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问存微蹙眉,抬首看向白蒙蒙的天际。
那大片的白啊,这么的沉,仿佛要整个罩向人间似的,使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眼前所见使得他原本就压抑着的心,更加感到沉重。
“少爷,走了吗?”身边的人提醒道。他一手拎一件货物,都是沉甸甸的,可以想象要急急回府的心情。
商问存将视线收回,转到身边的小仆人身上,“重吗,商信?”
名唤商信的小仆急忙摇头,头顶的暖帽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而险些被甩出去。
“不,不重!少爷,这点东西还难不倒小的。”他咧开大嘴一笑,表示自己能行。
商问存轻笑,“不是逞强?”谁都看得出,那大袋的物品已经将他原本就瘦弱的手臂压得有点抬不起了。
“不!”商信保证,“没问题,真的。”深怕商问存不信,他立刻将东西往上提了提。
“那好……”他也不再坚持,知道再如何,跟随他多年的商信都不会让他接手。他替他拉拢了敞开的衣襟,率先步下杂货铺的石级。
商信急忙跟上,“少爷,等我啊……”任谁手上提了那么两大件物品,都不可能身轻如燕啊。
商问存停下。
“呀——”商信一个劲地向前冲,没有看到在前面停下来等他的商问存,“好疼……”想摸摸看鼻子有没有撞歪啊,但是腾不出手来。
“商信,你没事吧?”他好笑地看着挤眉弄眼的他。
“哦……没……我没事……”即使有也不能说啊,这个是规矩!
“是吗?”他没再追问,只是看了商信两眼。
“少——”
商信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商问存先道:“我们回府。”看天色,似乎又一场雪要降下,再耽搁,或许就要被困在镇上了。
“那个,少爷,不用买其他的东西了吗?”商信半信半疑地问。
“你想要什么?”商问存道。
“不,不……”他急忙澄清,“不是小的,是少爷……”他低头瞧了瞧手上的东西,“少爷不觉得东西还不够吗?”
少爷是商家老爷子最最中意的孙子,而今少爷要成亲了,该采办的货品老爷子是绝对不会吝啬的,他们临出门前,老爷子还特别关照要多带些回去。如今只是带了两样,未免太少了点。
“不够?”商问存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还不够吗?”不够的,恐怕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而是他这个新郎官的心吧?
“少爷?”商信歪着头端详着他,发觉少爷又露出这种好像很不开心,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笑容了。
“少爷?”他振振精神,仗着自己多年来跟在少爷身边的资格,斗胆开口:“你是不是不喜欢老爷子的安排?”说完,他直视他的眼,无所畏惧的,眼中纯粹是关怀。
商问存愣了愣,他不喜欢吗?不喜欢吗?
是不喜欢的吧?否则,怎么没有一点要为人夫的感觉?否则,为什么对于几日后即将操办的婚事完全提不起一点兴致?
不喜欢?呵!
商信提的问题好啊!很好!但是,他能说不喜欢吗?事实上,他连开口说同意或者不同意的机会都没有,亲事,就已经在办了。
“喜欢与否,如今都没有差别了……”叹息夹杂在他的话里,令商信感受到他此刻无可奈何的心情。
“少爷,听说未来的少夫人是个才、貌、德都具备的千金小姐呢。”
“是吗?”商问存只是转过头,轻应了声,没有表示。
“少爷不喜欢?”他又问,忘记了自己方才已经用了“不喜欢”一次。
商问存似笑非笑,“那也没差别。”
“可……”他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商问存打断了话头。
“走吧,商信。”再让他问下去,恐怕要天黑了。
“少爷……”商信愣住,心中有模糊的想法形成,仿佛明白他心中的感觉,但是他却不晓得该如何安慰,该怎么去解开商问存心头的不快。他,只是个下人啊!再与少爷交好,也只是个下人啊……
“商信,难道你想留在此处不成?”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好!”商信暂压下重重疑云展笑,原本他的笑都是纯朴而天真的,也不见任何伪装,只是笑。但此刻那笑中竟然也有了愁绪。
商问存眼角瞥到,心头无奈叹息。
商信啊,实在善良,然而,他却也是无能为力的。商家的人,都不敢得罪老爷子——他的爷爷,而他,不是不敢得罪,只是……
他也暂时抛下心头的郁闷,做出舒心的样子,带着商信往商府走去。
商府在晤面镇的西侧,四五里而已,不算太远。
“少爷!”走着走着,后头的商信突然叫他,听声音似乎看到了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怎么?”商问存停下脚步。
“少爷。”商信靠过来,一张脸满是迷惑的表情,向一边指指。
商问存依他的手势瞧去——
“咦?”他轻轻呀了声,街边的一家客栈的后墙角处,好像有一人正蹲在那里。
“少爷,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死了啊?”商信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人一动也不动,极有可能已经没得救了。
可不是吗,一团灰灰的影子缩成一团,露在外面的头发倒是特别的乌黑发亮,而那团影子却是一动也不动的,实在像极已经无声息的人。
可怜的人啊,一定是穷苦人家出生,在这种天气里,实在很难生存。这样的例子在晤面镇上时有发生,多一桩少一桩对于路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更加不会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让自己劳神。
商问存回首,朝商信摇摇头,径自向那团灰影走过去。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人应该还没死,方才他似是无力的手动了动。
“少爷?”非是他没有同情心,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似乎不该多管闲事吧?
商问存没有应声。
商信稍稍思考了下,立刻跟了上去……
※※※
冷——
痛——
意识渐渐飘离,控制不住。
好冷啊,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温度,连心脏是否依旧在跳动,她也没法子知道。
好痛啊,那彻骨的疼痛有将她毁灭的苗头,却也是让她还残存一些意识的原因。
她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抱着腿,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尽可能地使渐渐散去的温度不致散得更快。
可是,收效甚微。
或许,她就要死了吧……
死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小镇上,实在不是个好主意,更别说她压根还不想死!
可是,要死了吧?
手臂上中了一刀,腰腹处又挨了一枚浸过毒的暗器,左腿上还有类似的伤……如此伤痕累累,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要死了,也无怪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只顾着游山玩水,粗心大意到被人盯上了也毫无所觉,一径地被小镇上朴实的人、淳朴的民风所吸引,将警戒之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在平时,那几个人她虽不能说应付得绰绰有余,但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一副下场。
不能怪谁!
不过,那些人也恁地该死,将江湖道义丢得不见踪影,眼见她落单,眼见她无所觉,便来暗算!
如果她猜得不错,那几人应是外公的死对头,威武寨寨主郑威武派来的人。外公创立的龙虎帮素来与威武寨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因大哥曾经在江湖群雄面前挫败过威武寨的副寨主郑雄风,将他打得如落水狗,因此威武寨才将这笔账算在了龙虎帮的头上。
呵!不免要嗤笑!
是因为他们拿爹娘没辙,又不敢直接与龙虎帮起冲突,才将目标对准她的吗?如此行事的一个山寨,如何能在江湖上闯出响亮的名号?!
唉,自己也是太过于不将事情放在心上了,不能怪他们,江湖就是江湖啊,这小小的晤面镇却让她忘记了这一点,所以算是自己活该了。
冷……
一阵风吹来,几片薄薄的细小雪花顺势钻进她的衣中,在她几近无温度的肌肤上融化,冷得吓人,但也是好的,那提醒她,自己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的兄长呢?平常的时候总爱跟着她,总说有他在一定没问题,现在呢?他在哪里?
忍不住颤抖,因为那暗器上的毒已经开始发作。
她对于毒药的常识有限,不晓得是何种类型的毒,自然也不懂解法。
她心中想笑,唇角却僵硬得无法扯动。
如若老爹知道她又没有听劝告,没将各种各样他为自己一双儿女准备的解毒丹带在身边,恐怕又要吹胡子瞪眼睛了。
她不怕,爹要骂就让他去骂吧,反正有娘在,只要他一开骂,保证娘要操一把鸳鸯刀来砍他了。
唉,其实不用爹来骂,她自己就想要骂自己,什么东西都可以不带,但是老爹的保命丹却非带不可啊。
保命丹啊……老哥啊……
怎么都没有呢?
又想笑了,脑中怎么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想笑啊,可真的笑不出来!
是不是人之将死,想的东西就会特别多?是不是以为自己还想去做的事情也特别多?
那么,既然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好多的心愿要完成,那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她努力地想要掀起眼睑,费了好大的力,却徒劳。闭上的眼要想再睁开,似乎好难。
僵硬的身体,渐渐消失的力气,侵人身体各部位的毒素……
似乎没有支撑下去的力量了——
不,她还不能死,她不想死!
可大哥呢?爹呢?娘呢?
谁来救她,谁来救救她啊……
现下,心里不是想笑了,而是想哭。
一颗泪滑出眼眶,但很快地就不流动,不一会儿就结成冰了。
这样天寒地冻的,只有她这个人还好兴致地游玩,正常一些的早早地就回家了。
然而,就算是有人想救她,也救不了啊!
她约略知道那毒是怎生厉害,这么个小小的晤面镇,这么一群朴实的镇民,他们哪里懂得如何解毒呢?
现在,天快黑了吧?那么,没人能来救她了。
啊,算了,放弃了吧,再怎么坚持,也许结果也是相同——
死,或许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一件事,而最难的恐怕是怎样让自己活下来吧……
不甘,真的不甘!
她奋力咬牙,感觉有股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但感觉却极好,她的意识稍稍被拉回了些。
再使力,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了,无法移动。
动一动啊,一定要动,否则她真的就没命了!
如果她的手尚且能动,那或者腿也可以动。
一定要动啊……
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如此鼓励自己,求生的意念突然强烈起来,而有时,那就是机会!
“少爷,好像是位姑娘……”一个有点儿稚气的声音突然异常清晰地传进她的意识中。
有人了吗?终于有人来了吗?
太好了,太好了——
那人是谁呢,会不会是爹娘的对头?
千万不要啊,她是宁愿此刻死在这里,也不要被抓!
“嗯!”另一名男子应声。
还有一个!是刚才那人口中的少爷吗?
是名少爷,那应该不是可能会抓她的人了。
“少爷,你看她还有救吗?”大概没救了,听到他们的说话声都不抬头看一下,很可能已经死去。
有救有救!
她想喊,可惜声音无法发出,力气因为刚才的动作而几乎消失殆尽。
“她伤得很重。”男子道,声音清朗中带点阴郁的味道。他略略检查了下她的伤势,“也许还中了毒。”很严重,还没死算她命大!
他居然那么容易就看出她中了毒?那他极可能懂得解毒。
她努力调整气息,想要看一看跟前的人,想要知道他,想……
“中毒?!”稚气的男音叫起来。
“商信,不要叫。”男子略皱眉,回头对身后的人道。
“是的,少爷……”商信,应了声,乖乖地闭上嘴。
男子,也即商问存.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姑娘,姑娘……”她不会是昏迷了吧?
他在叫她吧?他是在叫她啊!她想应声,可是,唇动不了——
“姑娘……”商问存感觉到手下的身子好像微微动了动,那么细微的移动,差点感受不到。
但那让他知道,她还没有死,并且求生意念始终存在她的脑中,不曾退去!
“商信,过来帮我。”
“少爷?你要救她?”
“对。”见死不救决非一个医者该有的态度。
再来,如果让师傅知道了的话,他若还想从他那里学到一招半式,恐怕是很难的了。
“少爷……”商信迟疑。救个陌生人啊,老爷子万一闻风,铁定找他算账,他对陌生人极反感的,“少爷不是说她中了毒吗,那还有救吗?”
商问存沉默,瞧了眼商信,“去找个大夫,我不相信会救不了。”他学医的事,整个商府的人都还不知道——也不能知道,他爷爷是定然反对到底的。
是啊,一定能救,一定能救!
这个人是个好人吧?
必定是了,必定是了,她想看他,想要看这个好人的像貌。以他的声音来说,必是个文雅的书生。
“少爷,老爷子……”商信还不敢。
“我们不带她回府。”
“啊?”
“找家客栈,再找个大夫,确定她没事我们就走。”
“哦。”商信心头的大石放下了一点,“少爷,那我先去找大夫,你……”他停下。
“叫他去生财客栈。”小镇就是小镇,连店名都是如此得直接,听起来有点可笑,但并不为过,他们只是将自己的愿望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说出。
待商信努力以极快的速度去请大夫后,商问存蹲下身子,继续着将她唤醒的工作。
“姑娘,姑娘……”未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能叫醒她是最好。
“嗯……”半晌后,她终于发出了点声音,尽管是极微弱的,也是极沙哑的。很明显被冻坏了。
商问存眼中闪过激赏,显然的,她求生的意志真的很强。
“我带你去客栈看大夫,成吗?”他征求她的意见,即使明知道她此时的意识也许是模糊的。
没有应答,商问存以为她不同意,或者没力气回答他的话。他也就有耐心地等了下。
接着,他惊讶地发现,那自他走近,始终低垂着的头颅,正缓缓地好似很费力很费力地抬起。
于是,他伸出手帮忙。
然后,他看到一双半眯着,好像随时要闭上的眼眸,那眸中,有着警戒,也混合着感激。
虽然如此,那眼眸中却透出坚定的信念——想要活下去的信念!
而且,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原该在这等情况下会出现迷蒙的眼中,所发出的光芒却是清澈的,或者是因为她始终不放弃的信念吧,那使得她的眼神十分地有灵性,非常特别。
他不免微笑,这样的一名女子,是不该就此死去的。
“我替你找了名大夫,在客栈里,我带你过去,成吗?,”他仍问,确定她不会在他面前失去生命之后。
她眨了眨眼,很吃力,但依稀可以看出眼前正打算救她的是何人。她看向他——
第一眼她看到的,就是一双闪着光的眼眸,那光芒十分耀眼,照耀着她,几乎立刻救赎了她。
那赞赏和兴味,也是针对她的吗?她微微笑,笑意在眼中。
而他看见了,因为他回笑,并且伸手要扶她。
她转动眼珠,看他君子的举动,想要配合,但早已经麻木的双腿根本没法子走动一步。
她朝他歉然地眨眼。
他会意,“我恐要失礼了,望姑娘不介意。”
她闭眼,又睁开,表示同意。
他双手伸过,将她抱起。
好温暖啊——
她偎向他的胸膛,呼吸到的是他身上略微带着的若有似无的药草味,还有那稍浓一点的书香气息。
好特别的味道,或者,这名男子也是极特别的吧。
她闭上眼,感到安心。莫名的,心中突然闪现连自己都要吓一跳的念头。
她睁眼,瞧了他俊美的侧面一眼,如果,能这么跟着他,即使死了,也是甘愿的。
※※※
“怎么回来得如此晚?!”不怒而威的声音,来自坐卧长塌的白须老者。这就是商信口中严厉的老爷子,商家的老太爷商老太爷!
“我……”商问存正要答话,却让商老太爷接去了话头——
“商信,你说!”他严厉的眼扫向缩在商问存身后、打算逃避的商信。
商信听到老太爷叫他,身体忍不住一僵,几乎立刻惶惶地瞧了瞧脸上没多大表情的少爷。
而对于他的动作,商老太爷似乎非常不满意,而且有些生气,“商信,回答我!”
商问存静静地站着,面对商老太爷。
他的爷爷啊,对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蛮横和威严,几乎不让人喘口气。他微微叹息,用眼角示意商信照实说。他没做什么亏心事,无需隐瞒。
“少爷他……他……”商信走上前,嗫嚅着。
“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商老太爷的胡子被吹了起来,加上他原本就瞪突的眼,那模样有点可笑,但商信可不敢笑,除非他不要命了!
他撇过头,看到老太爷身后的人扯了扯嘴角:“少爷他,他……”
“走到前面来!”商老太爷又命令,“你想欺负我听不清楚是吗?”
商信只好上前,“少爷他,他救了个人……”说完,他又退到商问存身后。
他是很没用,但真是不敢面对老太爷啊,光是瞪个眼,吼几声,就足以将他的胆吓破了,也因此,他没有完全说实话,少爷即将成亲了,而他方才又救了个姑娘,只怕……
“救人——”商老太爷将视线慢慢调到商问存身上,“所以天黑了才回来?”
“是的,爷爷。”商问存回答,态度不温不火,而那却往往使商老太爷的怒气更加高涨。
“你还敢说是!”商老太爷眼中只差没冒出熊熊烈火来。
商信不禁簌簌抖了下,而商问存仅是略微抬了抬眉,不答。
静默,充斥在偌大的房内。
“说,救的人是男是女?”不一会儿,商老太爷突然问。
商信立刻抬首紧张地看着商问存。
“商信?”
“在……在!”商信霍然转头,面对商老太爷,心里在发抖,这个问题,叫他如何回答?
说实话,老太爷会放过少爷吗?
说假话,老太爷只需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说谎。
怎么办?怎么办?
“是名女子!”突地,商问存替商信回答了问题。
商信闭上了眼,等待着老太爷发威。果然的——
“你昏头了!”吼叫声,有将屋顶掀破之势。
商问存依然镇定。
“你莫非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没忘,爷爷!”他的身份,他牢牢记着,即使他忘记,也不时有人会提醒他,他是商家的子孙,商家老太爷最中意的孙子,同时——
呵,同时他也是即将成亲的新郎官!
一个无可奈何的新郎官!
而这,是爷爷吼得那么大声的原因吧?
怎么,他是怕自己毁婚吗?
“没忘,没忘!”商老太爷眼中在冒火,“那你就不该多管闲事!”一个即将成亲的人,就不该与除了自己的未婚妻之外的女人有任何接触,何况是个陌生的女人,谁晓得那女人是不是故意来接近他的!
商家在晤面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得是想要借机高攀的人。
“是的,爷爷。”他恭敬道,微低头,不打算与他争辩。
“是是是,你什么都说是!”商老太爷将眼光调开,“真是不……咳咳……不懂事……”
“老爷子!”身后的丫环提醒着,“您该注意身体……”
“哼!”他迅速转回视线,“问存!”他叫。
“在。”他的回答总是如此简洁,那也是使商老太爷心中冒火的原因之一。
“事情打点得如何了?”他压下心头的火气,努力以平常的声音说道。不知怎么,每回看到问存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和总是毕恭毕敬的回答,他这心里就特别的不舒服,想要发火,想要狠狠骂他一顿——即使明知道那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糕。
“很顺利。”只等着日子一到,他跳进火坑。
“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商老太爷身后的丫环看在眼里,也要忍不住叹息,这一对爷孙啊,真是让旁边的人看得无奈又无力。
“再几日就要成亲了,你凡事都要有分寸。”商老太爷不禁叨念。
“是!”商问存垂首,不被人瞧见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好了,我累了,你下去吧。”再看到他那副样子,他的火气又要上来了。可真是——
唉……
“是!”商问存说完,带着闷闷的商信走出了飞腾院。
在他们走后,商老太爷悠长的叹息也跟着飘了出来。
“少爷,老爷子很关心你呢!”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但是少爷却又那么对老爷子,真让人猜不透。
“是吗?”商问存不置可否。
“少爷不信?”
商问存回视商信,半晌,他轻笑,拍了拍商信的肩,“走吧……”
“可是少爷……”没人理他,“少爷……”
※※※
“小姐,小姐……”远远地,她就听到贴身丫环五银的叫唤。
“什么事?”待五银走近,她问道。
“小姐,”五银扬了扬手上拿着的纸,“是好消息哦!”
“给我。”她伸手。
“不要。”五银娇笑着,将双手背到身后。
“不要闹,快给我。”她起身,走向她。
“不,小姐要答应奴婢的一个条件。”
“不要奴婢奴婢地叫。”她不悦,“别闹,快给我。”
“小姐,”五银停止退后,“小姐先听听奴——我的条件嘛。”
她停下,“好,那我不看了,你拿着它好了。”
“小姐呀,”五银嘟嘟唇,“小姐一点都不有趣。”开个玩笑也不成哪。
“嗤……”
“好吧,”看她似乎真的无意再要,五银走向她并将纸条交给她,“小姐,奴——我没看过哟。”
点了点头,她按捺住雀跃的心情接过纸条,快速地浏览起来。
经过几日的休养,她的身子基本上已经康复,那些偷袭她的人也被外公派出的左右手收拾了,按理她是应该放心了,但是,她的心头却潇洒不起来,因为有着沉沉的心事。
那个人是谁?那个救了她的人到底是谁?
这是她的疑问,也是她的心事。
然而,自小身处在有如小江湖的环境里,她可不会任凭自个在这边瞎想胡猜,她派了人去查。
手上的纸写着他的一切,但是……
越往下看,她脸上的神色愈是凝重。
“小姐,”五银不禁开口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小姐的脸色不大好。她猜,一定是纸上写的东西让小姐的心情不好起来。
那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啊,她有些好奇了。
看完,她抬首,眼光放在窗外。
下雪了……
“小姐?”五银忧心。
她回过神,“我没事。”她安抚地笑,将纸置于桌上,起身走出房门。
五银没有立刻跟上去,悄悄走到桌边,拈起纸——
商问存,年二十三,晤面镇人,六日后将与魏家镇富商之女成亲……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