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齐皱起了眉头,想着今日好不容易等到公主正要自宫中归来,所以他找来碧月,打算与公主当面谈清楚,没料到唐节华这个程咬金又半路杀出来。
“节华,子齐才刚成亲,你还镇日往这儿跑,岂不是打扰了他们夫妻俩吗?”跟着传来的是古青风的声音,他温厚的嗓音依旧,只是多了份为难的感觉。
“青风说得没错,节华,我们还是改日再来打扰吧!”柳之秋颇有同感的附议声跟着传入。
尽管两人再三阻止,但唐节华拒绝的声音却仍旧随着脚步声越向偏厅靠近。
“不成!最近闷得正慌,前些天又听着一个天大的消息,不向子齐一吐为快,怎么够过瘾呢?”
宫子齐头大地叹了口气,瞧着笑得合不拢嘴的碧月,他只能苦笑道:“这就是今年的武探花!”
“唐探花向来个性爽朗、不拘小节,有如此良友一位,岂不是宫大人之福?”碧月说着亦真亦假的应答,脸上仍是带着微笑。
“碧月,你还真会拐弯抹角的说话。”宫子齐忍不住大笑了儿声。
碧月话里那几句“个性爽朗、不拘小节”的意思,分明就同等于“说话不经大脑、做事不加思索”!
“你在说谁真会拐弯抹角啊?”
唐节华等人在小厮的引领下踏入偏厅,唐节华一见着宫子齐与碧月,连招呼都未打便先起了个问句。
“子齐,我们实在是拦不住他啊!”古青风一脸歉意地对着宫子齐苦笑道。
“你也明白节华的行动力有多么惊人吧?”柳之秋点点头跟着应声。
倘若不是夏无采生性孤僻,而司空瑞又正巧不在家中,只怕唐节华会连他们两个都一并找来凑热闹。
“罢了、罢了!普天之下能叫节华听话的,大概只剩一人了!”
宫子齐摇摇头,示意身旁下人替三位来客备椅、备茶。
“有谁那么厉害?”唐节华对自己的迅速行动力可是自豪得很。
“你的未来妻子。”宫子齐不假思索地说道。
“子齐,说得好啊!”古青风和柳之秋不约而同地点头。
“啧!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唐节华一边骂着,一边瞄向坐在宫子齐身旁的美人儿碧月。
“我说子齐,这位莫非是……”柳之秋早已注意到一旁美人的存在。“莫非……是公主?”唐节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恕在下失礼,公主您与某位在下相识的女子还真像啊!”
因为唐节华不论左看右看、上瞧下瞄,怎么样都觉得眼前的美人儿着实像极了近来传言被富商赎身、远走他乡的醉华苑歌妓碧月!
“唐公子,好久不见了。”碧月与唐节华也有过几面之缘,自然识得眼前这群人的身份。
“哇!公主您真是神机妙算,竟然立刻就知道在下的姓名了!”唐节华惊讶地瞧着碧月如出水芙蓉似的脸庞,心里的疑惑更深。
“节华——”宫子齐没辙地摇了摇头。
“干什么?”唐节华不明就里地反问道:“公主长得这么漂亮,你这个驸马爷应该非常高兴才是,为什么一直在旁边皱眉、摇头?存心触霉头啊!”
“等等!节华,这位姑娘可不是公主!”眼尖的柳之秋出声阻止唐节华。
“什么?”唐节华得了下,“不是公主?”
碧月对着唐节华等人嫣然一笑,接着起身向在座的人行了个礼,柔声应道:“碧月见过各位大人。”
屋里登时安静了下来。
突地,唐节华惊愕的叫声传遍厅内,几乎要把下人们都给引了过来。
“你、你是碧月!”唐节华瞪大了眼,再仔细一瞧眼前的大美人,那眉宇之间的神态、没了浓厚的胭脂,还真与碧月极为相似。
“唐公子,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把碧月给忘了。”碧月掩嘴轻笑道。
“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啊?”宫子齐拍着前额苦笑地道:“不过是换个装扮,你就认不出来了?”
“那、那么说,传闻中为碧月赎身的富商,就是子齐你了?”惊讶地问道。
“子齐,你才刚与公主成亲,怎么就做出此等糊涂事来?”柳之秋摇头叹息道:“就算公主再怎么对不起你,你也不该在刚成亲的时候就将碧月姑娘带回府啊!万一此事被皇上知晓,皇上大怒之下将你问罪,那你该怎么办?”
※※※
“情各位放心,绝对不会有那种事的,因为替碧月姑娘赎身的人是我。”
轻柔却又陌生的声调从门口传来,让众人同时静默,回过身。
“公主。”宫子齐率先出声,并且起身迎向前去。
“见过公主。”碧月很快地起身跪下。
“公主?这、这……”唐节华错愕地眨了眨眼,因为眼前的女子比起身后漂亮艳丽的碧月,实在显得不太出色。
在唐节华看来,就连公主身旁的侍女,都比公主可爱许多。
果然那句“大公主其貌不扬”是真的吧?
但是话说回来,公主虽然不够漂亮,却也算得上是清秀可人,怎么外头会将她传闻成……
“这位便是唐公子吧?我听驸马提过。”单仪君向唐节华点头示意后,转向宫子齐柔声说道:“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
“我送你回房。”宫子齐一心只想摆脱唐节华等人带来的麻烦。
“不用了,你还有客人要招呼呢。”单仪君望向宫子齐身后面带错愕的唐节华等人,“况且,有碧月姑娘在场就够了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才是我的妻子,招呼客人应该由你来不是吗?”
宫子齐不悦地拧起眉心。
他不喜欢单仪君老是回避着他,而且还对碧月处处谦让,因为单仪君才是他的妻子啊!
“可是……”单仪君看得出来宫子齐似乎在生气,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越是为他着想,他却益发不满呢?
莫非,她猜错了他的心思?
宫子齐知道自己刚才的口气是冲了些,于是他稍稍收敛脾气,低声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驸马……刚才唐公子不也将碧月姑娘错当成我吗?”就因为如此,所以单仪君才会认为,比起自个儿的平凡,或许让碧月随侍在宫子齐身边,才是最好的安排。
毕竟有个漂亮妻子在旁随侍,总是让丈夫比较有面子吧?
“别理他的话,他讲话向来不经脑子。”宫子齐压根儿没将唐节华当成是来访的客人。
“碧月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之秋见眼前的状况似乎有点不对,连忙轻声朝在旁看戏的碧月求救。
“宫大人与公主之间有点小小的误会。”碧月柔声道:“不知道柳公子等人是否能下回再来访?今日时机有些不对。”
“我想也是。”
古青风点点头,随后与柳之秋很有默契地对看一眼后,便同时伸手一人一边拉住唐节华的臂膀,努力将他往外拉去。
而唐节华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与过度错愕之中,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让柳之秋等人给“请”出了府。
“现下可安静点了。”
宫子齐满意地朝跟在公主身边的盘儿吩咐道:“去重新备茶,我有事同公主商量。”
“驸马有何要事?”
“关于我们之间的误会。”
宫子齐将公主带回桌边坐下,瞧了眼一脸笑意的碧月,又看向一脸漠然的公主,他清了清嗓子,缓缓续道:“其实……”
“莫非驸马是想提要纳碧月姑娘为妾的事情?”单仪君抢先打断了宫子齐努力想解释误会的心意,因为她左想右想,实在是想不出宫子齐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要事可以同她商量。
不过……宫子齐愿意在正式纳妾之前,先象征性地问过她的意见,已经让她很高兴了。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在成亲后会遭到更冷漠的对待的。
平凡的相貌与身材,向来是她回避众人的主因,也因此在成亲之际,她便已经觉悟。
可是宫子齐对待她的态度远比她所想像的要好上太多,对她说话不但和颜悦色,也难得生气一回,甚至愿意同她同床共寝。
单仪君还以为自己会被嫌弃的。
所以对于宫子齐的体贴,她一点一滴地铭记在心,只因为这样的温柔,随时都有可能失去。
所以她不敢太过奢求什么,更别提希望宫子齐对自己有真正的感情。
虽然……在那个初次同床的清晨,她瞧着宫子齐因疲累而沉睡的脸庞,曾经作了个虚幻而不切实际的美梦——
单仪君梦见宫子齐只爱着她一个人。
没有纳妾、没有侧室,就单单只爱着她、呵护着她。
当然,她明白,这只是个上天赐给她的梦罢了,有夫温柔如宫子齐,她已经不该再多奢求了……
宫子齐头大地瞪着眼前张着无辜双眸的公主,心里直想将她先抱回房,同她回房再说。
也许这么做,比跟公主好好说明解释都来得快,因为若他真的那么嫌弃公主的长相,就不会同她回房了。
“公主,你能不能先别说话,安静半刻钟?”宫子齐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免得发泄在无辜的公主身上。
毕竟,造成公主如此自愿委屈的个性,并不是公主的错,而是她周遭的人们的错。
若不是大家都以外貌来评判一个人,公主又哪会受此委屈?
旁人的事他已经不想管也无力管,但他宫子齐既然身为公主的丈夫,就有权利也应该好好开导一下公主。
“但是……若你是要提纳妾的事,我是不会反对的。”单仪君坚持地应道。
在她看来,宫子齐若不是喜欢碧月,也没必要在婚前常上花楼,更不会在婚后跑去醉华苑而不回房,所以她推断宫子齐应该对碧月有些感情,只是碍于她这个正妻,所以才迟迟没开口,说要将碧月正式迎进门。
“我几时说过要纳碧月为妾了?”
宫子齐打断单仪君的话,不悦地反问道:“从我们成亲那一天开始,你就不停地替我找小妾、找侧室,难道我看起来真有那么好色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单仪君为难地轻声应道。
“宫大人,您的语气太凶了,会吓着公主的。”碧月在旁提醒道。
“我不是想发脾气,我是着急。”宫子齐无奈地叹息,“公主,得我从未对你说过任何嫌弃之语,为什么你还是急着为我纳妾进府?”
宫子齐没多说的是,就算他想嫌弃公主都没机会,因为打从成亲到现在,他们也没见上几次面,唯一相处较长的时间则在一块儿“补眠”。
单仪君睁大眼望着宫子齐,虽然很想替自己辩解,但一想到宫子齐要她先暂时安静,她便又低头不语。
母后说过,真的够温柔体贴的妻子,是不会和丈夫争辩的,而且还必须时时刻刻让丈夫有面子、有威严,所以她说什么也不能回嘴。
因为,她不仅只是个公主,还是宫子齐的妻子。
“公主?”见单仪君没有回话,宫子齐忍不住出声:“公主,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单仪君知道宫子齐让她安静半刻钟的时限还未到,所以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公主!你是不愿意说,还是不想与我谈话?又或者,你有说不出口的理由?”宫子齐看着单仪君越垂越低的小脸蛋,好修养与耐性几乎快被她耗尽,“公主,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单仪君仍然只是摇头。
宫子齐真是奇怪,明明要她暂时别开口,却又问她问题……
也许她可以等半刻钟过去再回答,只希望宫子齐不会生她的气才好。
但宫子齐没有发现自己话里的语病,他只当单仪君的沉默是种无言的反抗。
“若是公主不想对此事多言,那我也不多追问了,但是……”宫子齐终于失去了仅剩的一点理智,他用力一拍桌起身说道:“从今天开始,请公主不必再费心为我纳妾或寻觅侧室,要女人的话我会自个儿想办法。”
语毕,宫子齐像是刻意要与单仪君闹脾气一般,甩袖便走,连回头看一下都没有。
单仪君在宫子齐拂袖而去的同时也跟着抬头,她原想出声唤他,但又碍于宫子齐要她安静的命令而没有开口。
所以她错过了留下宫子齐的机会,也错过了与宫子齐解释误会的机会。
偏厅只剩下她以及默不吭声地瞧着这场闹剧的碧月。
单仪君颓丧地拧起眉心,满脸委屈。
碧月看不过去了,于是轻声问道:“公主,请恕民女斗胆,刚才您为何不回话呢?”
在碧月看来,公主并不是不想说话,只是话刚到嘴边便哽住了;虽然她并不清楚公主为何不回答,但她看得出来,公主其实很乐于回应宫子齐的话。
“我……”半刻钟已过,单仪君叹了口气,只觉得满腹委屈没地方诉苦,“因为驸马要我半刻钟别开口,不是吗?”
她只不过是照作罢了,为什么宫子齐还生气?
经单仪君一提,碧月才愕然惊觉宫子齐刚才话里的语病。
这……眼前这种情况,到底该令人同情,还是令人发笑啊?
她该骂宫子齐粗心,以至于错怪了公主的细心;或是怪罪于公主太过认真,所以导致宫子齐发火?
唉!这对夫妻之间的误会,还真不是普通的深啊!
“我果然还是比不上你。”单仪君瞧着碧月的一张粉脸,眸黑而亮、圆润似夜间星子……
“公主……您是因为担心宫大人嫌弃您,所以才会找民女来,想让宫大人纳民女为侧室?”
碧月心想,反正这误会一定得有人来解释清楚,但是此刻宫子齐已经负气离去,而公主又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不如就由她这个中间人来充当和事佬吧!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旁观者清当局者述啊!
最起码,她也要报答一下公主为她赎身的恩惠吧!
“驸马配我是委屈了他。”单仪君点点头,不否认自己是因此才找来碧月。
“这是谁告诉您的?”碧月突然觉得,与其告诉公主她并没有哪一点配不上驸马,也不必自卑,不如直接将说三道四的旁人捉来处刑,还可能比解释误会快一点也说不定。
“京城内许多人都这么传的,不是吗?”单仪君虽然不出宫,但是下人们之间的传言,她也不是全然不知。
碧月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这问题,可大了。
“公主,不论谁说了您什么不对,可您是否曾自宫大人那儿听过半句坏话呢?”
单仪君眨了眨眼,“那是因为驸马他生性体贴。”
早在成亲前,她便由盘儿与几名亲昵的侍女,以及母后那边听来不少关于宫子齐这名新科状元的事情了。
“可是,宫大人他确实未曾主动提过纳妾一事吧?”
单仪君幽幽地点了点头,“嗯……他是没有说过。”而且宫子齐刚才还为此事发火了。
“那么您为何亟欲为宫大人寻妾?”一般就算是平民百姓,要纳妾也不会在刚成亲之时,不然简直是摆明了给妻子的娘家难堪。
“但是,父王也有许多贵妃随侍,母后也说过男人的天性便是如此,所以做正妻的忍让是应该的,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还得为丈夫觅妾,以示自己的明理……”这是她自小耳濡目染得来的道理,所以她也未曾怀疑过其中的其实性。
碧月只是瞪大了眼。
唉!怪不得公主会有这种想法,因为她有个妻妾成群的皇上当爹,又有个母仪天下的母后……
看来,对于这样的公主,她能使的法子,也只有一种了!
打定了主意,碧月缓缓地开口,柔声向公主问道:“公主,难道您从来没有想过要独占丈夫吗?”