乖把这仪式给办完了。
真是万幸啊!
目送新人离去的众人,不自觉地在心中发出了一丝感叹。
至于那对新人——
手中抓着那条打了欢喜结的红绸带,祝宜宁通过那绸带感觉到霍千重似乎还在前面,并没有溜走的意图,不过鉴于他之前的恶劣行径,她并不认为他会老实地走完这段路,所以她低声唤过玳瑁:“只要他一动,你立即就通知我。”
“知道了,小姐!”玳瑁也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小碎步跑过去从霍府的下人那里抢来了一根扫把拿在手中,坚决贯彻祝宜宁的交代,预备只要霍千重一动,她立即就一扫把敲过去。
但是很诡异地,霍千重却没有丝毫异样举动,居然老老实实地带着她,然后被一群看热闹的人“送入了洞房”。
只是就在她刚刚一脚踏进门里后,房门突然“吱呀”一声,随即“啪”的一下。
她吓了一跳,掀开盖头就朝那门看去,结果却惊讶地发现,居然是霍千重把门给关上了,甚至连玳瑁都没走进来,她吃惊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谁知道霍千重以比她更惊讶的表情看着她,但是那表情在他脸上只持续了一瞬,他的脸陡然变黑,随即凶神恶煞一般吼她:“谁让你拿下盖头的!”
“我要是不拿下来,怎么知道你又想做什么事?”她防备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想打昏我,然后翻窗逃走?”
霍千重一句话被她堵死在胸口,憋得好不难受。
打昏她?
翻窗逃走?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他根本就没那么想过,他生气是因为——是因为——
她居然第二次亲手拿掉她的盖头?!
既然已经嫁入了霍家,这大红盖头,就该由他来掀不是吗?她居然……她居然……
他蓦地吼她:“谁准你这么做的?”
“啊?”祝宜宁被他吼得莫名其妙。
外头却有人开始砰砰地砸门,“霍少爷,还要喝交杯酒呢,还有挑盖头的秤……”
霍千重黑着脸怒气冲冲地看一眼她,随即粗鲁地打开门,大喝一声:“叫什么叫?”
外头一圈人顿时鸦雀无声。
“东西给我!”他冷眼一扫,立即有人抖着手把他要的东西给他递了过来。
接过那些东西,他再度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滚!”
围了一圈的人顿时觉得自己快要被他那种目光冻伤了,于是“刷”的一下,瞬间消失。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冷哼一声,随即端着东西回房,然后再度关上了门。
祝宜宁看着他把那些东西放在桌上,然后拿着那杆秤转身朝她大步走过来,一张脸黑得简直赛锅底,不自觉有些害怕,“你……你想做什么?”
“哼!”霍千重更大声地冷哼一声,随即粗鲁地抓过她手里的盖头,“哗”的一下重新盖在了她的头上。
那一瞬间,她眼前再次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他似乎还没有走,依然站在她面前。
他……想要做什么?
她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头,但是就在那时,她的视线所触范围内,却突然多出来一个东西。
是那杆秤——
她的心“怦怦”跳得飞快,但是眼前却倏忽一亮,盖头被那杆秤挑了起来。
啊?
“你……”她疑惑地抬头,正对上霍千重的脸。
他依然紧绷着脸,似乎还在生气的样子。
收起那杆秤和那块大红盖头,他似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温柔,只是一把抓过她把她按坐在桌边,随即倒了酒,一杯给她,一杯自己拿着,冷眼一挑,“喝!”
她拿着那酒,觉得自己完全不知道这男人究竟在想什么。
“喝酒,没听见我有说话吗?”霍千重见她不动,突然异常焦躁起来。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那焦躁从何处而来,但是——
似乎从刚才拜堂前,他就有些古怪了。
是因为突然觉得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看顺眼了吗?要不然他也不会勉强自己陪着她把这个婚事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做好。
但是,哪里知道这女人根本就是反应迟钝,完全的不配合!
他这么一想,顿时再度来了气,恶狠狠地瞪着她,试图威吓到她,要她赶紧回魂。
“……为什么?”祝宜宁终于开口了。
“什么为什么?”他火气熊熊地瞄她,觉得端着酒杯的手似乎有些酸了。
“你……不跑了?”祝宜宁疑惑地看着他,“还是……难道这酒里有蒙汗药?”
蒙汗药?
霍千重几乎一口血喷出来了,“对,没错,就是蒙汗药!”
“难怪,”她完全没有看到他郁卒无比的表情,一径看着手中的酒,“到现在还是要离开吗?”
“对,我就是想离开!”霍千重被她完全无视他反应的表情气得口不择言,“我完全不想跟你成亲,也不可能做你的丈夫,所以,你就彻底死了这条心,在霍府里准备当活死人吧!”
“……只要我会是霍少夫人就可以。”祝宜宁长睫微微低垂,过了半晌终于低低开口:“只要如此就可以了。”
“你是说,只要你嫁进霍家,有了霍少夫人的名头,随便怎么样都可以?”霍千重觉得自己又开始出现想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了。
“不,还有一条,”祝宜宁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淡淡一哂,“老夫人答应过我,只要我嫁进来,她就保证你在是我夫君的这段期间,不会去纳妾,如果你想纳妾的话,要先休了我才可以。”
她——
她居然在笑?!
难道,即便是他纳妾也无所谓?
只要休了她,他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怕我现在就给你写休书?”他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有些痒痒的感觉。
“至少今天不可以写,”她敛眉,徐徐开口,“这,算是我求你的唯一一件事。”
今天不可以……
也就是说,以后随时都可以?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收到他给的休书吗?甚至不介意他在外头到底有没有女人什么的,如果不给她休书,她就会守在霍家做她名不副实的霍少夫人,即便他不在她身边都没有关系?
居然……是这样的吗?
她为什么可以不在乎?
为什么摆出一副完全没关系的样子?
被这种认知冲昏了大脑的霍千重陡然恶声恶气地大声开口:“好,我答应你,只是……以后你也别奢望我会踏进新房半步,你要是想当霍少夫人,随便你当个够,至于我,只要我不纳妾,我就可以在外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管不着,也不用管——既然你都这么痛快了,就、就遂了你的意好了!”
他冷冷说完,一仰脖子,将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净,随即“啪”的一声,将那杯子重重砸到地上,随即便开了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祝宜宁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酒,又看了看地上被摔得粉碎的杯子,茫然了半晌后,终于慢慢地喝下了手中的酒。
入口火辣灼热,冲喉而下。
她忍不住咳嗽起来,许久之后才终于止了下来,而她脸上,也渐渐地浮现出了一抹寂廖的表情。
这场婚姻,她无心,他无意,只怕,也坚持不了许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